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二皇子回给傅慎时的信上,除了回他仁庄附近的荒地有无主人, 问了些庄子上的事, 末尾还写了一句话, 嘱咐他“勿要担心侯府之事, 安心专于仁庄”。

傅慎时便问汪先生:“先生可知道长兴侯府出了什么事?”

汪先生愣然摇头, 道:“近来庄上甚忙,倒是没听说,我这就让人去给王文兄弟传话。”

傅慎时点了点头, 道:“附近荒地可用, 你再直接联系游先生便是, 尽快落实灾民迁居的事儿。”

汪先生告了辞, 连忙去了。

殷红豆听到事关长兴侯府,也是一脸担心, 傅慎时将信递给她看。

信上内容干练简洁,殷红豆几眼就扫完。

傅慎时宁着眉毛道:“也不知道是大房还是二房出了事……”

长兴侯在外驻守, 或许会遇到外敌入侵, 二老爷是吏部文选司郎中, 吏部每年双月大选,单月急选,请托之人不知几何, 即便后来创立了掣签法,时日久了也是老穴难塞,朝廷早有风声,说皇上要整治吏部, 再则傅家大房的爷们儿都在外朝中任职。

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光凭猜是猜不到的。

傅慎时再怎么样也是长兴侯府的人,那是他长大的地方,府里有他牵挂的家人,他肯定会担心。

殷红豆虽也跟着担心,心里不免想着,到底还是叫她猜对了,若真让傅慎时为了她割舍一切,并没有那么容易。

不是她不信任他,是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且说汪先生那头,他正要派了人快马加鞭去城里找王文打听,王文本人已经派人送了一封急信到仁庄上。

汪先生接了信,又连忙引送信使者入内说话,问他是不是坊里出了什么急事。

那兄弟不知,吃一杯茶便走了。

汪先生拆了信一看,说的便正好是长兴侯府的事,好巧不巧,傅家连出两件事,一则是杭州京杭运河的河段塌陷,又沉了商船,百姓和工匠一共死了上百个,傅三负责材料采买,也被牵连其中;二则是赈灾贪污腐·败严重,天子下令整治六部,吏部首当其中,长兴侯府二老爷所在的文选司被拿来作伐子,上上下下都受了惩罚,他这个正五品郎中更是没有逃脱,幸得二皇子和六皇子斡旋,眼下堪堪保住官位,最后的发落还未下来。

王文送这封信来,便是要汪先生和傅慎时商议,眼下城里四下风声都紧,听说还要整治赌坊一类,发财坊以后还要不要经营,还得快快拿个对策出来才是。

汪先生亲自骑马去了善庄,送了信给傅慎时。

傅慎时看完之后脸色更加糟糕了,他只以为碰上了其中一件,不幸运的是,两件事一起来了。

殷红豆也看了信,信中说的不大清楚,她就道:“三爷负责材料采买,若是被牵连其中,那便是说明材料有问题,不管是他手下的人阳奉阴违还是别的,这个责任怕是不逃脱。”

正是如此,所以傅慎时面色才沉郁的很。

殷红豆又问:“这吏部的事又有什么说头?”

汪先生解释道:“姑娘不知道,吏部选人,要求公正无私,选官期间,文选司的人应该闭门谢客,杜绝请托。但是……”

殷红豆当然知道,这种事根本杜绝不了,尤其这是个人情社会,而不是法治社会。

天子为了防止请托,便令吏部出了个规矩,每当选期,便由同类应选人选抽签决定去向,起初时还能公允,时日久了,自然失了公正。选官们为了受·贿,便在大选的前几日,在幕署的厨房里,留下信息,暗标高下,竹签的长短、大小、厚薄,都能留下对应的信息,抽签之人,根据得到的信息抽想要的签,谋想做的官。

殷红豆忍不住又问:“若是不小心没买官的人,把买官的人的位置抽去了怎么办?”

汪先生解释道:“那便再换,一换二换三换,直到买官之人得到想要的官职为止,若是有人不服,便会被斥一顿,再‘请’出去。”

吏部也一度被讥讽为“签”部。

殷红豆汗颜,这也太猖狂了些!根本不就不把体制律法放在眼里!

而且连汪先生都知道了,只怕是这件事早就在朝野内外心照不宣了。

二老爷还是文选司郎中,文选司烂成了这样,他逃不掉责任,别说保住官职,便是抱住性命,都很堪忧。

这还真多亏了二皇子和六皇子周旋,否则长兴侯回来都不好使!

难怪秦氏这一个多月都没急着派人来找傅慎时,也不逼着他定亲,长兴侯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长兴侯又不在,她这个宗妇,只怕忙得彻夜难眠。

这还不止,因为是傅三那边先出的事,传了信回长兴侯府,秦氏急得要死,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少不得抱怨大房拖累他们,秦氏那段日子没睡过一个整觉,后来二房又出了事,再没人敢指责她了,可长兴侯府顶梁的两房一出事,她更没得闲,天天都在想法子走动关系。

再有和长兴侯府结仇的人家,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秦氏哪里还顾得上傅慎时的死活?

傅慎时倒是料到了长兴侯府可能有事,只是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他面色肃然,道:“先生替我找游先生打听一下侯府现在具体的情况,另外问一问我三哥现在在杭州还是回了京城。”

事态紧急,汪先生也没有耽搁,很快就走了,他先回了一趟庄子,交代下去几件要紧事,才坐了马车京城,正好赶在城门关了之前进了城。

善庄上,傅慎时明显寡言了一些,他却还镇定地给二皇子回信,慢条斯理地等墨水干了,封起信。

殷红豆做好自己的职责之内的事,也没多说什么。

夜里,二人平躺在床上。

傅慎时难得一扭头就能看到她的侧脸。

殷红豆吃过药,四肢略有些发软,身上也抹了药,清清凉凉,被子只盖在胸口处,胳膊放在外边。

傅慎时提醒她:“仔细着凉。”

殷红豆也同他一样,望着头顶的承尘,道:“一会子就盖上。”

傅慎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在掌心里,轻轻地抚着她细嫩的手背,道:“你手是冷的。”

他这样说,却并未没有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去,殷红豆说了,一会儿就盖上。

殷红豆闭上双眸,没有说话。

他之前在她面前拿出了和长兴侯府决裂的态度,现在,他们要面临的第一重考验就来了。

袖手旁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插手去管,长兴侯府恢复元气,必又会辖制于他。

管与不管,都不是好抉择。

傅慎时便问她:“红豆,你觉得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殷红豆心里却也很明白,她道:“此前总是你自己承诺,我也没有要你的承诺,你我也没有达成协议,你只管做你想做的就是了。”

傅慎时将她的指头捏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柔软的一颗,肉珠儿似的,他柔声道:“你舍不得我为难……”

殷红豆抿了抿嘴角,道:“廖妈妈虽脱了良籍,却也和翠微一起在府里,再有其他无辜,相识一场,我也不忍。”她语气微顿,低声道:“当然,也有两分你说的意思。”

傅慎时更将她的手捏紧了,靠近她,挨着她的肩膀,牵着她的手塞进被子里,略扬了唇。

殷红豆道:“但你是知道我的,便是有又如何,该如何行事,我并非全看心意,有些傻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做,这也是我生而为人的底线。”

她试着将手抽回来,却没抽·出来,还被傅慎时紧紧握着。

傅慎时侧了头,在她耳畔声音低哑地小声道:“红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商量余地吗?”

殷红豆扬眉问他:“那你拿主意来跟我商量商量?”

傅慎时语塞,他想到的可行之法,早就被她否定了,除非天下大乱,建立新的王朝,否则他也没有办法。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便是皇帝也不可能令臣子娶一个丫鬟为妻。

傅慎时扭回头,正色道:“我总要试一试,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殷红豆目光柔软了很多,她不可否认的是,傅慎时即便有些想法还一时改不过来,可对她的心是真的。

她握拳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傅慎时趁机就抓住她的手掌,与她相扣,温声道:“红豆,那你以后再像从前一样对我,可行?”

他已经知道来硬的没有用,现在开始来软的了。

殷红豆若不是穿越过来的,真要从了他,但她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如果傅慎时尝试失败了,还是不会放过她,她下场便和之前预想的一样,在一切没有实现之前,傅慎时说的这些,在性质上,有名无实,不能兑现,只是个美好的梦罢了。

殷红豆一反常态的语气轻巧道:“好啊。”

傅慎时心口一紧,但没有敢太高兴,而是下意识地反问她:“真的?你如何肯答应?”

殷红豆轻哼道:“像从前一样对你,有什么难的?”

傅慎时一琢磨,脸又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写个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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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为了稳住心态,我也没怎么看两边的评论区,回复的也少,写文不怕功力不够,就怕心态崩,我目标就是好好写完,这是第一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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