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领风骚·独自称雄 第七章 好点子，孬点子，鬼点子，金点子

淳于髡载着孙膑离开了魏境，他闻到了孙膑满身的馊臭味，喉咙直哽，胃里乱翻，说我的魏客卿啊我求求你赶快给我洗洗吧，我都叫你给熏死了。于是就找了有水的地方，让孙膑把个满身的粪臭尿臊、汗馊泥腥好不痛快地洗了个干净，然后上得车来，众人一看，孙膑焕然一新。淳于髡喜形于色，说这还像个样子。你说这人可真奇怪啊，刚才谁能看出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魏国孙客卿，整个一喂猪的、叫花子。就洗了洗，嘿，你看立马就像客卿了，像知识分子了，像足智多谋的大军事家了。嗯，现在我们的孙膑可以去见田忌大人了。田忌是谁？田忌是田氏代齐后现在掌权齐国的田家一族的人，齐国著名的大将。

车刚到临淄，田忌已于十里外在那里等候着了。到了田府，孙膑无论如何都是要大吃一顿的，田忌又给他弄了好酒好菜，孙膑吃得心满意足，然后就乘车去见齐威王。不须太多交谈，齐威王就要给孙膑封官，孙膑说自己刚回来，无功不受禄。另外，庞涓若听说我人已在齐国并受封，他那人又会气得天崩地裂了。说我暂时还是不张扬了吧，大王什么时候用得着我，全力效劳就是了。威王觉得这样也好，就让他住在田忌的家里，尊为上客。待一切安排停当，孙膑便要去谢谢冒死解救他的禽滑厘，一打听，禽滑厘已经不辞而别飘然而去了。孙膑想还是人家禽滑厘潇洒风流，我这一生怕是再也学不会更做不来了。突然想起，我不是还有两个兄弟么，他们现在在哪里？知不知道我回来了？便使人去寻访他的兄弟孙平、孙卓，消息皆无，明白过来，所谓平、卓的家信纯属子虚乌有，是庞涓为陷害他设下的圈套。

不管怎样，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恬淡平和，有时他也参加一些集体的聚会和活动，譬如田忌常邀他去看他和威王跑马围猎驰射赌胜。不过最近几次，田忌的运气可真不好，和威王赌马时因马力不济，老输给威王钱。其实要看那马也差不了多少，但就是每赌一局三回，三回都输。孙膑在一旁暗自笑了，招手让田忌过来，小声对他说，明天你邀威王再来赌马，我给你出个点子，叫你胜。田忌说：好，要是这样，那明天我就和他赌个大的，千金一回，把我的老本赢回来，大王反正钱多的是，也不在乎。于是跑去见威王，说我老是输给你，但我就是不服，这马难道也知道扛领导啊，不要命地跑，让领导高兴，我就不相信了，明天再来，我倾家荡产，也要与王狂赌一把，一注千金，一决胜负！威王满脸骄恣，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咱可不准反悔啊。

第二天，听说田忌要与王千金赌马，那场面可就热闹了，诸公子盛装车马，金饰银缕，流光溢彩，吸引了数千百姓纷拥而至，聚而围观。威王情绪激奋昂扬，一脸阳光灿烂，而田忌心发虚了，去问孙膑，说：你看到这阵势了没，可千万不能开玩笑啊，钱是小事，今儿输了，我人可就丢大了。孙膑说：你还别说，这输赢还真拿不准哩。你看啊，齐国的好马，均在王厩，你那几匹马，你天天给它吃香的，喝辣的，也跑不过人家的啊。田忌一听就急了，说：那你还要让我和他赌，乖乖，这可是千金一回啊。孙膑笑了起来，说：我给你一个点子，一局不是三回么，分上、中、下三档次，第一回，你用你的下马，去和王的上马比；第二回，你用你的上马，去和王的中马比；第三回，你用你的中马，去和王的下马比，虽有一败，但必取二胜！孙膑这点子一给出，田忌立刻恍然大悟，二人心照不宣，相视捂着嘴愉快大笑。

其实说到这，那马就不用比的了，其结果可想而知，田忌自然是很风光地赢了威王，得一千金。威王百思不得其解，田忌也不隐瞒，就把孙膑如何如何帮他出的金点子全告诉了威王，这便引起了威王的思考，小事可见一斑，这个孙膑果然是足智多谋，名不虚传！

这边孙膑正享受着晚来的荣华富贵，那边庞涓却不得安顿，魏惠王知孙膑溺水而死，就责成庞涓夺回他的中山。我们知道，中山原是被魏国收服，意欲对赵形成战略防线；赵国因此如骨在喉，总不痛快，于是乘魏国国丧抢占了中山。待魏惠王腾出手来，便决意要夺回中山，以释旧恨。庞涓以为中山一弹丸之地，且远于魏而近于赵，与其取中山，不如直接攻赵；把赵拿下来，中山自会收复。遂出动军队并五百战车直奔赵国，围攻赵都邯郸，这是公元前三五四年。

不管怎么说，庞涓打仗还是有相当的水准和水平，邯郸守臣与他过了几招，连战皆败。赵成侯急了，把中山就送给了齐国，求齐国发兵救赵，解邯郸之围。齐威王思考再三，把孙膑找来，说我已经决定派兵救赵，想拜先生为大将。孙膑连连摆手，说使不得，我一个残废之人，做齐国大将，别人会笑话我泱泱齐国没人可用了。你任田忌为将吧，我做军师，藏在军车里不出面，关键的时候给想想办法出出好点子了孬点子了，出出鬼点子了金点子了什么的。

一番准备，田忌就率领军队出征去邯郸救赵，半路上孙膑拦了去路，说田将军，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啊，我好歹也是个军师啊，只是对外没有名分罢了，我以为你不能就这样盲目去邯郸的。孙膑说：你知道庞涓是谁么，他可是既精通兵法理论，又有实战经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能正确判断变化形势，能泰然应对复杂局面，能果断处理突发事端，那小小赵将哪能是他的对手。所以，等我们一路颠簸赶去，怕是庞涓早把邯郸拿下了，那么我们这般兴师动众去救谁啊！田忌被问住了，孙膑说：命令军队原地休息，派人四处扬言，说我们要去攻打魏国襄陵（今河南睢县），庞涓得知后，必然弃邯郸而回兵救襄陵，我们就在这半道上打他，定胜！

其实，在他们说话的当儿，邯郸守臣就举着小白旗向庞涓投降了，庞涓把手一挥，豪迈地向军队发出了向邯郸城全力进发的命令。这时有探报说将军你不能进发了，齐国派大将田忌乘虚偷袭襄陵。庞涓一惊，说这田忌也太损了，拿下邯郸已是举手之劳；而襄陵不存，魏都必危！要邯郸还是保襄陵，当然是后者无疑。庞涓在这样宏观以及全局的大问题上，头脑比谁都清醒。没有半点迟疑，毅然班师回朝。不想离桂陵（今河南长垣西北）二十里，由庞葱率领的先头部队就与齐兵相遇，战至不到二十几个回合，齐兵败走。庞葱聪明，不敢去追，怕有计谋，庞涓得知后，大发雷霆，说一个偏将都不能擒得，还怎么去打田忌，命军队全力追赶。

——历史书就庞涓这档子事及其败走桂陵大肆发挥把庞涓描述得很无能，我以为过于简单化了。既是如此，我也在想那会儿庞涓一定饥饿劳顿，人困马乏，心情很坏。而心情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事情的成败。心情影响情绪，尤其对于有性格缺陷的人，很容易受心情和情绪的影响而做出有失理智的决定，这与庞涓的水平无关。当然失误的决定就会产生失误的结果，待庞涓的大军追至桂陵，庞涓看到了孙膑的“颠倒八门阵”，对身边的庞英、庞葱、庞茅交代说，这个阵法可变长蛇，你们要倍加小心，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中则首尾皆应。我先去打它，你们三人各领一军，看到只要阵势一变，你们三队就一起进攻，让它首尾不能接应，左右不能相顾，也许这阵还能破掉，否则我们可都惨了。

这是军事斗争，不是官场游戏，不是一点计谋把戏就够了的，真刀真枪，凡人肉身，硬碰硬，骗不得人的，庞涓这时比谁都更客观更实际。庞涓自率精锐五千，冲进敌阵，一下就被围困其中，八方色旗，变幻多端；戈甲如林，已无出路；又听得鼓声震天，号角齐鸣，人声呐喊，猛抬头，见无数旌旗上面竟赫然醒目一个斗大的“孙”字，心中大骇：孙膑果然在了齐国，我中计了。好在这时，庞英、庞葱两路兵杀到，左冲右突，把庞涓护救了出来，可怜那五千人马全部壮烈阵亡，兄弟庞茅也在其中。庞涓心上一阵难过，来不及悲伤，慌忙弃营而逃，连夜回到了魏国。

围魏救赵，是中国军事史上的经典之役，由此孙膑让天下人第一次知道了战争的空间和内容原是这么广阔和曼妙，知道了原来战争还可以这么打，中国的军事学、战术学顿开茅塞。

庞涓狼狈不堪回国后，魏惠王鉴于他取邯郸有功，原谅了他。其实按现在的观点来看，魏惠王也有重大决策失误及渎职之嫌。

有时候这世事真还不能说得清楚，正当田忌、孙膑凯旋回齐、骄傲得不得了的时候，那个著名照镜子的齐相邹忌不高兴了，又加上其间庞涓使人以千金给邹忌行贿，让他辞去孙膑，邹忌便从中做了一些手脚，弄了一些小伎俩，牵强附会说田忌有谋反之心并有谋反之举，骗得齐威王对田忌生了怀疑，派人对其监视。田忌迅速托病辞去兵权，休闲在家。孙膑一看，便明白了，也卸任不干了。

日子刚有了一些平静，韩、赵两国又没事找事，他们竟商量联合作战，攻打魏国，同分魏地。庞涓得知后建议魏王先下手为强，趁他们尚未联合起来，把韩国拿下，赵国就孤掌难鸣了。魏王觉得庞涓这话说得有理，突然又想起那次糟糕的桂陵之役，心上发虚，便让太子申做上将军，庞涓为大将。这就发生了历史上大家都知道的那个马陵道之战，并在此过早地为庞涓的精彩人生画上了句号，为我们留下了巨大的遗憾、叹息和悲伤。

终结者是他的兄长孙膑，当然也是他自己，或许是他的老师鬼谷子，如何一张乌鸦嘴说什么“遇马而卒”，那马一定就是马陵道的马么？

再说太子和庞涓率军攻韩，路过外黄（今河南杞县东北）时发生了一件事情，一布衣自称徐生的要见太子，说是可以告诉他百战百胜的办法。徐生问太子，你觉得你所拥有的富足是不是能超过整个魏国啊？地位是不是能超过魏王啊？徐生说，你贸然攻韩，就算你打胜了，你所拥有的富足最多不过一个魏国吧，你的地位顶天不过做王了不起了吧，万一不胜，你怎么办呢？故我所说的百战百胜就是既没有大败之过，又有称王之荣，而这些你现在就已经具备了。且慢，我这一说，你有可能就不去攻韩了，但你错了，你没看到眼下的情况是你一人煮羹，众人啜汁。你说不去攻韩了，怕是没人听哦。徐生说完，转身走了，太子遂下令，班师回朝！——虽然历史上没交代，但猜这个徐生很大可能是韩国的间谍或说客。

果然，庞涓一听要班师回朝，马上就急了，说：太子这玩笑开得是不是有点大了，魏王派遣了几乎国内所有的军队，出来兜风闹着玩啊；没打一下就回去了，这和战败有什么两样。庞涓这么一说，其他将领也不愿意了；不愿意，就继续往前走。将士们就觉得好不晦气，这一折腾，怕是胜负难卜凶多吉少了。当然，魏军果真折回头，庞涓不死，历史不定还会上演怎样的大喜大悲来，这当然是假想；假想是空想，假想是假设，现在的情况是魏军已经直逼韩都，韩哀公热锅上蚂蚁一般急得直搓手，团团转；想这都是赵国惹的祸，赵与齐好，那我也拐他十八个弯子求齐出兵救我一回。

公元前三五一年，齐威王重新起用了田忌和孙膑，关于救不救韩，威王召集大臣开会商量。邹忌的意见是韩、魏火并，那是他们的事，没有理由要去救谁。田忌认为魏胜韩，必攻赵，祸及齐，把目光放远一点看问题，肯定要救。田婴赞同。孙膑在一旁打瞌睡，齐威王就点了他的名，说你不表态，还打瞌睡，你那意思是说救与不救都不行。

孙膑说，我王高明，你咋知道我的想法。

齐威王说，这么多年了，你那点把把戏戏，我还能不晓得。

孙膑说，晓得如何，不晓得又如何，道理很浅显，魏国有庞涓，自恃其强，前年伐赵，今年攻韩，目的在齐。若不救，是弃韩以肥魏，所以说不救是不对的；魏刚伐韩，韩不出一兵一卒，未损一发一毫，就让我们去救他，代韩受兵；而韩却隔岸观火，坐享其安；你那边没事了，我这边危险了。你还别说这个韩哀公没什么本事，可倒会算计啊，所以救也是不对的。

齐威王说，那究竟救还是不救，你给出个点子啊，我知道你的点子都是金点子。

孙膑说，什么金点子、银点子，我还是那点破点子，上次是围魏救赵，这回围魏救韩啊。不过我强调一点，这话可不能和韩说去。你先答应韩国说我们肯定去救他，给他一颗定心丸吃；韩觉得有齐救他，必定人心鼓舞，士气大增，会全力拒魏。这么一打，魏也会全力攻韩。两下打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发兵，直奔魏都。

威王鼓掌，金点子！金点子！金点子！

按照孙膑的金点子，齐军如期向魏都进发，庞涓闻听，哭笑不得，想这孙膑咋这样啊，上回攻赵，弄得半途而废；这次围韩，又将功亏一篑，果然若鬼谷先生所言，我欺别人，终被人欺。无奈下令退兵弃韩归魏，一路风急火燎赶到魏境，说齐军在他前面已经开进魏国去了。庞涓下马看了看，眼前到处都是齐军安营扎寨后丢弃的杂物，剩饭粒，残汤汁，烂菜叶，大小便，一片狼藉，触目惊心，以及新垒的造

饭用的灶炉，还冒着呛鼻的柴烟。庞涓派人数了数灶炉的总数，大致一算，齐军竟有十万！庞涓大惊，心上恐慌，身上寒凉，脸上凝重，他知道十万大军该是什么概念，而在孙膑手里又该是怎样的意味！第二天，庞涓率军追至齐兵的第二个营地，再派人数了数灶炉的总数，大致一算，齐军变成了五万！第三天，庞涓率军追至齐兵的第三个营地，再派人数了数灶炉的总数，大致一算，齐军剩下了三万！庞涓大喜，心上舒展，身上暖热，脸上滋润，说我过去就知道齐人历来胆小，入魏才三天，士兵已经逃跑一大半了，好个孙膑带这样的队伍来和我斗，死去吧你！遂选出精锐二万人马，加速前进，不分昼夜，其他步兵留在后面，由庞葱带领。

庞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又错了，他不知道这原是孙膑布下的迷魂阵。

这么简单的军事常识，按说庞涓是能够想到的，问题是那会儿庞涓仍然是饥饿劳顿，人困马乏，心情很坏。我说过的，心情影响情绪，尤其对于有性格缺陷的人，很容易受心情和情绪的影响而做出有失理智的决定，这与庞涓的水平无关。而就在庞涓数灶炉的时候，孙膑也在精确计算着魏军的行程，说庞涓已过了沙鹿山，孙膑就知道日暮必至马陵道。马陵道夹在两山之间，狭长而窄紧，山上悬崖峭壁，道旁林木茂密，孙膑已在那里布下了万千伏兵，张弓搭箭，蓄势待发，精兵强将，呼之欲出。又安排把树木砍倒，纵横道上，独留一棵千年古桑，削去一面树皮，上书：庞涓死此树下！军师孙云。安排到时候看见树下火光，万箭齐发。

庞涓，雄心大志的庞涓，一身才华的庞涓，光辉照人的庞涓，骄横傲慢的庞涓，生不逢时的庞涓，心如蛇蝎的庞涓，心比天高的庞涓，命比纸薄的庞涓，不走运的庞涓，倒霉的庞涓，可怜的庞涓……他不知道他的好故事要结束了，他不知道他的好故事竟是一个不好的结尾和后人由此生发出来的不好的结论。而最后的悲哀在于庞涓兵至马陵道，看见了路上杂乱横了许多树木枝条，再一次错误判断是齐军阻其道路，怕他追赶。蓦然见道旁有一孤立突兀大树，近前看时，隐约有字，命兵士燃火照之，看后大惊遂大呼，我中计也——庞涓急速转身，已是万箭穿心。

计庞涓仕魏至马陵道壮烈惨死，整一十二年，正应了马兜铃花开一十二朵之兆。人已经死了，这孙膑也够歹毒的，仍然举刀千仇万恨地砍下庞涓的头来！

魏、齐马陵之役，是中国历史上的重大事件，但马陵道究竟在哪，也就是说马陵一役的具体战址在哪，一直说法各异。有说在河北大名县东南或大名府城南的；有说在河南范县西南的；有说在齐国边境重镇东阿的等等。值得关注的是一九九二年在山东临沂召了“海峡两岸孙膑兵法暨马陵之战学术研讨会”，这次会议，使魏、齐马陵之役的研究有了新的破解和深入，其中关于魏、齐马陵之役的具体战址马陵道，有学者重提“郯城说”，即马陵道在鲁南临沂地区的郯城东十里的马陵山。对此，会议达成共识，且认为，与其他几处相比，“郯城说”更为可信。

郯城马陵山系呈南北走向的低山丘陵，连绵起伏二百五十余公里，在郯城境内五十余公里，南起该县大尚庄的孙家塘，北至该县泉源乡的九道湾，山顶有条南北道，当地群众称马陵道。该山有平有险，平险相间，总体可分南北两段，南平北险；平，战车飞骑，十里无障；险，沟壑纵横，复杂多变。其中的“独龙涧”由九条冲沟汇合而成，围绕尖子山一周，状似葫芦，又称“葫芦峪”。其南有西山、二山、三山、四山围子，西有五山、六山，北有玉皇顶、分尸岭，东有恨谷崖，九条冲沟汇合一起，在入口处形成狭窄之地，为《孙膑兵法》所说的“隘塞死地”。相传庞涓正是死于此涧。现涧内仍有庞涓二次中箭之地“恨谷崖”，还有庞涓中箭后的“二次上马石”和记载孙、庞大战历史经过的“庞涓石”以及庞涓死于此涧古桑树下的地名遗迹，后人又称该涧为“庞涓沟”。再，当地有关魏、齐马陵之役及其孙、庞交战斗智斗勇的故事传说更是妇孺皆知流传甚广，也可视为历史于民间的佐证。最具说服力的当然还是马陵道旁曾出土过的大量的战国早、中期即孙、庞时期的兵器，这些兵器都经过文物部门鉴定，确凿可信。

马陵之役“郯城说”的出现，较早见之于清乾隆年间修的《沂州志》，但一直不被人们所重视，自《孙膑兵法》在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出土后，主此说者腰板才多少硬了起来，最先有少数当代学者对“郯城说”的认定；接着是一批学者发表文章，为“郯城说”提出更多的考据和理由；再后来，由中国军事科学院编写的《中国军事史》、人民教育出版社的中学历史通用教材也都认定齐魏马陵之战发生在郯城境内的马陵山。

传统的孙膑的故事让我们总有个误解，好像他的全部军事才能与谋略都被认为出自《孙子兵法》。似乎有了《孙子兵法》，才有他的那些好点子、孬点子，鬼点子、金点子，不具有原创意义，还侵犯了别人的知识产权。其实，他也著有一本《孙膑兵法》，可惜不肖子孙竟让它在东汉末年就已经失传了。好在到了公元一九七二年，考古工作者从山东银雀山汉墓发掘出一批汉简，发现了这部书，《孙膑兵法》重回人间。其内容共计十六篇，反映了孙膑的独特的军事思想：其一他认为战争有一定的规律；其二在战略战术上贵“势”，即依据一定条件占据主动和优势；其三突破前人速战速决的理论，提出了持久作战的思想；其四适应战国时期经济的发展，强调攻城；其五认为只有覆军杀将方为全胜，开创歼灭战的理论；其六对野战中车垒的运用、阵法的研究和将领的必备条件等均有阐述。令我们惊奇的是汉简对马陵之役也有详细记载，原来庞涓不是被万箭射死的，而是被活捉的。看来，鬼谷的《鬼谷子》之鬼话连篇，有时也是不可信的了。

马陵道胜利凯旋，齐威王大摆筵席，犒劳军士，亲为田忌、田婴、孙膑把盏，一旁的邹忌顿觉羞惭，他毕竟是个正人君子，怎个就稀里糊涂收了庞涓的臭钱，去迫害田忌这么精英的人才，人有时一天三迷哩。宴会还没结束，他就悄没声息地离席回家了，然后借口身体不好，让人交还了相印，辞去了职务，也算保持了晚节。齐威王就以田忌为相，田婴为将军，孙膑仍做他的军师，加封大邑，孙膑坚辞不受，说我只把《孙子兵法》留给大王，你赐我一片闲山给我住就行了。齐威王心上涌上些许辛酸，把一座叫石闾的山送给了孙膑，之后他只在那住了一年，花溪清流，山石岩壁，氤氲空濛中终得人生彻悟，于一日傍晚时分，孙膑安详地走进一片夕光里就消失不见了。

至此，魏国近百年的强盛便基本划上了一个残破的句号，而秦从西方、齐从东方横空出世，迅速崛起，战国进入中期的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