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大性情·东西对峙 第五章 千金买马头

郭隗在我文章里自成一章有些偶然，有些走运，所谓时势造英雄、造狗熊，英雄狗熊也要造时势，所以这也便有了郭隗在历史上给我们讲的那个十分经典的“千金买骨”也叫“千金买马头”的好故事。

这还要说到孟尝君，孟尝君绝对是战国时代的人杰骄子，重登齐国相位后，雄心勃勃，励精图治，把个齐国管理得欣欣向荣，更加强大，这无端助长了齐湣王的霸气和野心，不好好和自己的人民一起享受这美好富庶的年华和岁月，却总想穷兵黩武，去攻打别的国家，掠夺诸侯的领地，搞得周边几个国家惶惶不安。尤其北方相对弱小的燕国，对这个蛮横骄狂的齐湣王又是恨又是怕，一点办法都没有。其恨，是全燕国的人都铭记在心的二十多年前与齐结下的冤仇没报；其怕，是至今仍然弱小的燕国根本不能抵御来自齐国的威胁。

二十多年前，齐湣王的老爸性情中人齐宣王收起了他的好性情，有点卑鄙地趁燕易王刚刚即位的当儿，突然用兵，一下占领了燕国的十座城池，几乎是燕国的半壁江山。——孟子有次和齐宣王的谈话，后又让司马迁弄错在了齐湣王头上的，就是这件事。这件事显然在当时是被认为违反道德践踏正义的事情，除了孟子，齐宣王受到了很多人猛烈的指责和抨击，后来迫于舆论，并在战国著名纵横家苏秦的堪称精彩绝伦的劝说下，齐宣王把那十座城池归还给了燕国，据说还送了千金表示道歉。并在一路上叩头，希望与燕结为兄弟之邦。

历史还是要感叹一声，原因是燕易王十二年后平淡无奇地死去，接替他的就是燕王哙。燕王哙这个人一点审美标准都没有，他竟让子之这个人做了燕的相国。暂且不说子之的贪婪与野心，就看他那体态和嘴脸，真有损一个国家重臣的对外形象。说子之身长八尺，腰大十围，肌肥肉重，面阔口方，手绰飞禽，走及奔马。这好像不是具有大国风度的相国，而一个标准黑社会老大。

那天，子之乜斜了一眼燕王哙，突发奇想，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享受一下那个位子的快乐，过把瘾就死。就去找他的铁哥们儿苏历和苏代，让他们给谋划谋划，活动活动。说来赶巧了，不久苏代去齐国慰问在那里做人质的燕国太子，回来后，燕王问他：我听说齐国的孟尝君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齐国真是走运，有这样的大贤之才，还愁不能称霸天下么。

苏代说：但它不能。

燕王说：怎么不能？

苏代说：天下没人不知孟尝君是大贤之才，但三番五次把他折腾来折腾去的，齐国因此不能称霸，这叫用人不专。

燕王说：屁话，我倒用人专一，但我就是没有孟尝君啊。

苏代说：你有。

燕王说：哪个？

苏代说：子之。他就是燕国的孟尝君啊。

燕王恍然大悟，然后就去和大夫鹿毛寿进行探讨，说：古往今来，那么多将相王侯，为什么就只有尧舜有口皆碑？

鹿毛寿也是子之的铁哥们儿，说，不就是尧能主动让位于舜，舜能主动让位给禹么。

燕王说，那我现在主动让位给子之，行不行呢？

鹿毛寿说，那太好了，你就是当代的尧舜！

这燕王最喜别人给他戴高帽子，想必也很弱智，鹿毛寿这么一说，他就要去做当代的尧舜了，并接受禹传位的历史教训，先废太子平，后主动让位给子之，还一次性把俸禄在三百石以上官吏的信印收回，全部交给子之。子之几乎是惊呆了，觉得这也太夸张了吧，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这就做了燕王了，满脸厚皮竟潮红一片羞怯，反复谦让后，连拉带扯地就一屁股坐在了王座上，浑身地不自在。而燕王哙却不和他开玩笑，严肃认真的站在了大臣们的队列里。苏代、鹿毛寿皆拜为上卿，在和子之回屋后，几个家伙一起忍不住，在地上打着滚儿，笑得肠子都要断了。

燕国将军市被愤然不平，觉得这玩笑开得也太过头了，将国家当儿戏，拿政权来调戏，简直不成样子，乃率本部将士，攻打子之，燕国大乱。双方交战十余日，死伤无数，结果很不好，市被战死，子之得胜。事后鹿毛寿帮助子之分析了这个突发事件的根本原因，认为全是出在太子平身上。子之就开始来收拾这个阻碍他恣肆行走于勃勃野心大道上的绊脚石。

就是在这个时候，郭隗出现了。

郭隗是太子平的家庭教师，待听说子之要加害于太子平，他就成了平的贴身保镖。一番筹划安排，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样子，就和太子平一起逃往终南山避难去了。燕王哙哭笑不得，想这就是我当代尧舜禅让的结果。

燕国的内乱，给齐国提供了一个机会，齐湣王连想都不想，用匡章为大将，率兵十万，从渤海湾进发攻燕。燕国兵民百姓都恨子之，不仅不进行抵抗，还箪食壶浆热情欢迎齐军入燕。齐军毫无阻力，直达燕都，百姓开门迎接像迎亲人子弟兵一样。子之原来的所谓的铁哥们儿也想了法子编了理由找了借口纷纷抱头鼠窜，就剩下鹿毛寿和他一起率兵在燕都的大街上迎战齐兵。几个回合下来，子之回头一看，他的兵士竟也趁乱溜跑了一大半。子之为逃得性命，左拼右杀，只听一声闷响，他身后的鹿毛寿的脑袋被齐兵一刀削掉。子之膀大腰圆，困兽犹斗，身负重伤仍连杀百余齐兵，精疲力竭后才被擒住。燕王哙羞愧难当，在别宫上吊自杀。苏代看形势不妙，急火火逃回老家洛阳。燕国三千里土地，大半都归了齐国，匡章拆毁燕之宗庙，尽掠国库财宝，将子之用囚车押至齐都临淄献功。

齐湣王绕着囚车转了几圈，饶有兴趣，说你就是子之，果然一身肥膘，满身好肉遂下令让人将子之凌迟处死，找了宫内上等专业刽子手，以十分娴熟精准的刀法，把子之从头到脚满身的肥膘好肉一刀刀割了下来，再剁成肉酱，赐予群臣当下酒菜享用了。

不曾想，这匡章回齐后又回来了。燕人一看，明白了，原只想着借齐兵除去子之，而结果却是齐来的目的是想灭燕。燕人不愿做亡国奴，群情激奋，这矛盾就由一致对子之的仇视迅速转化为一致对齐人的仇恨。没有了群众的拥护支持做基础，就根本建立不了根据地，匡章立即决定，班师回齐。这时，燕一帮老臣纷纷前往终南山，找到太子平，拥立为昭王。而郭隗呢，自然是一点红包不用送，一点关系不用走，一点马屁不用拍就当上了相国。修理宗庙，恢复制度，理顺秩序，安抚百姓，拨乱反正，统一思想，重振山河，誓报齐仇。

前后历经三年战乱的燕国，如大病初愈，城垣颓废，田园荒芜，民生凋敝。

燕王哙昏庸让位导致一场闹剧悲剧发生在燕昭王心里是为惨痛教训之一；

放纵子之之类的阴谋家野心家篡权当政在燕昭王心里是为惨痛教训之二；

内乱让齐国有了可乘之机几近亡国灭族在燕昭王心里是为惨痛教训之三。

于是，人才问题作为战后复兴燕国的当务之急，被提到了议事日程。昭王开始做招贤纳士的宣传广告，我们知道，就是他修建了一巨大的高台（今河北易县和定兴交界处的金台陈村），上面堆放了黄金作为高薪聘礼；有应聘者来燕，昭王还躬身拿着扫帚亲自为他们打扫道路，迎上高台。然而，效果并不理想。

这个时候，郭隗再次出现了。说：大王你天天这样愁眉苦脸的干着急，也不是办法。我说个故事给你听，让你开开心吧。

昭王说，也好。

郭隗说，从前啊，有一种神奇的马，叫千里马。当然你一听这名字，你就猜到了。不错，那马奔跑如飞，迅如雷电，日行千里。有一国君听说了，贴出告示，愿出千金买之，这一等就是三年，也没买到。国君有个勤杂人员，就是一个清洁工，他来和国君说，我去给你四下里找找看吧。国君就把那一千金给了他。这个清洁工去了三个月，终于找到了一匹千里马，不过是一匹死了的千里马，非常失望。然而咬咬牙，跺跺脚，竟花了五百金把那马头买了回来，还一脸的趾高气扬。国君一看，气得差一点没背过气去，说，我叫你去买千里马，你给我买了个死马头。这还不说，你还花了我五百金。反正不是你的钱，你就给我花着玩啊。清洁工笑了，说，你也一国之君，太小气抠门了，花了你五百金就心疼的那样，你放心，过不了几天，千里马就会有人给你送上门来的。国君说，涮我？清洁工不笑了，说，我说送来，他就会送来。国君说，为什么？清洁工说，这道理很简单，天下人都知道你连一只死了的千里马的马头都肯花五百金买来，更何况活的千里马呢。不信，你就等着瞧。结果你猜咋样，不出一年，就有人送来了三匹千里马。

郭隗的故事说完了，昭王寻思了一会，没弄懂这故事说得有什么意思，郭隗便告诉他，说大王不是要广招天下人才么，那咱们就来个现身说法，你就把我当成那个死马头好了。天下贤能大才志士仁人，见你对我郭隗这样的无能之辈都如此器重，比我有才能的人不都投奔到你这儿来了么。昭王终于明白过来，于是大兴土木，给郭隗建豪华公馆，并拜他为师，每天毕恭毕敬地侍奉，听他胡言乱语地教诲。如此传开去，效果奇佳，一时间，许许多多的有真才实学的或自认为有真才实学的“千里马”们纷纷奔跑到燕国来。如魏国大军事家乐毅，赵国大将军剧辛，齐国专门研究天文地理的著名阴阳家邹衍以及我们都知道的战国最为有名的纵横家苏氏三兄弟苏秦、苏代、苏历等。

随着这批人才的到来，燕国开始复兴，继而走向振兴。

郭隗对昭王说，以我做现身说法，这是广告策划；给我建豪华公馆，那是宣传包装。

昭王对郭隗说，不过，你也绝非假冒伪劣，坑蒙拐骗；而是优质产品，驰名商标。

——郭隗和昭王的这段对话，精彩至极，意味无穷，可惜是我为增加文章的趣味为他们设计的，只为博众看官一笑，不可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