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午, 皇城外的侍卫已经开始换值用饭。

初宁在马车里一直揪着手帕,手心里都汗:“都快一个时辰了,为什么爹爹还没有出来。”

吴馨宜不比她轻松多少, 清凉的天气中也是一背汗, 紧张得时不时去撩帘子往外看,安慰着她:“不要担心, 肯定一会就出来了!”

初宁就又定定神,撩着帘子继续等。大约再过了一刻钟左右, 宫门终于有人往外来,初宁眼都不敢眨去辨认, 下刻面上一喜直接就冲出去跳下车。

下车的时候不小心还把脚崴了, 却没感觉到疼, 一路提着裙子跑上前:“——爹爹!”

小姑娘飞扑过去, 宋霖见到女儿,眼眶莫名发酸,忙伸手捞住她:“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来接爹爹回家!”初宁眼角挂着泪, 面上却笑得极灿烂。

宋霖再见到女儿明媚的样子,伸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发, 手竟有些发抖:“走,我们回家。”

林指挥使就站在边上,宋霖让女儿给他见礼, 想到他就是吴馨宜以后的公公,笑容更是甜了几分。

林指挥使看着她浅浅的两个梨涡, 只觉得这小姑娘长得精致也乖巧。宋家的事他听说过很多,朝她温和一笑:“以后你常到林家来玩。”

这话里就有深意了。

初宁是个姑娘家,林指挥使是没有女儿的,所以能邀请她到林家去的, 也只得以后要嫁过去的吴馨宜了吧。

她现在敢确定林家和吴家长辈已经定下亲事。

初宁点头,深深福了一礼。

不用父亲说,她也明白眼前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帮了父亲不少忙。

父女俩终于可以回家了,在转身的时候,徐砚就那么巧,直接坐着马车来到城门处。

他下车来,看着迎面的父女俩,微微一笑,朝宋霖揖一礼道:“想着该是差不多这个时间,特意来接阁老的,已经定好了席面。阁老和初宁也该饿了,先用过饭再说,宋家那边已经派人去帮忙打扫,但今儿恐怕还住不得......还是先用过饭再去看看吧。”

徐砚一来就了一大车的话。

宋霖面无表情地听着,对他句句都喊阁老真想冷笑。

现在就开始撇清以前的兄弟关系了?

还真放得下啊!

还拿着初宁饿了来带话头。

宋霖还在那里怒上心头,初宁已经扯了扯他袖子说:“爹爹,我早上就喝了一碗粥,确实是饿了。”

宋霖就侧头瞪她,梗着脖子哼一声:“既然初宁饿了,那我们先过去吧。”

徐砚又笑了,清俊的面容越发显得温润:“我让人驱了两辆马车过来,阁老直接与我共车,初宁可以坐另一辆。”

初宁当即应好,想到吴馨宜:“馨宜也跟我等了好久,她也该等饿了。”说罢,也不用徐砚点头,直接就跑回吴家的马车那里。

井然是已能当徐砚的家,做徐砚的主。

宋霖想喊她都喊不及,徐砚只是眸光温柔看着她跑走,叫宋霖真是气得想吐血。

吴馨宜本就只是陪着初宁来等结果的,如今看到父女团聚,她也就放心了,便婉拒了初宁好意:“我这个时候就不凑热闹了,有长辈在,我还拘束啊。这一顿我先记下来,等你空了再好好宰你!”

初宁被她逗笑了,心里感激,目送她坐着马车家去。

宋霖与徐砚如今话不投机半句多,不理会他在身后默默跟着,来到女儿跟前,把她先扶上车去。转头就冷着脸,也不理会徐砚伸过来的手,自己扶着车沿登车。

所谓水来土淹,徐砚早就做好被甩冷脸的准备,仍是笑着上车。

一路上,宋霖没有说话,徐砚也不开口,气氛微妙又沉重。

但两人都是定力极高的,真正面对着,倒是显得表面心平气和,甚至都是唇角带着点点弧度。

等到了用饭的地方,初宁才发现是间客栈,她恍然明白徐砚为什么会这么安排。

宋霖看到客栈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

徐砚不但定了客栈的上房,还是两间,一间供宋霖梳洗,叫小二早早就先用柚子叶烧好水。衣裳那些自然是不必说的,都准备得妥当。

他办事向来稳重,初宁坐在另一个上房里抿嘴偷笑。

等到宋霖打扮一新再来女儿跟前时,初宁发现他居然连下巴的小山羊胡子都剃了,这个样子看起来很精神,还有是......

“爹爹又年轻了许多!”

小姑娘可没有拍马屁的意思,确实比在牢里看起来好多了。

宋霖笑笑,坐到她边上,等到菜上齐,发现桌上也没有酒。他沉默着看了徐砚一眼,一只把自己存在降到最低的青年解释道:“怕酒伤了阁老的身子,所以今儿就以茶代酒,为阁老庆祝。”

说罢,端起茶。

初宁也忙端茶,笑吟吟地。

宋霖看到女儿又被人牵着鼻子走了,险些想摔筷子,但安成刻薄的话又在脑子里响起。

他忍了再忍,才端起茶,喝上那么一口。

喝过茶后,他余光扫到女儿松口气的样子,还暗中朝徐砚吐了吐舌头。他眸光再一转,视线就落在徐砚身上,眼角眼梢是他从所未见过的温柔。

说起徐砚,说是看着长大不为过,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

确实从来没见过他对谁露出这样的神色,特别是当年郭家的事,他打杀那个被收买的家仆,再要弃考。

这几年对兄长也是面善心凉,入仕以后对付起来的人手段更不要说了。

就是因为太过了解徐砚,所以他才更不放心女儿嫁他。

玩心眼儿,女儿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也不能保证男人能自始自终就只对一个女人好,即便他很爱妻子,他也不敢拿自己的经历来保证别人。

宋霖越想越眸光清冷,低头吃菜,女儿夹的照单全收,只当从女儿这些关切中找些安慰吧。

女儿到底还是敬爱他这爹爹的。

宋霖内心各种丰富,徐砚也一直克制自己,不要露出太多对小姑娘的情感,来引得他对自己更加厌恶。

一场宴席总算顺利,徐砚这才说起:“我在青柳胡同有个宅子,若是今儿宋府还未能收拾妥当,阁老不嫌弃就先在那儿将就个几天。宅子久未人住,要除湿霉,要除蛇虫,连被褥帐子一应都得新制。还有先前留下的家具恐怕也得有虫蛀的。”

“好。”徐砚话音刚落,宋霖很爽快地应下,“初宁我们一会先回家看看吗?还是直接去青柳胡同。”

“先回家!”小姑娘眼眶红红。

时隔几年,终于能回家了。

宋霖对上她雾气朦胧的双眸,心中一疼。是他不好,叫女儿跟着受苦,寄人篱下。

宋府里面的败落光景在父女俩亲眼目睹后只是更加难过。

这里是宋霖成亲后买下的宅子,五进的宅子,每一处都有着他和妻子的心思。如今除了一些树还能显出些许鲜活,瓦残墙榻,杂草丛生,哪里还是他们以前那个家。

有的只是告诉他们,这里荒芜了多久,他们流离失所了多久。

果然不收拾一阵时间是住不得人了。

宋霖叹气,把已经抽泣的小姑娘轻轻拥在身边,用手拍她的背。

父女俩落脚青柳胡同,徐砚安排这些事情后,也算大功告成了。

本来想离开的,却被宋霖主动说话,将他留了下来。

宋霖指指椅子,让他坐,神色很平静:“今儿御前陛下跟我说了分流的事,我提意让工部管此事的官员应该亲自前去勘察,纸上谈兵的事做不得。”

“只要分流,势必会有村子会变成川河,这事确实马虎不得,一个有误报就会闹人命的事。我已经拟过提案,也准备跟陛下请示我们该去勘察。”

徐砚十分认同,把自己在做的事情也明明白白就来。

宋霖就笑了笑,只是分辩不出是善是恶:“既然你脑子里还清醒就可以。我已经和陛下提了如果工部派人,你可胜任。”

此话一落,徐砚先是怔了怔,旋即眸光闪动地看向他。

不过这也只是片刻,很快站起身来朝宋霖一拱手:“能得阁老认同能力是我的荣幸,会竭尽全力。”

宋霖撇开脸,看向庭院,外头阳光和煦,心里却越发像是阴雨霖霖。他闭了闭眼说:“做好了是功,出差子了,你仕途也就在这断了。”

徐砚只是微微一笑,决然地说道:“为了卿卿,我总是要拼一把的。”

“做梦!”宋霖丢下一话,直接甩手离开。

厅堂里就只剩下徐砚一个人,他站了会,低低笑出声,心情愉悦地离开青柳胡同。

此时还在保定的宋大老爷已经收到晴天霹雳的消息。跑得马得瘫倒的信件送到他手里,看得他除了大骇,再无其它。

而宋霖恢复原职的圣旨当天下午也送到青柳胡同,还有明德帝补偿的赏赐,但青柳胡同却安安静静的,居然没有一个人上门。

潘家人这时也在宋大家里,跟着潘氏暗中打探宋霖的事,听到说根本没有人前去给宋霖恭祝,都纷纷松口气。

潘大老爷酸溜溜地说:“肯定不会有敢再沾他的,他得罪那么多人,谁上前去就是傻子了!我们也不必怕他,我们又没做什么的事!”

潘氏听着,心里却越发不安了。

真的是这样吗?

这才说着,潘氏就听到有人说宋霖父女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是手残啊~~

还有一章,应该会在十二点前更,但小天使们还是别熬夜等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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