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深夜。

驿道客栈房间里, 顾觉非已经与方少行聊了有一整天,眼下才渐渐有了头绪。纵使他强提精神,这时候似乎也不很撑得住了。

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眼底藏几分疲惫。

方少行就坐在他对面,看着那一张才绘制好的行军作战地形图。

他是今早来的。

说实话,收到来自太师府顾大公子的信的时候, 他还坐在城门楼上喝酒, 结果看了信后没多久,差事就来了。

不必多说,对他来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早年行军打仗, 自打战争结束之后他就浑身不自在,过不得舒坦日子,总想要搞点事情出来。所以在朝廷闹事,他自己实在没放在心上。

但金吾卫守宫门巡京城的日子,他是受够了。

剿匪?

不就是打仗吗?

这一点他还是拿手的, 所以想也不想, 直接就领命来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 顾觉非竟然也在这里。

他信上说了山匪的事, 也说了已经向皇上举荐他的事, 但并没有说自己也会来,尤其是……

这件事与陆锦惜有关。

一身雪白的袍子沾着点灰尘, 边角上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但那英俊的眉眼却是半点不受影响, 带着几分浪荡的邪气。

眼角下的那一道疤,在阴影下淡淡的。

他抬手慢慢地摸了一下,想到点什么,便抬眼看顾觉非:“我有办法……”

话说到这里, 忽然就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顾觉非模样似乎不大好。

于是方才要说的话一下就咽了回去,转而问道:“顾大人,没事吧?”

顾觉非掀了眼皮看他一眼,道:“行军打仗的事情我不擅长,我就问方大人一句,能打吗?”

“能。”

方少行看出来了,顾觉非是半点不准备插手这一次剿匪最实际的问题的,所以回答得很干脆,很果断。

顾觉非又问:“神不知,鬼不觉?”

这一下方少行笑了出来,照旧半点也不怵,只在那地图上标注了“雁翅山”的山脉后方轻轻一点,气定神闲:“神不知,鬼不觉。”

“那这一次的事情就直接交给方大人好了。”顾觉非直接起身,往屋子外面走,“我得去睡一会儿,明日一早我带上我的人去葫芦口,把夫人赎回来。剩下的就要看方大人你了。”

“你赎金准备好了?”

那个数目方少行有所耳闻,可一点也不小啊。

顾觉非淡淡道:“在路上了。”

“啧,太师府可真是有钱。”

十万两啊,还是黄金,说有就有,一点也不含糊。

方少行咂摸了一下,品出一点意思来。

顾觉非眉眼间没有什么变化,就仿佛没听到方少行那意有所指的言语一般,平平静静补了两个字:“借的。”

“……”

方少行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能感觉得出来,顾觉非说的是真话。

倒不是因为这人在外面风评素来很好,而是因为打从他自京城赶来,见到的顾觉非,一心扑在这事情上,压根儿不像是有闲心说慌的。

十万两黄金轻易借到,这本事可不容小觑了。

那邪肆的目光中难得闪过了几分思量,是想起了顾觉非方才的话,也想起了他先前留给自己的那一封信。

眼见对方要走出门,他忽然就开了口——

“你信我?”

顾觉非脚步在门口顿住,回头反问:“为什么不信?”

既不是回答一个“是”字,也不是静静阐述原因,而是直接一句反问。就好像信任方少行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根本不需要什么原因一样。

这一时,方少行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有好半晌,也看了顾觉非好半晌,终于是陡地一声大笑,颇有一身邪肆的狂气,但言道:“你这个朋友,老子交了!”

一副他愿意跟谁交朋友是多让对方荣幸的事情一样。

顾觉非不冷不热的收回目光,直接出了门,又推开了对面的门,略略洗漱一下,便倒头睡了。

至于剩下的事情,方少行自然知道安排。

他快足足有两天没睡了,既然决定了明日一早去葫芦口,便由不得他在为这件事忧心忡忡了。

一场硬仗在前,他不敢放松大意。

于是就这么迷迷糊糊,终于还是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鸡鸣时分,顾觉非便醒了过来。

此时方少行早不见了踪影,想也知道是连夜去做他那一件“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了。

他换了衣袍,也吩咐崔涂打点好了一切,就直接下了楼。

五辆马车上装着十口大箱子,沉沉的。

顾觉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下令:“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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