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些时候,大燕在经历了国难之的第一场围猎,便由一场盛大的篝火晚宴拉开了帷幕。

火把在夜『色』中明灭闪烁,丝竹之声绵延不绝。身穿金『色』纱衣,舞动红『色』绸带,身轻燕的美貌舞在火焰之中旋转跃动,凝白的玉足上金铃抖动,清脆悦耳。

舞姬虽然热情火辣,却不是场内视线的焦点。

沈珠曦正襟危坐在席中,茶花红锦帛曳地,火光般明艳,一支雍容华贵的芙蓉珠翠步摇斜『插』在太平髻中,碧珠随着凉爽的夜风摇曳,徘徊在三千青丝中的碧绿星芒。

世人皆越国公主承袭了曾经宠冠六宫的白贵妃的娇艳美貌,可是亲眼见过的人并不多,据闻越国公主还在宫中时,每每出行都是百里锦步障,民间流落两年,出行虽未有从前般大的阵仗了,但想见到深居简出的越国公主还是极其难得。

像今日这般直截了当地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还是头一回。

在身边,坐着风华清靡,朗若玉树的天下第一公子。果说越国公主吸引了场内一半的目光,么身边沉静水的天下第一公子,便引走了另外一半的目光。

傅玄邈神『色』平,风姿秀逸,就连伸箸夹菜,赏心悦目得像是一幅大家画作。

“公主,这是你爱吃的意糕。”

鱼尾灰『色』的蚕丝大袖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至手腕,叠透着底下交领长衫沉稳的苍青『色』。一条雪青『色』的纱带束在他的身前,若九天银河倾盆流下。

枚精致的糕点落在沈珠曦的盘子里,抿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

“公主今日是有心事?”舞乐喧嚣,气氛高涨,傅玄邈的声音被衬托得越发冷静低沉。

“……想了母妃,若是母妃今日在场就好了。”沈珠曦转移话题道,“方夫人的身体何了?”

“劳烦公主挂念,我娘身体已经渐渐好转了,今日过安神汤,已经睡下。想必再修养几日,就能外出参与围猎了。”傅玄邈顿了顿,说,“我娘从未骑过马,明日我想带去围场外围转转,公主可愿一同前往?”

明日?

只希望他明日身陷囹圄,哪儿别去。

“我现在有些头晕,明日再说罢。”沈珠曦道。

“公主若是身体不适,蝉雨可送公主回帐歇息。陛下边,我会代为交代。”

“……不必了,皇兄今日情绪高涨,我不想扫他的兴。”

傅玄邈深深地了一眼。

“公主还前一样,总是把他人得比自己更重。”

沈珠曦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仿佛忐忑措。可心里清楚,傅玄邈这话,早已对今的不适了。

“今日这场盛宴——”

沈素璋大笑着开口了:

“既是为了庆祝大燕平安度过浩劫,重现往日荣光!是为了庆祝朕流落民间两年的六妹——越国公主,好不容易,终于重逢!朕特意从宫中带出了一坛帝亲手所猎黑熊炮制的熊胆酒!就让这天下仅此一坛的熊胆酒,见证朕与诸位卿家今夜的喜悦吧!”

沈素璋话音落下,场内雷的赞颂声久久不绝。

几名宫内侍合力抬出了一坛足有一人高的黑釉酒坛。当着场内众人的面,酒坛被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的一名将士打开了。浓郁的酒香立即从坛口飘散了出来。赞叹惊声浪『潮』卷席了酒坛四周。

沈珠曦坐在内围,同样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醇厚酒香。

关键的时刻终于到来,面上强装镇定,心中却更加焦躁不安了。

一壶壶『药』酒被当面分好,送到了各个桌上。

沈珠曦着两名宫分别一壶酒给傅玄邈面前的酒盏满上。

“这第一杯,朕想敬一个人,若不是他,今日朕喝不到这醇香的熊胆酒!”沈素璋一脸动容道,“这一盏酒,朕已经欠了父皇好久,两年来,天下动『荡』,朕诸卿家疲于征战,始终未能停下来好好祭奠已逝的人。好在,伪辽今已经灭亡,朕算是为父皇报了血仇,可理直气壮地敬出这一盏酒了!父皇——儿臣把这大燕守住了!你可安心了!”

沈素璋慷慨激昂地说完一席话,把手中的酒洒在地上,又将桌上的另一盏酒一饮而尽。

场内鸦雀声,众人都换上了肃穆专注的神情。

沈素璋放下酒盏,宰相王诀抚着白须开口了:“陛下英勇有加,智谋超绝,若是皇见了,定然会欣慰。”

王诀打开了场内赞誉的口子,一群惯会察言观『色』的官吏纷纷送上马屁。

“这第二杯酒,朕想敬在场的诸位卿家——”

沈素璋话音未落,一名官员就连忙道:“使不得!陛下怎可敬我们,应该我们来敬陛下才是……”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沈素璋爽朗笑道,“这过去的两年多,朕众卿家患难与共,早就超越了一般的君臣情谊。爱卿若是不接这一杯酒,才会伤了朕的一番好心啊!”

“微臣惶恐,只能感谢陛下厚爱了……”

沈素璋下面人的一唱一之,所有人都拿了酒盏。傅玄邈不例外。

他神『色』平静地端着玛瑙酒盏,琥珀『色』的酒『液』在玛瑙中泛开波澜。

紧张让沈珠曦喉中发涩。

在震耳欲聋的应声中,沈珠曦喝下了这一盏酒。凭借眼角余光,着旁边的傅玄邈喝下了这一盏酒。他的动作平缓,神『色』安定,仿佛对沈素璋赐下的『药』酒并任何疑心。

或许就是为了让他不疑心,沈素璋才会安排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酒坛,分酒散发。

目前来,他的目的达成了。

接着又是几个举足轻重的大员向沈素璋敬酒,说了一席漂亮话。当沈素璋放下酒盏,酒宴才算正式开始。群星隐入了云层,一轮清亮的月亮升上高点,篝火跳跃的同时,地上杯觥交错的人影在跟着闪动。

烤肉『药』酒的香气交织在一,构成温暖的篝火气氛。宾主尽欢的谐画面中,却潜伏着寒冷的杀机。

沈珠曦穿着奢华的宫装,着靡丽的歌舞,想的,却是鱼头镇段干净动人的时光。

鱼头镇已然湮灭在浑浊的商江之中。

小而精的河柳堂,宽阔大气的金银楼,总是充满点心香气的丁记点心铺,还有条从市集通往李家小院,路上总是散布着几坨“惊喜”的羊肠小道,都消失在了浩『荡』的水波之中。

美好的回忆,不复存在。

因为身边这个人。

前半生,几近眼瞎耳聋,只能在阴云之下战战兢兢地『摸』索着前行。

因为身边这个人。

他或许为挡过风雨。

但他为遮住的阳光雨『露』,更多。多到不计其数,多到的心灵险些枯萎。

“……这一盏酒,我敬你。”沈珠曦端了面前重千钧的酒盏。

沈素璋的话再次响『荡』在的耳边。

“这酒中有愁思散,『色』味,任是神医来查不出来。饮令人浑身乏力,昏昏欲睡,饮得越多,见效就越快。”

早已决心挣脱这牢笼。

早已不是个孤独助,只能在御花园偷偷向桂花树倾述的少。

“公主不善饮酒,不水代酒。”傅玄邈说。

“傅公子过去为我所做一切,担得这一杯酒。若是水,就轻了。”沈珠曦说。

傅玄邈了片刻,这才拿了面前重新满上的酒盏。

“公主既然坚持,蝉雨恭敬不从命……”

沈珠曦举酒盏示意,率一饮而尽。

火辣的酒『液』顺着喉咙往下,像火焰一路烧灼。咽下咳嗽,却咽不下上涌至眼眶的泪光。

“此前我误会了你,这一杯,是我向你赔罪。”

沈珠曦不待他发话阻拦,再次举酒盏一饮而尽。

傅玄邈只能跟着饮下第二盏酒。

“宫变之,你们可有迎回父皇的遗体?”沈珠曦问。

“叛军占领京城,陛下曾同叛军首领有过交涉,物资俘虏,换回了皇的遗体。今皇遗体已经安葬进皇陵,公主不必担心。”

“……”

我母妃的呢?

沈珠曦话没说完,声音便更咽了。

因为道,道回答会是什么。

大敌当前,宫廷倾覆,迎回父皇的遗体已是不易,即便陛下还要交换,该交换皇的遗体,而非一个被遗忘在冷宫多年的弃妃的遗体。

咽下喉中哭音,强笑着举宫再次倒满的酒盏:“论何,父皇总算入土为安了。我道为了迎回父皇遗体,其中定然少不了你们傅氏的帮助,这一杯,我还是敬你。”

端酒盏,再次一饮而尽。

沈珠曦就这么一口气连喝了三盏苦涩烧灼的烈酒,酒气上涌,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困倦不已,就连眼前傅玄邈的神情,不真切了。

喝到第四盏的时候,一只瘦削白皙的手将的酒盏从唇边按了下来。

傅玄邈目光沉沉地着,轻声道:“曦儿,够了。”

不够,何能够?

还没有救出李鹜……

还没有挣脱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何……

何能够?!

沈珠曦刚想敬第四杯,一个官员端着酒盏走了过来,祝贺真凤涅盘,重返宫廷。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官员端酒盏,祝苦甜,日荣华限。

不怎么的,从前对视若不见的朝廷大员忽然好像能够到了。一个接一个的敬酒到了的面前,说的非是些重复的话,祝贺能够在流落民间两年重返宫廷,天子相认重逢,要不就是夸傅玄邈金童玉,询问婚期何时将至。

沈珠曦听得麻木了,酒快喝麻木了。

原本推拒了一次,但是坐在主位的沈素璋说了一句“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大家都高兴,六妹不要伤了诸位卿家的心”之,沈珠曦再没有推拒过底下的敬酒。

好在群臣算有些自自明,敢向敬酒的,只有四品上大臣。

沈珠曦喝到第七杯的时候,手指还未碰到已有重影的酒盏,傅玄邈就一步拿走了面前的酒。

“这一杯,我代越国公主喝。”

不沈珠曦反应,傅玄邈已经放下了空了的酒盏。

沈珠曦头脑昏昏,之又有几人向敬酒,都被傅玄邈挡了下来,酒壶里的酒,被傅玄邈一盏一盏地喝空了。

不过了多久,黑釉质地的酒坛里的酒渐渐空了,众人桌上的酒壶见了底。清亮的月牙变得黯淡,被一缕薄云笼罩,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新的光芒。

“围猎正式开始前,朕还有一事不得不说。但是在之前——”

沈素璋的话让本来嘈杂不已的场内迅速安静下来。

他收了轻松随的神『色』,冷厉的目光箭一般『射』向沈珠曦身旁的傅玄邈。

“傅爱卿,你可有什么想要对朕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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