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柔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滴滴黑红的血迹。陈娇看见了,忍不住用双手蒙住了脸。此时,名爵俱乐部已经被警察围得水泄不通。后来的情况陈娇不清楚了,因为她不久也上了警车,被带到了公安局。晚上,米处长来了。陈娇一见她便问:“我哥哥怎么样了?”

“在医院里。子弹没有打中要害,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米处长道。随即告诉她,这次行动虽然全歼了歹徒,但警方损失也不小,一死四伤。陈娇反问:“抓捕张婉柔不能用更好的方法吗?为什么选择这么危险的方式?”

“这是上级的决定,是与省公安厅和武警部队联合行动,我们只是执行者之一。”

米处长答。

随即用锐利的眼光盯着陈娇,“这次行动造成的伤亡,与我们低估了张婉柔有关。为什么张婉柔事先会有所防备?你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久,怎么居然不知道她会武功?”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身上有窃听器,我和她的对话你们听得清清楚楚,难道你以为我故意隐瞒?”陈娇委屈地叫起来。

“故意隐瞒不至于,这点我相信你。”

米处长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也许王爷被追捕,让她成了惊弓之鸟。在进行大笔交易的时候,事先做好两种准备也在常理之中。这个张婉柔比我想象的更狡猾啊,要不她也不会今天才落网。”

“她,她怎么样了?”陈娇鼓起勇气问。

“她肩上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我们必须连夜对她进行审讯。我就是来接你的。”

米处长说。

“要我参加审讯她?”陈娇吃惊地问。

“是的。张婉柔很顽固,提出要见你,不见到你她一个字也不会说。”

米处长说。

陈娇上了米处长的车。汽车行驶了十多分钟,开进了一个由高墙和铁丝网围成,门口有武警守卫的院子。汽车在一座平房前停下,陈娇下了车,不敢多看周围的环境,低着头跟着米处长进了房间。在进审讯室之前,米处长找来一套警服让陈娇换上。陈娇到卫生间去照了镜子,这身警服让她心中升起了庄严感。她整理好衣帽,定了定神,用军人的步伐朝审讯室走去。这是陈娇第一次穿上正式的警服。她没想到的是,这也是最后一次。

陈娇永远无法忘记,当自己穿着警服走进审讯室时,张婉柔看自己的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张婉柔脸色苍白,右胳膊上包扎着白纱布,手脚都被铐在审讯椅上。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娇,目光中充满仇恨。如果眼睛可以射箭的话,那么陈娇此刻已是万箭穿心。她强作镇定地在审讯桌旁坐了下来。两名审讯员对陈娇点点头,对张婉柔说:“你可以开口交代了吧。”

“姓名。”

审讯员例行公事地问。张婉柔不说话,一直用怨毒的眼神盯着陈娇。

“姓名!”审讯员敲了敲桌子,大声重复了一遍。

“你去问她!问你旁边那个女人!她连我身上有几颗痣都一清二楚!你们问她就是了,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张婉柔突然爆发起来。

“张婉柔!注意你的态度!”一名审讯员严厉地呵斥道。

“我已经不想活了,被这个女人害成这样,早就不打算再活!张晓露,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这么真心对你,你却一直处心积虑地来害我!……”张婉柔发狂地嘶叫起来。审讯员怎么呵斥都不管用。审讯无法进行下去,陈娇只好出来。

陈娇一走,张婉柔立即住嘴,一个字也不说。

领导再让陈娇进去,她一见陈娇又开始疯狂地大骂。这样来回了几次,一夜审讯无果,只好将张婉柔押回监房。第二天的审讯依然如此。米处长心急如焚,却一筹莫展,只得再找陈娇单独谈话。

“必须让她尽快交代!”米处长说。

陈娇情绪很低落,无精打采地问:“交代什么?”

“张婉柔掌握着王爷在国外银行的账号和密码,这笔钱至少有一亿美元。只要有账号和密码这笔钱可以转入全世界任何一个账户,我们必须要在王爷将钱转走之前,把这笔钱转回中国。”

陈娇呆了一下,说:“王爷已经逃亡一段时间了,这笔钱也许早就转走了。”

“转走了也会留下痕迹,国际刑警组织可以沿着这个痕迹找到王爷。”

米处长在房子里踱步。

“据最新得到的情报,这个张婉柔表面上是王爷的手下,替王爷看管在深圳的制毒厂,其实她早已反客为主,自己建立了一套销售毒品的渠道。她存在国外银行的资金也许比王爷的账户更大,也必须要她交代出来。这才不枉我们这些年的心血。”

陈娇这时才真正理解了张婉柔这个案子的意义。她喃喃地说:“她现在最恨的人就是我,她不会告诉我的。”

“她虽然恨你,但也说明她对你还有感情,你考虑一下,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开口。”

米处长道。

“不可能的,你没看见她看我的眼神。你不理解那种被最信任的人欺骗的那种感觉,我理解……我的出现只会刺激她,让她更加顽固抗拒。”

陈娇说。

米处长一时也无言以对。

“我退出审讯吧,我想去医院看看哥哥,可以吗?”陈娇央求。

“你放心,你哥哥没有生命危险。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让张婉柔开口。”

米处长态度坚决地说。

“可我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啊!”陈娇满面愁容地说。

米处长正想说什么,有人进来报告,张婉柔企图自杀!就在米处长和陈娇谈话的时候,张婉柔提出要上厕所,看守警员将她从审讯椅上解开,准备把她带出去。走到门口时,她突然挣脱警员的手,将头用力向铁门撞去,幸亏那个警员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衣角,减轻了力道,她只是暂时昏了过去。在一间简陋的病房里,陈娇见到了张婉柔。她躺在一张铁架床上,双脚被铐在床尾的栏杆上,头上扎着白纱布,紧闭着双眼。她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眼窝深深地凹下去,只有长睫毛如故,一动不动地覆盖下来,像已经死亡的蝴蝶翅膀。

“姐姐。”

陈娇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眼泪流了下来。

米处长看了陈娇一眼,没有说话,悄悄退到了她的身后。婉柔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流泪的陈娇,眼睛动了一下,又闭上了。陈娇与米处长退出病房,对米处长请求:“让我单独和她谈谈好吗?”

“不行,这不符合纪律。审讯犯人任何时候都必须有两个以上的人在场。”

米处长道。

“有别人在她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我们已经试了几次了,不是一无所获吗?我单独和她谈,或许还有希望。”

陈娇说。

“不行,这不仅违反纪律,也牵涉到你的安全。她对你恨之入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这个责任我担当不起。”

米处长说。

“她的右手受了枪伤,双脚被脚镣铐住,头部刚刚受过撞击,她怎么伤害我?让我试试吧,好吗?”陈娇再次恳求。米处长明显犹豫了,但还是摇头。

“不,这太冒险了。”

“如果不冒这个险,她一个字也不会说的。我了解她,她是个很倔强的人,也很重感情。我单独和她谈,或许会得到一些线索,即使不能完全达到目的,也会有所突破吧。”

陈娇恳切地说。

米处长终于下了决心,点了点头。

“给你一个小时。”

“好。”

陈娇点头答应。看护张婉柔的人都撤了,陈娇走了进去,轻轻地关上房门。关门的声音惊动了婉柔,她睁开了眼睛。

“你是来审讯我的吗?”她开口问。

“不。”

陈娇走到床边,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

“我是来看你的。姐姐。”

“别再骗我了,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陈娇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左手,看到食指上的那个小小的疤痕,眼泪不由又流了下来。

婉柔的脸色柔和了一些,她也看了一眼那个疤痕,“我真傻,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你的心。不料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欺骗。”

“不。姐姐,我有心,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对你的感情,我不骗你……”陈娇说。

“那你现在敢亲我吗?”婉柔挑衅地问。陈娇知道如果拒绝,婉柔将永远不再和她说话,她点点头,慢慢地伏下身,轻轻地吻上了婉柔的嘴唇。婉柔张开嘴,用力地将她的舌头吸进嘴里,搅动着,突然狠狠地咬了她的舌头一下。陈娇忍住疼,继续与她接吻,没有把舌头收回来。婉柔猛地推开她,“不怕我的舌头有毒?不怕我咬掉你的舌头?”陈娇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这样,我宁可和你一起去死。”

婉柔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问:“你喜欢过我吗?”

“当然。在绍兴的船上我们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下辈子,你叫春燕,我叫长生。”

陈娇说。

眼泪终于从婉柔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我就要死了,你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我不能做决定,这得我的上级批准。”

陈娇说。

“你去和你上级说,只要你再陪我一晚,我就把他们想要的全部告诉他们。”

婉柔道。

“好。我去和他们说。”

陈娇含着泪答应了。

“张婉柔已经答应了,只要我一个人照顾她一个晚上,她就全招。”

陈娇走出门外向米处长汇报。

“一个晚上太危险了。不能给她这么多时间。”

米处长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晚上8点,你只能陪她到12点。告诉她,只能有四个小时的时间。”

“可是……”陈娇想再求情,看到米处长严肃的表情,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好吧,我去和她说。”

“不满足她的全部要求,是要她对你还有依恋,这样她更容易招供。”

米处长补充道。陈娇只好点头。

陈娇打来一桶热水,拿来脸盆和毛巾,帮张婉柔洗脸。她有两天没有洗脸了,脸上满是污垢。陈娇用毛巾在她脸上擦拭,动作轻柔仔细。婉柔问:“有镜子吗?我想看看自己成什么样了。”

“没有。”

陈娇摇摇头。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还和原来一样好看。”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丑陋不堪。没有镜子也好,有我也不敢看。”

婉柔轻声说。

陈娇去脸盆里洗毛巾,看到盆里变得混浊的水,心里一阵伤感。

“能帮我把身子也擦擦吗?我还想刷牙。我都闻到自己嘴里的臭味了。”

婉柔请求。

“好的。你等一下,我让人去拿牙刷和牙膏来。”

陈娇答应了。刷牙擦身之后,婉柔的精神变得好些了。她开始央求:“晓露,你能上床来睡在我身边吗?”

“我还是坐在床边看着你吧。”

陈娇拒绝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婉柔的眼里流出泪水。

“求求你,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好吗?”婉柔的眼泪打动了陈娇。她只好点头。陈娇小心地侧身躺在婉柔旁边。婉柔又说:“把这身警服脱了吧,我看着别扭。”

陈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警服脱了,盖在被单上。

“你叫阿娇?”婉柔问。

“那天我听到那个人冲出来时这么叫你。”

“是。我的真名叫陈娇。”

“那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哥。我养母的儿子。”

陈娇答。

“你哥哥?”婉柔的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

“他,他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我一直没有机会去看他。”

想起阿荣哥,陈娇心里充满了愧疚。婉柔沉默良久,轻声地问:“你恨我吗?”陈娇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那天你会早有防备,在头发里藏了枪?”

“第六感吧。那天你和小易走后,我的右眼皮就开始乱跳,上卫生间时还滑了一跤。我预感到这次交易可能不顺,有一种大难将至的感觉。做这一行,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次交易都生死攸关,我不得不防。你一个人回来,不见小易,我便起了疑心。我和买家事先约定,他在收到货一个小时之后,会给我电话。如果电话没有按时打来,说明交易出

了问题。你邀我出去走走时,已经过了电话时间。我就知道,出事了。”

婉柔道。

“相处了这么久,竟不知道你会功夫。真是失败。”

陈娇说。

“我是空手道黑带五段。”

婉柔微笑了一下。

“要说失败,最失败的是我吧,居然,没看出来你是卧底。王爷提醒过我的,但我不相信。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17岁,年龄上就让我放松了警惕,再加上婉晴的关系……我其实是不愿意相信,因为我真的喜欢你。我很佩服你的上级,能挑中你到我身边卧底,如果不是巧合,就是他对我研究透了,知道我会喜欢你。想想真可怕。这两天我每次想到这里,便觉恐怖。被自己最亲密的人欺骗的感觉太可怕了。”

“对不起……”陈娇情不自禁地说,心里百感交集。

“我最近老是梦见妈妈和婉晴,我知道,我很快就去见她们了……做这一行,早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也没什么害怕的,能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好。”

婉柔喃喃地说。

“姐姐……”婉柔的表情让陈娇心里很难受,内心的感受苦于无法用语言表达,她轻轻唤了一声,却无法说下去。

“我能带你去国外,去过优渥的生活。这些警察永远也给不了你,为什么你还要背叛我?”婉柔问。

“因为,这是我的使命。”

陈娇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认真地回答。

“这个世界还是有黑白之分的。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不管它能赚多少钱。非法摄取的财富不会真正归你所有,总有一天要还回去,还要搭上性命和自由。”

“你少给我上课,我讨厌这样的说教。”

“这不是说教,这是事实。你自己想想不难明白。”

婉柔沉默了。良久才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算你说得对吧。这是我的命,我无力改变。你是白,我是黑。我想知道,你这个白,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我这个黑?哪怕一分钟?”

“我喜欢过你,不止一分钟。”

陈娇肯定地回答。婉柔的脸色舒缓了。她侧过身体央求道:“抱抱我。”

陈娇轻轻地抱住了她。

“抱紧一点。”

婉柔用命令的语气说。

陈娇抱紧了一点,小心不碰到她右胳膊的伤口。

“我困了,你抱着我睡一觉吧。”

婉柔轻轻地说。

“好。”

陈娇答应。婉柔依偎在陈娇的怀里,闭上了眼睛。陈娇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她居然很快睡着了。

“嗒嗒嗒”,门外传来敲门声。时间到了。婉柔立即惊醒了,她搂住陈娇的脖子,亲了她的脸颊一下,在她耳边说:“老房子的东西我留给你,不要交出去。”

陈娇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又响,只好起身下床,还没穿上警服,门已经开了。两位警察走了进来。

“张婉柔,你现在可以交代了吗?”张婉柔看了陈娇一眼,答道:“可以了。但我不希望她在场。”

陈娇意外地与两名警察对视了一眼。那两名警察点点头,陈娇将警服挽在手上便出去了。米处长站在门外,用阴郁的眼神看着陈娇。陈娇心里有些发慌,回避了她的目光。

“你快去医院看看你哥哥吧。”

米处长说。

“我哥哥他怎么了?”陈娇着急地问。

“去了就知道了。司机在外面等你,送你去武警医院。”

米处长道。陈娇把警服往米处长怀里一塞,拔腿就往门外冲去。

黄世荣死了。张婉柔在子弹上淬了毒。在太平间,陈娇见到正伏尸痛哭的兰姨。

“阿荣啊,你莫吓阿妈了,快睁开眼睛看看我了,你不能死啊!你死了留下阿妈一个人怎么活啊!快醒转,快醒转啊……”

“兰姨……”陈娇扑过去扶住兰姨。兰姨像看见了救命稻草,拉着陈娇的手抚摸着儿子的脸,不停地说:“阿荣,你看,阿娇来了,阿娇来看你了,你快醒醒,你不是中意阿娇,要娶她做老婆吗?快起来,她来了……”阿荣的脸呈黑紫色,皱着眉头紧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问题无果,带着疑惑睡着了。陈娇俯身抚摸着阿荣的身体,隔着白布感觉到他的身体渗透出来的寒气。她不能相信,这个童年时的伙伴,少年时的恋人,这个世界上最关心自己,永不放弃自己的哥哥,这个真爱过自己,要娶自己为妻的男人,已经死了。

她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解释。

“阿荣哥,我是阿娇,我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好吗?”陈娇泪如泉涌,哭喊道。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现在才来!阿荣这两天一直在盼望着你来看他,临走前还在叫你的名字。”

兰姨突然用力推了陈娇一把,嘶声骂道。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丫头啊,阿荣死得不甘心啊……”陈娇跪在兰姨面前,哭道:“对不起,兰姨!阿娇对不起阿荣哥,对不起你。只要能让阿荣哥活回来,让我去死也可以……”兰姨放声大哭,突然昏了过去。陈娇连忙跑出门外,叫道:“快来人啊,兰姨昏倒了!”兰姨心脏病发作,被送到急诊室抢救。陈娇守在病房前,目不交睫。她握着拳头,心里充满了对张婉柔的仇恨。这个蛇蝎女人,居然在子弹里淬毒,害死了阿荣哥。若兰姨再也醒不过来,让她有何颜面独自活在世上?陈娇恨不得立即回去把张婉柔抓来,千刀万剐,向阿荣和兰姨谢罪。想到阿荣哥去世之前望眼欲穿地盼着自己来看他,陈娇恨不得咬舌自尽。经过抢救,兰姨在清晨慢慢苏醒过来,陈娇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传来了张婉柔自杀身亡的消息。

午夜2点,张婉柔做完笔录。据说这次张婉柔十分配合,把账户资料和王爷的可能藏身之地都交代了。交代完毕,她说自己很累,想睡觉。警察便退出了病房。清晨6时,早班护士上班,还未走到这间病房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进去一看,发现张婉柔躺在血泊之中,已经气绝身亡。她是自杀的。用一根别针挑断了脖子上的动脉。这根别针来自陈娇的警服。在两人亲热时,她乘陈娇不备,将警服上的警号牌偷取下来,藏在枕头下。敲门声响,陈娇起床开门,没来得及穿警服,之后急着去医院看阿荣,把警服塞给了米处长。米处长把它挂在值班室。

没有人注意,这件警服少了警号牌。张婉柔的死亡时间被确定为凌晨4点,她做完笔录两个小时之后。警察对这个负了伤,刚刚招供的女人已经放松了警惕。她偷偷将警号牌从枕头下面拿出来,用左手摸准了脖子上的总动脉,将别针插进去,用力挑断。这是一种非常痛苦的自杀方式,唯有抱着必死决心的人才下得这样的狠手。动脉挑断后,血液以很快的速度从脖子上喷射出体外,在很短的时间体内的血液便会流失一大半。大脑很快就会因失血而缺氧,进而血压归零,心脏停止跳动。大脑因缺氧而迅速坏死。陈娇后来听说,那间病房的天花板上都有从张婉柔脖子上喷射出来的血液。地板经过仔细冲洗,血腥味依然经久不散。张婉柔也被送到了武警医院。米处长没让陈娇看张婉柔的尸体,她只在太平间门口远远看了一眼,无法接受这具蒙着白布的尸体便是几个小时前被她搂在怀里的张婉柔。陈娇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在这家武警医院里,两个对她最为重要的人在同一天离开了她。这一天对她的意义,陈娇很多年后才明白。

参加完黄世荣的追悼会,米处长找陈娇谈话。

“这个案子我们前后跟了三年,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才将张婉柔捉拿归案。你本来是有功之臣,可是,由于你的过失,让张婉柔在还没有完全交代的情况下自杀,给这个案子留下无法弥补的缺憾。”

米处长神情严厉地看着陈娇。

“本来我是打算给你请报二等功的,现在你犯了这么大的过失,功过相抵,既不处分你,也没有勋章了。”

陈娇一言不发,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张婉柔交代的王爷的藏身地点我们已经通知国际刑警,能否抓到王爷那是国际刑警的事。但张婉柔提供的两个账号,一个钱已经被转走,一个账户上只有一百多万美元。她还隐瞒了多少个账户没有交代,这本来是要通过再次审讯才能得知,现在她一死,这些钱将无法追缴。你知道这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吗?办了三年的案子,只追缴回一百多万美元,意义就不大了。本想在退休之前办一件漂亮的大案,现在弄成这样……”米处长沉痛地说。

陈娇看了一眼米处长的白发,喃喃地说:“对不起。”

“在我们决定抓捕张婉柔之前,刚得知张婉柔的真实身份,她是比王爷更大的毒枭,在世界各地都建有自己的毒品销售渠道。组织上曾经有过设想,让你跟着张婉柔出国,继续潜伏,以便摸清她在国外的毒品销售渠道。这个方案被我否决了。你知道为什么吗?”米处长说。

陈娇心跳了一下,轻轻地摇摇头。

“因为我已经不放心你了。你已经有了和张婉柔假戏真做的苗头,若出了境,我担心,我们将对你失去控制。”

陈娇感到一股热血轰上了头,她涨红着脸口不择言:“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米处长什么也不说,给陈娇看一盘录像带。陈娇看到自己与张婉柔躺在病床上缠绵,婉柔依偎在自己怀里,听到自己说:“我真的喜欢过你,不止一分钟。”

她羞怒地看着米处长:“不是答应让我们单独在一起吗?”

“答应你们单独在一起,并不意味着你们的言行不被监控。”

陈娇叫道:“你们根本不信任我!”

“这跟信任无关,这是组织纪律。难道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米处长问。陈娇倔强地扭着头,不作声。米处长把那盘录像带拉出来,拿出打火机烧掉了。

“这盘带子我没有给任何人看过。你也忘了它。就当我也没有看过。”

米处长说。

陈娇意外地看着她。

“你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蝙蝠,我对你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希望你能吸取这次的教训,迅速地成长起来,为国家再立功勋。”

米处长循循善诱。陈娇小声地应了声:“是。”

“现在好好想想,还有什么线索?张婉柔有没有偷偷对你说过什么?”

“没有。”

“真的没有?你对组织要说实话。”

米处长的眼神又锐利起来。

陈娇突然爆发了:“难道你以为我没有对组织说实话吗?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们既有录音,又有录像,你知道的不是和我一样多吗?”陈娇说到这里,索性将心里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还有,为什么我哥哥中毒的事你们不告诉我,不让我和他见最后一面?你知道他有多伤心吗?他一定以为我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他为救我而丧了命,而我在他负伤之后,连面都没有露过!”

“你哥哥黄世荣的事情,我也很遗憾。我也是在他牺牲后才知道的消息。你既然对哥哥这么有感情,就更应该仇恨张婉柔,是她害死了你哥哥。”

陈娇想到她和张婉柔在床上拥抱时,正是阿荣哥在医院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不禁失声痛哭。米处长轻轻抱住了她。

“把张婉柔隐藏的财产找出来,让你哥哥的死更有价值。”

陈娇止住哭,想了想,说:“张婉柔在关内老街有一栋老房子,供奉她父母的牌位,还保留着张婉晴住过的房间。可以去那里找找,看看有没有线索。”

米处长立即放开了她,拿起电话布置任务。经过仔细搜查,警察在那栋老房子里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张婉柔将银行账号藏在她父母的牌位下,将密码藏在婉晴房里那个放着婉晴与陈娇合影的那个相框里。这几个账户上的资金加起来超过一亿美元。名爵俱乐部和张婉柔的其他财产被没收,拍卖。米处长在退休之前办了一个漂亮的大案,功成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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