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师傅听了金大爷的话,如同当头棒喝,如橡皮球一般从椅子上一弹而起:“莫非,莫非是他?”

“谁?”爷爷立即问道。

“葬在我屋后的那个小子?”易师傅歪着头,思考了片刻,然后用不是很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葬在你屋后的那个小子?哪个小子?”金大爷眯起眼睛问道。村里发生一点什么事情,在所有人都知道的情况下,唯有金大爷要眯起眼睛问大家——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于是大家会笑他天天躲在家里数钱,笑他两耳不闻村里事,一心只数孝子钱。

我立刻想到了易师傅屋后的那座新坟。这里的泥土表面都是褐色或者黑色的,但是一锄头挖下去,里面就显出黄色的土来。虽然我们村离这里不过四五里的路程,但是我们家那块的泥土表面都是红色的,不过挖下一寸也见到黄色的泥土。那个新坟上虽然长了点绿色,那是生出的狗尾巴草,但是总体还是黄色的,我可以猜测到那个坟才建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果然不出我所料。

易师傅说,五个月前,他们家后山上新埋了一个年轻人。并且,那个人曾经要求拜易师傅为师,想在他的门下学木匠。

易师傅还记得,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叫许易。他父亲姓许,是隔壁村的会计。他母亲姓易,原是画眉村的人。许易从小就数学学得好,这令他父亲非常高兴,以为是遗传了他的算术基因。但是令他父亲头疼的是,许易除了数学之外,其它的学科都一团糟。

所以,许易没能考上高中。他在家呆了半年终于呆不住了,因为村里的年轻人不是在继续读书,就是出去外面打工。在乡下,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人只有这两种选择。如果留在家里,别人就会看不起。

他父亲想催他出去打工,但是他母亲舍不得。于是,他父亲就要许易跟他学会计,将来干脆接他的班,在村里当个会计算了。谁料这个孩子虽然数学好,但是对会计根本不感兴趣,不肯跟着父亲打算盘。

他父亲一下子来气了,“咣”的一下给了许易一个巴掌,骂道:“没用的东西!读书不行,打工也不行,叫你学会计,你还看不上!你爹就是靠这养你这么大的,你知道不?你这也不干那也不干,你倒成我爹了?”

许易这时嘹亮的喊出了一句话,这句话足足让他爹气得三天吃不下饭,三夜睡不好觉。“我想学木匠!”他喊道。

他父亲不能给他第二个巴掌了,因为他已经气得手颤抖了起来,整个人也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儿子这不想学那不想学,偏偏就喜欢上了学木匠。

终究是妈妈最疼儿子的。她妈妈见儿子想学木匠,便偷偷拉着许易到易师傅这里来拜师。她妈妈是画眉村的人,知道易师傅的手艺非同一般。

在这里要说一下,易师傅并不是姓易,而是姓马。小时候易师傅叫马艺,易师傅的父亲希望他的儿子将来做什么事都没有困难,就改名叫马易。那个金大爷也不姓金,而叫马惜金。也许名字真对人的一生有影响,马艺虽改了名,但是最后还是成为了一个艺匠;而金大爷果然非常爱惜金钱,虽然这已经不叫爱惜,该叫吝惜。

画眉村只有爷爷才被人叫做“马师傅”,从我小时候起就这样,到现在还是这样。

好,话题别扯远了。还是回到许易拜师的事情上来。据易师傅说,那个要拜他为师的孩子长得精瘦精瘦,头发泛黄,脸色苍白,但是嘴唇却像女孩子涂了口红一样红彤彤的,眼睛也炯炯有神。他妈妈手里提着一只大母鸡。那只母鸡被倒提着,还在咕咕咕的抱怨。易师傅知道,拜师都是要象征性的收礼的。

易师傅看在他母亲是同村人的份上,不好直接拒绝。他叫许易抬起手来给他看看。许易很听话就抬起手放到易师傅的眼皮底下。

易师傅看了看许易的手背,又看了看手板,然后叹了口气。

许易的母亲连忙问道:“怎么了?您叹气干什么?”

易师傅摇摇头,说:“不是我不要他,他天生就不是做木匠的命。你还是带他回去吧。”

许易的母亲着急的问道:“易师傅,他怎么就不能做木匠呢?他在学校里数学成绩特别好,木匠就需要计算啊。怎么会不行呢?”

“我看他手背细皮嫩肉的,手板的掌纹又分叉很多,肯定不是做木匠的料子。”易师傅说。木匠虽是一个吃力的手艺活,但是里面的规矩还是有的。有名气的师傅选学徒时不是什么歪瓜烂枣都收。他们那辈人就讲究这个,不像我们现在给钱交学费就来多少人收多少人。

许易的母亲急道:“我不懂你们木匠收徒弟的规矩,您必须收下他。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就想学木匠。”

易师傅解释道:“他细皮嫩肉,说明平时做的重活很少,可是做木匠需要体力,干的是重活,他这样的人适应不了。他手板的掌纹分叉多,说明他体质弱,更加不是干木匠的料子。我们收徒弟要手背粗的,但是手板细腻的,掌纹光滑的。他这样的我真的不能收。您还是带他回去干点别的吧。”

许易的母亲没有办法,只好领着孩子回去了。易师傅说,那个孩子从进他的家后,一声不吭,他母亲带他走时,他也没跟易师傅打个招呼,低着头就往门外走。

易师傅送他们母子出来,看见台阶下蚂蚁爬成了“一”字线,知道天要下雨了,连忙取出梯子爬上屋顶,把晒在瓦上的豆子收进屋。这一忙,就把拜师的事情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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