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异端处理局总部。

白柳被严加看守地运送到了这里,这次他是堂堂正正地被从大门里迎送进来。

所有人严阵以待排在正门的两旁,他们畏惧地,憎恨地,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昨夜从这里逃出去,今早又被主动迎接回来的异端。

巨大的莹白色球缓缓转动,对他打开了入口。

白柳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他的左边是护送他的第二支队队长岑不明,右边是唐二打,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队员们。

如果不是白柳双手还是被拷在身后的,看起来他就像是率领这两个队的领头人——曾经的第一支队队长。

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不得不出动两个支队的人才缉拿归案的逃犯。

白柳一路在引导下进入了电梯,岑不明刷卡点亮了电梯的操作按钮,唐二打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底层键。

装有三人的电梯层层下降,坠入地底。

海腥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个狭窄的电梯内开始弥漫。

“我很诧异你们会这么爽快地答应我的条件。”白柳侧头看向站在他左侧身后的岑不明,“毕竟异端0001看起来对你们很重要。”

岑不明瞄他一眼:“再重要也没有两千条人命重要,只是对第一支队队长比较重要而已,他是它的监护人,也是决定把它封存起来的人,这个异端我们都不清楚是什么。”

“而且你只是说要看一眼而已,碍不着我们什么事。”岑不明冷淡地卡住白柳的后脑勺咔一声转回去,“看前面别看我,档案袋里说你的眼神对人类有蛊惑作用。”

被猝不及防一下被转得牙酸的白柳:“……”

提供了档案袋信息的唐二打:“……”

电梯稳稳地停住,门流畅地打开,白柳走了出来。

再次踏入危险异端处理局底部,情形和上次大不相同,但场景却是一样的——

——一条长长的,漆黑到一点光都没有的,深海隧道般的过道,漂浮在空气里,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海水气息,以及那扇安静地矗立在尽头的,永远闭合的门。

“先说好,我们并没有给你打开这扇门的意思,毕竟这号异端谁也不知道有多危险。”岑不明侧过眼看向白柳,“我们只是答应让你使用异端7061【透视之镜】,看一眼门背后的东西。”

“确切来说是看一分钟。”

岑不明举起一个黑色的盒子,上面的编号是【7061】,他在白柳眼前晃了晃他手腕上一块造型奇怪的表:“如果你确认,我就就给打开手铐,把【透视之镜】交给你,然后开始计时。”

白柳毫无异议地转过身去让岑不明给他解开手铐。

岑不明低头给白柳解开手铐:“——补充一句,据我所知,所有见过异端0001的人都发疯自杀了。”

他顿了顿:“——包括我曾经的队长,也是异端处理局最伟大的队长,首届第一支队队长【预言家】,你现在要反悔还来得及。”

手铐被解下来的一瞬间,岑不明就用枪抵住了白柳的头。

白柳神态自然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害,然后揉了揉被手铐箍出青紫痕迹的手腕,转头正对枪口后的岑不明,饶有意趣地问:

“那这位伟大的队长,还有说任何和异端0001相关的事情吗?”

站在一旁的唐二打摇头:“大部分都封存在绝密档案里了,没有人有权限查看。”

“但是也有少部分是我知道的。”岑不明看着白柳,“【预言家】说所有人都会十分畏惧异端0001所呈现的东西,所以见到它的时候才会发疯。”

白柳挑眉:“类似墨菲魔镜?”

“不是,墨菲魔镜是假的,但异端0001让你看到的事情是真的。”岑不明靠近了白柳,他的枪口抵在了白柳的额头,金属质地的枪口就像岑不明此刻的眼神一样冰冷,“所有异端都有名字,你知道异端0001的名字叫什么吗?”

白柳问:“是什么?”

岑不明:“【未来】。”

唐二打也是一怔,白柳用余光扫了一眼唐二打的失措的神色,明白了这位第三支队队长和他一样,也是第一次听到异端0001的名字。

“【未来】,为什么会让那么多人恐惧发疯?”白柳抬眸看向这位似乎藏有很多秘密的第二支队队长。

“可能【未来】存在的意义本身,就是为了让人感到恐惧并为此发疯。”岑不明用枪抵住白柳的后脑勺逼迫他向前走,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平静到不正常,“恐惧来源于未知,有什么比【未来】更不可知,更让人恐惧的吗?”

白柳举起双手向前走:“听起来岑队长似乎已经见过自己的【未来】了。”

“我没有见过,已知的【未来】会同时让我失去恐惧和追逐下去的动力。”岑不明停住了脚步,“但你马上就要决定见不见你的【未来】了。”

白柳抬起头,他的面前就是那扇异端0001被焊死的门。

这扇门高大,冷硬,坚不可摧,没有入口,没有钥匙,孤僻得仿佛生来如此,厚重地挡在白柳闻到的那股谢塔的气息和他之间。

白柳在属于他的【未来】里,闻到了谢塔的味道。

“想好了吗?”岑不明看着白柳,“要不要看你可怕的【未来】?”

“或许有时候【未来】并不可怕呢?”白柳轻声回答,“当你知道你的【未来】里有某个人的时候。”

白柳没有回头,平和地对岑不明伸出了自己的手,岑不明静默片刻,把装有异端7061的盒子放到了白柳的手心,然后用指纹解锁了盒子。

沉甸甸的不锈钢盒子向四周折叠翻转打开,里面装着一片做工考究,样式古老的单片眼镜,包裹在一块细密的绒布里。

“举到它平直与你的瞳位线,就像是近视配眼镜的时候,医生给你测度数那样,调整位置直到你面前这扇铁门变得透明。”

唐二打沉声指挥白柳怎么使用这个单片眼镜,他的语气无法控制地变得复杂:“……然后你就可以看见里面的……【未来】了。”

与此同时,岑不明摁下了手表上的计时按钮。

在秒针的滴答声音中,白柳透过半凸的,老旧的,上面全是各种刮痕的镜片看到了铁门渐渐消失,门后出现一片空寂的,空无一物的纯白。

这纯白的光影一直往里不着边际地蔓延,好像无论怎么往里望,也只能徒劳地窥见这些没有感情的白光。

终于,在白柳的眼睛望到开始发酸的时候,白光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雪花屏的小电视。

小电视似乎意识到白柳在看它,边缘的按钮自发地跳动,似乎是在搜台,雪花屏闪烁两下,变成了黑白的旧电影字母开头,上面光点闪烁,正中央是一排大字字幕:

【最后一个世界线游戏】

【player:白柳以及他的朋友(?)们】

【设定模式:极困难模式(地狱模式)】

【设定游戏主线part1部分——生离死别的爱情悲剧】

字幕淡去,小电视上的条杠闪烁两下,出现了一个非常不清晰的,就像是□□十年代的单机恐怖游戏般的第一视角的场景。

白柳在小电视里看到了晃荡的水波,细碎的浮冰,和不断地从他口鼻上升的气泡,似乎他落水了,从四肢无力地浮动在他视野边缘的情况来看,他应该已经溺水超过四分钟,似乎马上就要溺死了。

但他此刻好像手脚还在微弱地划动,看起来还有一定的意识。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往水面上划动,而是往水面下继续深潜——似乎想要去抓住落进水底的什么东西。

随着屏幕的摇晃以及目光视角的转换,白柳看到了自己在抓什么东西——那是一颗不断地往更深的冰原海底里掉落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而就在白柳快要抓住的那一刻,有一只手穿过他的胸膛,先他一步抓住了那颗心脏,而在这只手抽回去的同时,似乎是为了斩草除根,毫不留情地捏爆了白柳的心脏。

血雾从他的身体里爆开,蔓延到海水所及的所有地方。

白柳看到自己缓慢地转过身来,张开四肢下沉,在一片红与蓝纵染的海域中,他的眼睑无力地闭合,小电视上的画面也开始不安稳地变黑晃荡。

但白柳的确看见了那个捏碎他心脏的人,长着一张和塔维尔一模一样的脸。

他就那样冷淡地,无动于衷地,握住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宛如神明般悬浮在水中,高高在上望着白柳在零度的水中冻僵。

天光细微的光殒灭消失,天边的太阳残缺不全,只留四分之一,吞没白柳的海底更冷了。

画面渐渐淡去,小电视上又出现一行新的字幕:

【设定游戏主线part2部分——分道扬镳的十年旧友】

这次的小电视画面摇晃得更厉害了,就像是有什么人提着白柳的领子在猛烈地甩他的头,在歇斯底里地对着他怒吼:

“白柳!!你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你为了赢已经做了够多的事情了!!”

白柳认出了这个声音。

白柳也认出了这张在小电视里流着泪,满脸涨红,脖子上青筋□□,正在殴打他的人的脸——十年了,这倒真是第一次看到这家伙露出这种表情。

陆驿站站在他的面前,捏住他的肩膀和手臂,把他一遍又一遍地摔打在地里——这是他对犯人的手段。

白柳身上鲜血淋漓,手脚上都是淤痕,但陆驿站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鼻子被打歪了,鼻青脸肿的,一双向来苦恼或者温和的眼睛充满某种前所未有激烈情绪,一动不动地死盯着白柳,似乎随时准备冲上来。

他们似乎蛮横地,毫不留情地彼此扭打了一架。

白柳听到了自己剧烈的,粗重的呼吸声,他应该是受伤更严重的那个——陆驿站受过专业的擒拿训练,肉搏白柳是打不过他的。

但伤势更轻的陆驿站却好像终于忍不住了一般,眼里渗出泪意来,他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把全脸擦得血肉模糊的,然后抬起头来强忍哽咽地质问他:“白柳,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就是为了成为站在我对面的怪物吗?”

“你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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