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匆匆扣上扣子,「炼药,什么药?」

「不知道。」手下跟在他身后,两人健步如飞,「昨天夜里在城外突然出现一只鼎炉,下面架着紫檀木,一股清香笼罩了附近方圆十里,我怀疑是幽谈花。」

唐玉心中大叫一声「糟糕」,以幽谈花炼药,必得以新鲜人血为引,下架紫檀木为火,这本是唐门不传之秘,怎地被外人知晓了,提气纵身上了屋顶,认准城东的方向疾奔而去,「东北角那个院落里的两人有什么动静?」

手下没有他那样精湛的功夫,疾驰之中呼吸不畅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我来……时,他们……正出门,说说笑笑的,看方向……也是城东。」

唐玉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念道:「难道我想错了,如果他们真的是得了幽谈花,怎么肯把它拿出来炼药?」一个念头刚转完,脸色已经变了,从风中传来的丝丝缕缕的异香,正是幽谈花。

出了城门,又向前奔出了里许地,穿过树林,只见林中空地之上,已经聚集了黑压压一片,将近两三百的江湖客,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而圈子中间,一只古色古香,人头大小的青铜鼎,浓郁的香气让人闻到后精神为之一爽,鼎下的红色炭火已经转为了橙色,眼见就要燃烧殆尽。

所有的围观者俱都屏气凝神,互相防备。

唐玉立在不远处的树梢之上,直觉大事不妙,急声对手下说:「将所有在青眉县的唐门弟子聚集东郊,等炉火一熄,动手,能抢回多少是多少,假使抢不到,就毁掉。」

唐玉游目四顾,只见不远处的人群之外,林二正坐在他兄长宽厚的肩膀之上,笑吟吟地看着,遇见唐玉的目光,微微点头示意。唐玉一阵气恼,这个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假使真是他得了幽谈花,小心地珍藏起来不给别人看见才是最正常的做法吧,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炼药,嫌想抢的人不够多是不是,正思量着如何对付他,忽然下面人群中一阵s_ao动,有人喊:「火灭了,火灭了。」

唐玉收摄心神,要报复,以后也不嫌迟,还是顾好眼下要紧。向场中看去,只见最后一块火杨梅似的炭正在慢慢地变得黯淡下来,香气愈发的浓厚,忽然,那块炭啪地一声碎裂了,灿烂的大烧一下。

「是我的。」一个四十多岁的江湖客首先按捺不住,一个箭步窜到鼎炉旁,伸手揭起了鼎盖,被炭火烧了足足几夜的青铜鼎,温度骇人,将他手上的皮r_ou_烧得嘶嘶作响,一股焦臭味顿时四处弥散。

那中年汉子顾不得手上的伤势,将鼎盖掀到一边,伸手便向里面探去,方兴高采烈地叫一声,两条人影已经跃到他身后,青蒙蒙的长剑自他脑后斜斜划下,从肩头至右肋,将他削为两爿。

劈了那大汉的剑客长剑一探,如毒蛇入洞般探入了鼎中,待收回时,只见剑尖上窜着一颗拇指大小,色呈朱红,暗香扑鼻的药丸,不禁长笑一声,说道:「见者有份。」右腿横扫,将一只百十来斤重的青铜鼎踢得高高飞起,里面十多颗已成形的药丸,随着这股劲道不由自主地跳到了半空,而他却将药丸收回怀中,趁乱溜走了。

「这人倒和我们不谋而合,」少言笑着评论道,「不贪多不恋战。」林文伦握住他的腰,将他从肩头放下来搂在怀里,「我们也该走了,让这些贪心的家伙去狗咬狗,再留下来,恐怕唐少爷会找我们的麻烦。」

临走前,少言看了最后一眼,数十名唐门弟子高高跃起,每个都戴着麂皮手套,钻心钉,极乐散,铁蒺藜,无影针,各式各样的唐门暗器像是雨滴一样从天而落,而唐玉,正立在高高的树颠,随着手指微动,一束银色的丝线在空中回转如意,将那些药丸抢回到自己手里,离得远了,还不时听到兵刃交击之声传来。

唐玉看着少言渐渐远去的身影,气得脑袋快要炸裂开来,众怒难犯,他虽狂妄,却也不敢对这场中两三百人下毒手,否则,难保唐门联合起来对付自己。虽然早已经交待手下尽量不要伤及人命,但经今天这么一闹,下面那些人同唐门的梁子是结定了,恐怕回到本家以后又会被人借机排挤,而始作俑者的两人身份不明,以后天大地大,自己又到哪里去找他们。

就在众人为了这十几颗药丸你争我抢之时,一辆马车却静悄悄地离开了青眉县,没有了唐门弟子的暗中监视,一路没有惊动任何人地出了西门,沿着大道缓缓向前驶去。

小刀坐在车厢里,看着坐在前面的两人,师父体弱,而师叔,伸出一只手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把鞭子甩得叭叭响,意气风发。

三天前,她的母亲与几个妹妹已经拿着林文伦的亲笔信离开了青眉县,前去投靠师叔的一个江湖朋友,使得小刀再无后顾之忧。

「大眼睛,你说去哪里?」

「哪里都好,幽谈花还剩下半株,先找个地方把它入药,然后……」

「然后,我们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再也不过问世事。」

少言轻笑一声,显然也是无限向往,「隐居,对了,我们不是已经没钱了。」

林文伦点点头,「现在包袱里只有从刘员外家偷来的一些,几万两而已,要留着给你买药,可得节俭着花。」

少言笑道:「与其节流,不如开源,我的病若真想调养好了,估计这些银子也就花费得差不多了。」

林文伦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有我呢,不用大富大贵,若是只求三餐一宿,便是做些体力活,还怕我养不起你你吗?」

少言笑而不答,相爱容易相守难,多少的爱,在最初的惊天动地之后,却被日常生活的小事渐渐磨去了光彩,爱一个人爱到敢于向他伸手要零用钱,这是严苛的考验。而少言,并不打算这样做,他也不允许林大哥为了自己而再去偷窃,就像对彼此已经承诺的那样,他们会努力经营这份感情,一直到白发苍苍的,也许等身体好了以后,自己可以开一家医馆。

两个人喁喁细语,心里充满了对未来殷切的盼望,小刀在后面看着,忽然有种错觉,这两个人,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如此的坚固和牢不可摧。假使有一天,即使山峰都被磨平了棱角,海水倒灌上来,即使一切都成为了过去,而这两个人,依然会紧紧靠在一起,笑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一瞬间,羡慕的同时,他只觉心里莫名地忧伤起来,如丝如缕,不可断绝。

——番外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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