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赵国刚起身道:“宝宝,赵遥远!”

遥远喘着气推开,难以置信道:“你……”

赵国刚道:“宝宝,你舒妍阿姨等了我五年,她不能再等了。”

遥远静了片刻后朝他爸旁若无人地大吼道:“等谁!!这关我什么事?!让她从哪来回哪去吧——!!”

赵国刚道:“你听我说,这样。”

赵国刚就知道一开口会招致这样的结果,谭睿康从房间里出来,赵国刚道:“睿康,你先回房间去。”

谭睿康点头进去,遥远喘着气道:“你说,你说清楚,今天都说清楚。”

赵国刚道:“你坐下。”

“我坐什么!”遥远失控地吼道:“你要说就说!!你上次答应我什么!!现在又反悔了?!你讲不讲信用!!”

赵国刚深吸一口气,说:“没有告诉你是爸爸的错,我们认识已经五年了,舒妍是个好女人,你别盲目抗拒,你会喜欢她的,她一直都很喜欢你,想和你聊聊天,你们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她也喜欢几米,喜欢音乐,你记得吗?有许多爸爸带回来给你看的书,其实就是她向你推荐的。你的游戏掌机,也是她从香港带回来给你的。”

“这跟我没有关系。”遥远只觉说不出的恶心,失笑道:“世界上好女人多了去了,你看上谁跟她过一晚上!我他妈还得挨个去叫声妈?!”

“没有人让你叫她妈!”赵国刚也怒了,声音犹若雷霆:“她已经三十三岁了,今年你上高三,爸爸以为你会成熟点!”

父子二人静得可怕,赵国刚想了想,竭力把情绪平复下来,说:“宝宝,你要去念大学了,见不到她几次,她也是个很好的人,过来照顾爸爸不是很好么?如果你不想和她一起住也行,等你放寒假的时候,爸爸每周回来两天,陪你过周末?这样行不行?”

遥远梗着脖子,轻轻地喘气,看着赵国刚,说:“你上次说什么?爸,说什么死了以后会和我妈葬一起?你觉得你一个人够俩女人分的吗?!你是不是打算在我妈身边埋三天!然后再挪到那女人身边去埋三天?!!你是不是要让那女人睡在里面的房间?!睡我妈以前睡的位置?!”

遥远说着说着无法控制自己,变成歇斯底里朝赵国刚大吼,最后回房间里摔上门,赵国刚起身道:“宝宝!”

赵国刚去敲门,他今天必须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不能再拖下去了。

拧了几下门把拧不开,正要去找钥匙时听见遥远在里面说:“妈,有个女人要住你的房,睡你的床,花你的钱,打你的儿子……”

遥远对着亡母的照片自言自语,声音带着哭腔,赵国刚倚在门边喘了口气,简直拿这个儿子没办法。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计划,儿子比他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赵遥远,开门。”赵国刚沉声说:“今天爸爸明确告诉你,我只能结婚,我必须结婚!爸爸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遥远在里面狠狠踹了一脚,房门发出巨响,赵国刚冰冷的声音说:“宝宝,你舒妍阿姨怀孕了,今天不是和你谈条件的,不管你能不能接受,八月份爸爸就会和她结婚。你理智点,爸爸要对她负责任,爸爸已经让她等了五年……”

那句话登时彻底刺激了遥远,他狠狠把门拉开,看着赵国刚猛喘,说:“什么财产?谁要你的财产?全给她,全给她……你觉得我要什么?我就要你这点钱?”

遥远越说越愤怒,把psone的掌机一甩,赵国刚下意识避开,游戏机被砸得粉碎,遥远推了赵国刚的一把,吼道:“你自己想结婚就去啊!没人拦着你!滚啊——!滚!!!去当别人的男人!!去当别人的爸吧!!恭喜你!!我不要她的东西!”

紧接着,遥远迎来了意料之中的结果,挨上响亮一巴掌,半边脸登时肿了起来。

赵国刚也迎来了意料之中的结果,遥远打开家门,穿着拖鞋跑了出去。

“小远!”谭睿康慌忙出外。

赵国刚吼道:“别拦着他!让他滚!平时就是太惯着他!我白养这么个白眼狼儿子了!”

遥远跑出去时听到这话,回身一拳狠狠揍在防盗门上。

赵国刚烦躁得无法形容,重重坐上沙发,静了片刻,狠狠一脚踹在茶几上,发出巨响,水晶茶几碎了满地。

谭睿康在客厅里站了一会,赵国刚的手机响了。

赵国刚:“对不起,我又把事情搞砸了。他脾气太暴,像我,遗传的。”

“不,不,这是我的责任,全在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克星……不,不能再迁就他了,让他自己去冷却一段时间。”

“不,你别过来,太晚了,我过来吧,嗯。”

挂掉电话后:

“姑丈。”谭睿康说。

赵国刚点起烟,说:“睿康,我太宠着小远了,你让他清醒几天。”

谭睿康静了一会,说:“我……姑丈……”

赵国刚沉默地抽烟,眼眶通红,又重重出了口气,谭睿康道:“我去找他回来。”

赵国刚道:“别管他!”

谭睿康摇了摇头,穿上鞋子出去。

遥远沿着家门口的路一路跑,打了个车进去,倚在车窗上直喘。

“去哪?”司机问。

遥远拉开车门又出去,走到路边坐下,这明明是最该哭的时候,他却一滴眼泪也出不来。

这一切理所当然,甚至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他高三了,去念大学了,父亲需要有个人陪伴,赵国刚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这些道理他反复地对自己说过,但他就是无法接受,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大吼的时候忽然觉得赵国刚很陌生,没有什么值得哭值得闹的——因为他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从他说出要结婚的那一刻起,他身为父亲的责任就已彻底卸下,告别了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的岁月,去成为另一个家庭的一家之主,成为其他人的依靠。

夜里小雨零零星星,风刮了起来,小区外面不知道何处被风吹得砰砰响,狂风里带着充沛的水汽,台风要来了。

他没有带钱包,身上只有个手机,沉吟片刻,给齐辉宇打了个电话。

“我来接你。”齐辉宇一听就说:“在什么地方?”

遥远道:“别来,我打车去。”

雨渐渐大了起来,遥远的车到齐辉宇家楼下时,齐辉宇正等在路灯下,撑着把黑色的大雨伞。

路灯照在齐辉宇的脸上,车窗倒影着遥远的面容,他忽然发现他们都长大了不少,齐辉宇,谭睿康以及他自己。两年没和齐辉宇见面,感觉依稀有点陌生。

齐辉宇一句话不说,付了的士钱,揽着遥远的肩膀上电梯回家。

“小远。”齐辉宇的妈妈是个很温和的人,朝他笑了笑,给他倒了杯热牛奶,又拿出吹风机给他吹头发,打趣道:“宝宝多亏初中和你三年同桌,英语才学得这么好。”

遥远抱歉地说:“谢谢阿姨,给您添麻烦了。”

齐辉宇道:“妈,别叫我小名。”

遥远看着热气腾腾的牛奶,无奈地笑了笑,齐辉宇的小名也叫宝宝,他们以前同桌的时候就交流过这个。

齐辉宇的妈妈听了以后说:“小远,你以后也要有自己的家庭,成为别人的依靠,等你再长大点就懂了。”

齐辉宇不悦道:“妈。”

齐辉宇的妈妈点头,说:“阿姨明天还要上班,先睡觉了,你们俩别聊太晚,两点半前必须关灯。”

她回了房间,剩下齐辉宇陪着他静静坐在餐桌前。

“牛奶仔。”齐辉宇的声音沉厚而稳重,不再是从前变声期的公鸭声了,遥远听到齐辉宇叫自己时,陌生得令人错以为是从另一个人口中叫出来的。

齐辉宇伸手摸了摸遥远的头,说:“你先去洗澡吧,穿我的衣服。”

遥远道:“你妈妈想结婚的话,你会拦着吗?”

齐辉宇说:“她告诉我她不结婚,我以后成家了,就和她一起过。我妈说得对,咱们都长大了,我只是运气好,如果碰上那些不能改变的事情,也只能学习接受了。”

遥远叹了口气说:“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一辈子也不想长大。”

遥远起身去洗澡,齐辉宇给他一把牙刷,他用齐辉宇的毛巾和浴巾,穿他的睡衣,进来趴在齐辉宇的床上。

齐辉宇还在啪啦啪啦地点鼠标玩游戏,遥远躬身看了一会,说:“这是什么?”

齐辉宇道:“传奇,你玩么?我前几天正想介绍你玩这款游戏,以后我去香港上学,你在内地上线,咱们就可以在游戏里聊天杀怪了。”

“我试试。”遥远接过鼠标。

齐辉宇起身说:“我去洗澡。”

齐辉宇出去了。

遥远操纵齐辉宇的小人在画面上转来转去,没过一会就被怪群殴死了,接着画面变成灰色,等待复活。

他打开自己的□□,瞥了右下角一眼,顺手加上齐辉宇的□□,忽然觉得不对,齐辉宇换□□号了?怎么没告诉他这个?!

有个消息在闪烁,他打开对话窗,上面是个不认识的人,给他一个网址。遥远怕中毒不敢点开便随手关了,片刻后那个消息嘀嘀嘀的又来了。

云中漫步:【看到了么?哥哥,你的照片呢?】

遥远:“?”

齐辉宇认了个弟弟?遥远打开聊天记录,点了上面的网址,上面是个男人,那是一个同志交友论坛,网友给他的帖子是个照片交友帖!

【17岁,170,103,找个真心对我好的老公。】

遥远:“!!!”

遥远登时愣住了,心跳得砰砰响,忍不住又看齐辉宇和那个人的聊天记录。齐辉宇的网名是“红茶仔”。

消息记录只有寥寥几条。

云中漫步:【哥哥好啊(企鹅表情)你在哪里读书?】

红茶仔:【(玫瑰花表情)弟弟好啊,你是1还是0?】

云中漫步:【0,哥哥你呢?】

红茶仔:【0.5,有照片吗?给哥哥看看。】

云中漫步:【网址】

云中漫步:【?】

云中漫步:【哥哥还在吗?】

遥远深吸一口气,把齐辉宇的□□关了,看了一眼论坛,呼吸有点发抖,又点了几下,论坛板块分好几个,里面还有一堆找一夜情的聊天室,他马上把历史记录删了。点开时又注意到齐辉宇其他的历史记录,其中也有那个论坛的帖子。

遥远点开帖子,自动登陆,里面刷出一大堆图片,上面是台湾论坛同志□□馆和1069同志论坛上的转帖,全是两个男人□□的情景。

那一下的冲击与震撼,对遥远来说是无法形容的,他脑海中一片茫然,看了一会,果断关掉网页。听到齐辉宇洗完澡出来的声音,全身顿时就僵了。

齐辉宇先在洗手间吹头发,遥远心道怎么办怎么办?我把他□□关了他会知道吗?!他不擅撒谎,心知自己脸色肯定会被看出来,于是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按了reset,帮他重启。

齐辉宇在外面看了一眼,见屏幕在读开机数据,说:“怎么了?”

“死……死机了。”遥远道:“你的游戏角色挂了,会影响么?”

齐辉宇登时惨叫道:“不会吧——!我可是红名啊!这下装备全爆完了!”

遥远叫唤道:“我又不知道!你怕死干嘛给我玩啊!”

齐辉宇道:“哎算了算了,谁叫你是我老婆……”

齐辉宇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遥远身边,遥远朝旁边挪了点,齐辉宇哭丧着脸打开传奇,一个小角色被爆得清光,死在路边。

齐辉宇打开插件,读取刚刚的游戏记录,说:“靠!是被人杀了,不关你的事。”

遥远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非常紧张,多亏有游戏作掩护,坐到床上去说:“你玩吧,我看你玩。”

齐辉宇打开□□登录,这次上了他自己的另外一个□□,遥远明白了,齐辉宇在同志交友里用的是另外一个号红茶仔,而加同学,加朋友的号则是主号“姜汁小人”。

齐辉宇得意地说:“我有两个太阳了,你的□□几个太阳?”

遥远倒在齐辉宇的床上,说:“没有,我都一年没上网了,我爸不让我挂□□。”

齐辉宇把□□挂着,显示器关了,爬上床来睡觉,抖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问:“你考得怎么样?”

遥远心里砰砰地跳,说:“还行吧……我应该会去读中大。”

齐辉宇:“你哥那个理科超人呢?”

遥远道:“他第一志愿报了清华,第二志愿填的华工。”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齐辉宇说:“你能过吗?如果不去香港,会怎么样?填第二志愿了么?”

齐辉宇侧过头,几乎和遥远鼻子抵着鼻子,小声说:“我如果考不过,应该也是去念中大,喂,你希望我落榜吗?”

遥远的心跳刹那漏了一拍,他答道:“你去香港吧,我希望你有更好的前途,真的。”

“切——”齐辉宇笑了笑,转过身去,背对着遥远,说:“你不爱我了。你说过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的。”

遥远转头看齐辉宇,说:“你去香港我们也可以联系。我自己没什么本事,都是靠我爸,现在我爸没了……哎。”

齐辉宇说:“你把我当你爸吧。”

他始终背对着遥远,遥远几乎能感觉到齐辉宇的念头——他想让他从身后抱着自己。

遥远想到齐辉宇的那个论坛和交友,就半天平静不下来,心中波澜起伏,刚才看到电脑上的图片里,一个男的抱着另一个男的,做a\v上做的那些事,直接插对方的那里,套图里还有口\交……遥远的心里简直翻了天。

更难以置信的时他竟然隐约有点兴奋,胯间硬了。

他们初中时遥远偶尔也会来齐辉宇家打游戏过夜,遥远从小就喜欢抱被子,齐辉宇睡相不好,次次睡一晚上,清晨时就变成齐辉宇四仰八叉地摊着,遥远整个人压在他身上。那时候齐辉宇就是同志了吗?

如果不是的话,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遥远的心跳得十分剧烈,自己也是同志吗?不会吧……遥远想起当初和牛奶妹谈恋爱的时候,那种感觉似乎一去不复还了。他曾经只觉得牛奶妹很可爱,想牵牵她的手,但没有过多的冲动……这么说来……遥远自己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牛奶仔。”齐辉宇说。

遥远闭着眼,齐辉宇转过身看他,窗外传来狂风的呜呜声,台风即将在大鹏湾登陆,这是近几年来最猛烈的一次风球。

半夜一点,客厅电话响了,齐辉宇马上起身去接电话,生怕吵醒他妈。

三分钟后,齐辉宇说:“你哥叫你回家,怎么办?”

遥远吁了口气,说:“我电话关机了,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齐辉宇耸肩,在床边坐下来,遥远心中忐忑,他有点怕齐辉宇,万一齐辉宇对自己做点什么出来怎么办?

所以他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遥远胡思乱想,说:“我……他在家里吗?外面风这么大……”

齐辉宇不情愿地说:“他在楼下呢,他说你爸出去了,让他也上来睡?打张地铺聊天吗。”

遥远道:“不不,我下去吧。”

遥远去找来自己的衣服换上,齐辉宇一直看着他,遥远被看得心里发毛,说:“我回去了,改天出来玩?”

“你没事吧。”齐辉宇蹙眉道。

遥远意识到今天自己实在太反常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说:“没事。”

齐辉宇把遥远送下楼,黑暗的楼道外,一个满身水的人站着,焦急道:“小远!回家吧!你爸走了!”

狂风暴雨,雨在台风里是一阵一阵的,携着水汽忽然就疯狂涌来,谭睿康**的,头发贴在额头上。

齐辉宇道:“现在打不到车,上去睡吧!”

谭睿康说:“可以!刚刚的计程车司机在外面等呢!”

遥远作了个动作说:“我走了,**,回去打电话。”

齐辉宇说:“路上小心点!”

他们互相告别,遥远走下台阶,暴雨扑面而来的时候谭睿康艰难地把伞朝遥远那边撑着,两人走向计程车。

家里一片狼藉,破碎的水晶茶几还散在地上,谭睿康去收拾,说:“你去洗澡,别感冒了。”

“你先去吧。”遥远看着满地碎片,说:“你全身都湿透了。明天再收拾,这些东西不要了。”

谭睿康沉默地去洗澡,然后换遥远洗,遥远洗完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收拾好了,谭睿康的手指上贴着片创可贴。阳台外风雨大作,连声巨响。

餐桌上放着一杯热牛奶,冰箱上压着赵国刚让他签的文件。

“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谭睿康说。

遥远麻木地点了点头,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多得他不想去思考,他没有开灯便躺上了床,闭上眼,祈祷明天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发生。

祈祷明天醒来的时候,父亲还在外面看早间新闻,齐辉宇还是他的好朋友,碎掉的水晶茶几能恢复原状。

祈祷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场令人疲劳的梦。

遥远在黑暗的梦里奔跑,耳边是呼啸不绝的台风,身后仿佛有什么在追他,令他惊慌失措,并在梦中大叫。

直到熟悉的手臂抱住了他,把他从没有尽头的梦中捞了出来。

他甚至停留在梦境中不用醒来,便知道抱着他的人是谁,黑暗的世界逐渐透入一分光明,狂风与暴雨过去,四周渐渐安静,春天来了,和平的梦笼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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