被皮特的房东敲诈的600美元给我们换来了15只整理箱。迪斯的红色保时捷装不下。这笔钱花得真是冤枉。他现在的损失除了被人骗走了3000多块之外,又加上了自掏腰包的600块。我打电话请亨利帮忙,他二话没说,把旅行车开到了皮特的办公室。我们已经把所有箱子搬下楼,堆在路边,亨利的车一到我们就开始装车。我坐亨利的车回家,迪斯开车跟在后面。

到家后,大家一起把箱子搬到我的客厅。亨利主动提出帮忙检查文件,我们没有同意。我们已经查过一部分文件,知道要找什么,没必要再花时间教亨利熟悉皮特毫无章法的归类方式。我们谢过他,保证晚上向他汇报进展。

只剩下我和迪斯两人盘腿坐在我家客厅的地板上,扒拉着一个个纸箱。“这种无聊事我已经干够了。”我抱怨道。

“如果时间太长,我就不找了,”他说。“善后时间比工作时间还长,这没道理啊。”

“你干了四天,我们讨债讨了一天。”

“对的,我已经烦了。”

我打开的第一个纸箱里装着皮特废纸篓里的东西。利蒂希娅·博德莱尔大概是一把拎起来倒下去的,全是逾期通告、判决书、律师函、催缴通知、因账户余额不足无法兑现支票的银行函。破产的皮特大概就是用开空头支票的手段为自己争取时间。怎么可能有用?皮特穷途末路,拆了东墙,却补不了西墙。

迪斯说:“至少邮轮旅行是真的,看这个。”

他递来一张印刷宣传册,封面的彩照是游曳在水面的漂亮邮轮。不是装载2600名乘客航行在挪威湾峡的大邮轮,而是河道邮轮。近处有村庄,远处是绵延的山脉,河流尽头的教堂钟楼仿佛优美的海市蜃楼。画面中的每一处细节都令人神往,包括站在上层甲板泳池边的游客。“这样的生活我可以学着过过。”我说。

“我说的吧,钱有钱的好处。”

“那是肯定,我不过没想到要什么而已,现在我懂了,”我说。“假如他真能省下钱来支付这次旅行,的确很不错。我觉得露丝应该去散散心。”

“你觉得她会一个人去?”

“不一定,如果她有钱,她一定会先还债。”

迪斯拿起一捆文件,看了两眼,忽然气愤地大叫。“狗东西!看!他都干了些什么?”

我接过文件,扫了两眼。“这是什么?”

“我的报告,被他抄去了。换了几个词,重新打一遍,但内容都是我写的,还有我的收据。他肯定用这些向客户要钱,包括我的工作时间。这是我的原件,你看。”

我把两份报告放在一起比对。皮特把迪斯的报告重新打在自己的信纸上,不时地修饰几笔,换用词汇使语气显得温和。附件包括两套圣特雷莎到里诺的往返机票,他自己绝对没去过。他把酒店账单上迪斯的名字改成自己的,手法很拙劣,可能他认为客户看不出来。我不明白他为何留着迪斯的原件。他要是真聪明,就应该销毁原件,除非他还想再抄袭原件里的细节写一份追加报告。我看他根本就没想过付钱给迪斯,迪斯能有什么办法?在内华达州完成了工作,跑到加州来要钱,本身就让人气愤。把皮特告上法庭又耗费时日,就算迪斯胜诉了,又能怎么样呢?皮特一个子儿也付不出来。

“但愿他没把我的照片用在歪道上。”他说。

迪斯打开写有他自己地址的牛皮纸信封,拿出他拍的照片。

我从他身后看过去。“那是你的监视对象吗?”

“对,玛丽·李·布赖斯。”迪斯一张张把照片翻给我看。“这是她第一天到达酒店,这是欧文·彭斯凯,和她见面的高中同学,这是她和疑似暧昧的老板的照片。”

“看不出特别。”我说。

“除非他们是伪装高手。”

“皮特肯定先拿了钱,而且是现金,他不是那种事成付款的人。”

“真烦人,不过你说得对。”

“如果威拉德·布赖斯已经付了钱给皮特,再问他要钱就没有意义了,他一句话就可以打发你。”

“当时你说皮特是个人渣,我以为你是夸张。”

“我很想说,比起街头抢劫犯,你更有动机给皮特一枪。抢劫犯什么也没抢到,钱包是空的,手表是假货。”

迪斯把信封扔到一边。“知道我在懊恼什么吗?我一直担心他的死和我的监视有关。早知道他在耍我,我根本不会理他。”

“他的理由很充分,说是我介绍的。”

“那倒是。”

我查看了两套飞机票。“你觉得他付过机票钱吗?这些是复印件的复件印。原件在哪里?”

“他一定要付钱,否则不可能拿到机票。但我肯定他没去过里诺。浑蛋,他一次也没去过。”

“他可能拿到了退款。”

“他可能收了钱,然后全部花掉,谁知道呢?”

“这笔意外之财,露丝拿到会高兴的。”

“好啊,把文件给她,让她去弄吧。”

“态度不友好嘛。”我说。

迪斯把文件装回面前的纸箱里,“几点了?”

我看看手表。“10点15,怎么了?”

“我告诉尼克会回去接他吃午饭。”

“才是上午,我们还有8只纸箱。”

“我不干了,我受够了。”

“我可不想一个人查。”

“那就别查,没人付钱给你。”

“好啦,难道你一点不好奇还有谁是他的客户?万一他还有六七个客户,都没付钱呢?”

“不可能,只有布赖斯一个。”

“假如还有一个呢?”

“有又怎么样?如果我是皮特的客户,听说他死了,高兴还来不及,一定躲起来不再联系。”

迪斯站起身,我伸出手,他把我拉起来。

他走进小厨房洗手。我的手也一样脏,可我决定继续查下去。

他抓起车钥匙。“晚些联系你。你干吗不和我们一起吃饭?”

“你和尼克先聊吧,他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你这么认为?”

“迪斯,他到这里还不到一天,他来找你谈他的计划,你自己说的,他还没有说完,你必须关心他。”

“会不会很复杂?”

我忍不住想笑,不过他的样子很认真,于是我说:“今天晚上不出去了,了解他的想法,我们以后再一起吃饭。”

他走后,我又投入另外8只纸箱的整理工作中。我承认这工作不像刚才那样愉快,繁重无聊的工作得有朋友一起做才行。这些文件胡乱塞在一起,连皮特随意的整理风格都算不上。这是房东的杰作。我对皮特还有些许怜悯。他的确讨人厌,但他算不上恶棍,就是总想着欺骗和忽悠。

我坐下来继续土作。露丝说他什么都不肯扔是对的。我拆开一个箱子,最上面的文件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打开文件夹,全是有关糖尿病研究论文的复印件。有些是国家卫生研究所批准的圣特雷莎大学的临床实验项目。临床实验、教育经历、个人简历这些材料上都有林顿·里德的名字,还有无数和一种叫格路可泰的药有关的论文。皮特突然对医学文献如此关心,我十分奇怪。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绝不会研究什么问题,除非有钱赚。很明显,他对林顿·里顿的关注不是为了调查他和玛丽·李的关系。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澄清了。我把文件夹拿出来,放到装着迪斯报告和照片的纸箱顶上。

下面是厚厚的一沓合同、监视记录、报告和那些不该由他保存的当年伯德一夏因公司的客户保密资料。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这些材料的?又为什么保存至今?在纸箱最下面,我找到一支笔形麦克风和几盘磁带,还有一台笨重的老式播放机。从项盖上的窗口望下去,机子里有一盘磁带。这台索尼随身听是他的心爱之物。我记得多年前他刚买到手的时候,我恰好遇见他,他抱着这台高科技产品两眼放光,兴奋不已,好好给我演示了一番。这机器已经过时了,新式的录音机只有它一半大小。

皮特对非法监听具有浓厚兴趣,酷爱在画框背后装麦克、在盆栽里面装窃听器。人都有偏爱。我把随身听放回原处,盖上纸箱,标上一个大大的X。我会告诉露丝不退还这箱文件的原因。就算已经过去10年,伯德一夏因公司的业务仍须保密。这箱文件要么销毁,要么由我永久保管。

另外5只纸箱,我大致翻了翻。我也没了耐心,迪斯说得对,又没人付钱,干吗搞得这么辛苦?我是想翻到一只鼓鼓囊囊装满了钞票的信封吗?看着地上这堆皮特的宝贝,哪里像是有钱的样子?还没到中午,我已经饿了。我浑身是灰,很想再洗一次澡。我小跑步上楼,脱掉衣服。热水疗法令我全身舒畅。我换上干净牛仔裤和高领衫。罗西的酒馆供应午餐,我抓起皮包,披上粗布外套,出了门。正在锁门的时候,我瞥见了威廉。他昂首挺胸坐在户外扶手椅中,照例穿着三件套西装,雪白挺括的衬衫配着精心结上的黑色领带。他微微仰起脸,沐浴在秋日的暖阳中,双手扶在拐杖顶端,拐杖立在两脚之间,脚上是锃亮的尖头皮鞋。

“嗨,威廉,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埃德。”

“它在这儿?”

威廉睁开眼睛,四下看看。“刚才在这儿。”

我们找了许多地方,却没看到猫。

“亨利在哪儿?你见过他的客人了吧?”

“安娜不是你的亲戚吗?”

“算是吧。除非她打算永久性更换住址,不然应该住在贝克斯菲尔德。他们大概是出门了吧。”

“美容院。一会儿就回来。你不喜欢她?”

“不喜欢。要不是她,我就不会欠下一大笔酒吧账单,她还想蹭我的车。我没有任何意愿要带她回来,于是呢,她自己坐大巴来了,现在住在我隔壁。你不觉得她烦人吗?”

“非常烦人,我讨厌这种人。”

“我也是。”

我拖来一把铝合金户外椅,坐在他身边。“回来这些天感觉如何?”

“好一些。谢谢你关心。亨利已经问烦了,罗西认为我在装,”他说。“说实话,既然你来了,有件事情我们应该谈谈。”

“好的,什么事?”

“我刚参加葬礼回来。”他的语气变了。

“真遗憾,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我不认识那人。昨天我做最后一次理疗时偶然看到他的讣告。他叫哈丁·康斯托克,96岁,只有一行字。没提父母,没提出生年月,没提爱好,也没提工作,也许因为没有人提供这些信息。”

“谁出钱办的葬礼呢?”

“他死前自己安排好了。我佩服他的远见。我觉得他应该是请了几位职业哀悼人。葬礼只有3个人,互相不认识,甚至不认识他们来悼念的人。仪式很圆满。”

“仪式之后,你的朋友沙罗森把我拉到一边,对你还未联系他安排你亲戚的事情表示关心。”

“亲戚?”

“特伦斯·戴斯。”

“哦,戴斯。不好意思,我一直在想着哈丁·康斯托克,没转过弯来。戴斯的遗体已经从法医办公室转走了,目前我必须得到他三个儿女的回音,才能往下办。这有点悬。”

“就我理解,安娜就是为此而来。她想帮忙。”

“借口而己。”

威廉说:“无论如何,我很愿意提供帮助。我具有多年策划仪式的经验,包括遗体告别和下葬仪式,之后最好安排一次小型招待。”

“谢谢。安娜不会出一分力。到时候我们再谈。”

“很好。据我所知,还有第二位。”

“还有第二位?没有吧?”

“费利克斯。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是我朋友,那我就要出钱办他的葬礼吗?我手头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威廉不解地眨眨眼睛。“可能我弄错了。特伦斯·戴斯是你的亲戚,这没错吧?”

“差不多。”

“就我理解,特伦斯和那位费利克斯形影不离。”

我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我不这么理解。我不认为他们关系亲密。都是流浪者,住在海滩,所以相互认识,仅此而已。”

“我想既然他们已经……应该会愿意彼此靠得近一些。”威廉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天空。

我抬头,以为他瞥见猫爬到头顶的树上去了。后来才明白他的意思。我苦笑,“你是要双礼齐办啊,一人费用办两人仪式。”

“你愿意这么想也可以。”

我手扶额头。“天哪,容我点时间考虑,好吗?戴斯的事我接受,费利克斯我才认识不到两星期,处理他的遗体不该是我的责任。”

“如果让政府来办,肯定一塌糊涂,你知道的。”

“也许吧。”

“这一点我们一致了,很好。下次见面前我会整理好建议,我们一定能拿出令大家都满意的方案。”

我放弃了去罗西酒馆的念头,返回家里,被突如其来的双人葬礼弄得心烦意乱。和威廉说话的时候,我没有听见电话铃声,一进门就看见电话答录机的灯在闪。我打开台灯,按下播放键。

留言是年轻男性的声音,“你好,金西,我是在洗车行遇见你的德鲁。奇迹中的奇迹,我朋友终于还钱了,我手头就宽裕了。打电话给我,我们商量怎么办。”他报了一串电话号码。

我不认识此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是打错电话的药贩子吗?但是他叫了我名字,而且我不吃药。好吧,只有感冒的时候吃奈奎。可是这种药到处有卖。洗车行?钱?我回听一遍留言,渐渐有了头绪。在洗车行遇见的……那个人啊。德鲁就是那个看上我伯斯429的人。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当时出价5000块卖车,他表示有兴趣,不过我没当真。车我是想处理掉,但不是现在。在卖掉野马之前,我必须先选好新车,这得花上几星期时间。不能冲进店里就买。野马车就是这么来的,没有好结果吧。我拨了德鲁的号码,占线。我把便笺本放在醒目的地方,以提醒自己有空再打。

我偷偷朝窗外看,威廉还在晒太阳,头向后仰,闭着双眼。这一次埃德站在他的腿上,盯着他的脸,大概以为他死了。我诚心祈祷不要再有人离开这个世界,否则我要安排三场葬礼了。为了安抚我惊恐的神经,我给自己做了第二份热乎乎的鸡蛋三明治。此时此刻我若是在罗西的酒馆,一定要喝一杯葡萄酒为自己压惊。我经常想起戴斯,似乎忘记了他已经死亡的事实。“从前”我渴望家庭的时候(现在的我完全摒弃这种念头),总是想象出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家人。如今,似乎各种亲戚我都有了。

吃完午饭,我打电话去修理部询问车胎的事。接待员听到我的声音非常诧异,他完全忘了这码事。好在修理处的机师答应马上处理。我开了四个街区,外加看完一本漫画,补好的轮胎终于换下了备胎。换好后,机师坚持做一次四轮定位,我只好等着。

回到家,我偷偷摸摸地小步跑过后院,迅速打开自己的家门。安娜迟早要来敲我的门,天晓得她又要编出什么花样来骗我。

我捧着书坐在沙发里,不时地往窗外张望,看看威廉是否还在。他又坐了一会儿,在信封背面写字。午后的时光悠长,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躺在沙发上,于是拉了一床被子来盖。对于生意清淡的无薪假期,这算是完美生活了,一分钱不花,享受家的惬意。很快,我便进入了梦乡。

迪斯果然没来电话。难以相信儿子来了,竟让他变得如此慌乱。我虽然没有小孩,道理我还是清楚的。尼克的防御心理是自然反应,其实没有必要。迪斯和我性格不同,在分分合合的日子里,我们总在彼此疏远。我曾经训为迪斯喜爱流浪,自由的心灵不愿忍受任何牵绊,只愿过属于自己的生活。然而,谁也不能逃避对孩子的责任。迪斯一直过着无需对谁负责的生活,内奥米替他担起了父亲的责任。如今她不在了,他必须面对责任。他显然从没想过尼克和格雷厄姆会向他求助、会需要他陪伴、会问他要零花钱。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他是个“有包袱”的男人。在单身女性的世界里,“有包袱”这个词很难听,包含的意思很多,包括前妻、双重贷款、赡养费、法院判决、扣押权、各年龄段的子女、家庭心理咨询、律师费、家长会、私立学校、大学学费、起诉、出庭,以及针对各种事件的恶毒攻击,比如一方开始约会而另一方竭力反对。

在我和乔纳-罗伯短暂的关系里,我已经尝过这种滋味。他和他的前妻(当时还是妻子)从小学开始便一直上演感情大戏直到如今,我不过是戏里可有可无的配角。幸亏我及时抽身,因为我很快便醒悟,在他和卡米捌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我的位子,更不要提他两个女儿了(名字我一直记不住,有一个可能叫考特妮)。与迪斯发展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尼克第一眼看我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

天黑之后我才起身,刷了牙,沾水打理被压扁的头发,然后出门。我忍不住看了一眼亨利的家,厨房里有灯光,里间卧室的窗户里也有亮光。我应该提醒他提防安娜。

我往罗西的酒馆走去。我知道威廉会在酒吧,不过有罗西在,他不会谈起葬礼这个话题。罗西对这一套毫不买账。我一推开门便看到罗西坐在靠里面的桌边做指甲。安娜带来了修甲工具,摆在桌面上:抛光条,粗金刚砂锉条,修甲锉,死皮剪,以及各色甲油。亨利和她就是为了这些去的美容院吗?她已经在不要脸地占他的便宜了。罗西的双手垫在干净的白毛巾上,旁边放着一小盆温水。她表情满足,抬眼对我报以羞涩的笑容,似乎在替我这位可爱的亲戚和我打招呼。

很好,我心想。用不着我多说一个字,他们很快就能自己想通了。

我走到后面常坐的包厢,几乎紧靠着安娜的“工作站”。

她绷着脸冲我说:“如果不妨碍你,我打算在这里工作。”

“宛若重生啊。”我回答。

罗西做好指甲,侧身向我走来。桃红的指甲油尚未干透,拿不了点菜单。她一边口述菜品,一边时不时地吹吹指甲。我吃了一顿完全不是自愿的饭:辣酱鲤鱼配酸甜卷心菜,还有一盘油爆甜蔬菜,有洋葱、绿薄荷和西红柿。我正用亨利的纯手工面包卷清理盘里的酱汁,一抬头,天哪!切尼·菲利普进了门。他四下巡视,看到我坐在后面,径直走了过来。

安娜已经收拾好工具,正伸手去拿外套,她看见了切尼。切尼无疑是她在圣特雷莎见到的第一个帅哥。她马上重新坐了下来。

切尼来到我面前,“你好。”

“你好。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哪里话。今天我们聊到你了。我在附近,顺便来看看。你气色不错。”

“谢谢,你也不错。”我瞟了安娜一眼。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切尼,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希望切尼不要看到那双蓝眼睛。

罗西拿着点菜单来到桌前。她从来无法抵抗帅哥的魅力。她眼睛望着我,“你朋友介意喝一杯吗?”那晚她的匈牙利口音特别明显。

我看着切尼。“你在值勤吗?喝一杯?”其实罗西说得非常明白,不过我知道她希望我转述她的意思。

切尼说:“问她有没有啤酒?”

罗西耐心地等我复述切尼的要求,然后说:“有,好有品位,我马上拿啤酒。”

我说:“请给安娜上一份辣酱鲤鱼,她会喜欢的。我请客。”

罗西说:“给可爱的安娜,好的。”

望着她优雅地步伐,切尼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我最近很少见到他,感觉有些陌生。他的头发长了,脸庞干净,散发出我很喜欢的香皂味道。他穿着一件淡褐色高领衫,小山羊皮的休闲西装是做旧的巧克力色,让人忍不住想去摸摸。拿两个男人做比较是很无聊的事情,既然迪斯也在这里,我不禁无聊了一次。我还想起了乔纳·罗伯,在过去的6年里我和这3个人都交往过。我不是随便的女性,完全不是。我愿意独身,可我并不拒绝感情。严格来说,我没有同时和这3个男人交往,然而,像我这样既坚持传统道德观,又坚持自我保护的人,这件事情确实值得警惕。

我总结出自己挑选男人的品位。尽管这3个男人各具特点,他们全部聪明、善良、能干、阅历丰富、知识渊博,都在执法部门或相关行业工作:切尼和乔纳在行业中心,而我和迪斯较为边缘。从气质个性来看,我们彼此和谐共处。虽然也互有竞争,但由于我们脾气温和,还能一起打打保龄球、玩玩桥牌。

罗西再次出现,在我们桌上放下一张纸垫,随后放上一只冒着冷气的透明玻璃马克杯,杯子旁边再放上一瓶啤酒。“为你朋友倒酒,需要我吗?”

“谢谢她,我自己来吧。”

“他说感谢你,”我说。“谢谢你的好意。”

“没关系,随时乐意效劳。”

切尼说:“好的。”

我看着他把啤酒瓶斜架在马克杯边上,淡黄的液体注入杯中。

罗西还在桌边站着。

“他说有需要再叫你,非常感谢。”我说。她对我说欢迎他来,我立刻转达。她走了。切尼久久地品尝着啤酒,似乎很合他口味。

我说:“不说废话,你来干吗?”

“我接到露丝·沃林斯凯的电话,她说你和你的朋友迪斯想了解皮特的客户。”

“因为皮特骗了迪斯3000多块,我们希望能找到客户欠他的钱。目前没有结果。抢劫案有什么线索?”

“弹道检测证明现场有两把枪,都不见了。”

“露丝说皮特有两把枪。”

“他名下有一把格洛克17和一把史密斯一威森防身枪。防身枪锁在他的车后备箱里,找不到格洛克。露丝说他两把枪从不离身。我们在他卧室床头柜里找到9毫米的子弹,和他体内的子弹吻合。皮特应该是被他自己的枪打死了。”

“你说现场有两把,但你没说第二把是防身枪。”

“现场有一只弹壳,45口径,说明皮特和袭击者都有枪,很可能有过打斗。子弹埋在道路一侧的土里。一共找到4颗子弹。格洛克的3颗,点45的1颗。”

“手表、钱包没了,你认为抢劫犯把枪也偷了?”

“偷走或者扔掉。我们派潜水员沿环礁湖摸了一圈。大约4米5范围内的水很浅,都是泥和水藻,几乎看不清。我们在周围做了地毯式搜索。”

“皮特的车钥匙呢?”

“在他口袋里。我们把福特车里里外外都搜了,只找到他自己的指纹。开枪的人大概不敢再加上一条偷车的罪名了。”

“可能是皮特认识的人吗?”

“我和你想法一致。没有目击证人,没人听见枪响。我不是落井下石,不过皮特名声不好。”

“我比你清楚,可我心里还是不好受,我是为他妻子难过。”

“我也是,”他说。“他们说你认识了一个流浪汉?是姓戴斯吗?”

“兰德尔·特伦斯·戴斯。原来我们是亲戚。”我决定不提坐在旁边的他的小女儿。只要切尼往她那儿瞟上一眼,她就能飞扑过来坐在他的大腿上,然后把他吃掉。

“他怎么了?”

“酗酒多年,长期服用处方药,死的时候只有53岁,却尽显老态。我去停尸房时,完全不知道我们是亲戚关系,后来发现我成了他的唯一继承人及遗产执行人。”

“那你不乐上天了。”

“没错,他给我留了50万。”

切尼忽然凑过来,“你有男朋友吗?”

我哈哈大笑,他那副羞涩的表情真可爱。

“别误会,和那没关系,我只是好奇。”他说。

我立刻想到了罗伯特·迪斯,但是,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我们算复合还是算分手?

“很难回答,”我说。“容我想想再告诉你。”

我瞟见安娜走了,但我没有抬头。切尼刚刚向我表白,不要让切尼注意到她。因为担心她会躲在门外,我拖着切尼又聊了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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