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府秘书长是个牛高马大的家伙,长得很像一个武打出身的当红明星。欧光慈路上想,能把老路弄成这半死状的盗贼,恐怕不是一般的贼,应该是一头“猛贼”。

可是吓人一跳的是,那个贼一点儿也不“猛”,是个很文弱的,并且很瘦小的家伙。进入现场的第一眼,欧光慈看见的是死者的一头颇漂亮的头发。因为它实在漂亮,所以触目。重伤的老路已处在半昏迷状态,血乎乎的手里攥着电话听筒。他和死去的贼相距几米,旁边是一把打劈了的椅子,椅子不远的角落里是那把导致一死一伤的刀——一尺多长的那把日式切菜刀。

路大明电话报案中说,贼先用刀刺了他几下,他夺过刀把贼刺死了,过程简单得要命。欧光慈布置大伙进入现场的时候,楼下驰来了救护车。他原本想过去摸摸路大明的脉,听到救护车来了,便也罢了念头。他弯腰看看路大明的血和伤以及沾了些土的脸,又用手背试试他的鼻息,感到对方确实还在喘气,估计问题不大。

当然,那个贼是彻底死了。

取了些必须于第一时间提取的体征线索后,路大明被小心地抬了出去。这时候,“市府三号”已经有不少人闻声而来了,外头很乱。

欧光慈指示:不管是谁,一概不准接近现场。

外头有人喊:“郭市长已经过来了。”

欧光慈纠正说:“郭副市长!”

夜晚正透出浓浓的秋意。从路大明客厅那宽阔的玻璃窗望出去,几乎可以看见半个城的璀璨灯光,繁华的跟巴黎似地。欧光慈望着敞开的大窗幔,不明白路秘书长为什么在晚上近十点的时候还敞着窗帘。他过去看了看,觉得那窗帘沉甸甸的,无疑是好质地。拉动窗帘绳子,滑道无声地将帘子合拢了。

他把窗帘重新打开。这时,听见外边喊:“郭市长来啦!”

往门外走的时候,欧光慈想,人们总是喜欢把副市长称之为“市长”,而决不会把“市长”称为“副市长”,他觉得自己想得挺荒诞。

“市府三号”就是市政府住宅区的一部分,都这么称呼。郭副市长住的是“市府一号”,仅仅是称呼,无级别概念。

欧光慈同样认识郭副市长,因为郭副市长分管政法,加上这么大的案子,寒暄便显得没必要了。

郭副市长表情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极严峻:“老欧,怎么样?”

欧光慈看看副市长后边站着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然后又看看自己的鞋尖儿,道:“刚开始调查,我说不出什么。但是,秘书长估计死不了。噢,您别过来,摄像机要照下这一块——”

郭副市长感觉上挺古怪的,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额头上闪动着。欧光慈的话使他下意识地往后缩开,站在了暗影里。

“这应不应该属于那种所谓的突发事件?老欧,专业上我不太懂。”

欧光慈心想:是啊,不太懂……可是他却管着懂的。

“正在勘查,结论不好下。”欧光慈驱赶着凑上来的人,他知道人们的毛病,你一句话说走了嘴,不到半个时辰就能传成五花八门的各种版本。“郭副市长,现在是采集线索,用于技术分析和逻辑分析。接下来更多的是大量调查排查工作,所以我不想下任何结论。因为突发案件以外还有蓄谋案件呢,这您知道。”

最后这种半恭维的话,是为了让对方早些离开,他烦这个。

郭副市长倒是个明白人,叮嘱了几句就告退了。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欧光慈又追了上来:“郭副市长,慢走。做为办案程序我得向您调查一下——郭副市长,您和路秘书长一层楼办公,对他的各个方面有没有什么耳闻?我指的是最近这些日子。”

问这个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明白那是白费唾沫。当官儿的有当官儿的游戏规则,决不会轻易说什么。果然,郭副市长摆动着手指,声明他和路大明只是工作关系,个人的私事是互不打听的。然后就走了。欧光慈心想:屁!官场上最关注个人隐私!

这时候,他已经想起来了,路大明已经和生活在另一个小城市的原配妻子办了离婚,轻轻松松地把10岁的女儿给了对方——这都是人人有所耳闻的东西呀!

他心里真是很瞧不起这些当官儿的,活得太仔细了,累。

另外……他心里想——路大明关键是没死,如果死了,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到那时候,谁都会说出一大堆这样那样的传闻。

回到现场,勘察还在继续。一来二者的身份不同;二来路大明的新居确实很大,不费点时间是干不完的。估计局长很快就会赶来,自己得能说出些东西。他抬手看看表,发觉那块破表早停了,好在路大明客厅的墙上有个挺高级的壁钟,时间是夜晚10点45分。

小郝上来告诉他,这一架打得够激烈的,从卧室打到客厅,几乎打遍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后来其中一个冲进了厨房,刀于是就到手了——照路大明的说法,应该是死者先抓刀在手的。是的,可刀子最后被路抢过来自卫——那么,重叠的指纹就缺少了部分应有的价值。

“头儿,有意思的是这个——”小郝朝欧光慈勾勾手指,领着他绕过死者的尸体,过去按开了电视机和录像机,“咱们来的时候,大马摸了一下,两部机子还都是热的。”

说话间,屏幕上图像出来了——显赫的一个男人的屁股,光着。那动作一看就知道在干啥。接着是一个女子的面部特写,嘴张的挺大,在痛快的呻吟、半个乳房……

“关上吧!”欧光慈没多说什么,他什么都不想说。歪头朝左墙上看,一幅油画的斜上方,是路大明和少先队员在一起的一幅合影,路某很“纯洁”的系着红领巾,目视前方。

妈的,这是同一个人么?

欧光慈知道单身男人有单身男人的需要,因此不想把事情看得多么“可怕”。但是,小郝接下来让他看的两个线索,逼着他把思路往那上边“靠过去”。

两块口红印儿,一块在客厅的沙发扶手上,另一块在卧室的枕巾上。两块,绝对是口红。

欧光慈靠在卧室的墙边站着,眼睛有些迷离。他的鼻翼警犬般的搜索着,闻屋内的各种气味,随即他闻出了那种男人一般不用的香水味儿。

看来有戏了!

他问小郝闻到什么没有,小郝认真地点头,然后掀起枕头,指了指下边的半卷草纸。二人心照不宣。

妈的路大明!

欧光慈坚信,这个在此留下印记的女人绝不可能是路大明的前妻。人啊!

他又想起了客厅里那个挂在墙上的戴红领巾的家伙。

“客厅沙发上还有一块呢。”小郝提醒他。

欧光慈摆摆手,意思是不必看了。随即他听见了楼道里局长的大嗓门儿,局长好像在向什么人发脾气。

“卢局长来了,我去伺候伺候。”欧光慈第三次迈过死者的尸体朝门外走去。突然,他站住了。他突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死者的脸有几分眼熟。

见附近有人,欧光慈让卢局小声点儿:“卢局,这个情况我感觉上和今天的血案有关系,你现在让我说道理我说不出来,纯粹的个人感觉。”

“是不是有想法了?说给老子听听。”

欧光慈摇摇头:“说不出来,现在就像便秘,拉不出来。但是肚子里绝对有屎。”

两个人就这样很粗放的交谈着,谈的基本上是路大明其人,卢局以往也和路大明熟络并且关系不错,但是搞女人这情况一出,就好比演员把脸上美丽的油彩抹掉,怎么看也不中看了。卢局一口一个妈妈的。

“有别的东西吗,比方……”

欧光慈知道指的是男女性事后的遗留物一类的东西,现在的技术,分析起来不难。但是今天的现场确实没有“那东西”

“有没有必要和路某的前妻取得联系?”欧光慈看看卢局。

卢局想了想:“你看着办吧。老欧,你过来我有话说。”

欧光慈凑过脑袋,卢局嘴热乎乎的气扑了过来:“老欧,你可能知道,路大明是今天来这几位的红人儿,咱们办这案子不会太顺,你有个心理准备。”欧光慈笑笑,心领神会。卢局又问他人手够不够用,欧光慈想想,道:“还行,人不够我会跟你要!”

卢局走时又骂了句“妈的”。

欧光慈跟卢局下了楼,望着车子开走,然后便站在楼前的空地上想事儿。这片楼是市内比较好的一片,市府在这买下一批房子,给的是经济适用房的标准价,无形中等于少花一百多万。这些事情早已不是新闻了。所谓“市府3号”就指的是这批房子。路大明分了房子,原则上住的是级别面积。那么,至少在好处的占有上他是获益者——欧光慈想到这儿,发觉自己的思维已经飞远了。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返回楼上。

大马告诉他,这小子眼熟,但是一下子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了。欧光慈说:“你比我岁数小,忘性却比我还他妈大。你忘了你把人家的一桶浆糊扣在通缉犯头上了?”

大马噢了一声,哗地想起来了:“贴广告的!”

“对了,看来咱俩想到一块儿了。大马,由小广告找找线索成不成……那个广告恐怕不在了。”

大马说:“肯定不在了,但是你放心,我记得是一种粉红色纸,专治疑难杂症阳萎早泄的小广告。那个地方的小广告不在了,别处说不定还有呢。上头有联系电话。”

“好,这事儿归你干,一定要查明死者的身份和社会关系。大马,我有一想法你听听。你觉得死掉这小子有没有可能是干装修的?”

“你觉得他给路秘书长家干过装修,然后……”

“嗯,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我觉得没有。首先,路大明家并没有什么东西可偷,新家嘛。第二,要是干过装修的小工,这里的人应该认得他……”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认识。”

大马犹豫了一下,觉得队长说得有道理,于是道:“此外还有第三,他如果是贴小广告的,怎么会搞装修呢?”

“我如果会两下子漆工、木工,我也可以跟包工头干装修呀,民工的随意性很大,不一定永远贴小广告。”

大马似乎被他说服了:“那,你觉得是么?”

“明天拿死者照片了解一下。”欧光慈往楼上走去,“现在我想和他左边那家邻居谈谈。我想知道路大明家打得惊天动地,这家人为什么不来看看?”

二人朝楼上走去,欧光慈让大马弄点儿吃的准备着,估计要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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