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玉绢江是消费性贷款机构“儿玉融资”的强势独裁社长,这个机构以亲切有礼的接待方式、令人感到放心安全的利率、以及冷酷无情的债务回收为武器,不断扩展业绩当中。而那位儿玉绢江社长,如今却被人发现陈尸在自家书斋里。

丽子第一次获知这个消息,是在昨晚九点刚过不久的时候。当时丽子已经把叉子刺进香煎鹅肝煎得微焦的部分,沾上酱汁(印象中是普罗旺斯风),正准备要下刀切开的时候。拜突发事件之赐,丽子无福享受这顿优雅的晚餐,就这样匆匆忙忙赶赴现场。

“啊啊,好想吃鹅肝啊……鹅肝应该也想被我吃掉吧……”

在影山驾驶着豪华礼车载着丽子火速赶往现场的这段期间,丽子一面吐露内心的遗憾,一面拿起便利商店买的御饭团果腹。丽子在距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下了车,然后独自步行赶到现场。丽子是宝生家的千金,她的真实身份就算在警署里,也是只有极少部分高层才知道的最高机密。所以她不能像风祭警部那样嚣张,做出开着亮银色Jaguar前往现场的行为。

儿玉绢江的宅邸位于国立市临近多摩川的幽静住宅区一角。那是一栋兴建在宽敞的建地上,外观仿砖造的三层楼建筑。进入时髦的玄关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伞架。不知道为什么,有两支球棒跟雨伞一起插在伞架上。一支是金属制的,另一支则是木制的。这会是用来击退小偷的武器吗?

丽子一边想着这种事情,一边踏进了宅邸内。调查员已经把整个走廊都占据了。丽子立刻前往位于一楼尽头的书斋。在书斋的入口处,早一步抵达现场的风祭警部身穿白色西装,正臭屁地——不、是英姿焕发地指挥现场。

“哎呀,宝生,你来得真快啊。”不过我来得更快呢,风祭警部仿佛带着这样的炫耀表情举起一只手招呼她。“事不宜迟,我们马上来看看尸体吧。在这边。”

警部带着丽子进入书斋。那是间铺了米黄色地毯,大小约三坪左右的书斋。在靠近房间中央处,一位女性仿佛摆出高举双手欢呼的姿势趴在地上。女性身上穿着印花连身洋装,以五十二岁的年龄来说,实在太过于花俏。体型神似汽油桶。要是没有那一条围在躯体上的白色皮带,根本无法判别出哪边才是腰部。烫得卷卷的头发被血浆浸湿,看来头部受到了重击。

“就如你所看到的,被害人是后脑勺遭到殴打致死。这无疑是一起杀人事件。顺带一提,凶器好像是铜制的奖杯。”

“奖杯吗?”就丽子所见,尸体身边并没有看似奖杯的东西。

“沾有血迹的奖杯,已经在二楼的房间里找到了。那应该就是凶器没错。不过这件事放到以后再调查吧——宝生,看到这具尸体时,你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这个嘛。”丽子用手指扶着装饰用眼镜的镜框说。“被害人的右手……”

“你看被害人的右手,宝生。只有右手的食指沾染着血迹。而且你看手指附近的地毯。怎么样?是不是只有那里沾染了一片不自然的血渍呢?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就是死前讯息吗?警部。

“要是你还不明白的话,我就告诉你吧。这是死前讯息啊,宝生!”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警部,正确说来,这是……”

“正确说来,这是死前讯息的遗迹、残骸,也就是说,已经遭到破坏了。”

“……”我就说嘛——丽子已经什么话也懒得讲了。

“你看,宝生。尸体旁边还有一条染血的毛巾对吧?根据我的推测,被害人八成是在奄奄一息之际,竭尽最后的力气,试图留下死前讯息。可是不巧的是犯人注意到了这点。于是凶手拿起了放在这房间里的毛巾,使劲摩擦地毯上的血字,把它弄成无法判读的状态。”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遗憾啊,警部。儿玉绢江到底是想留下谁的名字呢?”

“如果知道这点的话,我们就不用那么辛苦啦。不过事到如今,埋怨也无济于事了。”

听着风祭警部的叹息声,丽子重新将视线转向了地毯上。之前曾书写着某人姓名的那个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无意义的红色污渍而已。

接着丽子和风祭警部一起前往宅邸的二楼。两人的目的地是绢江的丈夫——儿玉宗助的寝室。据说那座疑似凶器的奖杯,就是在这间房间里被发现的。一踏进房间里,马上就能看出明显异常的景象。面对庭院的玻璃窗被砸得稀八烂。玻璃碎片凌乱地散落在靠室内这一侧的窗边。警部一边远眺窗外,一边以惊讶的语气说道:

“唔,这简直就像是技术拙劣的三脚猫小偷,不顾一切硬要闯进来嘛。”

另一方面,奖杯则是横躺在散落着玻璃碎片的地板上。虽然奖杯的高度只有三十公分左右,但外观看起来很有重量感。奖杯前端装饰着一个握着球棒的打击者雕像。

“这似乎是棒球大赛的优胜奖杯呢。底座的部分沾了血。看来这的确是我们要找的凶器——可是,为什么凶器会在这里呢?”

有疑点的话,直接询问关系人是最快的。这间寝室的主人马上就被找来了。

儿玉宗助,今年五十岁。是绢江的第二任丈夫。他穿着深蓝色的POLO衫,配上棕色的长裤,这是很平凡普通的打扮,不过和死去的绢江那身花俏洋装相比,他的服装实在是太朴素、太死气沉沉了。就年纪来说,绢江年纪较大,在公司里也是由绢江来担任社长,宗助则是担任董事。所以可以确定这两人的夫妻关系中,是由老婆来主导一切。

可以请您从头开始说明吗?在警部这番催促下,宗助开口了。

“那是晚上九点左右的事情。在客厅看完八点档以后,我想要用计算机确认一下有没有新的邮件,于是爬上楼梯,前往自己的寝室——”

当宗助走在二楼的走廊上时,一阵“咖锵”的巨大声响突然传进他的耳里。紧接着又传来像是什么重物“砰咚”一声猛力撞击地板的声音。这两个声音似乎都是从宗助自己的房间里传来的。宗助慌慌张张地跑到自己房间,并且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他看到了房间里玻璃窗碎落一地、乱七八糟的画面。是谁故意丢石头恶作剧吗?宗助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不过仔细一看,地板上除了碎玻璃之外,还有一个铜制的奖杯。看来,可能是谁把这座奖杯扔进了宗助房间的窗户里。宗助马上把头探出窗外,窥探庭院的情况。然而昏暗的庭院里已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呢?尽管觉得不可思议,宗助还是把脸凑近奖杯一看,结果发现了意外的事实。

“——这奖杯上怎么会沾满了血呢!我吓得发不出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家里的人也听到了刚才的巨大声响,于是全都聚集到这间寝室里了——不,不是所有的人。只有一个人没有出现。那就是绢江。只有内人没有出现。可是,玻璃破裂的声音明明传遍了整栋房子啊!”

“唔,破碎的玻璃窗,沾了血的奖杯,以及不见人影的绢江夫人——那么各位是怎么处理呢?”

“当然是马上搜寻她的下落啊。我们并没有分头寻找,而是所有人聚在一起共同行动。因为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大家都认为这样做会比较安全。我们首先前往绢江的书斋。她多半是在书斋里打发晚餐之后的时间。而实际上,她也的确在那里——”

“只不过后脑勺遭到重击,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吧。”

“是的。她的确是没气了。不过正确来说,她还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因为尸体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也就是说,她才刚死没多久吧。嗯,这样的话……”风祭警部转身背对宗助,并对丽子轻声说。“简而言之,这个犯人在接近晚上九点的时候,用奖杯打死了绢江夫人,紧接着又从庭院里把凶器扔进这个房间——是这样没错吧?”

“看来的确是这样。”可是,犯人有必要用这种方式丢弃凶器吗?虽然丽子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很单纯的疑问,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足以反驳警部的假设。“总之,这样就能缩小犯案时间的范围了,警部。”

“是啊。”警部露出了含意深远的笑容后,便再度转身面向宗助。“顺带请教一下,这栋宅邸看起来十分气派呢,想必保全方面也相当用心吧?”

“是啊,毕竟我们做的是容易惹来怨恨的生意。基本上,只要有外人试图跨越围墙或大门,保全系统就会响起警报。绢江就是这么设定好的。嗯嗯,今天晚上警报并没有响过。”

“那么绢江夫人遭到杀害,就极可能是宅邸内部的人干的好事啰。”

果然是这样啊,宗助不安地低声呢喃。风祭警部很满意似地点了点头。接着就大摇大摆走出房间,然后召唤那些正在走廊上待命的制服警察,同时臭屁地——不、是迅速又确实地下令。

“把宅邸里的人全都集合到一楼的大厅。我要亲自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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