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alpha愿意替omega带抑制剂,意味着珍视和保护。

饶是段嘉衍这种大大咧咧的,也知道路星辞这样做,远不是一句细心可以一言蔽之的。

在后来的几天,想起那管抑制剂,段嘉衍总会不由自主分出一部分心思,回想起在吵吵闹闹的网咖里,路星辞跟他说话时的模样。

心情微妙。

对方的温柔像是一张网,一点点将他束缚其中。段嘉衍迟来地意识到,有些事情逐渐变得不可控了。

家长会过后,付媛忙着准备搬往海城。她原定周末离开,段嘉衍也好有时间去机场送她。

但周三早晨,贺云深的病况突然恶化,医生建议最好尽快转到海城的医院去,付媛只能买了当天的机票。

段嘉衍接到付媛的电话时,还在上课。

付媛先是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而后大概意识到他现在没法接,把电话掐掉发了微信过来:

[阿也,云深的病情恶化了,我跟贺叔叔商量了一下,决定坐下午的飞机去海城。]

段嘉衍看见消息,快速打出回复:[你们几点走?]

付媛:[下午四点五十。]

她迟疑了一会儿,又发了条消息:[从学校到机场来回要两三个小时,太麻烦了。你好好上课,妈妈下个月回宁城陪你过年。]

段嘉衍直接道:[我过来送你们。]

发完消息,段嘉衍看了眼时间。

快到三点了,还有十分钟下课,他从学校到机场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

一下课,段嘉衍跟宋意说了声:“我去机场送我妈,要是下午有老师问,就帮我请个假。”

宋意连忙问:“阿姨现在走?不是周末吗?”

段嘉衍:“贺云深病得太严重了。”

说完,他直接拉开后门出了教室。

路星辞看着他离开,若有所思。

等段嘉衍走了,陈越低声问:“他家里……?”

路星辞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段嘉衍到机场时,刚好赶上付媛他们办理托运。

这个时间,机场里的乘客不多。阳光从头顶倾泻下来,把灰白色调的机场大厅照得清晰明亮。

段嘉衍最先看见的是贺云深。

他太显眼了,瘦弱的小男孩坐在轮椅上,肤色苍白。来往的乘客都多多少少会往他的方向看上一眼。

段嘉衍两三步朝那边走去。

付媛和贺诚正在换登机牌,贺云深第一眼看见他。

“哥哥!”他的声音很大,眼睛也一下亮了起来。

随着他这一身招呼,付媛和贺诚也转过头,前者喊了段嘉衍:“阿也。”

段嘉衍走过去:“妈,贺叔叔。”

他伸手,小幅度地揉了揉贺云深的脑袋:“小朋友。”

工作人员示意贺诚:“先生,请把您的行李放在传送带上。”

段嘉衍看了眼贺诚脚边的行李箱,伸手去提。

贺诚没他反应快,见状拦了他一下:“我来我来。”

话还没说话,段嘉衍已经把行李放上了传送带,贺诚连忙道:“谢谢。”

“没事儿。”段嘉衍问:“你们多久过安检?”

付媛:“等个二十分钟吧。”

贺诚知道段嘉衍是从学校赶来的,他看了看付媛,又面朝段嘉衍:“你们需不需要单独说会儿话?”

贺云深撇了撇嘴:“我也想和哥哥说话。”

段嘉衍笑了笑:“你要跟我说什么?说我帅?”

贺云深点了点头,居然很认真:“哥哥本来就很帅。”

段嘉衍逗小动物那样挠了挠他的下巴:“行,你哥记住了。”

付媛看着这两个孩子的互动,心里有些酸楚。

付媛道低声道:“过段时间就降温了,宿舍要是冷,你就回家住。你如果不想一个人,问问宋意愿不愿意跟你一起去家里住。”

段嘉衍点了点头。

付媛:“过年那几天,你要是不想过来,我就到宁城——”

段嘉衍打断她:“过年我来海城。”

付媛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都是些跟日常相关的琐事。付媛很少这么叮嘱他,段嘉衍听着,也不觉得无聊。

这么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再不过安检,可能就要赶不上登机了,段嘉衍看贺诚看了几次手机,却不好意思催他们,主动道:“妈,你们走了吧。”

付媛也看了看时间。

“那好,”她说着,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了抱段嘉衍:“你照顾好自己。”

感觉她身上温暖的气息,段嘉衍也拥抱住她,低低应了声。

突然的。

一道声音打破了平静。

“哥哥,对不起。”

他这声没头没脑的对不起,让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愣住了。

段嘉衍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安安静静望向自己的贺云深。后者睫毛颤动,显得有些犹疑不定。

贺云深似乎也不确定,到底应不应该对段嘉衍说这句话。

对上面前这双清澈的眸子,段嘉衍心里的某个角落毫无征兆地塌陷了。

似乎有一堵横在他和贺云深之间的高墙,在这声道歉后骤然崩塌,可在墙的那边,却又什么都没有。

他的内心变得空洞而茫然,同时也异常沉重。

付媛动了动唇,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段嘉衍沉默良久,慢慢蹲了下来。

他和贺云深平视,看着小男孩深色的眼睛,段嘉衍一字一句,轻声道:“你要健健康康长大。”

他没有提那句道歉,也没有问贺云深为什么要道歉。

一瞬间,他们像普通的、心照不宣的兄弟那样,有了某种奇异的默契。

他知道贺云深为什么道歉。贺云深觉得付媛跟着自己去了宁城,是抢走了属于段嘉衍的那份爱。

在段嘉衍跟贺云深差不多大的时候,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想法。

贺诚和贺云深的出现,让付媛不得不分把精力投入到新家庭上,有时候自然而然就顾不上段嘉衍。

不是没有埋怨过、不是没有失望过。

可等段嘉衍慢慢长大了,看着似乎一直病怏怏的弟弟,他逐渐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简单用失去和得到来衡量的。

“好了,走吧。”段嘉衍站起来:“等过年了,哥哥来海城看你。”

付媛听到这里,原本还能绷住的情绪,像是突然有了发泄口。

她的眼眶慢慢红了。

付媛望向段嘉衍,声音颤着:“我之前跟你说过,学习尽力就好了,你过得开心才最重要。”

她重复了一遍:“阿也,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健康地长大……就够了。”

段嘉衍应了声,朝她笑笑:“我每天都挺开心的。”

怕她难过,段嘉衍轻轻扣住她的肩,往前推了推:“快走吧,一会儿赶不上登机了。”

付媛像是突然受了刺激,原本微红的眼眶逐渐变深,见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段嘉衍有些不忍心,干脆转头看贺诚:“贺叔叔,你们走了吧。”

贺诚低声答应,伸手拍了拍付媛的背。

等他们都走了。

段嘉衍不再看那边,他收回视线,背过身。

机场里的广播时不时响起,提醒飞往各地的乘客准备登机。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段嘉衍忽然意识到,他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亲人了。

在接下来的一年多里,乃至更长的时间里,他都会维持这样的生活状况。

良久以后,他闭上了眼睛。

从机场出来后,段嘉衍打车回了学校。

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走到一中校门口的。他梦游一样走回了十班门口,刚好听见周行琛的声音:“……听说昨年真有人在百里夜行跑了七八十公里,虽然没上百,但也很牛逼了。今年主办方还提供荧光喷雾,应该挺好玩的。”

段嘉衍推开后门。

周行琛看见他进来,热切地打了个招呼:“段嘉衍,你去哪儿了?”

段嘉衍低声道:“机场,送我妈。”

周行琛没发现不对:“你妈妈出差吗?”

段嘉衍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坐在座位上,低头划拉手机。周行琛看他反常的样子,意识到段嘉衍情绪不太对,下意识看向路星辞。

后者看着段嘉衍的背影,没说话。

化学课代表开始一大组一大组地发试卷。

段嘉衍这才想起来,今晚要化学周测。想到这儿,段嘉衍直接趴在了课桌上。

他不想考试,就想这么一动不动地在一个地方待着。

他决定在教室里睡一觉。有什么睡醒了再说。

正要闭上眼睛,有人在后面喊他的名字。

段嘉衍转过去。

路星辞垂着眼看他,在注意到段嘉衍脸上几乎没什么情绪时,路星辞问:“怎么了?”

“没怎么。”段嘉衍微微侧开眼,不看他:“困了,想睡一会儿。”

他说完,以为路星辞就不会管他了,想不到后者追问道:“为什么困?”

段嘉衍:“……”

往常他做个什么都懂的人,这会儿对着一个他俩都知道是敷衍的借口,表现出了异常的执着。

段嘉衍不想把情绪牵扯给他,低声说:“就是困了。”

路星辞没说话。

段嘉衍刚准备重新趴回去,后面的人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力道很轻:“想不想出去玩?”

到了百里夜跑的起始点,段嘉衍还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可思议。

周三的晚上,他们年级第一的班长大人放弃了化学周测,跟他一起站在大学城附近,等待着一场千人夜跑。

之前在教室里,段嘉衍点头后,路星辞就和他一起出了教室,段嘉衍正想问他玩什么,后者给他看了手机上的百里夜跑宣传页面。

段嘉衍玩什么都可以,他只是不想继续一个人趴在教室里。

见段嘉衍同意,路星辞在手机上报了名。他俩几乎是压着截止时间报上名的。

报名夜跑的基本都是大学生,还有一些是上班族。周围几个大学女生发放荧光圈时,看见段嘉衍和路星辞,干脆也给他俩发了几个。

段嘉衍寻思着要不要把这个东西戴在手腕上,戴了显得有点傻,不戴好像不太有气氛。

正犹豫。

一道声音传来,说话时带着几分惊异:“段嘉衍同学?”

段嘉衍回头,看见了何老师。

何老师看见路星辞,更惊讶了:“你们今晚不上课?”

段嘉衍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是逃课出来的。没想到何老师自己在脑子里把这事情理顺了,恍然大悟:“你俩这是,跑出来约会了?”

段嘉衍:“……”

路星辞:“……”

何老师看他们都不说话,以为这两个孩子被自己吓着了,乐呵呵道:“放心、放心,我不会跟蒋主任打报告的。我跟他的看法不一样,我在论坛上看见你俩的故事了,我觉得这是好事啊。学生时代的爱情才是最单纯的,而且你们在一起成绩都在进步,彼此还能缓解压力,没什么不好的。”

段嘉衍:“……”

段嘉衍心说您还看高中生论坛,挺潮。

何老师皱了皱眉:“可是你们逃课……”

路星辞忽然道:“何老师,我们就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了,才想出来跑长跑放松一下。”

段嘉衍见他张口来,连忙接上:“对对对,我们平时都没几节体育课。他自从上次考了全市第一,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就被人超过了,我就想和他出来放松一下,免得他学傻了。”

路星辞扯了扯唇角,还是配合了段嘉衍:“他上次考了500名,也挺担心往下掉的。我们就……陪着彼此缓解一下。”

段嘉衍又捧了何老师一句:“老师,您教体育的,你肯定最能理解我们学生,运动才是缓解压力的最好办法。”

“现在的高中生,压力确实太大了点儿,”何老师边摇头边叹气,看看这两个,也确实觉得不怎么容易:“偶尔放松放松,也没什么不好的。”

见何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一边领荧光棒了,段嘉衍松了口气。

刚好这时,旁边有工作人员举着装了液体荧光剂的罐子,一路走过来,让需要的人拿。

看见不少人都把荧光喷在了自己的胳膊和小腿上,还有个别喷在衣服上的。段嘉衍也伸手拿了一罐荧光。

他正在考虑怎么喷才比较炫酷,忽然地,他看见旁边的路星辞按了两下手机。

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撞进脑子里。这个想法有些不合适,但因为它,段嘉衍开始变得兴奋。

就像刚才在何老师面前绕圈子一样,那些不好的情绪都为这种兴奋让了道,像是一条平铺在眼前的公路,只要往前走,就能触及到公路尽头的月亮。

他不该这样做,但他想这样做。

他低头,在自己手背上喷了一个图案。

完成过后,段嘉衍自己欣赏了一会儿,觉得挺满意。

“好看吗?”段嘉衍举起手背,问路星辞。

那是一颗星。

金色的。

路星辞看了眼他手背上的星星,略微低了身,捕捉住他的眼,声音里带着莫名意味:“为什么是星星?”

男生说话的语速不徐不疾,蕴含了暧昧的暗示。

“因为我想。”那阵没由来的兴奋过后,段嘉衍也明白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守规矩。心里莫名升起一阵慌乱,他垂了垂眼皮,却反而像欲盖弥彰:“你别多想。”

“我还来不及多想,这个跟我的名字有什么关系。”路星辞慢条斯理:“你就提醒我了。”

“……”

“好看。”路星辞说着,直勾勾地看着他,深黑的眼里透露出一点**:“这么好看,我想要。”

明明是在夸他手上那个荧光的星星。

可路星辞那声想要,却让段嘉衍思路一下跑偏,耳根像是被刺了一下,突然就有些热。

路星辞看他不动,把手臂往前伸,露出白皙的手背:“给我也画一个。”

他的手背很宽,指节修长,有凸起的青筋。

段嘉衍见他把手伸过来,往他手背上喷液体荧光时,手指莫名有些抖。

这直接导致段嘉衍最后喷出来的不像星星,反而像一滩打翻了的颜料。

段嘉衍停下喷涂,看着对方手背上那个乱七八糟的图案,难得有几分羞愧:“要不,你自己补一下?”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夜跑倒计时的声音响了起来。

“十、九、八——”

路星辞打量了一下手背上这玩意儿。

“就这样吧。”他笑了声:“还挺有创意。”

周围人都在跟着倒数:

“七、六、五、四——”

段嘉衍不是第一次见他笑。

他知道路星辞长得好,毕竟是被那么多人喜欢的男生,校草这个称呼也不是白叫的。

可是好奇怪。

那一瞬间,他这么漫不经心地笑了一笑,对段嘉衍来说,他却一下跳出了所有的框架。

超越了同学、甚至模糊了朋友的边界,变得立体又鲜活。

“三、二、一——”

伴随一声鸣枪。

夜跑的人群一下朝前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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