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尞

作者简介:

原尞,1946年生于佐贺县岛栖市,九州岛大学文学部美学美术史科毕业。本名孝。曾任电影副导演、钢琴演奏师。

30岁左右开始醉心于阅读西洋侦探小说,特别喜欢钱德勒作品。1985年之后专事创作小说,88年以处女作《然后黑夜苏醒》一炮而红,闯出名号,不仅成为第2届山本周五郎赏的最终后补作,还获选为该年度日本最佳推理小说第二名(JICC出版局所办专家票选活动)。之后又屡创佳绩,如《我所杀害的少女》、《天使们的侦探》等,均为脍炙人口的杰作。

主要得奖历:

《我所杀害的少女》:1989年第102届直木赏。并获选为该年度日本最佳推理小说第一名。

《十岁的委托人》描述的是“常人奇事”,也就是“平凡人遭遇的不平凡事件”。

作品的原名是《少年见到的男子》,同系列的长篇《我所杀害的少女》曾经荣获直木赏,主角一样是私家侦探泽崎。

通常我们说“少年少女”都是指十多岁的青少年,但日文的“少年少女”似乎年龄要更小些,相当于我们说“男童女童”。

此系列属于“冷酷派文学”。大致上而言,这类小说的主角好像部很“酷”,或者很爱“装酷摆酷”(莫非以为那样较能吸引异性?),实际上,脑筋却不顶好,也有人称之为“肉体派”。如果作者把主角写成神机妙算智慧超人,有如诸葛孔明再世、福尔摩斯重生,那就会被“人家”从这个派别里“踢”出去。

所以这类作品大都以“感人”取胜。但本篇除了“感人”之外,还有“极深刻的主题”,读友仔细鉴赏之后,便可明白同系列作品为何能勇夺直木赏了。

那是梅雨季的一个星期五下午。一位少年拿着黄色雨伞站在侦探社门口,雨水正从他身上的鲜红色衬衫和雨伞滴下来。

“劳动基准法”规定雇主不得雇佣未满十五岁的儿童,如果是十二岁以下,当然更不能雇佣,即使是利用课余或放假期间也一样。但反过来说,未满十二岁的儿童可否雇佣侦探呢?开给十二岁以下的儿童一张侦探费用的帐单,会不会被视为无效……当那名少年推开侦探社的门走进来时,我最先想到的便是这件事。

“干什么?”我压抑内心的慌乱,问道。

少年只应了一声“唔”,就垂下头望着地面。办公室的地板已经被他身上的水滴弄湿了一大片。

“如果你要恶作剧,我可每时间陪你玩。”我说。“如果要谈正事,请把雨伞放在门外的长椅旁。”

少年依言照办,然后走回来。

我很后悔刚才语气没凶一些,好让他不敢在进来。我正在读大竹英雄著的《布局要诀》,现在只好把空的香烟盒当成书签夹在〈黑棋必胜的秀策流〉那一页了。我吸的是没有滤嘴的和平牌香烟。

“把门关上,坐到这椅子上来。”

我说完就站起来,走到衣帽柜前拿出一条毛巾,抛给这位正要往客用椅子坐下去的少年。

“没关系的,我不怕身上湿……”

少年拿着毛巾说。好象要把毛巾丢还给我。

“你这样子,我看了都会感冒。快擦!”

少年闻言照做。

他的红色衬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短裤和一双白色及膝,脚上穿的是帆布胶底的轻便型运动鞋,头上戴着一顶“养乐多燕子队”的棒球帽。

我心里想:小孩子应该戴去年全日本职棒冠军队的帽子才对。

事实上,我在怯场,此刻我比十二年前因合伙人渡边不在而独自接下一件案子时更加不知所措。

“有何贵事?”我返回座椅,拆开一包新的香烟,拿出一根点燃。

少年停止擦拭身体,以认真的表情回答:

“要请你当保镖。”

“什么?有人欺负你吗?该不是要叫我去对付那些欺负你的孩子吧?”

“不是当我的保镖,是要请你去保护一个女人。”

“哦……女人?是什么人?”

少年沉默片刻,以谨慎的语气说:

“你肯答应吗?”

他身高约一百四十公分,看来不过十岁左右,讲话却象个大人。那张被太阳晒黑的脸上,两只眼睛生辉,眼神正经而严肃。

他好象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说道:

“我身上有钱,你只要保护她到明天早上即可,那要多少钱?我这里有五万圆,不够的话……”

“给我闭嘴!小鬼。”我说。“不准再提钱的事!我不想被一个象你这么小的孩童雇佣。如果你再提起钱的事,我立刻把你踢出门外,知道吗?”

少年似乎吃了一惊,毛巾掉到地上,又慌忙捡起来,然后才点点头。

“你是小孩子,我是大人,你向我求助我当然尽力帮你,但是,假如你判断你的父母或学校老师,或者警察伯伯对你更有帮助,那么你应该去找他们,别来找我,这样懂吗?”

少年睁大眼睛瞪着我。他的表情看来很不老实,但不知是否真的如此,就象大人不一定全部是邪恶的一般,小孩也不一定全都是善良的。

“可是,这件事很荒谬,我又没有办法说得很具体,警方大概不会理我,所以我才来拜托你。”

我拿起便条纸说道:

“我姓泽崎……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似乎有点犹豫,但很快就回答道:

“我叫夏本大介。”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最近的小孩子名字都叫大介或大助。

“今年几岁?念几年级?”

“十岁,念淀桥第四国小五年级。”

“住址呢?”

“北新宿三段五十号,新宿第二国宅二零五室。”

“电话号码呢?”

少年露出回想的神情然后告诉我一个电话号码。区域号码是北新宿方面的。我熄灭香烟,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那个号码。

“你……”少年似乎要抗议但又马上住嘴。

讯号响了四五声,对方拿起话筒。

“喂,这里是夏本家。”传来了上了年纪的女性说话声。可能是少年的母亲或家里的女佣。

“大介小朋友在吗?”我问。

眼前的少年垂下头,露出死心的表情。

“不在。他说要去找朋友玩,已出门去了……”

“那里是淀桥第四国小五年级学生夏本大介的家吗?”

“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我放会话筒向少年问:

“要我保护的那位女士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起头,好象已放下心来似的说道:

“她叫西田幸子。”

“这名字,我好象在哪里听过。”

少年露出不解的神情。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大概不会认识那位歌星吧?

“她和你是何种关系?”

“什么意思?”

“是你的亲戚吗?还是同学或女友?还是学校的老师?”

“都不是。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完全是陌生人。”

“哦……要请我当保镖起码要知道她人在哪里吧?”

“恩,这个我知道,她好象在副都心一家叫‘嬉有曲十七’的珠宝店上班,那里位于‘黑色大厦’的二楼。”

“好,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请我去保护她?”

少年点点头,开始说明。他和普通小孩一样,说话速度很快。

“今天下午老师们都要开会,所以中午就放学了。回家途中,我跟同学顺路去‘兜神社’廊内玩,忽然下起大雨,别的同学都跑回家去了,只剩下我跟正史。我们钻进神社地板下方的空间玩了一会儿,雨停后,正史就回去了,因为我一回到家马上就会被叫去上小提琴课,所以想在外面多玩一会再回去……这时候又下起雨来,我就拿出‘金肉人’的漫画来看,那是正史借给我的。此时有两名男子跑到神社正门躲雨,并且开始交谈。

“起先我没有听到他们在讲什么,但当我看完漫画想要回家时,却听到其中一名男子说:‘请你把西田幸子这女人做掉,她在一家叫嬉有曲十七的珠宝店上班,那里位于副都心黑色大厦的二楼。’”

“他说‘做掉’,是吗?”

“是。”

“那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杀掉的意思吗?”

“恩,那么,另一个人怎么回答?”

“他问:‘什么时候?’第一个人又说:‘希望在今天之内。’”

“然后呢?”

“他回答:‘好吧!’”

“你看到他们的脸了吗?”

“没有,我听了以后很害怕,一直躲在地板下……不过,其中一人走出神社时,我看到他的背影,只知道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我想了一下。。少年以担心的表情偷瞄着我。

“为什么你不乖乖去练小提琴?”

“因为我回家后,老师打电话来,说今天感冒要休息……所以我就拿了钱跑到这里来。”

“为什么不找别家侦探社?”

“因为我经过这条路,知道这里有一家,我又不晓得别的侦探社在哪里……”

“漫画和电视上的侦探,跟实际上的侦探是不同的,你知道吗?”

“这……”他似乎在困惑。“可是……”

“算了,就当我没问过这个问题。你为了请我去保护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竟愿意把存下来的零用钱花光,是吗?”

“这是因为……人命比金钱重要得多……”

“是谁教你这种愚蠢的想法?钱拿出来让我瞧瞧!”

少年从裤袋中掏出一束折叠起来的万圆钞,我看了一下,大概只有五张。

“好了,收起来吧!”

他慢吞吞的收起钞票,表情好象在说:“怎么又改变主意不收钱了?”

“我问你,象‘嬉有曲十七’这么少见的名字,你怎能听一遍就记住了?”

“我在上小提琴课时,老师都会放古典音乐给我听,训练我的听力。我喜欢莫札特的曲子,所以知道有一首叫‘十七号嬉有曲’。”

我又拿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但没有点火。我还想不出要怎么对付他比较妥当。

“你答应当西田幸子的保镖了吗?”少年问。

“我正在考虑。”我答道。

最正确而且最稳当的处理方式应该是带着他去附近警局报警吧?但这要有被警方大骂说没事找麻烦的心理准备才行。

“抱歉……”少年站起来说。“我想上一号,可不可以借个厕所?”

“出门向左转,走到尽头就是了。”

他将毛巾挂在椅背上,走出办公室。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俯视着烟雨蒙蒙的停车场对面那条街。玻璃窗上“渡边侦探社”几个字的油漆已大半剥落了,那是我的合伙人还在的时候漆上去的,后来一直没重新漆过。象大介这样的小孩看到这些油漆剥落的字时,不知会有什么印象,这点我以前倒没想过;若是大人,则不用想也知道会有何反应。

两分钟后当我正在点燃香烟时,才想到那少年并没有回来。我一急,冲出办公室跑进公厕,但未见其踪影,走廊上供客人等候用的椅子旁那把黄色雨伞也不见了。

我再度冲出办公室,跑下狭窄的楼梯,来到大厦的门口,打开没有锁而满是锈斑的信箱。果如所料,五张潮湿的万圆钞票叠得好好的放在那儿。

我已经被一名年仅十岁的“小鬼”雇佣了。

副都心高楼这里“黑色大厦”正确的名称应该叫“东神大厦”,因大楼外观是黑色的而有此绰号。整栋大楼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东神公司总社、东神百货、圆边大饭店、以及有“黑珍珠”之称的出租专柜区,地下则是东神电铁的终点站。

去年秋天,我曾因某案到过东神总社,所以对这栋大楼还不算陌生。名为“嬉有曲十七”的珠宝店就在“黑珍珠”二楼靠中央的位置。

现在我就坐在珠宝店斜对面一家叫“杜若”的咖啡厅里。我已经走访过“嬉有曲十七”,要求跟西田幸子会面,结果别的女店员回答说:她不在,从早上就陪一位熟客交际去了,不过最远在下午三点前会回来。于是我改变策略,说待会儿再打电话过来便离开珠宝店,然后再偷偷走回来,不让女店员察觉,进了这家咖啡厅。

这家店的咖啡号称“碳火烘焙”,确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我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打电话给新宿警局的锦织警部,对方答说他今天休假没去上班。

二点三十分整,我看见一名四十岁左右的苗条女子提着一个满满的公事包走进“嬉有曲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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