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娟病倒了,听到儿子被强盗抓走的消息,急火攻心,喷出了一口鲜血,昏倒在地,后来虽然被救醒,又听说李忠贵逃离强盗窝子,投了官兵,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可是,长年奔波劳累,劳力费心,心里积淀起疲惫和忧虑,罗娟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终于病倒了。霞妹子看到母亲生病,非常着急,要让店伙计给鱼沱山的陈雄义送信。罗娟止住了,她听说鱼沱山采石炼铁正在紧要时候,不想让陈雄义担心。罗娟知道,雄义哥哥听说周兴夫人和公子要来重庆的消息,一定会明白对周兴和自己的误会,隔在两人之间的膜消失了,心里埋藏了多年的爱再也没有了障碍。可是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多年的艰辛累垮,她不想连累陈雄义了,二十多年来,李家已经连累了雄义哥哥许多,不能再让自己病恹恹的身体拖累陈雄义的后半生,也许,这样做会非常痛苦,罗娟愿意承担痛苦,把对雄义哥哥深深的爱重新埋藏在心里,永远埋藏……

罗娟是一个善良忠厚的女人,为别人想得很多,宁愿苦了自己,也要让雄义哥哥后半生幸福。罗娟想给陈雄义选一个更合适的女人,她想到了唐大嫂,唐大嫂年轻,模样长得好看,贤淑老实,如果让她来替自己照顾雄义哥哥,雄义哥哥的后半生一定会幸福。

周兴从重庆府回到綦江县城,他找好了货船,准备在东溪场将李仁洪的山蚕茧运到重庆城卖掉,再运盐巴回綦江,货物多了,人挑马驮费用贵,船载水运便宜得多。听说罗娟病了,周兴到房里看望,看到罗娟瘦了,脸上灰扑扑的,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责备说:“妹子,你一天到晚忙,不注意身体,如果陈大哥看到你病成这样,一定心疼死了。”

罗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周大哥,看到雄义哥哥千万不要说我病了,他事情多,不要让他分心了。”

周兴关心地说:“妹子,你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让店伙计请郎中来抓几付药,让霞妹子熬好吃了。”

罗娟苦笑了,说:“我的病我知道,也许好不了啦,只要让我看到忠贵风风光光的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周兴安慰说:“妹子,头痛脑热的,吃几付药就好了,我还等着喝你和陈大哥的喜酒呢,我准备和陈大哥在鱼沱山联手采石炼铁,将来两家合成一家,好好过日子。”

罗娟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她心里很苦,不想说出来。

周兴安慰了罗娟几句,带上两个店伙计赶往东溪场,心里急,走得快,中午时分动身,天刚刚黑便到了东溪,顺便查看了盐引小店账目。因为近几日东溪场上传言孟县令要离开綦江,周记店铺在东溪场上开不下去了,一些卖山货的乡亲听信了传言,害怕将来黄明星报复,不敢再卖山货给周记店铺,生意清淡了一些。店伙计解释了生意不好的原因,周兴笑了笑说:“我们做生意以诚待人,老实经商,不仗官府中的人欺压同行,无论孟县令在不在綦江,照样做生意,乡亲们有顾虑,慢慢会知道我们不是靠官府作后台,是以诚待人,会把山货卖给我们的。”

过了一夜,天亮了,周兴到了李仁洪家,商量用船把茧子运到重庆代销的事。李仁洪迟迟疑疑,好像有话要说。周兴十分奇怪,说:“李大哥,有话直说,我按照前次和你商议的,已经雇好了船,一两天内船就到了东溪场,心里有什么说出来,我们好好商量,你如果不愿意把山蚕茧交我代销了,也不用为难。”

李仁洪犹豫了一会,问:“周老板,听说孟县令要离开綦江了,是不是真的?”

周兴明白了李仁洪犹豫的原因,说:“官府里官员调动,我们管不了,也不用操心,孟县令也许要调离綦江县,我也是听说,不知是不是真的?”

李仁洪有些担心地问:“周老板,东溪场上有人说,孟县令调走了,你在綦江没有了后台,会关了东溪场上的店铺,真的吗?”

周兴大声笑起来,说:“李大哥,我做盐引生意,是重庆府发给的文书,盐引商人要卖盐巴给东溪场上的人,就要在东溪场开店,我们以诚经商,孟县令是爱民的好官,他在綦江,以诚经商的人会得到支持,孟县令离开了綦江,我们也要做生意。”

李仁洪犹豫不决,是因为黄明星找过他几次,说了不少威胁的话。

黄明星派人打听了重庆府山蚕茧的行情,知道做山蚕茧生意会赚很多钱,打定主意收购李仁洪的山蚕茧卖到重庆,他等着李仁洪上门商谈卖山蚕茧的事,等了很久,看不到李仁洪上门,终于沉不住气,亲自到李家询问。李仁洪回答山蚕茧已经卖给了周记店铺。黄明星大吃一惊,后悔来李家迟了,让周兴抢了先,心里暗暗咒骂周记店铺和他作对,抢他的生意。黄明星想把山蚕茧的生意抢回来,装出了一副笑脸说:“李大哥,我们都是麻城老乡,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吃亏,今年重庆府山蚕茧价钱好,不能卖便宜了。”

李仁洪实话实说:“我和周老板讲好了,他帮我代销山蚕茧,价钱按重庆府市价算,只收我的手续费和运费。”

黄明星两手一拍,大声叫起来:“李大哥,你受骗了,姓周的把山蚕茧运走,卖了什么价你怎么知道,他卖了五两银子一担,给你讲只卖了三两,还要收你的手续费、运费,李大哥,三算两算,你的亏就吃大了。”

李仁洪摇了摇头,他知道周兴是一个童叟不欺的诚实商人,不会欺骗自己,没有把黄明星的话放进心里。黄明星看到李仁洪没有听他的,鼻子哼了哼,带着威胁的口气冷笑着说:“李大哥,不要忘了,我是东溪场的里正,姓周的现在仗着孟县令宠他,在东溪场开了店铺,专门跟我抢生意,孟县令奉调要离开綦江,姓周的没有了后台,在东溪场上不会呆多久,周记店铺关了门,李大哥,你的山蚕茧又卖给谁?”

李仁洪被黄明星的威胁吓住了,心里打起了鼓。确实,如果孟县令调离了綦江,周记店铺在东溪场开不下去,关了门,东溪场山货收购只剩下黄记店铺一家了,那时候,自己就成了菜板上的肉,横切竖切由着黄老板了。

黄明星看出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冷笑着抛下了一句:“李大哥,周老板可以不在东溪场做生意,你莫非也要学周老板,不在东溪场养山蚕了,尚书坪争青杠林我让了你,今后不会再让了。”离开了李仁洪的茅草屋。

黄明星走了,李仁洪心里不安起来,他害怕把山蚕茧卖给周老板,得罪了黄明星,以后没有办法在东溪场住下去,黄明星是里正,和县衙门的人有关系,孟县令走了,换上一个糊涂县令,黄明星便可以在东溪场上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了。

正当李仁洪犹豫不决的时候,周兴上门来商议收购山蚕茧的事,他不敢痛痛快快答应让周老板代销山蚕茧了。

周兴走了,李仁洪心里仿佛有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他不敢答应把山蚕茧让周老板代销,可是,山蚕茧给了黄明星会少卖不少银子。李仁洪不愿意眼看就要揣进荷包的银子被人夺走,山蚕茧是他和李家老三两家人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还有同乡罗青山的心血,种粮食只够吃,挣不了多少钱,养山蚕可以卖茧赚银子,李仁洪养了三年山蚕,今年的茧子结得特别好,他打算卖了茧子,给全家人添制新衣服,添制农具,最好买一头牛养,种田不用再到别人家租牛了,还要盖瓦房,给李家老三娶媳妇。可是,如果把茧子让周老板代销,以后周记店铺关了门,又把茧子卖给谁呢?

刘召儿看到丈夫犹豫不决,有些不满地说:“茧子是我们养的,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姓黄的几句话就吓住了你,还算个男人?”

李仁洪瞪了妻子一眼,叹着气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只看到眼面的事,姓黄的是东溪场的里正,地头蛇,惹不起。”

刘召儿不服地说:“我们在尚书坪争青杠林已经得罪了姓黄的,你把山蚕茧卖给他,心里同样记恨着你,和周老板有了联系,以后受姓黄的欺负还可以找周老板帮忙,得罪了周老板,失去了帮手,你才真正成了姓黄的菜板上的肉了。”

刘召儿一句话提醒了李仁洪,他早就知道黄明星的为人,贪心、狠毒,是一条喂不饱的狼,而且欺软怕硬,和周老板做成了生意,以后有了依靠,不再怕姓黄的了。

李仁洪终于下了决心,把山蚕茧让周老板代销到重庆府。黄明星得到消息气了一个半死,他一次又一次找李仁洪,李仁洪不卖他的账。眼看着一大笔生意落入了周兴手里,黄明星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他把周兴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盘算着怎样才能把周记店铺从东溪场上赶走。黄明星十分清楚,周记店铺在东溪场上开一天,东溪场方圆几十里的山货收购就轮不到他的黄记店铺,黄明星等不到孟县令调离綦江了,他想马上赶走周记店铺,让周兴在东溪场栽一个大跟斗。黄明星挖空心思想主意,想到周兴即将帮李仁洪运走的山蚕茧,他让店伙计打听,终于打听到周兴准备用船水运,上水船运盐巴到綦江和东溪,下水船运山蚕茧到重庆府,下水运费便宜,能获得更多的利润。黄明星派了心腹偷偷到王秃子藏身的地方寻找,他打定主意让王秃子按照早就商量好的办法,带领强盗藏在綦河险要河段,等着运山蚕茧的船经过时让水鬼在水里凿穿船底,船上伙计手忙脚乱堵塞船底漏洞时,王秃子带着手下兄弟从岸边上船,抢了山蚕茧,让周兴赔损失,也教训李仁洪,让他知道姓黄的手腕通天,白道黑道都有人。

夜里,王秃子悄悄到了黄家,听了黄明星的安排,又摇起了脑壳,虽然他和黄明星已经打好了半路下手抢船的主意,可是,手下小强盗打听到鱼沱山新招了不少兄弟,害怕抢了周兴的船,陈雄义派出手下兄弟搜山,自己及手下强盗没有地方藏身。

黄明星看到强盗头子摇脑壳,不满地说:“王大哥,是不是又变卦了?孟县令要走了,县衙门张县丞说了算,东溪场我说了算,你还怕什么?”

王秃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鱼沱山红红火火,增添了不少兄弟,周兴和陈雄义是朋友,周兴遭抢,姓陈的不会不管,鱼沱山的兄弟搜山,我和手下兄弟往哪里躲?”

黄明星拍着胸脯说:“王大哥不用担心,你带着人去抢船,山里藏不住就躲到我家,陈雄义虽然和我是对头,不会猜到你藏在我家里,你就把心牢牢地放进肚子里,大着胆子去抢船。”

王秃子和黄明星讨价还价一阵,黄明星又拿出了五两银子,强盗头子终于答应去抢周记店铺运货的船。

周兴雇的货船到了东溪场太平桥码头,店里的伙计把运来的食盐搬下船,山蚕茧搬上了船,害怕路上下雨淋湿山蚕茧,店伙计用席子和稻草把山蚕茧遮得严严实实。周兴知道李家不富裕,缺钱花,预先付了二十两银子,其余的钱等在重庆府卖了山蚕茧再结账清算,为了保证山蚕茧路上安全,周兴准备跟着船到重庆府,亲自办理卖山蚕茧的事。

李仁洪非常高兴,山蚕茧还没有运走,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到手了,山蚕茧运到重庆府卖了,还有可能再分得银子。李仁洪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养的山蚕茧会卖这么多钱,伸着大拇指称赞妻子说:“瑛子的妈,还是你有眼光,山蚕茧卖给黄明星,最多给十两银子,周老板一出手就是二十两,山蚕茧卖了还会再分银子。”

刘召儿满脸是笑,说:“当家的,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二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还想分银子,不知满足的东西。”

李仁洪笑着说:“周老板是一个好人,一点不亏乡下种田人,以后不管他在不在东溪开店,我都把山蚕茧卖给他,不怕姓黄的了。”

刘召儿大声说:“对,姓黄的就是仗着有钱,买通了官府中的人,才在东溪场上称王称霸,陈雄义不怕他,姓黄的不敢惹,你和陈雄义曾经是结拜的兄弟,干脆,你到鱼沱山向陈大哥认错赔礼,有了义兄手下的兄弟帮着,我们就不用再怕姓黄的了。”

提起陈雄义,李仁洪脸上的笑没有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李仁洪知道以前误会了义兄,作了对不起义兄的事,他已经非常后悔,很想亲自到鱼沱山请求陈雄义原谅,不过,养山蚕太忙了,又发生了李忠贵被强盗抓走的事,陈雄义到深山老林寻找自己的儿子,他心里惭愧,不好意思见到陈雄义,迟迟没有到鱼沱山赔礼认错,把兄弟和好的事耽误了。听了妻子的话,李仁洪心里下了决心,有空一定到鱼沱山赔礼,希望得到义兄的原谅。

李仁洪拿了八两银子给李家老三,让他存起来娶老婆。李仁洪准备过了年养更多的山蚕,挣更多的钱,然后带着李家老三到来四川的路上找到李湘大叔的坟墓,把老人的遗骸运到东溪,让李湘大叔的魂进四川。

家里有了银子,李仁洪在周记店铺买了布,让妻子给家里人做新衣服,老婆和儿女跟着忙了一年,十分辛苦,应该穿好一些,吃好一些了。他还给了儿子、女儿一人两百文钱,让李忠信和瑛子到街上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李忠信拿着父亲给的钱出了门,他想到大雄宝殿找普慧大师打听哥哥和母亲的消息。妹妹瑛子追出了门,瑛子很喜欢跟李忠信一起玩,兄妹一起摆谈心里话,哥哥有了好吃的留给妹妹,妹妹也把好吃的留给哥哥,李忠信和李瑛子亲亲热热,不像是哥哥和妹妹,倒像是恩恩爱爱的情人。有时候,李忠信心里想,如果与瑛子不是兄妹该多好,他常常为自己心里的胡思乱想害羞脸红,可是有时候不由自主要去想。

瑛子跟在身后,大声说:“忠信哥哥,你要到哪里去?带着我一起,好吗?”

李忠信大步走着,说:“我想到庙里去,问问哥哥和妈妈的消息,我想他们了。”

瑛子说:“你想忠贵哥哥和罗伯母了,我帮你向爸爸说,让他多给一些钱,我陪你到綦江城头看伯母,再到大娄山找忠贵哥哥。”

李忠信叹了一口气说:“爸爸不会让我们到大娄山找哥哥的,大娄山山高林密,还有老虎豹子,我们会迷路。”

瑛子羡慕地说:“忠信哥哥,你有忠贵哥哥喜欢你,我没有和忠贵哥哥一起过,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

两个人说着走着,爬上了金银洞旁边的山崖,到东溪开荒的移民多了,上坡路旁边建起了房子,万寿场和东溪场连成了一起,都叫东溪场,没有人叫万寿场了。

李忠信和瑛子到了大雄宝殿,大师外出办事,不在家。一条小溪流过寺庙,淙淙响着流到小山下。李忠信在小溪边坐下,想起忠贵哥哥在庙里读书,在小溪边洗脸洗衣服,小溪依然淙淙流着,水清清的,可是忠贵哥哥却不知在哪里?带着官兵打强盗,会不会遇到危险?

瑛子也在小溪边坐下,身子紧紧挨着李忠信,轻声说:“忠信哥哥,不要难过,忠贵哥哥不在,我在。”

李忠信得到了安慰,他回过脸,瑛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望着他。李忠信拉起瑛子的手,轻声说:“瑛子妹妹,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瑛子对哥哥的话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说:“忠信哥哥,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李仁洪家的山蚕茧装上了船,周兴检查船上装的货,天黑了,下船回店铺,忽然发现码头旁边大黄葛树背后有响动,心里疑惑,大声问:“谁在黄葛树后?”朦胧夜色中看到一条黑影从黄葛树背后窜出,往金银洞方向跑了。周兴知道有人偷偷窥视船上装的山蚕茧,心里有了警觉,让店伙计找来船工,吩咐晚上派人看守。周兴担心船到途中遇强盗打劫,专程赶到鱼沱山找到了陈雄义,告诉有人偷偷窥视山蚕茧装船的事。陈雄义听后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虽然苏老四带着大股强盗去了南天门,仍然有一些零星强盗躲藏在东溪场附近,伺机抢劫过往商人。并且,周兴在东溪场开了店,抢了一些人的生意,必定遭人妒恨,说不定暗中勾结强盗半路截船。

陈雄义大手一挥说:“周老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运货到重庆府,一定要防强盗半路截船,我派兄弟在船上保护。”

周兴高兴了,说:“好!陈大哥和鱼沱山的名字在綦河一带响得很,大家都称你为麻乡约,是麻城移民到綦江乡亲的乡约,有了你派出的兄弟保护,强盗一定不敢打运货船的主意了。”

陈雄义让人叫来了小铁匠,让他带两个兄弟随周兴回到东溪场,跟船到重庆府,负责保护船上货物的安全。

周兴心里踏实了,带着小铁匠和两个鱼沱山兄弟上了船,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拔锚开船到重庆。

綦河河道有一个地方叫峡谷口,两岸峭壁似刀削斧剁,几里内荒无人烟,河中水流湍急,巨大的旋涡一个接着一个,上水船须纤夫拉着纤绳,在峭壁凿出的小道上拼命往前拽,下水船须小心谨慎,舵工两手紧握船舵,船工手提竹篙站立船头,遇到大礁石用竹篙撑住,让船擦着礁石通过,过了峡谷口,有一个巨大的回水沱,两岸山势才平缓了一些。

强盗王秃子选中峡谷口下面的回水沱,抢劫货船。

綦河水急,下水船快,周兴的货船早上从东溪场太平桥码头起航,中午到了峡谷口,船工们提高了警惕,眼睛紧紧盯住江面,同心合力让货船渡过一个又一个险滩,过了峡谷口,到了回水沱,船工们松了一口气,放下竹篙回船舱休息。小铁匠罗锤不敢休息,仍然站立船头,两眼盯着前面江面,耳朵听着水里动静。突然,他看到前方江中连着冒起一串水泡,心里奇怪,听见船底有“突突”的声音,不知是江水冲击石头的声音,还是船底下有人。罗锤用竹篙沿着船边探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情况,连水泡也没有了。不过,小铁匠仍然不敢大意,他把带上船的两个兄弟叫到船头,吩咐一个看住前方水面,他和另外一个分别看住船的左右两边水面,都用船篙在水中探寻着,看看有无异常。

回水沱中船行得慢,船工们拿起了船桨,用力划起来,船桨拨动水面,荡起波浪。小铁匠和带来的两个兄弟聚精会神,认真盯住江面,听着水下动静。周兴担心货船出事,心里也很紧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面上冒起的水泡正是王秃子带着同伙下水时吐出的,人藏在水下要吸气,不然要被憋死,强盗水中作案嘴里要含着一根细长的竹管,用嘴吸气。王秃子带着同伙下了水,悄悄往船底摸去,快要摸到船底了,看见船上伸下竹篙,知道船上的人有了警觉,避开了竹篙,潜到了船底,静悄悄地藏着,不露出一点痕迹,等到船上的人划起了船桨,水声“哗哗”响起来。王秃子觉得时机到了,向同伙打了一个手势,两个强盗一起动手,用带在身边的尖刀凿起船底来。船底滑滑的,用厚厚的木板做成,要凿穿十分费力,王秃子不小心,刀滑到了手腕上,手腕出了血,王秃子忍着痛,拼命凿着船底。

船过了急流险滩,周兴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回到船舱休息,忽然听见船底发出异样的声音,忙掀开船板,仔细观察舱底,俯下身子,耳朵贴着船底听动静,异样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周兴急忙大声喊起来:“小铁匠,船底有人!”

小铁匠也发现水中有人,他看到随着浪花翻卷,水里冒出一丝丝血迹,尽管血迹很小,转眼间便消失在浪花中,小铁匠仍然看到了,他知道船底一定有人在凿船,刀划破肉皮流出了血,浪花中才有血痕出现,又听到周兴的喊声,小铁匠没有犹豫,带着船上的两个兄弟跳下了水。小铁匠从小在举水河边长大,又在沅江上当过纤夫,水下功夫很好,他带的两个兄弟经过挑选,水下功夫也不错。三个人潜到船底,看见有人正在凿船底,小铁匠见过王秃子,仔细辨认,水中凿船底的强盗,有一个正是王秃子,想起王秃子做过的坏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两脚用力蹬水,斜着身子冲向强盗头子。跟着下水的两个兄弟也一前一后冲向另外一个正在凿船底的强盗。

货船船底被王秃子和同伙凿出了一条细细的缝,江水涌进船舱,周兴有一些心慌,大声呼叫船工堵漏,綦河水急滩多,行船经常遇到船底被礁石撞破的情况,船工们有堵漏的经验,船上准备有堵漏的材料。船工拿来木屑和破布条,很快堵住了漏水的地方。

水下,小铁匠和带来的兄弟同强盗搏斗起来,王秃子和他带来的强盗都是抢劫的老手,经常在水里作案,水下功夫好,同时知道如果失手被擒,送进官府性命难保,拼命搏斗,挥舞着手里的尖刀向小铁匠和鱼沱山兄弟扑来。小铁匠稍不注意,手臂上挨了一刀,流出了血,钻心般疼痛,他咬住牙,忍住痛,猛地沉入江底,两手抱住了王秃子的腿,拼命往水里拽。王秃子拼命挣扎,喝了几口水,举起手中尖刀向小铁匠头上扎。小铁匠头往旁边一闪,躲过了王秃子的尖刀,两手仍然紧紧抱住王秃子的腿。王秃子心里发慌,使出浑身功夫,手中刀子扎,两脚用力蹬,终于挣脱开了,他顾不得同伙,拼命往岸边游,爬上了江岸。

水中的强盗被鱼沱山兄弟一前一后夹在中间,往水底沉,挥着刀子扎,使出了全身力气,可是没有逃脱,被鱼沱山兄弟抓住头发按在江底喝了一肚子水,没有力气了,被拖上船捆绑起来。

王秃子逃上了岸,吹了一声尖尖的口哨,两岸荆棘丛中钻出了十来个强盗,一个个横眉竖眼,凶神恶煞,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同时,江上飞起了一条山上葛藤做成的长长的绳索,拦住了江面。江上拦起绳索是强盗抢劫商船的办法,强盗用山中长了多年的老葛藤编成绳索,用桐子油浸泡,绳索比铁还硬,一般的刀砍不断,拦在河心船逃脱不了,只好乖乖地投降,让强盗上船抢走财物。

王秃子看到埋伏在两岸的强盗现了身,江心拦起了绳索,料想周兴的货船逃不出手掌心了,“哈哈”奸笑起来,大声向着货船吼:“姓周的,没有想到吧,江中有绳索,你的船过不了,认输吧,乖乖把船靠了岸,把船上的货物献出来,我保证只要货,不伤人。”

被抓住绑在船上的强盗看见来了同伙,也神气起来,大声叫道:“姓周的,两岸都是我的同伙,认栽吧,赶快放了我,不然,我的同伙上了船,你们一个个都逃不脱。”

周兴看到两岸都有强盗,江心拦起了绳索,心里发慌,额头上冒出了汗。一些船工看到强盗凶狠,心中害怕,身子颤抖起来。

小铁匠从水里爬上了船,看到强盗人多势众,也有一些吃惊,拿着大刀,挺身站在周老板身前保护,他带上船的两个鱼沱山兄弟也站在船头,准备和强盗拼斗,保护船上货物和船工。

千钧一发,形势非常紧张,岸上强盗一个个凶神恶煞,气焰嚣张。周兴以为在劫难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流出了眼泪。

王秃子以为周兴船上的货物已经是如来佛手心的孙猴子,狂妄地大声笑起来。忽然,一声锣响,仿佛从天而降,两岸树林中跳出了一些年轻汉子,一个个手中拿着刀枪,为首一个站在山岗上大声喊:“王秃子,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你想要周老板船上的货物,还要问一问我手下的兄弟们答不答应。”原来,陈雄义害怕强盗人多,特意安排陈松带着人埋伏在綦河险要地段,以防万一,果然遇上了王秃子带领强盗在峡谷口抢船。

周兴和船上的船工看到众多鱼沱山兄弟突然出现,绝处逢生,一个个又惊又喜。周兴“扑通”一声跪倒在船板上,大声喊:“老天爷保佑,陈大哥神算,周某躲过了一劫。”

王秃子没有料到鱼沱山的兄弟埋伏在树林中,心里凉了半截,叹着气大声说:“周老板,你找了一棵大树靠着,好,今天我认栽,我让手下兄弟撤了水中绳索,放你的货船走,你也让岸上的人撤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怎么样?”

陈松见王秃子想逃走,大声吼了起来:“姓王的,你做了不少坏事,现在被我们团团围住,逃不掉了,投降吧,投了降,送进官府时我们帮着求一下情,往大牢里送些好的给你,让你砍脑壳前过两天好日子。”

王秃子知道鱼沱山的兄弟们不会放过自己,吹了一声口哨,向手下强盗发出逃命的信号,大声叫着:“兄弟们,拼吧,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两岸的强盗想逃命,一个个红了眼,拿着大刀扑向鱼沱山的兄弟,双方厮杀起来,刀对刀,拳对拳,刀砍到人的身体上,血花溅起,拳头打在人身上,挨打的“哎唷”叫起来。强盗要保命,使出了全身功夫拼杀,鱼沱山的兄弟痛恨强盗,也使出全身功夫拼杀,鱼沱山兄弟越杀越猛,终于,强盗支持不住了,有的跳入江中想从水里逃走,有的躲进了树丛,有的强盗被鱼沱山兄弟逼到了悬崖边。王秃子看到手下强盗不是鱼沱山兄弟的对手,心里慌张,想着逃命的方法,他看到岸上到处是鱼沱山的兄弟,喊杀声一阵比一阵响,知道从岸上很难逃脱,趁着同他拼斗的鱼沱山兄弟不注意,几步窜到了江边,“扑通”跳入了江中。

小铁匠带着两个兄弟守在船上,他们要保护船上货物及周老板和船工的安全,没有下船抓强盗。小铁匠两眼紧紧盯着王秃子,害怕强盗头子趁乱逃脱,看到王秃子跳入了江中,想从水下逃走,大声吩咐船上的兄弟保护好船上的货物和人,纵身跳入江水,看到一个身影在前面游动,以为是强盗头子,两手用力拨水,两脚猛蹬,游过去一看,不是王秃子,是一个跳下水的小强盗。小铁匠一心要找王秃子,在水中睁大眼睛仔细看,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强盗正拼命往下游游,想游出鱼沱山兄弟的包围圈,小铁匠手脚同时用力,逼近了仔细看,正是作恶多端的强盗头子王秃子。小铁匠猛扑过去,抓住了王秃子的衣领,王秃子一心想着逃命,脱了衣衫,光着膀子往前窜。小铁匠扔了强盗衣衫,用力游近王秃子,挥着大拳头向强盗头子脸上打去。王秃子一闪身躲过了,猛地往江底沉,要抓小铁匠的脚。罗锤躲过了,紧追强盗头子不放,也往江底沉,不想脑袋撞到了礁石,撞破了皮,一阵钻心般疼痛。小铁匠咬着牙,忍住痛,向王秃子扑去,正当他要抓住强盗头子的时候,“扑通”一声响,一个强盗跳进江中逃命,刚好落在了强盗头子王秃子和小铁匠中间,王秃子借落水强盗挡住小铁匠视线的瞬间,窜到一块礁石后面躲藏起来。

綦河两岸的拼杀已经进入尾声,强盗斗不过鱼沱山兄弟,一个个扔了手中大刀,有的躲进了荆棘丛,有的跳入了江中。陈松带着鱼沱山的兄弟搜寻强盗,会水的兄弟跳入江中捉拿强盗,一个强盗脑袋钻进了石头缝,屁股露在外边,顾头不顾屁股了。鱼沱山兄弟找到他,拖着两条腿使劲拽,才把强盗拽出了石头缝,用山上的细葛藤五花大绑起来。

鱼沱山兄弟搜寻着强盗。一些强盗在水中被抓住,扔上岸捆绑起来。有的强盗藏在荆棘丛中,被荆棘扎得一脸是血,拖出来绑了。鱼沱山的兄弟们一共抓到了九个强盗,可是,强盗头子王秃子不见了踪影,没有抓到。小铁匠和陈松不甘心,一个在水里找,一个在岸上寻,搜遍了水里和岸上能藏人的地方,没有找到强盗头子王秃子。

王秃子逃脱了鱼沱山兄弟的搜捕,他藏在江边一块礁石后面,看到手下强盗一个个都成了鱼沱山兄弟的俘虏,吓得胆战心惊,沉入江底,屏住气息,动作轻轻的,不敢弄出声响,悄悄地往下游方向游,他不敢浮出水面,喝了不少江水,终于游出了鱼沱山兄弟的包围圈,浮出了水面,跳上岸爬上了一棵大树,让树枝树叶遮住身子。王秃子在大树上躲了很久,天黑了,周围静静的没有声响,王秃子下了树,找到一个漏网的小强盗,两个人小心翼翼摸黑到了东溪场,王秃子熟门熟路,带着手下小强盗溜进了黄明星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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