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清冷刺骨,含珠被急流卷着往下游走,才冒出头喘口气,马上又被浪涛拍了下去,沉沉浮浮,想抓住什么,触手所及全是水,无处借力。

随波逐流,含珠冒出江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江水争先恐后灌入喉咙,呼吸困难……

她闭上眼睛,那些恐惧冰冷,好像都消失了。

蓑衣早被江水冲散,身穿白裙的姑娘渐渐沉了下去,裙摆展开,像绽放在水里的丁香。

程钰目光一凝,游鱼般窜到她身前,搂住那纤细腰肢冲向水面。哗啦一声,他带着她出了水,抹把脸,透过帘幕般的暴雨,发现两人在江中央,距离岸边大概有两丈远。

怀里的人明显昏了过去,程钰没有浪费时间喊她,搂着她腰往右岸游。好不容易前进一段,水流陡然一变,又将二人卷到江心。程钰毫不气馁,一次次尝试,终于到了岸边。

他扔她上去,自己被江水往前带了一大段,再次扒住岸,程钰一跃而上,疾步赶向含珠。

她长发早散了,搭在江边的污泥里,唯有一张脸惨白可怜,任由雨水冲刷。

程钰将她摆平,双手按她腹部,她无意识地吐水,人却没醒。

“醒醒?”程钰拍了拍她脸。

她脑袋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依然毫无知觉。

大雨倾盆,程钰弯腰,用肩膀帮她挡雨,看看她冷得发紫的唇,他目光微闪,一手捏住她鼻子一手掐她下巴迫她张嘴,深吸一口气,低头,为她渡气。

嘴唇紧紧贴合,送气时,舌不经意碰到她的。

程钰手臂肌肉绷紧,眼前是她紧闭的眼睛,脑海里却浮现为数不多的几次照面。

每一次,她好像都在哭,被他威逼哭了,父亲死了哭了,被狗官凌辱哭了,夜里生病想念父亲哭了,像是水做的人,眼里永远都含着泪珠,如她的名字。

含珠含珠,本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的吧?像她照顾妹妹那般。

可惜她是姐姐,她只能护着妹妹,父母双亡,没人护她。

程钰闭上眼睛,专心救人。

连续渡了几口,她都没醒。

程钰不信邪,一次次继续。

他在江水里追了那么久,不是为了捞具尸体上来的。

含珠转醒,就见男人鼓着腮帮子凑了过来,她震惊又茫然,想要开口,他唇已经贴上了她。

她呆呆地看着男人白皙俊朗的脸庞,看他被雨水打湿的细密眼睫,感受着他缓缓渡气给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含珠一动不动,却在他松开她鼻子抬起头时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又在他再次压下来之前及时“苏醒”。

目光相对,程钰怔了一下,随即解释道:“你方才掉到江里,我刚救你上来。”

弦外之音,也就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他是为了救人才碰她,心中无愧,并不怕她知道,只是不想她尴尬。

含珠装作晚醒也是为了避免尴尬,听他没有解释他如何施救的,含珠反而松了口气,望向前方:“我妹妹她们呢?咱们马上回去?”

程钰站起身,眺望周围,皱眉道:“这边都是山,看起来也没有能避雨的地方,进山去寻藏身之处,路滑不小心跌下去,反而更危险。不过刚刚你我至少漂出了两里地,冒雨赶路,你能坚持住吗?”

听她站了起来,他回头看她,却见她浑身湿透。

在她发觉之前,程钰及时别开眼。

含珠遥望山外村子的方向:“能。”

她落了水,妹妹肯定吓坏了,早点回去妹妹就能少担心一会儿,况且身上都湿透了,现在避雨有什么意义?拨开粘在脸上的头发,含珠紧紧盯着男人衣摆,他走了,她紧跟而上。

雨声哗哗,江水呼啸更吓人,程钰见她脑袋朝山那边歪着,分明惧怕江面之景,不由放慢脚步,走在她右侧,冷声提醒道:“路滑,你小心些,别摔下去。”

江水在这里进了山,岸边多草起伏不平。

含珠点点头,默默走了会儿,想到自己还没谢他,含珠小声道:“公子又救了我一命,我……”

“我水性好,救你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再谢,专心走路。”程钰不喜这种客套,马上打断她。

含珠低下头,鼓起勇气看向江中。

那样急的水,看着就吓人,他定是生了一副侠义心肠才敢跳水救她的吧?

正看着,一个大浪拍了过来,溅起水波飞上岸,含珠情不自禁往里挪,不想一脚踩空,朝里面被荒草掩盖的水坑栽了下去。

程钰伸手拉她,拉到了,可惜脚下一滑,非但没有救她上来,他自己也掉了下去,那一瞬什么都来不及考虑,他下意识地扣住她脑袋按在怀里,自己仰面朝天掉落水中。

万幸这只是个普通的洼坑,里面没有巨石。

含珠扑在男人怀里,坑浅,她一抬头就露出来了,程钰也马上坐了起来,怕她摔倒,双手还扶着她腰。大雨瓢泼,含珠坐在男人腿上,雨水冲得她难以睁开眼睛,尴尬地要挪开,脚下踩到淤泥,滑不溜秋地才站起来又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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