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柳泉海回去后,第二天就打了个电话到孟家,想给孟老先生说一声,他挖掘到了子弟书的继承人,毕竟他老人家也很关心曲艺文化传承,不单单是相声。

孟老先生高寿都九十多了,是当今相声界辈分最高的老前辈,可以说见证了相声的兴衰。从撂地卖艺的年代,到能进茶馆里,单独开相声园子,再到后来有了电台相声,电视相声,乃至而今的日渐式微。

打他这里往下三、四辈儿的儿孙,也都是说相声的,徒子徒孙就更是多了去了,真正的相声世家,桃李满天下。

接电话的是孟老先生的孙子,同为相声演员的孟静远,他和柳泉海徒弟曾文做了二十来年搭档,关系亲厚,自然和柳泉海也熟识。

“静远,老爷子醒着么?”柳泉海难掩兴奋地道,“我昨儿个可是有奇遇,遇到一个会唱子弟书的小孩儿,还是个两门抱,也是咱们相声门的,台风还有些肖似老爷子,非常稳当。”

孟静远先是惊喜,“真的假的?这,这一年轻人是打哪学来的?”

柳泉海将昨晚的遭遇复述而来,将欣赏之情展露无遗,“虽说是个海青(没有师承),但实在难得!我想把他带去,见见老爷子,让老爷子品一品,他那子弟书唱得如何!”

孟静远叹了口气,说道:“正想和您说,爷爷近来病情反复,下不得床,如今在静养着,见不得客。”

柳泉海的笑容顿时敛住了,这把年纪了,年轻时又吃过苦,老来病痛难免,他只得转达一下问候,希望老爷子保重身体。

孟静远又问了问齐涉江的事,他对这人的经历也颇为好奇,听说柳泉海会把人带到徒弟开的相声园子,就问明了日子,决定去见一见。

转过天去,孟静远探望老爷子,见老人家精神头尚可,就轻声把这么个人说了说。

孟老爷子神色一振,“那你要找到人,争取把子弟书保护下来,这是珍贵的传统曲艺,多少鼓曲,就是从这里发源的。”

“我会的,爷爷。”孟静远见爷爷说多了气喘,忙给他顺了顺。

孟老爷子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又回到了遥远的时光。

子弟书啊,师哥也会唱子弟书,一边给他擦脸,一边练习着唱腔。但自从失散,再也没见过,直到多年后知悉师哥早已离世。于是,他以为子弟书最后的传承也跟着一起被埋葬了……

真好,原来子弟书还活着。

齐涉江平时在公寓里,也不是完全闲着,他还不会上网,但是看电视、看报纸,也是在汲取新时空的知识内容。

柳泉海约了他出去,李敬还跟着一起去了。

一开始李敬挺震惊的,夏一苇居然支持齐涉江讲相声了,但后来他也理解了,甚至开始琢磨起来,既然这样,完全可以一洗jesse花瓶的名声啊。

柳泉海徒弟叫曾文,他的相声园子不是那种茶馆式的,而是剧场式,卖门票,每晚有演出。

他和孟静远虽然成名已久,也不时去演出,凭他们的名气,不说火爆,好歹收支平衡,能给演员们发工资。

齐涉江和李敬到的时候是下午,不到演出的时候,曾文和孟静远正在给徒弟说活儿,柳泉海和他们也是前后脚便到了。

老头们和齐涉江到角落去说话,曾文和孟静远对这年轻人可太好奇了,按照柳泉海的说法,他的单口相声功力完全像是一个成熟的艺人,这难道也是在海外磨炼出来的吗?

柳泉海的孙子小柳也跟着来了,他没凑过去,被园子里其他演员给围住了,多是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演员,平时都熟识。

“怎么的,那不是那谁么,菠萝台的那谁,他妈是夏一苇。怎么上这儿来了?”

“小柳不是分享过这人唱大鼓吗?特好笑那个。”

“你们没看网上的爆料么,我怀疑他来找师父买段子!”

“胡说八道,那柳师爷来是干什么?”

网上的消息大家不是每时每条都看着,这会儿不明就里,小柳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了,他以前还和人一起嘲笑齐涉江的唱腔,现在脸都红了,“行了行了,都别说了。你们知道什么,他很厉害的。”

众人愣了一下,随即哄笑起来,以为小柳在开玩笑。

小柳:“……”

“安静一点,小兔崽子们!”曾文在那头嚷了一声,“拿把弦子过来!”

立刻有人拿了把三弦过去,本想递给曾文,却见齐涉江把三弦接了过去,原来是他要弹。没听过齐涉江弹弦子的人,难免有点异色了。

……

齐涉江刚才给曾文等人介绍了一下子弟书的唱腔,例如雀尾、凤凰三点头、海底捞月、等等,子弟书的唱腔繁多华丽,光是他继承下来的,都有百种之多。

词以七言为主,用三弦作为伴奏,所以也叫清音子弟书。

“这是个全一回的短篇,叫《灵官庙》。”齐涉江稍作解释。

子弟书篇幅要短有一回的,要长有三十多回的。也不尽然是唱,也有少数说白,只是失传后,后人对着存留下来的文本,也不知哪里唱哪里念。

齐涉江一拨弦子,先念前头的诗篇:“哪是冤家哪是恩,三生石畔注前因。皆缘欠彼风流债,才惹怜香惜玉心。佛地翻成歌舞地,空门变作是非门。”

再入唱段,“正遇着中元已过不寒不暖,灵官庙广真姑子摆酒庆贺生辰。专请朝中显贵臣,还有那久搅久闹的堂客夫人。也有亲藩与国同休称为屏捍,也有官宦时代书香掌丝纶。也有经商家财万贯,也有应役广交衙门……”

字字句句唱来,颇像京韵大鼓,但绝非鼓书,曲调多了一分清丽洒脱。

不远处憋着围观的演员们都迷糊了,《何必西厢》他们听着能误会成鼓词,那是因为有一样的鼓曲,但是这篇《灵官庙》大鼓里没有啊,闻所未闻。

而且亲耳听他弹唱,弦子弹得是真好,与唱段也合,这么一听,怎么越发觉得不大像是跑调呢?

有人隐约抓到了一点想法,难道,这人唱得根本就不是大鼓?

那边齐涉江已经唱完了一篇,不知和他们师父又说了些什么,放下弦子,竟是清唱起了京韵大鼓版的《何必西厢》。

现今所有大鼓中,和子弟书最相似的,就数京韵大鼓了。在节拍、韵律上,京韵大鼓可以说是子弟书的“嫡系传人”。

其外,京韵大鼓也借鉴了戏曲唱腔、京戏表演。

唱到句末,齐涉江用到京韵大鼓里经典的甩腔,从低音一下翻高,然后再往下,最后在主音上头结束,音域之广,对嗓音掌握之精准,以及京韵大鼓的韵味,可说展露无遗!

细细一品,这不仅是在唱,而且是学唱,学得像极了京韵大鼓名家穆大师。

同一个题材,子弟书和京韵大鼓版本,现在齐涉江都唱过了。只要听了齐涉江唱京韵大鼓,就绝不会怀疑他的子弟书是跑调。

那堆演员心里顿时一群羊驼飞奔而过。

“卧槽!”

“……这人吃大鼓长大么??”

“谁,谁说他花瓶来的?!”

这要是花瓶,他们干脆找条缝钻进去好了!

他们作为相声演员,多少也是学了各种曲艺的,尤其大鼓流传甚远,这下完全能确定了,齐涉江之前绝对没有跑调!这穆派大鼓,味儿别提多正了!

——待他们知道,齐涉江唱的其实是子弟书时,岂止是找条缝钻进去,真想撞死在台上啊。

……

齐涉江有京戏功底,又会子弟书,学很多鼓曲都是事半功倍,尤其京韵大鼓。而且他绝对不会串味儿,学什么就是什么。学完了京韵大鼓,又给他们模仿梅花大鼓、京东大鼓、琴书等等。

齐涉江这是在和曾、孟二人交流自己的相声功底,和唱子弟书不同,作为相声演员学唱,就重点在模仿,他是挑了各路名家特意模仿,甚是传神。

从学相声起,齐涉江出师后就是师父给他捧哏,后来世道乱了,家破人亡,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固定搭档,属于“耍单胳膊”,和不同的人倒换着演出,能捧能逗,说学逗唱,哪样都拿得起来,搭档空缺,就自个儿说单口。

就是那些艰难的日子,练就了齐涉江的能力。

看在孟静远他们眼里,又是另一种想法了,只觉得齐涉江不愧是打“海外遗珠”那里学的相声,分寸、习惯都像极了老先生,与他年轻好看的外表截然不同。

这么一会儿,他们都不知道喊了多少声“好”。

孟静远越看齐涉江是越喜欢,就像柳泉海说的,他也觉得齐涉江台风和自己爷爷有点像,这一点让他愈发有好感。

曾文说道:“要不是你带着经纪人来的,我可真想邀请你加入我这园子了!杰西,我有个不情之请,想找些人跟你学这个子弟书,把它给传下来!”

他就跟着师父柳泉海一起,喊齐涉江“杰西”了。

齐涉江连连点头,他早就收徒的意愿,只是那时候没能成。曾文是地头蛇,在这个时空的曲艺行多少年了,如果能帮着招揽,那岂不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孟静远也附和道:“杰西这个事必须报到曲艺家协会去,从此咱们就能说,子弟书有传承了!”

孟老爷子以前也当过一届曲协主席,现任的主席则是一位大鼓老艺术家。

曾文开玩笑道:“那要是曲协决定成立一个子弟书艺术委员会,杰西岂不是唯一的委员。”

说到这里,曾文和孟静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一个问题。

曲协下面委员会很多,包括相声委员会,作为子弟书传人好说,但是相声门内非常讲究门户,齐涉江师承不明,怕是不一定进得去吧……

李敬虽然不懂曲艺,但他听得懂叫好声啊,刚好曾文提到他了,他立刻也加入话题:“曾老师,虽然杰西……咳,jesse没法加入,但大家还是能以各种形式合作嘛,我看您各位也认可jesse的能力?”

李敬一句话搅乱了曾文与孟静远的思路,两人听着他好像有弦外之音。

曾文思及他的话,心中一动,问道:“你的意思是……?”

李敬笑道:“就是说,希望各位老师能提携一下jesse。”

……

……

自从菠萝传媒的节目结束,齐涉江的身份曝光后,菠萝果然让那些新人成立了一个艺人组合,齐涉江如传闻一样,并未入选。

在他的同事都开始以组合形式活动了之时,齐涉江却是出席母亲的演唱会,说点疑似枪手写的台词,或在茶楼里进行非公开表演,顶多发了新写真,可就是没有参加什么新节目。

这可让粉丝连同吃瓜群众都好生焦急,呼唤齐涉江的新动作:求求你快把自己的脸秀出来!

到底走什么路线,不管是唱歌、演戏还是继续上综艺,倒是快点工作啊,整天在家待着大家看不到你的脸岂不是很可惜,还想不想好好做偶像了?

就算是花瓶,也要像亲妈夏一苇一样,敬业地多露面才是合格花瓶啊。

就在这时,菠萝传媒下属的菠萝电视台开始陆续发布过些天中秋晚会的节目单了,齐涉江的名字赫然位列其中。

不过再仔细一看,整个节目是这样的:

相声

表演者:齐涉江、孟静远

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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