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简单的早餐后,身着骑马装的两个人并辔朝村中走去。

丽兰塔首先开口:“那个马童问我们可需要他陪,我说不用了,附近路我熟得很。”

“噢,你曾经来过?”

“最近已经很少来了。小的时候,这儿就像我的家一样。”

她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史德福又不解地瞪视着她。那侧一面还是如此傲然,他想起法兰克福机场的一幕,那一幕若没发生,他就不会有今天早晨那种挥之不去的不安之感了。

他们静静地穿过树林,这的确是一片美丽的庄园,林中深处不时有带角的动物探出头来。这儿也该是一个喜欢运动的人的天堂,可是让那个奇丑无比的胖女人独自享用实在是暴殓天物。他一拉缰绳,让马儿慢下来,这儿应该可以讲话了。

“她是谁?”他望着她问,“她到底是谁?”

“答案很简单,但很难相信。”

“说来试试。”他说。

“她就是铀矿、铜矿,南美洲的金矿,瑞典的兵工厂,还有北方的铀矿。她主持的机构研究核武器,发展钴元素的新用途。她就是这些。”

“可是,为什么我没听说过她的名字,我甚至不知道——”

“她不要外人知道。”

“这种事怎可能保得住秘密?”

“很简单,有钱是一种广告,有钱也能成为一种隐身术。”

“但她到底是谁?”

“她的祖父是一个美国人,原来大概是铁路大王,他娶了一个德国女人,很出名的白玲黛夫人,她拥有兵工厂和船厂,控制了大半个欧洲的重要工业。”

“这两个世界第一富有的人,传给她钱和超人的权力,是不是?”

“是的。她不只继承财富。而且还以钱滚钱的方式赚了大半个世界,每一种事业都已扩张数倍。她还养着为数惊人的智囊团,为她处理财政与法律的各种问题。金钱创造金钱。”

“既然她有那么多钱,她还想要什么呢?”

“你自己刚刚说过的:权力。”

“住在这老远的山上,怎能——”

“她也去美国和瑞典,可是这儿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就像一个蜘蛛网的中心,她可以遥控一切。”

“她还有什么副业吗?”

“艺术、音乐、美术、作家、人类,尤其是年轻人。画廊里还有许多,林布兰、乔陶、拉斐尔。还有成箱精心打造的珠宝,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

“这些都属于这一个丑陋的老女人,她还不满足?”

“不,可是有一个方法即可使她满足了。”

“她喜欢年轻人,操纵他们使她获得无上的快感。目前世界各地都有无数不满而暴乱的年轻人,他们都受到资助。她还提倡现代哲学、现代思潮,除了资助外还加以控制。”

“可是用什么方法?”

“这个我也无法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复杂交错的运用,她有时是直接出钱,有时是经由慈善机构捐款,有时设立基金会,还有各种名目的奖学金。”

“为什么呢?”

“也许为了实现一种古老的传说:‘一个伟大的领导者应该能为他的信徒,在新的土地上建立新的天堂。’这种信念在支持众人勇往直前。”

“她也经营毒品吗?”

“也许,虽然没有很明显的证据。但这只是她控制手下的方法之一,也是毁灭他人的手段之一。壮得像牛的她绝对不服用任何药物,可是对于某些不再有利用价值的人,用药是最自然的方法。”

“武力呢?他们动用兵器吗?总不可能只靠宣传吧?”

“宣传只是第一步,跟着而来的就是成排的武器,布满原本没有能力负担的国家,坦克、机枪、核武器源源不断地输入非洲与南美洲。南美洲还成立了许多训练营,年轻的男人和女人成为训练有素的军人,大量武器的廉价倾销,而居然是用化工机械的名义进口——”

“简直像一场噩梦!你怎么知道的,丽兰塔?”

“一部分是我听来的。或从某些资料上看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我本人是这个大机构的一个棋子。”

“你?你和她?”

“每一个伟人或一个伟大的计划。都有弱点与缺陷,”她突然笑起来。“有一件你想不到的事:从前某段时间。她爱上了我的祖父,一个纯情派的恋爱故事,祖父原来就住在离此地不远的一座城堡中。”

“他是不是一个很杰出的男士?”

“根本不是,他只是一个体格很棒的运动家,英俊潇洒的世家子弟,可能很能吸引女人。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她一直以我的保护人自居,而我也是她的众多奴隶之一。我为她工作,为她物色人员,为她携带各种资料到世界各地的分支机构去。”

“真的?”

“什么意思?”

“我怀疑你的话。”

他的确不得不怀疑,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丽人,他又想起机场一幕。当初,他是为丽兰塔所利用,等于替她完成任务。是她带他来修洛斯城的,是蹲踞在蜘蛛网中的老夏绿蒂要她带他来的?是否因为他在外交圈被公认是不太满意现实的人物,而被老夏绿蒂认为有利用价值?可是这个价值不可能会太大。

突然,他又想起一个大问号:丽兰塔,她真正的身分是什么?即使我知道了,我又怎么能确定?现在的世界上谁也无法确定什么事,或信任什么人。她也许只是服从一个命令把我弄到手,把我弄入陷讲,而法兰克福的事件根本就是事先安排好的。她们摸清楚了我喜欢冒险的脾气,而且经过这次事件,会使我信任她。

“让马儿再开始慢跑吧,”她说,“它们走得太久了。”

“我还没问你,你在这一切事情里的身分是什么?”

“我只是受命而来。”

“受谁的命令?”

“反对派。每一种行动都有反反对的一派。有些人开始怀疑某些事不太对劲,他们也怀疑这个世界将被改造成什么样子,不管是运用金钱、财富、武器、理想或权势,他们认为不该让这种事发生。”

“你是同意反对派的主张?”

“我说过了。”

“那昨晚的那个年轻人呢?”

“法兰兹·约瑟夫?”

“这是他的名字?”

“这是他让人家称呼他的一个记号。”

“他应该还有另一个名字:年轻的齐格飞!”

“你认为他像吗?你知道他是谁?他代表什么吗?”

“也许知道。他代表年轻,英雄式的年轻人,亚利安血统的年轻人。对了,一定是亚利安血统,在欧洲只有这种血统受到重视。也只有在欧洲有这种观念存在。自从希特勒倡导纯种亚利安人才是最优秀种族的说法,就有人暗中一直这样相信。”

“是的,在其他地方就行不通了,非洲、南美洲就另有他们的领袖。”

“这位年轻的齐格飞负着怎么样的重任呢?除了摆摆他那张英俊的脸庞与亲吻女主人的手以外,他还作些什么?”

“哦,他是一位很杰出的演说家,只要他一开口,他的信往就会为他赴汤蹈火。”

“这是真的吗?”

“他这样相信。”

“你呢?”

“也许相信,”她跟着说,“杰出演说的效果是吓人的,激越的声调与煽动性的言辞能激起骇人的波澜。虽然这些言辞不一定具有说服力,但是演说的方法,却具有惊人的效果。他的声音像洪亮的钟声,那些女人又哭又叫,还有昏倒的——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就会相信的。”

真的?

“他演说的目标何在呢?”

“现在还很散漫,也许是一种故意制造的烟幕,让人看不清真正的目标。但是,我们可以感觉到他们要的是无政府主义,是毁灭旧有的世界。乍听之下似乎颇为惊世骇俗,可是暴力所带来的痛苦与磨难,某些人似乎甘之如饴。”

“那我的角色是什么?”

“跟着你的引路天使,就像但丁跟着维吉尔,我也将带你走一趟地狱,让你看到他们跟盖世太保学来的一些虐待性的电影,让你听到残酷、痛苦的哀号与暴力的低吟,当然还有和平与美丽的天堂之梦。你将会分不清地狱与天堂的界限,也不会相信他们同时在人间出现。可是你要下定决心,不要怀疑。”

“我能信任你吗?”

“那要你自己判断,你可以离开,也可以跟着我去看那正在建造中的新世界。”

“都是纸糊的,像爱丽丝的梦境一样都是纸板糊的,这些国王、王后和武士都是假的,像你说的是一种烟幕,更明白地说是一种海市蜃楼。”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这样说。”

“这些人都戴上面具,在舞台上演戏。我的话对不对?”

“也对,也不对--”

“有一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是老夏绿蒂要你带我来,为什么?她对我知道多少?我能派得上什么用场呢?”

“我也不完全清楚,也许是一种幕后的工作。”

“可是她对我一无所知,不怕我掀了她的底牌吗?”

“噢,你担心这个?”他笑起来,“你又白操心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丽兰塔。”

“噢——罗宾生先生马上就猜到了。”

“好心的小姐,请你解释一下好吗?”

“还不是老一套,不是你个人的问题,而是你认识的某一个人。你的姑婆与老夏绿蒂是小时候一起念书的同学。”

他盯着她。仰头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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