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子前往的地方是国分寺西区。被称为恋濩的这一带,是保留着武藏野风貌的宁静住宅区。附近有座被取了“X山”这种神秘昵称的杂树林,而且到处还残存着以前的菜田。

事件现场为一栋日式住宅,巨大的瓦片屋顶令人印象深刻。几名制服巡警正在保存迹证时,丽子与同僚们乘着巡逻车赶到了现场。确认过写着“桐山”的门牌,丽子便穿过气派的桧木大门进入玄关,在巡警的带领下,往宅邸深处前进。

“就是这里。”巡警指向半开的门。

丽子很有气势地打开那扇门进入房内,结果眼前出现的并非浑身是血的尸体——

“嗨,早啊,小姑娘。今天特别冷呢。”

是风祭警部。见到讨厌的上司出现,丽子差点忍不住想掉头就走。

警部照例一身刺眼的白色西装,此外还套着黑色大衣,系上红色围巾。这正是他今年冬季的典型穿着。

说不定会被误认戍黑道老大,因而成为火拼子弹下的牺牲品喔——差点脱口提出多余的忠告的丽子,还是恭敬的低头行礼说:“您、您辛苦了,警部。”

风祭警部乃是国立市警署中首屈一指的精英刑警,年纪轻轻才三十几岁就拥有警部的头衔。他的真实身分其实是“速度快,但缺点却是容易坏”的汽车制造商——“风祭汽车”创业家的少爷。简而言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当上了精英警官。俗话说不知人间疾苦,就是像他那样子吧?丽子这么心想,完全无视于自己的出身。

顺带一提,在仅仅一个月前的事件中,将丽子从穷途末路的大危机之中拯救出来的就是这位风祭警部。就这层意义上而言,他无疑是丽子的“救命恩人”。然而在丽子心中,这个事实却是充满耻辱的记忆。那正是她想要抹消的过去——也就是所谓的“黑历史”。

只不过令丽子庆幸的是(另一方面也是警部的不幸),他的大脑似乎彻底遗漏了那段决定性场面的记忆。有些被害者遭受到强烈冲击而陷入记忆障碍,这种情况屡见不鲜。警部大概也是其中一例吧。

拜此所赐,丽子与风祭警部的关系至今始终没有丝毫的改变。

“话说回来,警部,您今天不是轮休吗?因为从早上开始就没看到您,我觉得好清静——不,是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呢。”

“这样啊。对不起,让你感到寂寞了。”

“……”这是风祭警部特有的自恋风格。这男人真的丝毫没有改变。

“今天我不是轮休,而是请了有薪假。其实我一早就发了高烧。以这种状况实在是禁不起繁重的勤务。咦?你问几度——三十七点二度喔。怎么样?确实是高烧对吧?”

“……三十七点二度。”丽子皱起眉头,然后露出得意的微笑。“——嘿嘿。”

哇——我赢了!这次绝对是我赢!毕竟我没有请假嘛!

丽子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感受到胜利的喜悦,露出了今天最灿烂的笑容。

“不过,既然有重大事件发生,当然就不能继续请假了。所以我才取消了有薪假,赶来现场。好了,闲聊就到此为止——如何?宝生。今晚下班后,要不要跟我在能欣赏夜景的高级餐厅共进道地的法式料理……”

“警部,闲聊就到此为止,可以赶快进行事件的调查吗?”

“这、这个嘛,你这么说的确也是。”

晚餐的邀请被回绝后,警部脸颊微微抽动着望向室内。丽子也从警部背后定睛凝视现场。

那是男性的寝室。木质地板上摆放了一张结实的木床。旁边有张小桌子。房间角落有台薄型小电视。显眼的家具就只有这些,房间整体给人一种简陋的印象。在这之中——

床与桌子之间横躺着一位身穿睡衣的男性。头发全部花白了,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是个年龄大约七十几岁的老人。乍看之下没有外伤。既没有被刀械所刺,脖子上也没有缠着绳子。不过从那化为苍白的脸色看来,他显然已经断气了。

“唔,我听说是杀人事件才赶过来的,不过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死因是什么呢?”

警部歪头思索。丽子也谨慎地将视线扫过尸体及其周围。

老人死时消瘦的身躯弯成了“く”字型。在半开的嘴角周边,遍布着他的呕吐物。老人可能是在剧烈呕吐之后才死亡的。

将目光移向床上时,可以看到枕边有手电筒与收音机。被子凌乱地掀起了一半。黄色毛巾随意放置在垫被上。床边的桌上有一支五百毫升的宝特瓶及茶杯。宝特瓶内装了八分满的透明液体。虽然标签被撕掉了,但内容物看起来好像是水。往茶杯内一看,里头也残留着少许透明液体。

然后丽子与警部稍微蹙着眉头,凑近一点端详老人的尸体。

在那一瞬间,杏仁味窜进了丽子的鼻腔。氰酸性毒物会散发独特的杏仁味,这点法医学的教科书上一定都会教。照这么看,难道这是氰酸——

“是氰酸钾!”风祭警部大叫一声,马上往后跳开,并且对丽子提出警告。“小心啊,宝生!最好不要随便把脸凑过去。那个茶杯跟宝特瓶也不能碰。毕竟有误触氰酸钾的危险性啊——嗯嗯,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我知道了,这个老人是被氰酸钾毒杀的!”

“……”什么氰酸钾氰酸钾的,也不用像个笨蛋似的,老是同一句话一直说个不停吧……

丽子怀着败兴的心情反驳说:“警部,氰酸性毒物不等于氰酸钾喔。再说,就算真的是氰酸钾致死的,那也未必是他杀吧?老人也很有可能是服毒自杀呢。”

“自杀?”警部的眉毛抽动了一下。“当、当然。我是考量过这种可能性之后,才又提出了他杀的推论喔。难道你听不出来吗?”

“……”虽然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如此,但丽子还是说:“原来如此,警部说得是,这起事件似乎有必要朝自杀及他杀两个方向进行调查呢。”

她完美地为警部打圆场。像这样克尽部下的职责是很累人的。

撇下叹了一口气的丽子,警部自顾自地询问站在一旁的本地巡警。

“对了,这位老人的身分是?”

“是。这位老人名叫桐山健作,是这个桐山家的当家——”

根据中年巡警的说明,桐山家是家世悠久的农家,祖先代代都在恋洼从事农业。听说他们在宅邸周边持有耕地,桐山健作本人也从事农耕。顺带一提,农业是国分寺不为人知的地方产业。特产是土当归,丽子没有吃过。

“不过——”巡警接着解释。“健作先生也不敌岁月的摧残,在去年就已经不再务农的样子。毕竟儿子夫妻无意继承农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桐山家的家庭成员是?”

“住在宅邸里的有健作先生与其妻信子女士、儿子夫妻,还有就读大学的孙女,是个五人家庭。此外,还有一名通勤的帮佣与一只家猫。”

听说最先发现尸体的是妻子信子。既然如此,应该先找她来问话吧。于是丽子与警部把桐山信子叫到了其他房间。

桐山信子今年六十九岁,是个身材消瘦的老妇人。面临丈夫的骤逝,她并未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只是带着僵硬的表情出现在刑警们面前。

无论什么都请尽管问,信子夫人摆出毅然决然的态度说。风祭警部以多疑的眼神注视着这样的她。凡事都很单纯的他,是那种会老实相信“第一发现者就是头号嫌犯”的人。

“可以请您先说明一下发现尸体的经过吗?”

听完警部的发问,信子夫人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以压抑情感的语气回答:

“因为外子有点感冒,今天吃完早餐后不久,又窝回了自己的寝室里。他好像吃过药就睡了。为免打扰他的安眠,我刻意不接近寝室。可是过了下午一点之后,外子还是没有起床。我担心他中餐要怎么解决,便在下午一点半过后去敲外子寝室的门。不过外子并没有回答。我打开门往房里看时,寝室就已经是那个状态了……”

说到这里,信子夫人突然为之语塞,同时以有些做作的动作掩住了嘴。

警部带着冷漠的表情,向信子夫人进一步地询问详情。

“健作先生进入寝室的正确时间是几点呢?”

“我想应该是上午十点左右。当时我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外子隔着起居室的窗子说‘我感冒了,要在寝室里休息。不要吵我喔’。我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就这样在院子里继续做事。所以外子应该是在那之后就马上回寝室了。”

“健作先生进寝室后,您都没有去看过情况吗?”

“是的。我想说反正他只是在睡觉,而且外子也吩咐过‘不要吵他’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拖到下午才发现啊。那么,你发现健作先生过世时做了什么呢?”

“当然是冲向倒卧地上的外子,然后摇晃他的身体呼喊他的名字。可是外子却毫无反应。而且外子的身体冰冷得吓人……所以我忍不住大声惨叫……听到我的叫声后,帮佣的相川小姐也来到了寝室。相川小姐代我检查外子的脉搏。不过依旧是回天乏术。她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扶着我走出寝室。帮忙报警的也是相川小姐。”

“寝室的状况跟您发现尸体时一样吗?您没有碰过那张桌子上的宝特瓶或茶杯吧?”

“是的。宝特瓶跟茶杯,还有垫被上的黄色毛巾、枕边的收音机和手电筒一直放在原来的位置,我全都没有碰过。”

“这样啊。哎呀,那真是太好了。”风祭警部郑重地低下头,随即转向后方,在丽子的耳边悄声说:“那个现场有什么黄色毛巾跟手电筒吗?咦?有喔?这样啊,不,那就好。”

“……”欠缺观察力的刑警,这里就有一位……

丽子瞥了警部一个白眼后,便主动开口询问夫人:“方便告诉我,您看过现场后的印象吗?看了健作先生那个样子,您是怎么想的?是他杀,还是自杀?”

面对丽子过于直爽的问题,信子夫人吓一跳似地瞪大眼睛说:“您说他杀?这是不可能的。难道您的意思是谁杀了外子吗?这么可怕的事情,我根本无法想像。”

然后信子夫人以说服自己般的语气接着说:

“我想,外子会不会是自杀的呢?不,我也想不到什么导致外子自杀的线索,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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