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到了他们这种地位, 反倒是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比较宽容，不能要求所有的孩子都有天赋, 那太不现实了。

不过对天才更多关注一些也理所当然。

艾缪尔教授悠哉的看着演奏的孩子，瞬间挑剔出了诸多不足之处，可没有露出一丝，“我也听说了，一会儿就是那孩子的演奏了，不知道会演奏什么。”

艾克西：“肖邦吧, 她的《冬风》很不错啊……”

他兴致勃勃的道，“我听艾伯特说起来, 可是十分期待的。”

其他人听着这两个大佬的小声交流，全当没有看到他们开小差。在他们说话间，终于轮到了桑稚颜。

几乎是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已经演奏结束的几个选手脸色一白，可见她留下的心理阴影有多重。

伊迪坐直了身体, 期待的看着报幕的工作人员, 她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钢琴曲, 能让她大吃一惊。

包括两个大佬在内的评委也倾了倾身体，露出了更为郑重的神色, 好奇心也升了起来, 复赛都是弹《冬风》, 决赛弹的应该是更难一点的吧？

一些没有经过复赛阵仗的观众不明所以, 但是明显感觉到了气氛不同, 轻轻咦了一声，朝着台上的少女看去。

更不用说桑圣哲, 何嘉彤二人了。

——经过了海伦娜之前滔滔不绝的夸奖还有一路看到的特殊待遇, 他们也极为好奇她的现场演奏。

可谁知道在这几乎万人瞩目的情况下, 报幕员忽然卡壳了，桑稚颜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然后从旁边的小包里拿出来几张纸递给了他。

这样的突发情况让现场寂静后产生了喧闹。

这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在台下的统筹不由的眉心紧皱，着急的看着他们，心道这可不能出事啊。

就在这会儿，桑稚颜又催促了一声，然后拿过了报幕员的话筒，而报幕员拿着那几张纸走向了评委席，统筹更着急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报幕员还有那两位大佬，而大概是太好奇了，他们都没有对这个小意外表露不满，而是期待的看向了桑稚颜，琢磨她到底想说什么，还有这一叠纸到底是什么。

沐浴在目光下，桑稚颜镇定自若的开口：“……在我学习的钢琴的数年中，有一位老师对我指导颇多，他是一位真正的良师益友，是我最尊敬的师长，可是因为一些不幸，他意外过世了。”

“他生前最大的遗憾是，自己做的一首钢琴曲没有公布，我作为他的学生，理当完成他的遗憾。”

“所以我选择在这里第一次弹奏他的钢琴曲，这个决定有些许任性，为此打扰了比赛的节奏，我很遗憾，希望接下来的演奏，能让大家觉得值得在此花费数分钟来听这番话。”

“我的自由选曲是安德烈·亚斯·德波利尼亚克先生的钢琴曲《卡萨布兰卡》。”

自她说第一句开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伊迪漂亮的眼珠子都要的瞪出来了，嘴巴张的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漂亮的脑袋瓜一阵眩晕。

——这、这可真的是让人够吃惊的！居然选择了一首从没有面试过的钢琴曲！这让她猜也猜不到啊！

不过，冠军几乎已经要到她手上了，她做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冒险？！

其他选手也是如此，他们几乎是难以理解她的选择。

她完全可以选在任何时候公布！而不是在这个时候！

海伦娜本来满是笑意的脸不由带上了焦急，几乎想上台把她拽下来。

桑圣哲是微微一愣，几乎是以全新的眼神看向在台上镇定自若，从容优雅的少女，不止是他，何嘉彤也是如此，今天一天，桑稚颜原先留给她的印象几乎全都颠覆了。

——原来她也有这样活泼狡黠的一幕。

——原来她也有这样近乎胆大妄为任性肆意的一面。

至于评委们……他们来之前大概从没有想过会遇到这一幕，三个仿佛陪坐的评委惊诧的看向两个大佬，而业内大佬不愧是业内大佬，只是在最初的意外时惊诧了下，随后就恢复了平静，在报幕员战战兢兢的递上来曲谱时，十分自然的拿起来，用专业的眼神看向了这份曲谱，然后身体再度僵直了下，眼神微凝。

——以他们在业内多年的资历，人脉，根本没有听过安德烈·亚斯·德波利尼亚克这个名字，可想这就是个无名小卒，一个无名小卒做的曲子，怎么能让他们重视起来？

至于桑稚颜，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大佬，对她也异常宽容，虽然冲动任性了一点，可本性是好的，而且他们极为欣赏她身上的无惧无畏，胆大妄为的感觉。

——自由选曲嘛，你当然可以自由选，可打多少分就是我们的事了。

可看到这首曲子后，原先的轻慢不在意都不翼而飞了。

这首曲子——

两个大佬震惊的翻开曲谱，他们的功底何其深厚？在看到曲谱的时候，已经自动在脑中弹奏这首曲子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震惊。

——这首曲子根本不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曲家所做！

而桑稚颜在说完要说的，在半场人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的视线中优雅的行了一个开场礼，坐到了钢琴前，心无旁骛的开始弹。

——要说，这首钢琴曲并不算很难，起码难度比不上《冬风》，更不是李斯特炫技一样的钢琴曲。

如果说风格，它更像是莫扎特的风格——典雅，动听，抒情，欢快。

而学音乐的都知道，莫扎特的曲子没有密密麻麻的谱子面，也没有刁钻古怪的技巧，学钢琴几年就能弹奏他大部分的曲子，在考级比赛时，几乎见不到莫扎特的曲子——技巧太简单，体现不出的自己的水平，没了技巧这个评判标准，主观评价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可是无论是小提琴之神海菲茨，还是著名钢琴家霍洛维茨都曾说过，莫扎特的作品是最难演奏的，许多功成名就的演奏家晚年才开始演奏莫扎特。

——因为它的难度真的不是技术层面的。

能把它的曲子弹的端庄典雅，深刻得体，耐人寻味，那才是真本事。

桑稚颜练会这首曲子总共不到三天，可弹到现在都不觉得弹的好，可是现在放到这足够了。

——为了弹奏好这首曲子，她还特意去听了一次美人鱼的歌声。

美人鱼的歌声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多余的修饰，给人的最大感觉就是美妙，纯粹。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污染这种声音，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束缚它，如极北之地晶莹剔透的冰晶，如自由翱翔的风，给人最直观，最直接的震撼。

回归最原始的心动。

纯粹的可以让人潸然泪下。

她觉得和这首钢琴曲所需要的心境不谋而合。

弹奏起来，她就维持着听到美人鱼歌声时的震撼心动，轻松流畅的按起了黑白键。

——如月光下美人鱼的歌声，无数的月光落下，为这澄澈华美的声音奉上飞扬的羽翼，自由的从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起飞，带着大海气息的风往上，飞过了翱翔的海燕，飞过了飘过的白云，直接飞上了无限高的天空，朝着那轮明月进发。

自由流畅的让人想要叹息的音符。

梦幻瑰丽的让人想要落泪的画卷。

没有人会拒绝自由翱翔的诱惑，也没有人会拒绝浏览华美梦幻的幻梦。

本来研究这首曲子的两个大佬不自觉的停了研究的动作，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全神贯注的盯着仿佛在编织魔法的少女。

——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已经很少有东西让他们震惊了，可今日显然是例外，似乎在这个少女出现在台上，预定的轨迹就开始偏移，可现在看，这一点都不坏。

脸上渐渐的露出了欣赏沉醉之意。

伊迪和一些参赛选手没有幸见到她弹奏《冬风》时满堂震惊场景，可现在似乎也弥补了这种遗憾，喃喃的张大嘴，无声的吐出来几个字，“太、太强了——”

他们完全没有心去分析这首曲子的优劣，评价它简单或者复杂，也没有必要去分析这首曲子的主题，因为流进耳朵里的音符已经告诉了他们答案。

那种自由飞扬，无拘无束的感觉，顺着耳朵一路流进了心底。

仿佛演奏者整个人都融入了肆意流淌的音符。

若是再想想自己，这差距完全足以让人绝望。

观众席上。

桑圣哲脸上完美无缺的面具缓缓裂开，真实欢喜的笑意一点点的席卷了整张面孔，眼底深处带上了复杂骄傲的欣慰，凝神而听，整个人沉浸在了琴音当中。

何嘉彤瞳孔地震，屏住了呼吸，眨也不眨的看着桑稚颜，这一刻，她都觉得桑稚颜是那么的光芒万丈，几乎是无人可比，她也终于体会到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看到桑稚颜面色就变，这演奏水平实在是太高了。

——她拿那么多奖项，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而其他观众更是完全陶醉在了这样的琴音当中，无一人小声议论，更无一人离开，这样高水平的演奏本就是一种享受放松，尤其曲风还是这么轻松欢快的，更是难得。

说到底，音乐最本质的就是打动人。

不需要多么华丽炫目的技巧，也不需要多么严谨复杂的旋律。

只要做到动听，就能让人沉迷。

而现在，桑稚颜显然做到了。

在琴音飞到高处戛然而止的刹那，桑稚颜长长舒了一口气，在满场寂静当中提起裙摆行了谢幕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