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赵濒临又转头去看逢宁。

没等他开口,逢宁从善如流,“坐下来再说,别人都在看你。”

江问很自然地继续给她喂粥,逢宁拿过勺子,“我自己吃。”

郗高原也终于反应过来,一屁股在他们对面坐下,“多久了?”

“说来话长。”

其他人仍然站在门口张望,赵濒临朝那边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嬉闹怪叫着,推搡着去隔壁坐下。

“靠,你们来真的啊?”

江问:“不然呢。”

“嘶,我怎么还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呢。”郗高原做出痛心的表情,“我尼玛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怎么突然变成别人家的狗了?”

这种被好朋友围起来调侃的感觉,有点陌生,又有点满足。江问微微牵起唇角。

赵濒临大着嗓门:“江问总算是熬出头了,不枉费——”

被暗瞪了一眼,卡了壳,差点说漏嘴。硬生生转成,“逢宁,你怎么都不说话的?”

“我嗓子最近有点不舒服。”她精神不太集中,没察觉什么异样,指了指自己喉咙,“不好意思啊。”

“好奇怪,难道是谈了恋爱的原因?”

郗高原凑近一点,打量她,“怎么感觉逢宁现在变得温柔了很多。”

逢宁笑了笑。

他们不知道逢宁家里的事情,说起话来没遮没拦。江问用手指了指旁边,“你们俩。”

“嗯?”

“过去。”

“急什么,我们跟嫂子讲讲话不行吗?”

赵濒临递了个眼色,“嫂子,你总算是给我们头牌一个名分了。他本来就玻璃心,这两年真的被你折磨的心都要碎了。”

逢宁一脸倦容,配合他们开玩笑,一本正经地说:“不怕,我有502胶水,碎了再给他粘起来。”

逢宁胃口不好,又累的不行。喝起粥来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她看着时间,把外套脱下来给江问,“你回寝室换个衣服,去上课吧。”

“我请几天假陪你。”

逢宁推了推他,“我有事会跟你打电话的,你好好上学。”

江问看了她一眼,“你手机静音了,接不到我电话。”

“好。”逢宁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把静音关掉,“这样可以?”

江问勉强满意。

赵濒临没眼看他的现在的样子,低声跟郗高原交流,“你说江问开窍虽然晚,但是怎么谈起恋爱来就跟老房子着火似的,这噼里啪啦烧的,太狂野了。”

“是吧,还挺反差的。”郗高原也有点无奈,“你说他这人,平时跟别人多说两句话都像是赏赐似的。谁知道背地里还有另一幅面孔,还是个...”

他暧昧地压低声音,“小黏人精。”

小黏人精江问终于和逢宁道别完,和赵濒临他们一道走了。

逢宁从小就不会浪费任何粮食,就算这会儿胃口不好,她也坚持把粥喝干净。

刚刚出门,被人从后面叫住,“——逢宁。”

她转头。

裴淑柔从容地笑着,“能不能跟你谈谈?”      *

她们去了旁边的一家小资咖啡馆。裴淑柔是这里的熟客,她翻着菜单,抬头询问:“你想喝点什么?”

“你点自己的就行了,给我来杯温开水吧。”

裴淑柔:“看你精神不好,给你来一杯咖啡?”

逢宁点点头,“都行。”

“你不用上课?”

“我艺考完了,时间暂时比较自由。”

逢宁哦了一声,喝了一小口咖啡,香味浓郁,苦味强烈。还有点好喝,她放下瓷杯,“你找我要说什么?”

裴淑柔:“跟你聊聊天。”

“聊什么?”逢宁懒得说多余的话,也不想跟她兜圈子,“你要找我聊江问?”

裴淑柔不急不缓地问:“你是今年复学吗?”

逢宁想了想:“嗯,应该吧。”

“...所以你和江问,你们两个现在是在一起了?”

“是的。”

这是逢宁给出的回答。

“嗯,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裴淑柔似乎陷入了回忆,“我第一次见你,是高一,你和江问在教室里抢东西。”

她说的这些逢宁其实都没什么印象了,老实道:“是吗,我不太记得了。”

“江问从一开始对你就很特别,你们在一起了,作为朋友,我是替他开心的。”

裴淑柔动作优雅,用小调羹轻轻搅拌咖啡,对上她的眼睛,“我知道我说的可能不是时候,但是各方面来说,你和江问,你们两个,可能都不太合适。”

逢宁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

逢宁表情寡淡,“就这,没了?”

裴淑柔细眉拧起。

咖啡不怎么烫了,逢宁端起来,一口气,咕噜噜喝完。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你还有事吗?没事儿我要回家睡觉了。”

被她的态度稍稍激怒,裴淑柔的表情有点变了,“你家里的情况我稍微知道点,从小是单亲,你妈妈前几天又去世了,对吧。”

“谁跟你说的?”逢宁停住,这才抬头看她,啼笑皆非,疑惑道:“你总不会是找人查了我吧?”

裴淑柔没有否认。

逢宁轻轻摇头,纯粹是觉得有点好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裴淑柔也嗤笑一下。这种笑声的意味很好分辨,反正是不带善意。她说话,习惯性带着点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我不是轻视你,但是江问本来就跟你不是一路人。江问一出生就在阳光下,他的前路都被家里人铺平了,逢宁,你别把他拖进你的黑暗里,也别做他的绊脚石了。”

逢宁心底厌烦这种桥段,讥诮道:“首先,我是个人,我不是什么石头。其次,江问是需要进行光合作用吗?这么需要阳光,没阳光不能活?”

“你拖累一个人的时候,都这么心安理得吗?”裴淑柔被她讽刺一番,也不恼,“看来你还不知道江问打算留级的事情?”

约有几十秒的沉默,逢宁哦了一声,“我确实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

逢宁点点头,思考了几秒,依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的,我知道了,然后呢,你希望我干什么。希望我跟他分手,不要阻碍他大好的前程,是这样吗?”

“是啊。”

“你和江问是什么关系,你喜欢他?”

“我是他朋友。”裴淑柔顿了顿,强调,“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ok,你是他的朋友,那请问,你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裴淑柔呆愣了一下。

“我认识你吗?”

逢宁清清楚楚地看着她,“既然你只是他的朋友,那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你不想他留级,你要拯救他,你希望他迷途知返,那你就直接去找他,你来找我干什么?”

“......”

裴淑柔被她堵地没话讲。

“不过你来找我了,那我就送你两句话。”

逢宁站起身,凑近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关你屁事。”

紧接着,竖起第二根,“第二,管好你自己。”

说完,逢宁利落地拿起自己的东西,起身。

去前台结账。她拿过账单,瞟了一眼,留下自己一杯咖啡的钱,走人。

逢宁打算在九月份复学,直接读高三。她白天晚上都找了兼职做。一是因为齐兰生病欠了点钱在外面,她想早点还清,二是她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只要忙忙碌碌的就没心思东想西想。反正,伤痛总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麻木,慢慢习惯。

周六晚上简糖的人很多,手机搁在旁边,响了好几次逢宁都没接到。她瞅着忙碌的空隙,去安静点的位置,跟江问回了个电话。

他的声音听着有点气闷,“我去你家,没见到你的人。”

启德高三只放星期天一天的假期,大多数学生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所以周六晚上学校不设门禁。

逢宁说:“我在上班。”

“你不在家休息?”

“休息够了呀,我不出来上班,天天躺在家等死吗?”

江问默了默,说,“你可以等我。”

逢宁被他逗笑了,“跟谁学的,还会抖包袱了。”

“是在之前那个酒吧吗,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找你。”

“不用找了,你赶紧回学校去吧。”

有人高声喊逢宁,她把电话拿远了一点,“什么事?”

“前台有几个人等着买单。”

“好,知道了。”逢宁急匆匆跟江问道别:“那就这样,我现在正忙呢,有事儿明天说。”

忙到两点,酒吧里的客人就少很多了。彤彤闲下来,跑到逢宁身边,神秘兮兮地说,“有个人在外面坐了好久,不知道在等谁。”

“坐就坐呗,有什么稀奇的。”逢宁正在擦杯子,“这个城市又多了一个伤心人罢了。”

彤彤急着比划,“不是,好像还是个高中生呢,超帅的。我和小西都溜去偷看了好多次,我们问他要干什么,他说等人。”

逢宁眼一抬,擦杯子的动作顿住。她把东西搁到一边,“我出去看看。”

这一条长街都是酒吧,晚上人声热闹,外面招牌挂的彩灯都是暖色调的。这会时间已经很晚了,也不显得多冷清。

逢宁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到他面前,“嘿,帅哥。”

江问穿着白色的连帽卫衣,盯着眼前的木桌子,也不挪眼看她。

逢宁伸手,用一个手指把他的下巴挑起来,“脾气够大啊,不理人?”

江问下巴被迫仰起,回视她。

他们对视了几秒。

逢宁带点笑,轻飘飘地说,“你怎么一声不吭坐在这里?想等我下班?”

江问还不是不说话。

逢宁勾着他的下巴,又颠动了两下,“哑巴了?”

江问微微低头,气哼哼的,一口咬住她的手指。

逢宁指尖一片湿润,江问的舌头软软的。她要把手往回抽,他不松口。

“我手脏死了。”

他一排睫毛略略下垂。

逢宁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掐他的下巴,“行了,你是狗吗,还咬人,别咬了。”

磨蹭了一会,江问松口,仍旧生气,“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

“怎么,大老远跑来要跟我吵架啊?”逢宁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你等一下,我去跟老板说一声再过来陪你。”

逢宁一边走一边把围兜脱下。

简糖门口早就聚集了几个看戏的,彤彤羡慕地说,“卧槽,宁仔,原来那个帅哥等的就是你啊?”

逢宁看着她们激动的样子,有点好笑,她随手把衣服放到一边,“是我朋友,我去跟他说点事,要是忙的话再过来找我。”

“去去去,这会还能有什么事,和帅哥约会最重要。”

“成。”逢宁刚准备走,被彤彤一把拉住,“哎哎哎,对了对了,那你和这个帅哥是什么关系啊?”

“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逢宁端了一杯气泡鸡尾酒出来,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

江问:“我不喝酒。”

“我亲自调的,没度数的,少爷您赏脸尝尝。”

她难得献一次殷勤,江问勉为其难端起来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江问放下杯子。

逢宁心想,这毛总算撸顺了。谁知庆幸不过两秒,他就开始算账:“如果不是我跟你打电话,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逢宁讪笑:“我哪里瞒着你,你一跟我打电话我不就说了?”

“那你为什么不能主动跟我说。”

她承认错误:“行,是我觉悟不够高。”

她这样,江问有气也发不出来。他闷了半晌才说,“你要是缺钱,我可以帮你申请助学金。”

逢宁表情匮乏,没多大反应,“怎么,你还打算要你家里人帮我找关系?”

江问看出她的戏谑,“我认真的。”

逢宁托腮看着他,“正好,我们俩谈谈吧。”

“谈什么。”

“前几天你有个朋友找我,她说你打算当留级生?”

江问脸色微变,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想了想,“谁跟你说的。”

逢宁直起身,惊讶:“你居然还真有这打算?”

江问不做声。

逢宁伸出手,捧着他的脑袋前后摇晃。

他往后躲,“你干什么?”

逢宁咬牙切齿:“我晃晃你脑子里,看看有没有水。”

江问不想跟她开玩笑:“你想一个人留在南城?”

“一个人有什么不可以?”逢宁严肃了表情,“你不要为了我做这种事情,你有你应该做的事情。不要意气用事,什么事都等到高考完了再说。”

他若无其事,“就算我复读,又怎么样?今年能考的大学,明年一样能考。”

“那你做这件事的意义是什么?”

他脱口而出:“陪你。”

“我说了,我不需要。”她叹了口气,淡淡看定江问:“我不想你这样,我非常认真地跟你说,我不需要人陪。你不要意气用事,而且以后有类似的事情,你必须要跟我提前商量。要是还有下一次,我就真的生气了。”

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平等,他喜欢她,可她不喜欢她。江问被她奚弄过太多次,以至于他总有一根脆弱的小神经被她捏着。只要逢宁一撂狠话,他情绪立刻就不对了。

江问呼吸渐渐浓重,仿佛在压抑着什么东西,“所以你就是觉得,我没长大,我心理不成熟,我没追求,是吗?”

逢宁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安抚他:“我没有这样觉得,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谈谈这件事,我不想吵架,你冷静一下。”

“你就不担心我去上大学把你忘了?”他的声音隐隐带着点恼。

逢宁做出惆怅的样子,“我会尽量克服的。”

“我知道你不会担心。”江问用自嘲的语气,“但是我会担心,我不想异地恋,我怕你把我忘了,可以吗。”

逢宁:“?”

“你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

逢宁轻呼出一口气,有气无力,“那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有,安全感?”

“我不知道,你就当我是任性吧。”

“任性也不能不高考,都多大的人还玩叛逆?”

江问不回答。

逢宁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忽然,她动了一下。

江问见她欺身过来,下意识偏了一下头。

逢宁双手撑在他的身侧,微微仰起脸,眯起眼打量着江问。

他佯装平静,眼神逡巡。

幽蓝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眼是眼,鼻是鼻,唇形淡薄,无一处不秀气**。

光是看这张脸,滔天的火都能消了。

唇上忽然一热,逢宁亲了他唇角一下。

江问表情微怔,尚在气头。

她亲,他躲。

几次之后,他拿手掐着她的下巴,声音喑哑,“你干什么,耍流氓?”

逢宁眼睛微微弯着,故意说:“跟你接吻啊,怎么,不要?”

“不要算了。”她刚刚准备直起腰板,几乎是下一秒,江问就回吻住她。

湿热而柔软的舌尖抵开她的唇缝,滑过齿间。

他闭着眼睛,又密长的黑色睫毛在快速颤抖,连呼吸都有点急切。逢宁一直睁着眼,盯着他看。

她突然笑场。

江问停下动作,恼火地睁开眼,幽深如潭的黑眼珠蒙了一层水光,“你笑什么。”

“好好上学,知道吗?不要让我操心。”

逢宁主动凑近了,攀在江问的肩头,手臂在他颈后绕着,“听到了吗?”

他撇开脸,“没有。”

逢宁吻了一下他的耳垂,“这样呢?”

“没有。”

吻落到他的下巴,“这样?”

“没有。”

吻落到他的眼皮,“这样?”

“没有。”

吻落到他的颈侧,“这样?”

“逢宁。”他抓住她一只手。

她依旧笑吟吟的:“怎么?”

江问低头,学着她刚刚的样子,唇尖贴到她的耳边,“你再亲下去,我可能会控住不住对你做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的屁,还要再放几天。orz

感谢营养液和霸王票的仙女,破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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