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依雪一向喜欢花艺。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静静坐在窗台上,洗净了双手,换上一件最宽松的棉质长袍,把发髻挽在脑后,面对明洁的落地玻璃窗,沐浴着屋外空气的清香,迎着温暖和煦的阳光,把一枝枝花草插在花篮之中,做成不一样的造型。

那一天是在一周前,当时是上午十点,谢依雪的心情非常好,她正面对着花篮哼着歌。她哼的是由一个嗓音很沙哑、长相很粗犷的男人唱过的一首关于月亮的、很温柔的歌。“你问我爱你到底有多深,月亮它可以听我的真,继续地问或放弃,不是一个吻能够说明……”她的心情也像是沐浴在了月光之中,随风荡漾。

但是她的好心情是被一个电话破坏的。

“丁零零……”放在客厅角落的电话突然响起,令她猝不及防,像是被一个闪电击中一般,呆立了片刻才缓过劲来。

她美妙的心境被这电话铃声彻底破坏了,这铃声就像是一把迟钝的锯子在绞割她的身体,缓慢地把她分成两半。

等她缓过劲后,捂着肚子走到电话机旁,拾起听筒,电话那边却只有嘟嘟嘟的忙音声,没有人说话。

大概是打错了吧,谢依雪这样对自己说。当她索然无味地放下电话,电话又像炸了雷一般响了起来。

谢依雪拾起电话,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好,这里是沈家,请问您是……”

那边只有沙沙沙的交流声,有个人在喘着粗气,却并没有人说话。

是骚扰电话吗?现在无聊的人可真多。谢依雪有些生气,但是她又怕真是有人在找她,于是提高了声音,又问:“你好,这里是沈家,请问……”虽然语气还是很客气,但是已经有了些可以听得出的敌意。

电话对面还是没有止境的沉默,只有一个人喘气的声音,很低沉,很阴鸷,仿佛一口一口对着电话听筒吹气。这是一个男人,一定是个男人!谢依雪的直觉告诉了她。这个男人是谁?她的背上不由得冒出了一丝汗珠,瞬间浸湿了她最贴身的衣服。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喘气声,这一阵阵的喘气竟让谢依雪感到没来由的毛森骨栗,浑身颤抖。

虽然只是喘气声,却让她感到不知何处而来的巨大的恐惧。这恐惧正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心脏,令她呼吸困难。

是无聊的骚扰电话吗?这喘气声是这样的陌生,大概是个年轻的男子。而喘气的频率忽长忽短,没有规律,夹杂着嘶嘶的交流声,听上去更显得诡异莫名。

谢依雪很想把话筒搁下,可她的手却不知道怎么了,不受她的控制,还是将电话放在耳边,话筒竟有些焐热了。

她战战兢兢语不成调地问道:“……你……是……谁……”

那边的喘气声突然停止了,一个沙哑的男声出现在她的耳边。

“谢女士吗?你知道你老公在外面有情人吗?”

这声音是那么的沙哑,仿佛喉咙被人切断了一半,只有漏风的破响从残余的气管中挤了出来。

但是这声音却让谢依雪震撼无比。虽然她早就怀疑沈建国在外面有女人,可她一直找不到确凿的证据。现在这个电话里的男人在良久的沉默后,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让她很是激动。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大声地叫了起来:“你是谁?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别问我是谁,我只想跟你说,我知道那个女人是谁。”电话对面的声音还是阴鸷无比。

“是谁?那个女人是谁?”

“她叫欧阳梅,以前是水晶洗浴宫的桑拿女。不过自从她认识了你老公沈建国后,她就再也不是人尽可夫的桑拿女了,她现在是住在商品房里的阔太太了。嘿嘿。”

欧阳梅?这是个好陌生的女性名字。谢依雪的心里咯噔一下,看来电话对面这个男人说的并不像是假话。这欧阳梅是谁?长得什么样?凭想象来说,依照沈建国的审美情趣,他也不可能挑选一个很丑的女人来做情妇。

沈建国一直都对美女很有兴趣,否则也不会娶回当时在药品公司里做着会计、被称为公司一枝花的谢依雪。

谢依雪还沉浸在思绪中时,电话对面又说道:“这欧阳雪才十七岁,长得可真够漂亮的,瓜子脸,樱桃嘴,眼睛大大的、扑闪闪的。是男人都会被她迷住,也难怪你家沈建国会中了她的毒。最重要的是,她长得和你很像啊,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呵呵,这女人真是个尤物,哪个男人都没办法不对她动心的。你知道吗,现在你老公说他在公司开会,其实他正在玉竹小区的一间房里,和欧阳梅躺在床上扭来扭去。你可以想象吗?你老公的身体还很强壮,再加上很有钱,对女人的吸引力自然不会差。知道了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厮混,现在你还有心思插花吗?”

谢依雪的身体凝固了,她望着窗前摆着的插花,已经枯萎了。那是几天前做的一个日本式插花,几枝百合,配上蔷薇,主花是玫瑰。用玫瑰做主花是一种很恶俗的用法,但是谢依雪每次都可以做得独辟蹊径与众不同,让人眼前一亮。但是现在,谢依雪看到眼前的插花就一肚子气。也许真的是自己太沉浸在这插花中,竟忽略了沈建国在外面的行为。

她抬起了手臂,一挥手,竟把窗台上的花篮扫到了木质的地板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这闷响一定也被电话那头的男人听见了吧,那边死气沉沉地继续说道:“你也别生气,为了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生气不值得。”

谢依雪激动地吼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你究竟想干什么?”

“呵呵……”一声干笑,“这样人尽可夫的桑拿女,只是和你老公玩一玩。沈建国只是因为生理需要才和她在一起的。如果你没怀孕,欧阳梅也不会乘虚而入的,沈建国只是心里空虚再加上生理需要得不到满足才这样的。归根到底,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谢依雪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几乎可以捏得出水来,她挥动着拳头叫了起来:“对!就是那个女人的错!一定是她百般勾引沈建国的!”

“对,就是她勾引你老公的。那是沈建国喝醉了的时候,在洗桑拿时,欧阳梅故意脱光了衣服引诱他的。嘿嘿,都是她的错啊,她罪该万死的……”

“对!罪该万死!”谢依雪的情绪被电话那头这个陌生的阴鸷的声音调动了起来,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嘿嘿,想要杀死那个贱人吗?”那个声音阴笑着说,“我可以帮你。”

“杀死?”谢依雪一听到这两个字,立刻像是全身浇了一桶凉水一般,冷静了下来。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问道,“你是谁?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是我却可以帮你清除掉你身边的定时炸弹。别忘了,现在你是沈建国的老婆,如果沈建国真的对那个贱人动了心,那你就什么也没有了。这个贱人真的很有手段,床上功夫也厉害得不行。哪天她真的让你老公沉迷进去了,那你就晚了。据我所知,欧阳梅已经迷上了你老公,现在她准备怀上你老公的小孩,做上正房的沈太太呢,嘿嘿……”

谢依雪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是实话,但真的可以让这个男人杀死欧阳梅吗?这是犯罪啊,会被追究到的。

当她还在沉吟不语的时候,那个男人又说道:“你先考虑吧,我有万无一失的方法干掉那个贱人,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够了吧?如果你认可我的提议,你就明天早上在窗台上放一把黄色的花,只要我在你楼下看到了黄色的花,就去进行我的行动。”

谢依雪的手颤巍巍地摇晃着,声音颤抖地问:“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

“呵呵,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我只是为了钱。不过呢,在成功以前我不会要你钱的,等你听到欧阳梅的死讯后,我会跟你联系的。钱不多,三万块,我知道,你拿得出来的。”说完这几句话,对方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有嘟嘟嘟的忙音声。

谢依雪握着发烫的电话听筒,呆若木鸡。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应该干什么。她的手指微微一松,听筒直坠在她的脚下。短暂的疼痛让她清醒了过来。

真的要杀死那个女人吗?她不敢想象。

谢依雪弯下腰拾起听筒。因为身怀六甲,弯腰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一想到自己怀孕,谢依雪心里开始嘀咕起来。说不定真是因为自己怀孕的原因,没办法和沈建国行房,才引起了沈建国的外心。

她叹了一口气,放好了听筒。她看着电话键盘,想起了电话里的那个男人所说的话。难道沈建国现在真的在那个女人的床上翻云覆雨吗?她不敢相信,但却又不敢不信。

谢依雪又重拾起听筒,准备往沈建国的办公室打个电话。自从她结婚后,就几乎再也没有打过沈建国办公室的电话。为了不影响丈夫的应酬,她甚至连手机也没拨过,最多就是发个短信问问丈夫什么时候回家睡觉。可今天,她实在忍受不了那个电话给她内心的冲击。

离开公司这么久了,电话号码竟有些生疏了。手指颤抖着拨了几次,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号码。

“哦,是沈总夫人啊?现在沈总没在。”接电话的是沈建国公司的合伙人吴庆生。吴庆生是沈建国以前当兵时的战友,擅长和各级官员打交道,关系网错综复杂,是打理生意的好手。

谢依雪沉吟片刻,又问道:“今天你们没开会吗?”

“开会?”吴庆生愣了一下,慌忙接口道,“是啊是啊,我们刚刚才散会。沈总到江都大学附属医院,去见几个关系户,才走的,现在大概在车上吧。”

谢依雪挂断了电话。孕妇的心思是最细密的,从吴庆生慌忙接口的语气中,谢依雪已经听出来了,他是在帮沈建国掩饰着什么。看来电话里那个神秘男人说的话是真的了。

她又拨了沈建国的手机,关机了。白天也关机?肯定有问题。谢依雪觉得浑身乏力,双目眩晕。

她无力地将整个身体扔在了客厅电视墙对面的沙发里,手里抓着遥控板,打开了电视,胡乱地转换着频道。

电视里演的是什么,她一点也没注意到,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里全是愤怒的火焰。

她想杀死沈建国,还想杀死那个贱人。哦,对了,那个贱人的名字叫欧阳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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