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本是听“袁洪”说看到龙女硬拉着段佳泽走, 有些狐疑,便去看看。“袁洪”拿着一盘桃子, 还临时变道,想同他一起去看热闹。

现在热闹是有了, 还很大, 但是俩人心情都好不了。

陆压又惊又怒,尤其是听到段佳泽光顾着揪猴子的身份,更是险些道心不稳,气急败坏地道:“岂有此理!你净想着孙悟空了?”

段佳泽:“…………”

段佳泽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压思想起月老的话,还有自己对水族的鄙夷,只觉几乎要喷血。

他活到今时今日, 少有现在这样羞愤难当之感, 过往在灵囿的一言一语, 都成了自相矛盾。他对水族的讨厌, 即便赶不上对段佳泽的喜欢,也根深蒂固了,现在乍然得知段佳泽的真身, 实在难以接受。

陆压脑海中闪过许多纷乱的想法, 情不自禁往后退。

段佳泽赶紧上前拉着陆压,陆压有一点想躲, 却因为身体对段佳泽的诚实接纳没有躲开。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段佳泽也丝毫没有准备,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和陆压之间还有这份阻碍, 一时也有点嘴拙,临时组织语言:“这个,是这么个道理……”

一见俩人闹着,孙悟空暗自窃喜,偷偷转身,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段佳泽瞥见了,下意识嚎叫一声:“不准走!!”

他一伸手又拉住了孙悟空的衣服,“你也不准走!你还没说清楚!!”

陆压不可思议地看着段佳泽,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管孙悟空,当下扬手把段佳泽甩开,化作金色流光,不知道遁往哪里去了。

段佳泽:“…………”

段佳泽觉得自己也要矛盾死了,一个是他童年偶像,一个是他男朋友,刚刚他就是看孙悟空要溜情急之下的反应,不是说真的重视孙悟空赛过了陆压。

现在可怎么办呢。

始作俑者宝珠十分无辜地道:“佳泽,你看起来好像很困扰的样子。陆压道君遁法精妙,非圣人追赶不上,若有什么疑惑,先问过斗战胜佛吧。”

段佳泽放心不下陆压那边,但是又觉得宝珠说得有道理,不然芝麻西瓜都丢了。

孙悟空有点牙痒痒,又蔫蔫的,“竟让袁洪那厮醒早了……”

以孙悟空的身份,就和孔宣一样,是不能随便下来的。但是他没孔宣那么绝,而是把原本要下来的袁洪弄倒了呃,自己李代桃僵。到了下面,为了不暴露身份,他还(自己觉得)收敛了不少脾气呢,看到段佳泽的龙魂也没说什么。

可惜他才逍遥了没多久呢,这就到头了。

段佳泽看着孙悟空,神情十分复杂,“你这个大骗子……!”

他想到孙悟空其实有很多破绽,但是他愣是先入为主,一点都没怀疑,甚至劝其他怀疑的人。

主要也是因为之前他认错了好几次了,大失颜面,加上不认识袁洪,竟是深信不疑。看到什么疑点,心里也自动帮孙悟空掰回去了。

孙悟空心情同样低落呢,这时却是也忍不住,嚷道:“你还说,俺老觉得你早知道了,还天天吓俺老孙!让人看马、教猴的!”

段佳泽:“怪我咯??”

宝珠插话道:“星君也只说了几句话便晕过去了,现今在休养,因菩萨未出关,我也还未报给菩萨知道。”

孙悟空和他们落迦山的关系是很不错的,而且事涉两教人员,所以菩萨没有开口,宝珠不会自己报到天庭去。也就是说,暂时不会有人来抓违规下凡人员。

孙悟空一听自己还没暴露,顿时松了口气,“你早说啊!”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他还有得逍遥呢,说不定观音晚出来一会儿,段园长任务都做完了。

段佳泽也是一呆,盯着孙悟空细思,这么说来,大圣爷还能在这里待着。他急也急完了,粉丝心态又冒头了。这可是孙悟空啊,是不是该立刻把待遇提到全园最高?够尊敬吗?

孙悟空看段佳泽盯着自己,却是毛骨悚然,想到这人的事迹,退了一步道:“……你不会举报我吧?”

段佳泽:“…………”

段佳泽汗道:“怎么会。”他犹豫一会儿,又期期艾艾地道,“那回头你可以给我签名吗?”

他说完又觉得有点羞耻,他就没追过星,也没有想过真的能遇到童年偶像,哪能考虑过见到了本人要怎么做。

这会儿他倒是期望起来了,要是孙悟空有官方周边就好了,不然,就算拿西游记给签名也怪怪的啊!

孙悟空听段佳泽不会举报自己,松了口气,不甚在意地随口答应:“签多少份都可以!”

因为身份已经败露,孙悟空也没必要再装着袁洪的样子了,他一抹脸,发色没变,五官却是变化了一番,从原先清秀俊俏变得稍微更有棱角,也更张扬了,这下子,方才和气质完全符合。

他眨了眨眼睛,有一瞬间眼睛变成了金色,但是很快就变回去了。

段佳泽心里又有点小小的激动,这应该就是火眼金睛,他回想一下,说道:“难怪谛听心思越来越沉重的样子。”

知道的越多,就越沉重啊。一开始谛听连段佳泽的身份也不知道呢,因为他是靠听人心来分辨的,但是段佳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谛听当然无从得知。

直到后来孙悟空来了,谛听才辗转知道,但是他更加不敢说了,否则就会像宝珠这样,一暴暴露两个马甲。但是谛听估计也猜想到了未来真相揭露是如何情形,因此愈发沉重。

说到这个,又要提起段佳泽的真身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和手,还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龙?他连蛇都怕,做梦看到自己还吓了一跳!

宝珠还想和段佳泽再聊一聊他们龙族的事情,她这次正是为了段佳泽的事情下来,本就该让他知道真相。尤其是她父母知道很多大能偷着下来,担心段佳泽被欺负。

这是龙族的私事,所以即便善财等人和宝珠同僚多载,也不知内情,哪个上古种族没点隐秘呢,段佳泽前二十多年都是做人,她得好好和段佳泽说说。

“回头再说吧,反正我都这样了。”段佳泽觉得这个不急,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刚才就坐立不安,“我先去找陆压。”

宝珠犹豫道:“水火不容,倘若道君无法接受,你也莫要太过伤心……”

上次发现段佳泽和陆压的关系时,宝珠大惊之后就觉得很悬了,种族和性别本不是问题,但三界之中谁不知道陆压道君对水族的态度。

段佳泽打断她的话音,“不会的。”

宝珠对陆压哪有段佳泽这样的信心,她看着段佳泽离开,仍带着几分担忧。

……

段佳泽把整个灵囿翻来覆去搜索了三遍,还去监控室看了半天,愣是没有发现陆压的踪迹,无论是人形还是鸟形。

段佳泽怕是陆压用了什么隐身的术法,还在他的房间和展馆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应,反而把员工给招来了,奇怪地看着他,心说展馆就这么大,陆压藏起来还能看不到么,园长喊什么。

这一整天,陆压竟是一直没出现。

段佳泽料想他是暂时还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心情也不大好,就给陆压留了条。

直到晚上陆压也没出现,这可是很少见的。

诚如宝珠所说,陆压的遁术天下无双,圣人之下无人能及,他遛了谁也找不到。但是以前陆压要是生段佳泽的气,段佳泽绝对不可能找不到他。

看来这次陆压受到的打击真的很大,他以前也就生气个……五到十分钟吧。

与此同时,孙悟空的身份也因为他模样变回去曝光了,当时就把善财、熊思谦、小九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包括孔宣也有点惊讶——因为宝珠也是偷着下来办私事,还有段佳泽的面子,所以确定了她不会往外说,孔宣也就露面了。

想想,大家正在休息室里悠闲地聊天、看电视、打牌,孙悟空突然走进来,灵感一口茶水喷出来;善往后一跳,把椅子绊倒;熊思谦脸色一白,身形都矮了不少;小九立刻捂住了自己仅剩的脑袋……

便是其他仙妖,也脸色变了变。

孙悟空曾是大妖,闹过天宫,最后上了西方。在白素贞等人看来,这是位牛逼的前辈,对朱烽等人来说,则是有心理阴影。

孙悟空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欺压小九等人了,他将一根棒子从耳中掏出来,变得老长去戳善财的脑门。

善财“哎哟”一声,这才回过神来,躲在宝珠身后:“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宝珠解释道:“斗战胜佛早就下来了,之前先前借的袁洪星君名号。”

众人:“…………”

小九捂着自己脑袋的手颤抖了一下,总算知道自己当初那颗脑袋丢得其实不算冤了。

其他人更是迅速回想自己有没有讲过孙悟空的坏话——主要是善财,他好像编排过孙悟空很多次。

也有人知道孙悟空是段佳泽的偶像,现在看去,他竟是没什么激动的样子,“看来,园长比我们早知道啊。”

“也就早了一点。”段佳泽心不在焉地道,知道偶像也跑不了之后,他还是比较挂念陆压。

“我要回去告诉肖荣。”小青想到了自己男朋友,和段佳泽差不多,作为华夏人,肖荣对孙悟空也很崇拜,他又问段佳泽,“园长,你知道的时候是不是很震惊?我记得你很敬仰大圣。”

段佳泽心想,震惊了也就三秒,没惊完就被陆压急死了。

也是因为陆压的事情,段佳泽都没心情和朋友们说一下自己的身份,不知道他们会觉得和孙悟空的马甲比起来哪个更震惊……

……

到了睡前,陆压还是没回来,段佳泽抱着被子发了半天呆,最后郁闷地自己睡了。

第二天,陆压果然没去上班,段佳泽皱着眉去了极地馆,他问奇迹:“你干爹昨天到现在,有没有来找过你?”

奇迹摇了摇脑袋,圆眼睛里也散发着不理解,还有一丝不安。因为这个问题太新鲜了,它出生以来,就没有段佳泽问它找陆压的,一般是它问段佳泽,干爹去哪了。

段佳泽见状,赶紧做无事状,“没什么,我和你干爹玩儿呢,回头你要是见到他,就把他咬着不让走,然后找别的鸟给我报信。”

他想奇迹越来越聪明,都会往深里想了,也不想让孩子担心。

奇迹乖乖点头,真以为段佳泽和陆压在玩。

对于灵囿的员工们来说,陆哥不见人影不算什么,陆哥好像有点宅,没什么事的话,尤其是有园长陪着,不出房门也是可以的。而且他们动物园现在人那么多,也没人能一一关注到。

但陆压鸟只有一个,它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在展馆了,也不在园长身边,以前从未发生过。

大家对此很担心,问段佳泽陆压鸟是不是走失了,需不需要打印寻鸟启事。

段佳泽心里都想打个寻男朋友启事了,面上却勉强笑着表示,鸟没丢,只是放出去野几天。

.

再说前几日那些个来自全国各地的和尚,到灵囿来听经,宝珠讲了一场《法华经》。和尚中有一些,当时便入定了,还有些当时便探讨了起来,因此并未立刻离开。

待到入定的僧人陆续醒来,他们这才满怀感激地告辞灵囿。

段佳泽去送了一程,和尚们全都要求当面辞别宝珠,他们对宝珠的崇敬现在已经不言而喻。

段佳泽只得打电话,让人把宝珠叫来。

这时候孙悟空摇摇晃晃地经过,还抬手和段佳泽打了个招呼,段佳泽也含笑应了一声,敏锐地发现和尚们看他的眼神不大对。

“怎么了?”段佳泽问。

一个小和尚可怜兮兮地道:“没什么,只是那位施主这两天对我们……多有批评……”

他的用词算是非常含蓄了,这两天这位施主偶然路过他们探讨佛法的现场,就会嘲讽笑话他们。就算是出家人,也有点火气了。各位师叔、师伯心态平和一些,这个小和尚是跟着师父来见世面的,就没能忍住。

另一个年轻和尚也说道:“这位师弟说的不对,批评也是要有根据,那位先生只是一昧胡说。我等修为虽然微末,但自问这几日受宝珠法师教导,也有些长进了。”

段佳泽:“……”

他想说这个真的帮不了你们……

以前孙悟空还用袁洪那个外表时,就经常鄙视园里的和尚义工。那时候段佳泽还以为他是作为道门神仙笑话对家的弟子,现在则是没得说了。

宝珠姐姐是观音菩萨的胁侍,这其实不仅仅是端个瓶子,干点杂活,还要协助菩萨弘扬佛法。日后,积累够经验了,她自己也可以修成菩萨位——这才不辜负她的家世和天赋呢。

像观音和势至,也是阿弥陀佛的左右胁侍,文殊和普贤则是释迦佛的胁侍菩萨。

不过别说宝珠还没有修成菩萨,就算立时修成了,人家大圣爷已经是佛了……

看着小和尚们有点郁闷的样子,段佳泽眼神很复杂:你们这是被佛鄙视了修为你们知道吗?

段佳泽不说话,老和尚们则是训诫晚辈,“你们如此,不是证实了那位先生批评得没错?”

小和尚们赶紧低下头反省。

段佳泽打了个圆场,待到宝珠过来,和尚们一一给宝珠行礼辞别,这才上了大巴车离开。

“如何,陆压道君还未现身吗?”宝珠问段佳泽。

段佳泽脸色不大好看,“……嗯。”

宝珠这几天都给段佳泽留了空间,此时她抿嘴道:“陆压道君心高气傲。”

段佳泽没说话,知道宝珠不看好他们。他本来是信心满满的,但是陆压几天不出现,他此时也没法像上次那样笃定地反驳宝珠了。

难道他真的想错了吗?他是作为人类长大的,对种族之分确实没有陆压他们感受深刻。况且,陆压这次打脸打得这么狠……

宝珠转移了话题,说道:“我们龙族就业方向很多,具体还是要看修为。各教之中都去得,有入佛教的,也有在天庭受封。你走的天庭路子上去,日后应当就是在那儿了。”

她将龙族的情形解释了一番,混得好的各种受封,混得不好做人脚力也有。段佳泽在下头开的是动物园,上去不可能还干这个。

宝珠的意思是,要段佳泽早做准备,想好工作方向。段佳泽也算是烈士遗孤了,养父母混得也很好,他们肯定会帮他活动的。不过也仅限于此了,成事要靠自己。

“上面就业形势也这么困难啊?”段佳泽听宝珠说太挫的龙只能去给人拉车,注意力也被转移了,有点黑线。

“主要是你的领海已经没了,很多东西传承不到,就不能做一些龙族常规的工作。”宝珠说道。

段佳泽:“…………”

提起这个他就无语,他说他怎么从小就热衷环保呢。其实东海市相比别的城市,污染并不严重,他却总觉得不够。

——龙和自己的水域是息息相关的,他整个地盘都没水了,难怪老不由自主着急呢!

按宝珠的说法,段佳泽在龙族里出身挺好,年纪小辈分却够(在蛋里待了太久),本来可以朝着龙王这个方向发展的,行个云布个雨。

结果就因为在蛋里憋太久,没出生就失业了,也算是龙族里比较倒霉的。

两人正说着,段佳泽忽而看到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精神一振,抬手示意宝珠暂停,“等等,不说了,我好像看到陆压了。”

……

段佳泽跑到竹林旁,气喘吁吁地抬头一看,陆压已不知哪去了。

他左右张望一下,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刚才看错了,低头想了一会儿,语含威胁地道:“陆压,你出不出来,刚才宝珠姐姐告诉我,上面有很多小龙女等着……”

一阵热风袭来,陆压把段佳泽给掼得背靠着一丛紫竹,眉眼含煞地盯着他,恨恨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段佳泽看他终于现身了,这才松了口气,口中继续道:“……等着叫我叔叔,听说我远亲很多,辈分还虚高,基本上没有适龄同辈人。”

陆压这才知道被骗了,他一手把段佳泽甩开,仍是生气的样子。

段佳泽咳嗽几声,“咳咳,我肉身还是人啊,你能不能轻拿轻放。”

陆压愤愤看段佳泽,又无言反驳。

以段佳泽对陆压的了解,之前看到陆压的身影应该不是错觉,这家伙可能憋不住了,默默站出来的意思就是:现在可以来哄我了。

这里四下无人,他便上手抱着陆压,“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这事儿咱俩都没问题,是不是?”

陆压手抓着一根竹子,动了一下,却(故意)没能挣脱,面容冷峻如寒冰。

段佳泽问他:“我现在也就算半个水族吧,至少我不会在你床上掉鳞片。”

陆压:“……迟早会的。”

等回去之后,龙族肯定会帮他重塑肉身。

“那把鳞片收集起来,给你做点东西,就像压绒枕一样,怎么样?”段佳泽抱得更紧了,非常好脾气地问道。

陆压嘴唇动了一下,本来想骂人的,但是没能敌过内心的真实渴望,导致表情有点古怪,“……看你质量吧。”

段佳泽差不多要挂在陆压身上了,笑着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

陆压立刻矜持地推段佳泽——看上去因为知道段佳泽的真身,原本好了很多的毛病又加重了——淡淡道:“哼,真是龙性本**。”

段佳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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