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布立顿在卧室的书桌旁认真琢磨那篇留下疑点的手写文章时,安杰拉进来了;“我到处找你呢。刚才你是去筒仓勘察现场了吗?英迪克斯公司打电话来了。”

布立顿问答道:“你猜我刚刚跟里南多说什么了?英迪克斯公司的管理者们看到事件能对公司起到一个广告官传的效果,肯定不会对这点事情进行调查,因此不会留我在这里调查事情的真相,这样我们就可以自由地安排回家的时间了。目前看来,调查陷入了困境,烦死了。”

其实,布立顿心里非常矛盾:一方面,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他没有失去人类的本能之一——好奇心,他不希望放弃悬而未决的问题。另一方面,由于没有其他“谋生”的方法,布立顿勉为其难地做着“侦探”的工作,他觉得假如公司叫他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他应该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态度。但是,这次,布立顿猜错了。

“可惜啊,并不是这回事。公司希望你去见一个人,他只说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是没有说是谁,还好是男性。公司的人希望你赶去伦敦,大人物想明天跟你见面。”

“让他来这里,我在这里见他。”

“你想得美,人家可是大人物。如果他跑到英国各地与人会面,那么他的勋章岂不要蒙羞?要和他会面,只能是你去他那里拜见他。”

“勋章?呸,扯淡。对了,咱们的车子情况怎么样?”

“自从去金格斯诺顿‘兜风’以来,咱们的车子一直有问题。我想,如果你坐早上十点十分的火车去伦敦,那下午三点左右你们就能在伦敦见面。对方是这么提议的。会面结束后,你可以乘坐下午四点四十五的火车再回来。我计划早上送你去火车站,然后把车停在车库。你去伦敦,而我,则去参观大教堂,中午在外面吃,大教堂旁边那条街卜好多吃东西的地方。傍晚,你回来的时候,我可以去接你。咱俩再一起回来。”

“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啦。你跟哈里福德夫妇说了吗?”

“嗯,已经跟他们说了,哈里福德太太以为咱俩都要离开,还为我们走了之后谁来陪伴可怜的沃尔特发愁。她很希望你能继续留在这里。当她听说你还要回来后,马上笑容满面。英迪克斯公司为什么要召你去与那个大人物会面呢?他们应该告诉你原因的。”

布立顿确信这次会面肯定与他目前正在调查的事件有关。在去伦敦的无聊旅途中,他一直在想这个事件。

哈里福德大宅路边的草地上随意地放着几张小桌子,河边的坡地上开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花朵。车道内,车灯的光连成一片。清晨的太阳静静地倾泻在远处梦幻般的筒仓上,然后照亮了弥漫着花香的庭院中的小路。为了寻找新线索,布立顿曾经在那里仔细搜寻过。

布立顿坐在火车上,望着窗外转瞬即逝的景致。佩尔小亚的果树、伊文洛多河边的草丛、奥库斯福多成片砖瓦结构的建筑物、德契斯坦的树林和丘陵、浮现着秘密小岛的泰晤士河。布立顿没有将无聊旅行最后阶段的景色收进眼里,即使他看了,也成了毫无意义的背景。他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心里只想饼下和牛奶了。

英迪克斯公司的办公楼是采用英国最流行的建筑风格设计的一栋建筑。修建如此豪华的建筑物,主要是为了逃避累进附加税。布立顿是公司的一个员工,但是他跟其他员下不同,他不需要陪那些有钱的客户坐在种植了椰子树的中庭聊天,也不用为了拉业务而四处推销自己。布立顿穿过熟悉的走廊,一路上和所遇的熟人寒暄。当他和英迪克斯公司其中一位高层,同时有礼貌地进入那个屋子时,沙发上有个男士站起来说道:“啊,你是布立顿先生吧?我是……”他身旁的随从急忙打断他的话:“请您最好不要公开您的姓名。”当房间里只剩下布立顿和那个男人以后,男人说:“您能来太好了,谢谢。”

这位人物是陆军方面的军官。虽然他穿的是便服,但是在上次世界人战(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参过军的布立顿十分了解军人,凭直觉,他判断此人是高级军官。这位神秘人物是某陆军谍报部的。

“布立顿先生,我从我的老朋友卡利特上校那里听到很多关于您的事情:您曾经是卡利特上校手下的得力干将,也曾是一名优秀的军人。上校常常对没把您留在军队一事感到很遗憾。听说,您现在正在为英迪克斯公司施展自己的才能。英迪克斯公司真是慧眼识人才啊。眼下您担任公司的代理人在拉斯特柏里工作吧?”

“请等一下,我想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我是英迪克斯公司聘请的代理人,公司随时拥有安排我工作的权利。但是,这次我没有接受任何命令。只是作为哈里福德夫妇的朋友在拉斯特柏里度假期间,偶然发生了那个事件。”

“您说是作为朋友的立场出现的,那这件事就变得复杂了。您不认为我们作为市民应该有一定的权利和义务吗?如果警察需要我们协助捉拿坏人,我们就应该协助他们,这就是所谓的法律吧?对于这次的事件也是一样,布立顿先生,在目前这种微妙的情况下,我们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我们对验尸官的结论很不满意,如您所知,验尸官的结论只是满足了普通大众的好奇心,我们却很不满意。请您不要追问‘我们’指的是谁,政府机构有一些不对外公开的组织。我相信您肯定也知道,也一定能够理解我们。我想知道您是否愿意和我们合作?”

这时,布立顿需要两种完全不同的注意力,一种是认真听对方说话,并作回答的注意力,另一种是将这次会面的场面留在记忆里的注意力。毫无疑问,这个神秘的男人是个位高权重的人。这类人都值得研究。另一方面,布立顿必须做出受感动的样子,郑重地答应对方的要求。同时,他的脑海里又闪现出困扰他很久的疑问:如何做到既完成了侦探工作,又保持了绅士的气度?布立顿十分谨慎地回答:“我可以随时效力,我是说逮捕犯人或者类似这方面的事情。不过,您需要我做什么,能说详细一点儿吗?”

“好吧,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说吧,坦率没有坏处。您觉得韦斯利是死于意外事故吗?”

“我认为不太可能是意外事故,验尸官的结论并不合理,也就是说……”

“哦,关于这个我们就不详谈啦,那您认为他是自杀身亡吗?”

“这个问题更难回答,我以前从来没见过韦斯利先生,一点也不了解他,所以无法判断他是不是自杀。不过,从他死之前的精神状况来看,没有任何自杀的征兆。而且,我认为一个人如果打算自杀,肯定不会选择这样的自杀方式。因为这种方式无法保证能够真正死亡,也许可能会出现自杀未遂的情况。”

“嗯,的确如此。您说话真的很谨慎。不过,我知道您认为他不是自杀,布立顿先生,请跟我们谈谈您的想法,好吗?韦斯利是一个公务员,他的死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布立顿先生,我确信他的死对国家高层的打击也非常大。他没有与任何人结下私怨,没有任何绯闻,他没有子女,无人可以继承他的遗产;他也不会阻碍任何人事业的成功,在这样的情况下——”神秘的会面者突然“吧”打了一个响指,为他的大论画下了休止符。

“那么,您是说韦斯利并不是死于意外事故,也不是自杀,而是谋杀吗?而且可以排除其他的谋杀动机,而是出于政治目的的谋杀?您有什么证据能断定这是一起政治暗杀事件?譬如,他曾经收到过要杀他的恐吓信?”

“行啦,布立顿先生,这类暗杀不会提前恐吓你,他们只会直接动手,没有任何前奏,也没有预兆。他们肯定不会写恐吓信的,绝对不会。”神秘的男人说道,仿佛布立顿所说的是在诡辩,在逃避事实。

“不,我只是……我不是坚持己见,不过,您刚刚说的‘出于政治目的的谋杀’,如果这个事件真如您所说,是谋杀,而且是出于政治目的的谋杀事件,那么我能问一下这个事件有可能是哪个集团做的吗,与同类其他的事件相比较,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布立顿先生,进行政治性暗杀的团体每次都采用不同的手段,报纸上的新闻并不可信。报社的那些家伙……总之,报纸上的新闻不可全信。这回的事件必须作为完全独立的案件来进行调查。完全独立的案件。”

“或许这样说更恰当,我认为这个事件与某种罪恶有关联,如果在拉斯特柏里停留期间我一直这么认为,那么我会为了法律而竭尽全力去调查此案。至于此案后面是否具有政治性动机,这与我无关。即使有,对我调查案件也没有帮助。我这么说可以吗?”

“可是,也许本案确实具有政治性动机。当然,这是我个人的见解。我认为在这种案件中,外国人比英国人更值得怀疑。社会主义者——布立顿先生,恕我直言,比当地的人更值得怀疑。我说这些,是想给您指出一两处或许您遗漏了的调查方向。您愿意帮我们吗?”

“这个我没想好。如果真的是一起谋杀案,凶手杀了人还想逍遥法外,那么为了维护法律的正义,我一定义不容辞。但是考虑到我只是作为一位客人在哈里福德大宅做客,我就不能代表某个机构做事,我不能不尊重礼仪……”

“布立顿先生,请您现在不要考虑这些。当然,您可以用您认为最恰当的方式行动。今天能和您谈话,我感到非常满意。只要您能证实我们的怀疑、查明事件真相,我们不会忘记您的帮助。啊,快到火车开车的时间了。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您能到这里来,不胜感谢。”

“这次是慢车,要坐八小时呢。”布立顿走出办公楼,自言自语地说,“我是因为那倒霉的会面才受这份罪的。那家伙的措辞太夸张了,什么‘一定的权利与义务’。看来我也是不虚此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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