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畏重新走进了江都大学附属医院,他耸了耸肩膀。他根本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匿名电话,而来到这里。在通常意义上,匿名电话常常都是一些无聊的恶作剧。可吴畏却抓住了这个电话开始调查,也许这是他天生敏锐的直觉吧。

他刚走进医院的一刹那,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从他身边擦过。这辆货车是由一辆面包车改装的,在黑色的货车两侧,写着五个白色的粗体字:江南殡仪馆。

这是一辆灵车。

这辆灵车无声无息地驶过吴畏的身边,然后向一个有着拱顶、爬满常春藤的大门里驶去。那大门里是哪儿?

吴畏迈步向那边走了过去,还没有踏进门,就被一个老头拦了下来。这老头咧着嘴大声说:“里面是太平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太平间,整个医院里最阴森可怖的地方!只有冰冷的尸体,躺在一格一格的冰棺里,无声述说着他们的故事。吴畏禁不住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吴畏才想起了那个匿名电话。

“人命关天!”

一定是死了人!死了的人一定与太平间有着什么关系吧?于是吴畏亮出了证件,这老头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但他还是让吴畏进了大门。

太平间是一排依着围墙而建的红砖平房,爬满了常春藤。这个冬日异常暖和,常春藤叶片呈现出了一种没有生机的墨绿色,叶片的一面因为雨水的经常冲刷而显得有一点点亮,而朝下的一面则全是尘土,肮脏不堪。在潮湿阴冷的墙角边长满了几乎接近黑色的地衣与苔藓。这里平常很少有人驻足的,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只有当有病人去世的时候,这里才会间或出现几个人影。

殡仪馆的灵车就停在这排红砖平房外,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抬着一具担架向车里装,旁边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默默垂着泪水。

“可怜啊……”吴畏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回过头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守门的老头也跟着进来了,低声对吴畏说,“这孩子可怜啊,他爸爸因为心脏病,昨天手术抢救失败,去世了。这孩子才十六岁,他爸爸也不过四十岁。听说他妈妈一听到这消息就精神恍惚,晕倒在了地上。可怜啊……”

吴畏跟着垂下头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生命真的太脆弱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嘈杂声,还有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正向他所处的位置冲了过来。

他抬起头来,大吃一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到了他面前,赤着一双脚,脸上满是污秽。这女人站在吴畏面前,定住了,然后张开了嘴,大声尖叫了起来。

“啊——”

叫声凄惶到了极限,无比悲凉。

吴畏目瞪口呆,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眼睛逡巡了一下四周,只看到几个医务人员正以一种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

良久,这女人因为过度劳累,终于停止了尖叫。当她安静了不到一秒钟,突然抬起了头来,很冷静地、一字一句地对吴畏说:

“会死的,都会死的,会死的,全都会死的。”

一说完,她就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她的双手扶住了吴畏的肩膀摇晃着,非常用力,几乎用尽了她全身所有的力量。几个身穿白衣的医生和穿粉红色制服的女护士冲了过来,力图分开他们。

吴畏在这笑声里,感觉全身无力,头晕目眩。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让他有了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当医生护士拉开了这女人时,吴畏双肩生疼。这女人的力气真大,两只手就像一对钢钳一般。

“这个女人就是昨天那位病人的妻子,听说她疯了。”身后的老头一边叹气,一边无限同情地说道。

医务人员架走了这疯女人后,吴畏觉得这或许是一条线索。他决定查一下昨天的这个心脏手术。

这个心脏瓣膜修复手术是急诊手术,是由医院院长李汉良亲自动的刀。李汉良是江都市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的胸心外科神经外科的权威,而且医德有口皆碑。

那位去世的病人叫萧建,长期有心脏病史,这次因为散步的时候突然捂着胸口倒在了路边而被送进医院,急诊室医生检查后,认为需要立刻动手术抢救,于是打电话叫回了李院长。

在手术室里抢救了三个小时后,萧建终于因为心力衰竭而去世。

病历说明上毫无破绽,李院长在手术过程中一点失误都没有,也许这真的只是因为萧建病入膏肓吧。

吴畏有气无力地走出了医院,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愿意再开车回家,所以他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当他一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忽然觉得胸前的西装内袋里硬硬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硌了他。

吴畏伸手从内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条。

这是一张病历纸写的纸条,折得四四方方。是谁放在口袋里的?是那个疯了的女人吗?看上去不像,她明明是两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那又是谁呢?是后来拉走那个女人的医生或者护士吗?

回忆一下那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穿着粉红色制服的护士,可是在吴畏的记忆里,已经想不出那几个医生护士到底长什么样了。

这很正常,因为当时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个疯女人身上,即使那几个医生护士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她分开,吴畏也没有去注意这些医务工作者们。

在医院里最多的就是身穿白色制服或者粉红色制服的医生护士,因为见得太多,反倒对他们熟视无睹,忽视了他们的存在。

记得以前在警校曾经讲过一个关于集中注意力的著名案例,在一群学生听课的时候,突然冲进两个人,一边咒骂一边打架,但只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同时出了教室。老师马上提问,问学生们这两个打架的人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子,可居然没有一个学生能够回答。因为当时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打架的动作上,而没有去注意他们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子。据说,这叫注意力的盲点。

今天吴畏遇到的,正是注意力的盲点,他根本就想不起究竟是谁把这张病历纸放进了他的西装口袋。

吴畏慢慢地打开纸条,这纸条折叠了很多层,他打开了一层又一层。这看似不大的病历纸,竟折叠了好几折。

吴畏小心翼翼地展开了纸条,然后垂下眼帘,仔细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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