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到公司的时候没赶上好时候,裴闻靳跟他爸都不在。

他那股子热乎劲儿慢慢的冷却了下来,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也不知道急急忙忙过来干什么。

这会儿唐远才发现手机被他攥了一路,捂得湿乎乎的,他抽了张纸巾擦手心跟机壳上的细汗,“人都去哪儿了”

何助理说,“董事长跟徐书记约了在昌西楼下棋喝茶,裴秘书请了病假。”

唐远的眼皮一跳,请病假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啃了啃嘴角,前天晚上他是自己打车回去的,昨天一天他都在家里看妈妈留下的剧目表演,累了睡觉,睡醒了继续,光顾着给自己治疗伤口,忘记了那个男人生病没好的事情。

何助理看少年耷拉着脑袋,半天都没动,她看看腕表,自己还有一堆的工作,不能这么干耗着,于是只能谨慎的开口,“少爷,您没事吧”

唐远搓了搓脸,低着头往电梯方向走,脚步不自觉的加快,越来越快,跑起来像一阵风,他头也不回的喊着,“你去把我的行李箱拿进去,等我爸回来了,你跟他说我来过,顺便告诉他,我不去国外度假了。”

何助理尚未回过神来,少年已经不见人影

唐远跑出公司大楼才想起来给那个男人打电话,他本想趁着电话接通前的那点儿空隙把气调稳,没想到只是响了两下就接通了。

以至于他还没说话,鼻子里就往外喷出紊乱的气息,他一张嘴,全是断断续续的喘气声。

裴闻靳听着少年的轻喘,喉头攒动,“你不是应该在飞机上吗”

唐远一怔,机票是这个男人给他订的不是何助理这事儿不知道刺到了他哪个地方,他的口气变得很恶劣,而且很嚣张,“管我呢”

就差说“你谁啊”这三字了。

那头没了声音。

北风那个吹,唐远站在风口,跑出来的那层汗很快就干了,他打了个冷战,人清醒了下来,“我没上飞机。”

“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是临时改变了主意,不想去了。”

裴闻靳沉声问,“那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公司大楼外面。”唐远抬头看灰蒙蒙的天空,“裴秘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国外吗”

裴闻靳评论,“度假。”

唐远咬着后槽牙骂脏话,“度屁”

那头传来清脆声响,紧跟着是椅子腿擦过地板的刺耳声,唐远紧张的问,“喂,什么情况啊”

裴闻靳的呼吸声微乱,“打翻了水杯。”

唐远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孤寡老人蹲在地上,颤巍巍收拾碎玻璃的画面,整的他鼻子一酸,“你在家呢吧我去找你。”

裴闻靳没收拾地上的碎玻璃,这会儿正在点烟,闻言他的手一斗,打火机里窜出的火苗差点把手指烧到。

他把打火机扔桌上,接着又把嘴里那根没点燃的烟也给拿了下来,“找我”

“嗯,找你。”唐远说,“有事儿要跟你说。”

裴闻靳揉了揉眉心,“电话里说不清”

唐远嗯了声,“说不清。”

裴闻靳,“那改天。”

“”

唐远不出声,裴闻靳也陷入沉默。

这段时间裴闻靳处于一种备战状态,把自己绷得很紧。

为了赶时间,想要尽快回来,他没顾得上去适应西宁那边的环境,就迅速接手了庞大的工作量。

不出意外的让身体进入了超负荷状态,导致一场小感冒断断续续。

现在他头重脚轻,大脑反应有点迟缓,形象虽然称不上邋遢,但跟他平时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裴秘书,我想了想,还是不行,”

唐远一本正经,“事情重大,不能等到改天。”

裴闻靳扫视客厅,不够整洁,他说,“我这儿乱。”

乱就是不想我去吧,你那种冰冷苛刻到强迫症晚期的生活习惯能乱到哪儿去哦

唐远撇撇嘴,他刚想说那算了,我不去了,就听到那个男人说,“你来吧。”

声音里隐约透着几分无奈。

往深处扒,能扒拉出藏在最里面的宠溺。

可惜唐远没扒。

打小就不是个喜欢到处挖宝藏的性子。

唐远打车过去的,裴闻靳居住的小区地段好,房价高,司机识路,全程跟他聊那一片十年里的变化,以及未来会是个什么样。

天知道他丝毫不感兴趣。

快到小区的时候,唐远让司机停车,他去水果店买了一个果篮,觉得俗气就换成了水果。

拎着看看,好像没什么区别。

唐远挨个翻袋子,梨,清热化痰,润肺,橘子,含有大量维生素c,能调理情绪,心平气和万事大吉,甘蔗,止咳消炎。

功效都合适,不过会不会有点少

唐远回头买了苹果跟猕猴桃,两手提满了,出电梯的时候,他嘴里哼着小曲,冷不丁的迎面跟男人打了个照面,吓的他差点把水果扔出去。

“你站走廊干什么迎接我”

“不是,”裴闻靳说,“我准备下楼买包烟。”

唐远翻了个白眼,我就说嘛,梦里都没有这么好的事。

裴闻靳垂着眼角,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整个过程不动声色。

衣服穿的不少,不会冻着,气色很好,眼睛黑黑亮亮的,像两颗黑曜石。

唐远也在看他,跟前天比,这次倒是生病的样子。

身上有剃须水的味道,估计是挂了电话才去刮了胡子,额发随意的搭下来,将眉眼遮在阴影里面,发梢有点儿潮湿。

穿大衣好看,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像个模特儿。

电梯对面就是楼道,冷风直抽,唐远打了个冷战,“裴秘书啊,外头降温了,风大的能把小瘦子吹起来,你一个病患就别出去了,少抽一两根烟也不会掉块肉。”

裴闻靳手伸过去。

唐远条件反射的腾出一只手,跟他握了握,触手冰凉。

气氛突然变得很怪。

裴闻靳抿直薄唇,“袋子。”

“噢。”

唐远心里卧槽,嘴上哈哈哈几声,没事人似的说笑,“你直说啊,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握手呢,搞的我很尴尬。”

裴闻靳一言不发的拎走那些袋子。

唐远对着男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进门以后,他发现屋里比外面还冷,空气里都是湿答答的,应该是不久前才拖过地,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你怎么不开空调”

裴闻靳说,“坏了。”

“”

唐远轻车熟路的换了鞋子坐到沙发上,抓了抱枕塞怀里,柔韧的腰弯下来,缩成一团。

裴闻靳将袋子放桌上,没头没脑的来一句,“我不喜欢吃水果。”

唐远满脸呆滞,所以呢你要拿去送人他顺势做出理解的表情,“送邻居就送邻居吧,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打好关系”

话没说完,他就看见男人转身进了厨房。

唐远抽抽嘴,怎么了这是

屋里没一点儿暖气,他跑去把前后两个阳台的玻璃门全部拉上,随便一瞅厨房,发现男人站在水池边,一手拿着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疑似发呆。

这画面挺新鲜的。

唐远偷偷贴墙靠近,伸脖子看了又看,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咳一声清清嗓子,装出刚过来的样子,“裴秘书,有心事啊”

裴闻靳将一个苹果放到一边,拿另一个送到水龙头底下冲洗,“没有。”

“脸上写着呢。”唐远说,“你大概是生病了,防卫系统出了故障,平时你的情绪是绝对不会外露的。”

裴闻靳不置可否。

他把洗好苹果擦了擦,递给少年。

唐远咔嚓啃了一口,声音模糊的说,“你跟我爸谈好了没”

裴闻靳摇头。

唐远看着男人搭在台子上的大手,“要是你拿到的东西还不够分量,不能百分百确认自己能全身而退,那你可以把我是同性恋的事拎出来。”

察觉男人的目光扫过来,他快速将视线挪开,耸耸肩说,“我想唐氏继承人的性向问题,外界会很关注,一旦唐氏的股市动荡,整个金融圈就会跟着动荡,影响巨大,所以我爸不会不在意。”

裴闻靳的眼里有精光闪烁,“为什么”

“你对我还不错。”唐远咔嚓咔嚓连着啃了两口苹果,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再说了,那件事是我主动告诉你的,你拿来利用,当做自己的筹码,我也没辙不是吗”

裴闻靳抬手去捏鼻根,他说,“我不是为了顺利跳槽。”

唐远无意识的就把视线移到男人脸上,激动且忐忑的等着他说出前因后果。

不是为了跳槽,那是不是就代表跟张扬无关

裴闻靳半响道,“你说的对,董事长给我的待遇跟发展平台都是其他公司给不了的,我没有必要自毁前程。”

望着眼皮底下的少年,他深深的叹息,我答应过你,我会在公司里等你进来,在你的背后帮你,直到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所以我不会走。

这是裴闻靳搁在心里的话,唐远看不出来,也听不到,他还在眼巴巴的等着一个理由。

结果他脖子仰酸了,男人那两片薄薄的嘴唇里面也没蹦出来一个字。

唐远气的瞪着男人的侧脸,这事儿我不管了,你跟我爸玩你们的那一套阴谋诡计去吧,我玩不过你们,不管了,真不管了再管我就是孙子

裴闻靳咳嗽了起来。

唐远一听他咳,心窝就软了,“何助理说你请的是病假。”

裴闻靳咳嗽着说,“我下午去挂水。”

“你可真牛逼,”唐远忍住想给男人拍拍后背的冲动,把那只要作乱的左手揣进了口袋里面,“肺都快咳出来了,还等下午。”

裴闻靳像是没听出少年藏在话里的小尖刺,眉头都没皱一下。

唐远想抽他,“咳嗽老不好,可能是呼吸道病毒,呼吸道感染。”

裴闻靳说,“不是咳嗽老不好,是感冒反反复复。”

唐远哼哼,“我觉得没多大区别。”

他叼住苹果,调皮的伸手在男人肩头拍了一下,“大叔,你的身体已经差到这个程度了,我真替你的另一半感到担忧。”

裴闻靳的面色黑了几分。

唐远心里乐的不行,这男人生病的时候情绪果真藏不住,反应过来以后自己还郁闷,挺好玩的,他啧了一声,“尤其是年轻小孩,血气方刚,精力旺盛,能吃能睡,胃口大着呢,吃不饱就会跟你尥蹶子,后果很严重的哦。”

裴闻靳到客厅拿药吃去了。

唐远靠着台子喊,“就算你长得帅,帅炸裂了,身体不行也是扯淡,关键还是业务能力上面要强悍”

裴闻靳的身形明显的一僵。

唐远哈哈大笑,把自己给笑呛到了,乐极生悲,他咳了会儿,抹掉眼泪把果核扔进垃圾篓里,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没有。

那个男人的业务能力又不归他管。

唐远拿出手机翻到在机场拍的几张照片,这手机的拍照技能就是好,随便一拍都很清楚,照片放大还能看到银丝,他发现自己果然更喜欢看漫画。

哪怕是不上色,就是寥寥几笔线条勾了个简单的轮廓,也很有美感。

可现实中就算是清俊小伙子跟阳刚壮男,还是美不到哪儿去,没什么感觉。

唐远抓了抓头发,我要怎么跟那个男人说呢

“看,你相好的给你戴了一顶小绿帽”“告诉你一个事情,你相好的背着你偷人了”“其实我是无意间撞见的,不是有意跟拍,我发誓照片不是我的”

操,哪个好像都不太好,要不,我不说了

唐远在厨房里进行天人交战,半天都没出个结果,他后悔自己没捋清楚就冲动的跑到这儿来。

现在感觉就是骑虎难下,还得找机会慢慢挪下去。

外面传来脚步声,唐远立刻回神,手指指台子上的那个大苹果,“这回我运气好,买的苹果可甜了,还脆,你真不吃”

裴闻靳的薄唇动了动,过去把苹果洗了吃一口。

唐远笑着瞄他,“怎么样甜的吧”

裴闻靳,“还好。”

唐远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自从那晚之后,他对这两字就有种生理性反感了。

氛围发生了清晰的变化。

裴闻靳的余光掠过少年失落的脸,抬脚走出了厨房。

唐远几个大步跟上去,“外套给我。”

裴闻靳说,“在阳台。”

唐远伸脖子一看,他那件蓝色外套还真挂在阳台上面,看着是早上才洗的,“裴秘书,解释解释啊,你不会是用我的外套擦地了吧”

裴闻靳被少年的脑回路打败了,“我家里不缺拖把。”

唐远没有就此作罢,眼睛盯着他说,“可你的样子分明就是用它擦了东西。”

裴闻靳坐到沙发上,眼帘半阖,“擦了水。”

唐远感觉自己脑子里进了水,不然他怎么就听不懂中国话了呢,“什么水要用我的外套擦”

裴闻靳吃着苹果,一声不出,耳根染上一层薄红。

唐远站的不够近,没看见,光顾着看男人吃苹果了,觉得赏心悦目,“好吧,擦都擦了,洗干净了就行,我也不是不可理喻的人。”

尽管他那外套六位数。

唐远看男人做出吞咽的动作,自己也条件反射的跟着做,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哑哑的,“那等外套干了,你上班的时候记得带去公司,不要忘了。”

随意的一瞥,他震惊的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不是,我之前穿的睡衣怎么也挂在阳台”

裴闻靳淡定自若,“顺便一起洗了。”

唐远尚未言语,耳边就响起了男人的声音,“电话里说不清的事情是什么”

他瞬间就把滚到嘴边的话吞了进去。

足足过了有五分钟,唐远才开口,“我已经跟你说了啊。”

裴闻靳眼神询问。

“就是让你把我是同性恋的事拎到我爸面前。”唐远一脸正色,“电话里谈那个不安全。”

裴闻靳看他,“没有别的”

唐远把头摇成拨浪鼓。

裴闻靳后仰一些,背部靠着沙发,他沉默的看着少年,那眼神里似乎蕴藏着很多东西,譬如鼓励,期待。

唐远心虚,跟他对视一两秒就把眼皮垂了下去,“我回去了。”

裴闻靳依旧不语。

唐远走两步回头,问了个突兀的问题,“裴秘书,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样”

裴闻靳道,“看是什么事。”

唐远一愣,张杨是这个男人的初恋,势必很特殊。

初恋啊,倾注了太多的第一次,开花结果是天大的幸运。

花开了,果子没结出来,或者是种子腐烂,牙发不出来,这两种结果带给自己的伤都在心坎上面,疼起来让人万念俱灰。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唐远临时给他煲鸡汤,“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不管遭遇了什么,都要心怀希望,你说是吧”

裴闻靳拔了根烟衔在嘴边,昂昂首算是回应,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明白就好。”唐远,“那我走了啊。”

“下午你记得去挂水,身体养好了,才能把工作效率提上去。”

唐远关门前说,“对了,裴秘书,我买的那些水果都很漂亮,我一个个挑的,你不吃别扔掉,送邻居,我说真的。”

门一关,裴闻靳就走到餐桌那里,翻了翻桌上的几个袋子,之后便把果盘拿过来,将水果挨个放了进去。

他倚着桌子抽烟,目光落在那些水果上面,眼前浮现出少年认真挑选的模样,薄唇噙着一抹笑

唐远出了小区,没有立即打车,而是沿着脚下的路晃晃悠悠往前走,张杨给那个男人戴小绿帽,不代表对方就会掉头跟他在一起,只能说等他们散了以后,他就有机会了。

至于他爸说的,别人穿的裤子不能穿这种说法,他不认同。

这次他没把机场的事说出来,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自己头顶的小绿帽,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张扬散伙,会不会散。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外人即便有一肚子的见解,那也只是个屁。

有的人就愿意给相好的机会,两次,三次,再大度的是五次,十次,或者是没有次数限制,反正只要记得把帽子摘下来就好。

当然,也有的人是一次都没给,踩到底线就拜拜了您,非常果决。

唐远无意义的撇了撇嘴,那个男人搞不好短时间内都看不出头上的小绿帽。

工作上很精明,生活中也就一般般,不然怎么会过了这么长时间,连他的心思都看不懂。

唐远给宋朝发了威信,说想去他家找他玩儿。

得到宋朝的恢复之后,唐远就打车往他家去了,路上碰见了陈双喜,跟几个年轻男女站在一起,穿着统一的黑色工作服,在那听经理训话。

餐厅是陈列家开的,经理知道他。

唐远让司机师傅在前面停车,他对陈双喜招了招手,陈双喜跟经理说了什么,经理往他这边看,板着的脸消失不见,成了一朵盛开的老菊花。

陈双喜在经理跟其他同事的注视下小跑着来找唐远,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小奶狗,他抿嘴,小心翼翼的喊,“唐少。”

唐远望了望他脸颊边的小梨窝,“你在这儿待的怎么样”

“挺好的。”陈双喜说,“同事们都很照顾我。”

唐远看了眼他身上的制服,穿起来大了,不是合身的尺寸,“我给你舞蹈班的电话了,怎么不去那里找份兼职起码还是自己的专业。”

陈双喜低头看脚尖,“唐少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唐远没说话。

陈双喜怯怯的喊,“唐少,对不起,我只是怕还不清。”

“我没让你还。”唐远有些气恼,他看陈双喜害怕的缩了下脖子,就把语气缓了缓,“既然你做了选择,那就好好做吧。”

陈双喜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匆匆跑进餐厅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杯果汁,讨好的递给了唐远。

唐远其实不太想喝,从机场那一出到现在,他喝了不少冷风,胃里有点儿不舒服。

后面响起窃窃私语声,投来的视线也充满各种鄙夷跟不屑。

陈双喜把头埋的很低,端着果汁的手微微发抖。

唐远见状就把果汁接了过来,化解了他的窘迫,同时也看出他在撒谎,这里的同事看样子跟他相处的并不是很好,更谈不上照顾。

喝了口果汁,唐远以朋友的姿态给陈双喜把胸口的工作牌扶了扶,“过年不回家”

“不了。”陈双喜摇摇头,“回去也是我一个人,不如在这里打工。”

唐远不好再往下说了,“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陈双喜抿嘴,“唐少,谢谢。”

唐远摆摆手,他就说了几句话,又没做什么。

陈双喜看到唐远经过一个讨饭的那里,把身上的零钱都给了他。

心里不免在想,对唐远来说,自己是不是跟那个讨饭的差不多呢

车子看不见了,陈双喜还站在原来的位置,面朝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唐远都在宋朝家里,跟他一块儿看书,玩游戏,期间没怎么聊,更没提起陈列,只是安静的在他身边占了个位置。

宋朝问唐远晚上要不要留下来。

唐远看看他过于苍白,满是病态的脸,说好,“问问舒然来不来”

“他没时间。”宋朝把书丢到一边,人躺到地毯上面,“忙着约会。”

唐远愣了一下,“是周老爷子的那个小孙女”

“应该是吧。”宋朝摘了眼镜,够到镜布擦擦镜片,“你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唐远在宋朝身边躺下来,跟他肩膀挨着肩膀,“本来我以为舒然联姻的对象会是赵兰兰,没想到是周家的小千金。”

宋朝侧头,“就这样”

唐远挑了挑眉毛,“不然呢舒然讨老婆,他喜欢不就好了。”

宋朝忽地轻笑着摇头,“可怜的舒然。”

唐远听着他那笑声,莫名的头皮都麻了,“小朝,你几个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宋朝把眼镜架回鼻梁上面,“亲爱的小远同学,给我读一篇文章吧。”

“就你左手边那本书,第三十六页,谢了。”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两只手放在腹部,一副等着听故事的架势,既乖巧又傲慢,完美的结合到了一起。

唐远,“”

读文章前,唐远给那个男人发了短信,问他有没有去挂水。

那头的裴闻靳刚从医院挂了水回来,他拿着手机进楼道里,电梯门开了关上又开,短信还是没发过去,编辑好了删掉,来回折腾几次,完全体现出一个老男人恋爱期的小心跟紧张。

裴闻靳干脆放弃回短信,打算晚点打电话,他拐进走廊,看到了蹲在门口的张杨。

张杨埋在腿间的脑袋抬起来,“裴大哥,你去”

看见了男人手里提着的药,他的话声一停,下一刻就站了起来,动作过快,身子不稳的晃了晃,“生病了”

裴闻靳说是感冒。

张杨很意外男人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他讲话,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他按住激动的心情说,“我这些天都在忙事情,不知道你生病了,要是我知道,我一定想办法抽出时间来照顾你。”

裴闻靳开了门进去。

张杨跟在他后面跨过门槛,发现玄关那里摆放着一双天蓝色的拖鞋,码数比那个男人穿的要一些,很新,可见平时很注意保管,不是他过来时穿的那双,也不是他哥穿的,他的脸色骤然一寒,“唐远今天来过了”

裴闻靳把药放鞋柜上面,很随意的从柜子一角拿了个纸袋子给他。

张杨盯着纸袋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接到手里打开一看,瞳孔紧缩,里面全是他跟那个人的照片,这一出何其相似。

“我以为你不在乎我的威胁。”

张杨捏着纸袋子,指尖发白,他嘲讽的笑着说,“原来你只是没有表露出来,裴大哥,你也怕啊。”

裴闻靳说,“当初我只是将计就计。”

张杨先是困惑,而后他明白了其中缘由,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你是想让我明白,在你面前玩花样没用是吗”他怨毒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想让我老实点,不要欺负你的小少爷。”

裴闻靳往客厅里走。

张杨把纸袋子大力扔到鞋柜上面,手攥在一起,指甲往手心里刺,“裴大哥,你的小少爷精贵着呢,多的是人护着宠着,你排不上号。”

裴闻靳很突兀的说,“你隐瞒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张杨愣怔了许久,他哈哈大笑,笑的前俯后仰,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他脸色煞白,嘴里不停抽气。

“我开始心疼唐远了,喜欢上你这样城府深的人,他跟个傻逼一样,我也一样,不比他强。”

裴闻靳没理会玄关那里的小孩,他径自拿了个橘子站在垃圾篓边剥皮。

张杨忍着身体的极度不适慢慢走到男人那里,“裴闻靳,从今往后,我退出你的世界。”

随后他自嘲的说,“好像我也没进去过。”

张杨垂头整理着衣服裤子上的皱痕,“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退出吗因为我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这件事需要时间的帮助。”

“我要让你知道,没有我,你跟你的小少爷也走不到一起,就算压上所有的运气走到一起,也走不长远,你的小少爷将来会娶一位名门千金,而你顶多就只能是他见不得光的爱人。”

“以你的性子,你忍受不了的,所以你们必然会无休止的争吵,他会嫌你碍事,嫌你烦,在那之后,就算是见不得光的爱人,那也轮不到你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看看唐氏那位掌舵人什么样,就知道他儿子会是什么样,金城里的那批男孩子都是为他儿子准备的后宫,你再厉害,能斗得过几个人”

“别到时候你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却一无所有。”

裴闻靳掰了片橘子肉到嘴里,甜是甜的,就是其中裹了几分涩。

张杨用近似诅咒的声音说,“我会在远处好好看着的,看你们最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一直没说话的裴闻靳把剩下的橘子全丢进了垃圾篓里,他面目狰狞的侧头,看过去的双眼猩红一片,显得异常恐怖。

张杨心生惧意,一度以为这个男人会打自己。

裴闻靳没有打他,只是提起他的衣领一路将他提到门口,冷冷的说,“张杨,你哥认为你是好孩子。”

“是他那么想的,跟我没关系,我从来都不是”

张杨的情绪失控,他胡乱地往男人的唇上凑,被挥倒在地,那一下直接撞上伤口,席卷而来的剧痛也让他浑身痉挛,人也清醒了过来。

“我跟那个人的事,不是我自愿的,第一次是被人下药送到了他的床上,第二次第三次都是我自己爬上去的,呵,反正我唯一宝贵的东西已经没了,后面也没必要再矫情,何不加以利用,裴大哥,我是想告诉你,我会不择手段的站到最大的舞台上面,等你来仰望我。”

裴闻靳不禁觉得好笑,“那就祝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张杨倒吸一口气,裴闻靳,最后的结局一定是我能,你不能,走着瞧吧。

他一瘸一拐的走了,拿走了那个纸袋子。

家里静了下来,静的让人赶到压抑,裴闻靳收拾了一下本就干净整洁的几个房间,他坐在书房里点根烟抽了起来,一口接一口,一根接一根,手一直摩挲着那只钢笔。

嗓子里干涩得厉害,裴闻靳把钢笔放进抽屉里,拿钥匙去了酒吧。

十点多那会儿,唐远接到电话,背景音闹哄哄的,这场面他相当熟悉,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卫生间把门关上,“喂”

那头的人没有出声。

唐远压低声音,“裴秘书啊,你是不是打错了我是”

“少爷。”那头的人重复了一遍,嗓音浑浊且模糊,“少爷。”

“是是是,我是你的少爷,”唐远乐了,“是要我去捞你吗地址发给我,迅速点,五分钟没发,我就不管你了。”

结果一分钟没到就发过来了。

唐远目瞪口呆,喝多了的人还有这手速看来平时没少锻炼。

他一打开卫生间的门,就看见原本熟睡的宋朝站在床边,吓他一大跳。

宋朝没戴眼镜,丹凤眼微微眯着,“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唐远心里很慌张,他故作镇定的说,“是这样的,有个朋友喝多了,给我打电话叫我去捞他。”

宋朝没问是什么朋友,只说,“晚上冷,穿厚点。“

唐远嗯嗯,他快速换上衣服,发现宋朝还站在床边,一下都没挪,不禁有点儿渗得慌,“小朝,你赶紧上床睡吧。”

宋朝说,“身份证带了没”

唐远啊了声,“带了,皮夹里面,我出门必带身份证。”

宋朝看着他笑,“这是个好习惯。”

唐远不能再待下去了,他这个发小心思太敏锐,“我出发了哈。”

宋朝让他路上慢点,之后就对管家说,“把大门关上吧。”

管家不解,“唐不是说晚点会回来吗”

宋朝一语不发的望着窗外的夜色。

管家跟家里的佣人们一样,都有点怕阴森森的小少爷,不敢多问就把大门给关上了。

唐远按照地址找去了酒吧,在吧台那里见着了男人,旁边堆放着不少空酒杯,看得他太阳穴突突乱跳,“你下午没去挂水”

裴闻靳端着酒杯喝酒。

唐远就着昏暗的灯光瞅见了男人手腕一侧的针眼,脾气一下子就窜上来了,气的破口大骂,“妈的,挂了水就跑来喝酒,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不想活了。”

见男人还在喝,他直接就把酒杯抢过来扣到吧台上面,“走不走啊你”

裴闻靳撑着台面站了起来,“走。”

唐远抓住男人的胳膊,扶着他往出口方向走,看这颓废的样子,八成是知道了自己头上的小绿帽。

知道的还真快啊。

不会是张杨自己坦白的吧不太可能。

那是怎么知道的

壮男找过来,给这个男人发了他跟张扬的亲热照片威胁

这是狗血剧里常有的桥段。

唐远挥掉乱七八糟的想法,唉声叹气,“不是我说你,借酒消愁有什么用呢只会愁上加愁,愁更愁。”

吧台后面的服务员一直留意着呢,毕竟来了个模样相当精致的少年,他听到这话,一脸怪异的瞅了又瞅,那位先生是在借酒消愁真不是打了场胜仗,开心的庆祝

出了酒吧,唐远问裴闻靳车停在哪儿。

裴闻靳把钥匙给他了,半天才从口袋里摸出来的。

这是唐远继那次之后,第二次用了吃奶的劲把一个男人从酒吧里捞出来,还是捞的同一个人,上辈子大概是欠他的,而且欠了很多。

把人弄到车里,唐远已经累出了一身汗,他正要退出来去前面开车,就被一只大手拽了进去。

紧接着就是男人炙热的吻,铺天盖地的落在他的额头,眉心,鼻子,盖章似的盖了一路,鼻子里到处都是他被究竟跟烟草混合的浓烈气息。

唐远呆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手揪住男人的头发把他拉开些,喘着气问,“你看清楚我是谁”

裴闻靳扣住他的后脑勺揉了揉,带着安抚的意味。

这动作很温柔,刺激的唐远眼睛一红,他一个耳光过去,愤怒的吼叫,“我他妈问你,我是谁”

裴闻靳像是被打懵了,愣愣的看过来。

唐远也愣愣的看着他,无辜的眨眨眼睛,“是我打的不是吧我不可能打你啊。”

他噢了声,说,“肯定是你让我难受了,你想想你做了什么嗯”

逼仄的车里,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唐远的嘴里全是男人的味道,他下意识舔嘴角,有点刺疼,这才发现嘴巴破了,气的他脸一阵青一阵红,语气却很平静,“裴闻靳,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合理的解释,不然你别想从车上下去,我弄死你,我说真的。”

裴闻靳伸手去摸口袋,上下里外几个口袋都摸过了,没摸到烟盒,想必是落在了酒吧里,他把黑色衬衫的几粒扣子解开,后仰着靠在椅背上面,喉结上下滚动。

唐远用脚踹他,“喝醉了就乱亲,你他妈混蛋”

裴闻靳用手掌盖住脸,低低的笑着叹息,“我的少爷,我喝酒从来都不会醉。”

唐远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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