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红豆骑着马,赶出城去, 天黑的时候才到善庄, 汪先生正好从春园回来, 与她在门口撞见了。

院子门口掌了灯, 挑了一对大灯笼, 将院子门口照得亮堂堂的,汪先生瞧见红豆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眼睛红肿, 很是狼狈, 连忙走到马跟前, 道:“郡主怎么了?”

红豆松开缰绳,因拽得时间太长, 手掌都僵硬不能动了,伸展两下, 骨头都在发酸, 她欲下马, 左脚从马镫上脱下,大腿也僵得不能动了,一个不稳, 整个人都往后仰倒,汪先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着急道:“郡主, 您这是怎么了?”

门房开了门,垂髫小厮上前来扶着红豆往里去。

汪先生着人去通知他夫人,赶紧收拾客房,安排人手,给红豆休息。

红豆入了内院,便有丫鬟来扶,她坐在客房的榻上,表情木木的,脸上泪痕未干,她等了三年多,便是最绝望难过的时候,也低不上现在的情况。

客房外,汪先生可不敢进去,他急得在庭院里徘徊,好容易等他夫人来了,低声交代了两句,催着他夫人进房去瞧瞧。

汪夫人今年二十好几,是寡妇再嫁,经过几年事,是个很温婉和善的妇人,她虽不认识红豆,却看得出小姑娘似乎伤心欲绝,进了房,什么也不说,挑着帘子出去,轻声细语地着人打了温热的水来,亲自端进房去,绞了柔软的帕子,递给红豆,道:“姑娘,擦擦罢!”

红豆眼珠子微动,愣然回神,伸手去接帕子,掌心几道血痕,触目惊心。

汪夫人惊得低“呀”了一声,拉着红豆的手,坐在她身边,抬手替她擦脸。

红豆骑马吹了那么就的冷风,脸上早就干得发疼,热帕子一擦,舒服了许多,人也渐渐清醒过来,她眨眨眼,声音细哑道:“谢谢夫人,我自己来吧。”

汪夫人又去绞帕子,轻叹道:“姑娘手都伤了,怎么能沾水?就让我来吧!”

红豆点点头,道了谢。

三月天,夜里还是冷的,屋子里比外边暖和多了,红豆身子暖了起来,手心手臂、大腿小腿痛意一起传来,她觉着身子都要散架了。

汪夫人替红豆略收拾了会儿,丫鬟就送了热姜汤进来,她又小声嘱咐丫鬟拿药膏进来。

汪夫人递姜汤给红豆,道:“姑娘不知奔波了多久,怕是身子受了寒,喝些去去寒。”

红豆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用稍微好一些的手接了姜汤低头喝了。

汪夫人替红豆上完了药,交代几句,便退了出去,汪先生还守在门口,急急地问她:“郡主怎么了?”

汪夫人道:“估摸着是遇到了伤心事,她没说,我也没问。”

汪先生料想和傅慎时有关,想问又不敢去问,他知道红豆是什么性子的人,本不怕她做傻事,哪知道汪夫人忧心忡忡道:“郡主年纪轻……又是姑娘家……从前你又说她与东家情深似海……”

汪先生吓得浑身出汗,负手道:“我还是进去瞧瞧。”

汪夫人跟了进去,不过她没进屋,只守在外面。

汪先生作了揖,远远地坐在凳子上,问红豆:“郡主,可是六爷有消息?”

红豆手上包着纱布,捧着碗,点了点头,哭着到:“他回来了,中了状元,游·街的时候我瞧见他了。”

汪先生惊诧地瞪大眼睛,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傅慎时回来了!怎么完全没有来找他们!

红豆眼泪又落下来,汪先生不知道怎么劝才好,他欲言又止,到底叹息两声,咽下了喉咙里的话,起身道:“郡主歇一歇,今夜我叫内子服侍您,且等见了六爷的面再说。”

汪先生很不放心地离开了,叫了两个丫鬟守在门口,示意妻子出去说话。

两人还没商议好,丫鬟急急忙忙来报:“老爷,夫人,有人闯门,说、说是咱们的东家!”

汪先生又是一惊,二话不说,提着衣服大步跑出去迎接,他到了门口,果然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傅慎时。

两人时隔三年再见,傅慎时已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男儿。

汪先生又惊又喜,话也不会说了,正想问傅慎时的腿,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傅六给打断了:“汪先生,红豆可在这儿?”

汪先生忙不迭点头,喜得脸都笑僵了,道:“在在在,我领六爷去。”

傅慎时抬脚就往院子里走,他双腿长,步调也大,汪先生只能跑着跟上。

傅慎时一边走一边着急地问汪先生,红豆现在怎么样。

汪先生也不会形容,就将红豆的模样描述了一下,说她手受了伤,呆滞不能言,如同丢了三魂七魄。

傅慎时心口猛然一抽,疼得脸色都白了。

汪先生慌忙添补两句,说他夫人已经替红豆包扎过伤口了。

傅慎时心里还是疼,她手上的伤处理好了,可别处肯定也有伤,还有她心里的伤。

汪先生觉得自己怎么说都不合适,速速将人领去客房,叫了他夫人和丫鬟出来,留了两个丫鬟在院子门口守着。

傅慎时进了屋,看到红豆的那一刻呼吸都停滞了。

红豆抬头望着傅慎时,睁着泛红的桃花眼,一动不动,像个泥塑娃娃,娇柔易碎。她的眼睛发花,脑子空白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来了,他怎么会来,他怎么来得及赶来!

傅慎时缓步走到榻前,喉间哽咽不能言,低头看着她受伤的手,探过去拉起来看。

红豆双眼水蒙蒙地看着他,蹙了蹙眉头,站起身子,抽回了手,带着些许哭腔道:“你回来了?”

傅慎时点一点头,将她拥入怀中,揉着她的身子,恨不能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红豆这几年个子虽然高了,却不敌傅慎时,如今也只堪堪到他锁骨而已,她的脸贴在他胸口,脸颊都挤得发痛。她很快又想起傅慎时食言的事,便要推开他。

傅慎时这几年没有疏于锻炼,力气又增了几倍,红豆被他锁在怀里,根本动弹不得。

红豆挣脱不开,便仰头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细声道:“你放开我!”

傅慎时太想她了,他忍着疼,眉头一动不动,等她咬够了,下巴一挪,躲开她的牙齿,便低头往她唇上吻去。

红豆唇上一热,后脑勺也被他托着,整个后背都被他摁在他温热的胸膛,他的唇很热很热,带着淡淡的草药香,鼻尖温热气息喷在她脸上,暧昧得让她迷离的双眼眨了眨。他的舌头灵活地撬开她的牙齿,长驱直入,几乎要将她吞没。

傅慎时不管红豆如何反应,半阖眼眸亲吻着她,许久才离开她的唇,与她额头相抵着,薄唇微张,轻轻地低喘着。他睫毛低垂,扫在她泛红的眼皮儿上,嘴里夹杂着草药的热气吐在她唇上,嗓音低沉地问道:“你恼我了?”

他喉结更突,声音也变了,比从前还要低哑醇厚,像沉沉的古乐器在耳边弹奏。

红豆揪着他的衣领子,怒道:“先放开我!”

傅慎时不放,反将她抱得更紧,托着她后脑勺的手掌往侧面移去,托着她的下巴,略显粗粝的拇指摩在她光滑的脸上,道:“红豆,我终于见着你了……你是不是怪我回来考试却未与你联络?”

红豆不语,这漫长的三年,她度日如年,怎么会不怨恨。

傅慎时胸口起起伏伏,又低头吻着她的发顶,紧紧闭着眼道:“我险些回不来了。”

红豆心口一跳,松了手,闷声道:“什么意思?”

傅慎时略松了些力道,蹭着她柔软的墨发,道:“我一去云南,就被土司囚禁了。”

红豆惊讶地抬眸看他,傅慎时深深凝视着她,灼热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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