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男人想找老婆,就是想建立一种新型的“生产关系”。

冯东海跟唐微微第一次见面,就说明白自己想找老婆,明媒正娶三媒六证的那种。唐微微当时还觉得他可能是在传递一种信息,即他不是玩玩,是当真的。但,见到第二次,她就意识到,什么叫想找“老婆”。敢情男人想找老婆,就是想建立一种新型的“生产关系”。

冯东海说得很直接——他公司里也有好些男人,成天换女朋友,或者脚踩好几只船,在他看来,纯属浪费时间。为什么要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呢?夹到碗里才是肉,娶回家的女人才是你老婆。对自己的老婆好,老婆才会给你生孩子,孝敬你父母,在你年老体衰的时候,给你端茶递水。那些花花哨哨的女人除了花你的钱,陪你上床,能给你干这些吗?

唐微微初听这些话,心里也是一暖,觉得可算碰到一踏实男人了。但,她没有想到,这踏实男人才见面第二次,就跟她约婚期。她吓一跳,这太快了吧?冯东海目光炯炯,语气诚恳:“咱们成家吧,生孩子,过日子。你给我当老婆,给我生孩子,我给你当老公,我养家,做你的顶梁柱,你孝顺我爹妈,我孝顺你父母,让老人老有所靠,安度晚年。”

“可是,我们还不了解啊?”

“我们要一起过下半辈子呢,结婚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对方。我爸妈结婚前连面都没见过,不是照样一辈子过得安安稳稳?”

“万一过不好呢?”

“不会的。”

“万一呢?”

“那再离婚呗。咱们婚前财产做个公证。”

“为什么要这么急呢?”

“我三十三,你说话也三十三,都不小了。我爹妈说了,结婚是简单的事,只要两个人,心往一起走,劲往一处使,日子没有过不好的。”

“既然这样,适合你的女人应该很多,怎么拖到现在?”

“我以前没有基础。婚姻这个东西,没有物质作基础,就没有保证。你没钱,没事业,哪个女人肯跟你?就算在一起了,也是争吵。你费尽心机累死累活讨好她,她还觉得委屈。后来我想明白了,像我这种‘经济适用男’,最好找‘简单方便女’。那种天天要做面膜,一周要买几次衣服,一月要做几次发型,一季要买几款手袋的,我实在伺候不起。”

全是实话。冯东海的确像他自己说的,标准的“经济适用男”,样貌平平,个子平平,反正就是那种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不过,用王洋的话说,这总比那种又丑又胖,人群里特扎眼的强吧?

冯东海的意思是闪婚——他是学计算机的,他用他那善于计算的脑子算过,幸福与否跟结婚速度快慢没有本质关联。照他的意思,人和人都是差不多的,只要你把人分成类,那么,在同一类里,选择一百个样本和一千个样本,统计结果的差别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这跟你去饭馆点菜类似,您要是兜里就一百元,您点出大天来,也就那么几样家常菜。所以,既然你唐微微要选择的无非是跟你岁数相当、有正当职业、诚实可信的男人,那么,你谈一个冯东海,和谈十个冯东海,也没什么大区别,所区别的就是,如果你谈十个,你要花更多的时间而已。

出乎唐微微的意料,王洋倒不反对“闪婚”。他一脸坏笑,跟唐微微说:“你要是觉得合适,就赶紧结呗。万一人家改主意了怎么办?”

唐微微说:“这倒好,杨年华好歹还送了花请了饭。这位,啥都没有,直奔主题。”唐微微问王洋:“我就这么着答应他,然后呢?”

“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啊!”

“该干什么呢?连手都还没拉过呢!你们男人可以这么娶老婆回家吗?即便是追一只花母狗,也得追一阵子吧?”

王洋不忍告诉唐微微,男人还真的是可以这样娶老婆回家的——如果这个男人特别特别急于成家的话。只要看着过得去,各方面情况也都合格,最多做个财产公证,然后就可以了。男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冯东海这样的,三十三岁了,一直单身,你让他再饥一顿饱一顿的,谈个情说个爱,他就不乐意了。他要的是生活,日子,是每天回到家,有一个亲切熟悉的女人,这个女人至少跟他是有契约的,是他法律上的老婆,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以后要跟他有孩子,是他孩子的妈!

靳小令一针见血地指出,唐微微之所以举棋不定,是因为王洋——你不能把谁都跟王洋比,也不要再对王洋有什么指望。你这一辈子总不能永远生活在后悔当中。再说,你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怪自己什么?怪自己那时候年轻不懂爱情?

唐微微说:“我没拿谁跟王洋比,我是真的觉得冯东海太实际了——这才见了两次面,他就要定下来,还要见他父母,太快了吧?”

靳小令撇撇嘴,说:“快什么快?余忠孝那时候慢,你不是还抱怨,说他不积极吗?你就是麻烦,太快了,不行;太慢了,也不行。你当人家都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你什么时候想快什么时候想慢啊?这两人谈恋爱就跟跳舞一样,得磨合,找到步点。不能你这是慢三,人家那边是华尔兹。你得让人家明白,你是要慢三。人家要是不会,你得稍微耐心一点,带带人家,教教人家……你看你这什么表情?得得,我知道了,你肯定又要说凭什么我要带他?他是男人,他就应该什么舞都会跳,我想慢三,他就应该慢三,我想华尔兹,他就应该带着满场转圈!那种男人不是没有,可是,人家凭什么跟你跳啊?!”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是在唐微微自己家。唐微微已经完全行动自如,没有任何理由再住在王洋家,再说,最近一段时间,“瓷娃娃”好像考试差不多都结束了,电话又密了起来。唐微微想,自己总得自觉一点,就拎包回来了。

收拾得差不多了,靳小令就让唐微微给她看看她的候选人资料——唐微微想,这都已经上网征婚了,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看就看呗。上了网,点开网页,冯东海在线,杨年华也在线。呵呵,这年月,谁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唐微微的手机响了,是冯东海。冯东海很少给唐微微打电话,他工作忙,事业心强,即便打电话,也是三言两语,比如什么地方见面什么的。他第一次给唐微微打电话,问唐微微能不能发一张照片给他看,唐微微拒绝了,不过是那种不完全拒绝,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她说:“照片毕竟不是真人,难道你看了照片就不看真人了?如果你对我的资料有兴趣,想知道我的相貌,那不如直接见面好了。咱们约个地方,我开车过去,你要是看不上眼,你冲我摇摇头,我一脚油门开车就走。”冯东海当即同意。他事后对唐微微说:“他就喜欢这种爽快的类型,节约时间,效率高。”而实际上,这套“应对的词儿”是王洋教她的。王洋告诉她:“女人固然应该矜持,但快餐时代,速度还是很重要的。男人之所以想要你照片,主要是怕你长得太寒碜,耽误他时间——男人就是这么肤浅,这不用论证。否则为什么当红女模特能赚那么多钱?她们不就是花瓶吗?再说,太平盛世,好看的花瓶就是比果腹的粮食贵啊!”——总之,王洋告诉唐微微:“你既然不给男人看照片,那么你就要给他一个更具有诱惑力的解决方案,比如‘见面’,还亲自开车过去,端对端服务!”

冯东海这个电话照例很直接——他说他最近一段时间,集中见了一个排的女人,再多见也没什么意义,无非是再多吃几次饭,多喝几回咖啡。约会也是有成本的,对于他这样尚在奋斗中的男人,他必须节约成本,提高效率,他需要尽快确定下来。经过初步筛选,现在有三个女人相对合适,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选。第一个是唐微微,但唐微微的问题是无法答应他在一个月之内结婚,而他不愿意久等,怕夜长梦多;第二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比他还急于结婚,但问题是经济条件比较差,而且,做着一份朝不保夕的工作,没有正式户口,而且居无定所;第三个是一小学老师,什么都一般,工作一般,收入一般,相貌一般,但人很好,会做饭收拾家务,估计是一贤妻良母,而且将来如果做了母亲,他们的孩子上学也相对好办一些,可以省一大笔赞助费。

冯东海问唐微微的问题是:第一,唐微微是他自己认为跟自己最般配的,但他不愿意等。所以,他想跟唐微微“讨价还价”一下,彼此能不能都让一步?两个月可不可以?两个月的时间,他还可以考虑,再长,就不行了。他的理由是,一个女人喜欢不喜欢一个男人,愿意不愿意跟一个男人,是在最初见面的十五分钟里就可以完全定下来的。如果两个月还定不下来,那其实就是不合适,即便将来在一起了,也是勉强凑合过日子。第二,假如唐微微不让步,那么他想请唐微微帮他作一个选择,剩下的两个,应该选择哪一个呢?

唐微微哭笑不得。她跟冯东海说,她的女友是著名婚恋专家——靳小令还真是急人所急,特“八婆”地跑去见了一面冯东海,回来就对唐微微说:“他这样的,过两年,你想要都轮不上你了。岁月不饶人,你说话也三十三了,即便立马生孩子,您都是高龄产妇了。您还想什么呢?”

“结婚是一件多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到你这儿就这么复杂呢?”

唐微微想了半天,张不开嘴。她是想说,冯东海不够爱她!但又怕遭到靳小令的“耻笑”——“爱,你要怎么样才算爱?见了你就啃你抱你,整天往你办公室快递鲜花?每个人爱的方式不一样!整天给你甜言蜜语的不一定是真爱你,他跟你这样,跟别人也这样!他们是妇女用品,他们的人生意义就是让女人高兴开心!这是他们的成就感和幸福感的来源!!”

皇帝不急太监急——唐微微越举棋不定,靳小令越火冒三丈,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别骗自己啦。亲爱的唐微微同学,你还在爱着王洋——你必须忘记他,把他从你的心里挖掉,你才可以重新开始,否则,你就老死闺房吧!”

这一次,唐微微反应出奇强烈。她跳到半空,矢口否认:“跟王洋一点关系没有啊!我是觉得,那个冯东海,他要是真认为我不错,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呢?为什么非要那么快就结婚?”

“如果你真认为他也不错,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怎么就非得等来等去,你还想等什么呢?等鸳梦重温?旧情复燃?!”靳小令语速跟冰雹似的,噼里啪啦,不仅快还带着力度,当即把唐微微的气焰给打压下去。

“你不是经常在电视上报纸上教育广大妇女对婚姻要慎重吗?要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怎么到我这儿就得有个人娶我,我就得赶紧地麻溜地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就因为我三十二啦?”唐微微口气上缓和了,但内心还是一百个不服气。

“你马上就三十三啦好不好?三十三大龄未婚和三十三离异单身,对于男人来说,离异甚至还要更好一些。离异说明什么?说明你曾经有过男人乐意把你娶回家,但如果一直没有结婚,只能说明你被剩下了,从来没有男人娶你回家!”

“难道有男人娶很了不起吗?”唐微微大光其火。

“至少比没嫁出去强吧?”靳小令火上浇油。

“那是我不愿意委屈自己!”唐微微自卫反击。

“别人不这么看!别人会认为你是想委屈自己,都没人给你这份委屈受!”靳小令宜将剩勇追穷寇。

唐微微仰面大笑:“不就是嫁个人嘛!多大点事儿啊!砍头只当风吹帽,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好,嫁就嫁!”

唐微微单刀赴会,开车直奔冯东海家——冯东海是个实惠的人,跟唐微微见面,尽量约在星巴克。唐微微要杯茶,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就坐在唐微微对面,一点也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冯东海的房子在通州区,以前通州叫县,算北京的郊区,现在改区了,但其实还是挺远的。唐微微一路开车,感觉都快到河北了。

冯东海并没有下楼站楼门口迎接唐微微,唐微微是自己上去的。一套两居的房子,干干净净,家具全是宜家的——厨房里有鸡鸭鱼肉,一看就是刚买的。冯东海说:“这都是特意为你买的。”唐微微心里一暖,觉得冯东海还是蛮体贴的,也不是一点不会来事儿,但这点暖意刚起了个头,就被“速冻”住了。

唐微微站那儿有点发傻,冯东海一边帮她系围裙,一边挺不见外地说:“我这人不挑剔,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唐微微咬了咬嘴唇,跟挤牙膏似的挤出笑容:“我不会做菜。”

冯东海愣了愣,说:“呀,那可怎么办?你得学啊。这不是说,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吗?”

“那你知道抓住女人的心,要先抓住她什么吗?”侠女本色,威风凛凛。

一周之后,冯东海打电话给唐微微,说要请唐微微吃喜糖,他要结婚了,新娘是小学老师。

唐微微哭得稀里哗啦——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王洋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唐微微吸溜着鼻子,带着哭音:“喂……”

“怎么啦,微微?”已经很多年很多年,王洋没有叫过“微微”这个名字了。他再见唐微微以后,要么不称呼,要么就连名带姓地叫。连他自己也诧异,为什么一听到唐微微的哭音,竟然就会鬼使神差地叫出“微微”来。

王洋很快就开车过来了。唐微微整天丢三落四,丢在别的地方丢也就丢了,但丢在王洋家里,总是不妥的——尤其她丢的还是整套植村秀护肤品。这种东西吧,王洋让司机给送过来,多少有点不合适,如果叫快递呢,好像又显得见外。再说,即便叫快递,那也得先跟唐微微打个招呼,总不能直眉瞪眼喊一快递就直接给人家递过去吧!

王洋到的时候,唐微微已经容光焕发,流光溢彩。王洋一瞬间以为自己刚才产生了错觉——如果不是唐微微的眼睛还有点红有点肿。王洋心里有那么点难受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坚强是用来掩盖脆弱的。唐微微并不坚强。他了解她,她曾经那么柔弱,整天依偎在他的怀里,靠在他肩上,动不动就哭,就落泪,就撒娇,那时候她的腰好细好细,不到一尺七吧?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就可以把她整个环起来,她的小身子像一株纤弱的树苗,被他的双手环扣着,娇喘吁吁又无法挣脱。呵呵,她的青春啊,忧郁、伤感、快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而她现在,则不得不坚强,像一株木棉,无论风雨,不哭泣不抱怨,还得绽放满树的花朵,笑对人生!王洋忽然有一种冲动,他特别想把唐微微抱住,让唐微微在他怀里再哭一次,然后他抚摩着她的头发,安慰她,吻她。

“谢谢你啊。”唐微微一边大大咧咧地接过“植村秀”,一边没心没肺地一脸傻笑。那种笑容吧,在别人看来,就是笑容,但在王洋看来,多少有点辛酸。一个女人,遇到难受的事,连个说的人都没有,连哭都找不到人哭——何苦呢,微微?你要这个刚强做什么?

“你没事儿吧?”王洋问得很小心,生怕伤了唐微微那颗骄傲而敏感的自尊心。

“没事儿啊!你有事儿?”呵呵,王洋是问她有什么伤心事儿,她倒好,直接岔到“有什么事儿”的“事儿”上了。

王洋知道追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直截了当:“你刚才哭了吧?”

唐微微笑容灿烂。

王洋皱皱眉头,说:“跟我就别来这套了。到底遇到什么事儿了?跟我说说,能帮我一定会帮的。”

“真没遇到什么事儿。”唐微微嘴硬。

“没遇到事儿你哭什么?”

“我喜欢哭啊,那是我业余爱好。我这么多年,没事儿烦了就哭一会儿,哭能使人健康,眼泪可以把体内毒素带出去。知道为什么女人寿命比男人长吗?因为女人爱哭。”这种词儿,唐微微张嘴就来,一套一套的,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你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冯东海……”

“他要的是厨娘老妈子兼生育机器。”

“男人跟女人在一起过日子……”

“除了****就是做菜,对吧?”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王洋非得笑个狗窦大开不可,但,话从唐微微嘴里出来,王洋就笑不起来了。以前的那个唐微微,那个白衣飘飘的唐微微,那个不笑不说话、害羞沉默,柔声细语的唐微微如今竟然如此口无遮拦浑然不吝。王洋被惊着了。

唐微微笑笑,她的“相亲手机”又震了——现在唐微微对相亲的兴趣已经降至冰点。她尽管习惯自嘲,习惯不以为然,甚至习惯把相亲失败没下文,以及冯东海这类事件当一笑话说,其实,她内心深处,时时感到一种挫败感。刚开始上婚恋网的时候,她还有那么点新奇,但很快她就没有什么兴趣了。现在,她十天半个月都懒得上一回。她把原因归结为自己工作比较忙,没那么多时间挂在网上“老公老婆”地喊。再说,她也不习惯见面没多久,就“你家我家”,那么急不可耐。当然,如果不“你家我家”,很多又基本没下文。有下文的,比如说冯东海,又指向性太明确——她当然不是不可以洗衣做饭,她是可以的,她跟王洋漂在北京的那几年,难道不是她洗衣做饭吗?靳小令很负责任地为她分析过,为什么跟王洋可以,跟冯东海不可以?答案只有一个:跟王洋的时候她岁数小,她以为爱一个男人就是为他做一切事情。但现在,她成熟了,她首先要求平等。你还没有让我爱上你,就让我先为你洗衣做饭,凭什么?难道就因为我三十三岁了,急于嫁人,你就可以这样?你以为你是谁?谁想当你老婆,还得先“厨艺展示”?!

电话是那个有一段时间没信儿的杨年华打来的——他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亲切随和家常的声音语调:“干什么呢?”

有的人的声音是有磁性的,如同磁场,会让你心旌摇荡。王洋说得对,杨年华这个岁数的男人,知道自己要什么,他觉得你好,绕一圈他还是会来找你的。至于为什么要绕一圈,是因为他们懂得一个道理,文武之道,在于一张一弛。男女之道,亦复如是。你死死抓牢,双方都绷着,都累。你松一松,猛一发力,跟拔河似的,没准儿就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唐微微光明正大地看了王洋一眼,王洋也正光明正大地看着她。唐微微忽然觉得在前男友面前接相亲电话,好像有一种格外的自豪感、满足感——这就像穿一件漂亮衣服,大晚上穿出去没人看见。总觉得没意思,如果刚巧穿上,刚巧下楼,刚巧不经意间被一个自己在乎的人看到,那种感觉要比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参加人家的生日PARTY,爽得多。

“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杨年华发出邀请。

“现在几点啦?”唐微微看表,晚上七点。

“不管几点,你要是没吃,我就请你吃饭;你要是吃了,我就请你吃冰。好久没见你了,挺想你的。”杨年华的这种直接,透着诚恳,更难能可贵的是,还有那么点小浪漫小温柔。同样的话,有的人说出来,听着恶心,有的人说出来,就熨帖。

“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和我联系?”这是最不应该问的,但唐微微还是问了。她永远犯“兵家大忌”——王洋曾经不止一次“教育”过唐微微,永远不要问男人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和你联系,以及类似问题。他这么久没有和你联系,肯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他离不开你,爱得你要死要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可能会这么久没有和你联系吗?这又不是远古洪荒时期,你的那个男人也不是大禹,整日忙着治理泛滥的洪水,过家门而不入!这是太平盛世,有手机有网络,他要想和你联系,他总能跟你联系上,至少一天一个短信是不难的吧?他没有跟你联系,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就是他不想,或者压根没想起来要和你联系。

“见面再说,好吗?”这一招极其高明。如果闪烁其词,会让人讨厌;如果直接说了,会失去神秘感。

唐微微看看王洋,王洋在低头发短信。唐微微想,大概是发给“瓷娃娃”吧?一咬牙,答应了。不就是吃一顿饭吗?又不是鸿门宴!即便就是鸿门宴又怎么样?咱该吃吃,该撤撤!

放下电话,王洋那边抬起头来。唐微微说:“我现在有事儿啦。”

王洋有点光火,尽量克制着自己,说:“微微,你不要乱来……”

唐微微心里感动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但脸上则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我?我去约个会,怎么就叫乱来?”

“是那个开君威的吧?图书编辑?”

“是啊。”

王洋“刷拉”站起来,对唐微微:“他不是跟你没联系了吗?”

唐微微:“是啊,这不是刚刚联系上!”

王洋:“我看不出来跟这种人还有什么联系的必要!他想联系就联系,不想联系就不联系,他拿你当什么了?”

唐微微:“他拿我当什么,我也拿他当什么。平等互惠。”

王洋:“你不是那种女人。”

唐微微:“你怎么知道?!”

王洋忍了忍,调整好情绪,把越来越大的音量控制在正常分贝之内,嗫嚅着说:“你要是闷,烦,想找个人聊天,可以找我。”

唐微微不领情:“我是要找老公,要找一个随时随地随叫随到的男人!”

王洋耐住性子:“那不能是这么个找法。”

“那应该怎么个找法?上游戏室玩游戏,QQ聊天?”

王洋不吭声了。他如果再敢多接一句,唐微微马上就会把“瓷娃娃”拎出来——他现在还真有点后悔当初跟唐微微说得太多。唉,他为什么要告诉唐微微,他和梅雨是在网上认识的呢?

王洋跟唐微微一起下的楼。到了停车场,唐微微发现没带车钥匙。唐微微问王洋能不能捎她,王洋稍有犹豫,唐微微立刻说:“你带我出小区就成。我打车。”

“不是。我建议你还是回家拿下钥匙,开车的好。开车方便一点。”王洋的潜台词是,如果你不开车,你吃了饭就得跟人家一个车,跟人家一个车,那人家想开哪儿就开哪儿了。

唐微微当然听得懂王洋的潜台词,她今天还就置上气了。她说:“靳小令早就指出我这么多年相亲失败的原因了,开车去,开车回,一点机会不给人家!”

王洋不吭声了。他开车把唐微微送到宵云路的鹿港小镇,看着唐微微风姿绰约地进去,心里那感觉还真是怪怪的。作为一个成熟男人,站在男人的立场,他还真无比客观地对唐微微进行了“切片式”分析——唐微微像一块和氏璧,包在石头里面了。而现在的人,宁肯在商店买那种完全不值钱的缅甸玉!

对王洋这个说法,靳小令曾经当着王洋的面,好一通揶揄:“你既然知道她是块玉,你怎么不收藏?”

“呵呵。”王洋当时的回答是,“我不懂玉。也不善收藏。我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喜欢美食美酒美女……我喜欢现成的。”

王洋现在很乐于把自己打扮成“浪荡公子”。如果穷丑一把年纪,“浪荡”就叫臭不要脸,但又有钱又帅还年富力强,“浪荡”就会成为一种性格,而且还是人见人爱的性格。是啊,假如您家徒四壁,居陋巷,衣食无着,您要是喜欢美食、美酒、美女,那不是很没自知之明吗?您配吗?但如果您富有、英俊、事业有成,您凭什么不能喜欢美食美酒美女呢?难道非得“一箪食,一瓢饮,曲肱而枕之”,才叫高尚吗?那叫不思进取!王洋的亲爹就是这么一主儿,让他和他的母亲受尽世态炎凉,而且他还不允许他们抱怨,哪怕是稍微有一点不高兴,都不可以,好像兜比脸干净是一件很体面的事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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