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匠大声呼喊着寻找李忠贵,喉咙喊哑了,找遍了驿道旁方圆五六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岩石、每一丛荆棘,两条腿跑得酸软了,走不动路了,他不死心,仍然呼喊着到处寻找,天亮了,还是没有找到李忠贵。小铁匠心里明白,忠贵兄弟已经被强盗抓走了,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后悔没有保护好李忠贵,小铁匠知道应该马上把李忠贵被强盗抓走的事禀报师父,让师父和普慧大师一起想办法,多找人手寻找忠贵兄弟,小铁匠相信师父一定能救出忠贵兄弟,就像从强盗手里救出周兴一样。奔波劳累了一个晚上,可是,小铁匠不觉得累,拔腿往县城方向跑。心里急,大步赶路,一脸一身汗,大口大口喘粗气,小铁匠还是嫌自己走得慢了,尽管周身酸痛,脚上像绑了一块大石头,他仍然挣扎着拼命往前走,几十里山路,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小铁匠罗锤奔进了綦江县城,远远看到了盐引小店,看见师父和丈母娘正同周老板说话,小铁匠想大声喊叫师父,可是声音哑了,喊不出声,心里着急,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盐引小店门前了。

陈雄义和罗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让人把罗锤抬进屋,陈雄义嘴里含了凉水喷在小铁匠脸上,还拿来大扇子给徒弟扇风。小铁匠苏醒了,看见围在身边的师父、丈母娘,“扑通”跪下了,泪水流得满脸都是,沙哑着嗓门说:“师父,妈妈,我没有保护好忠贵兄弟,你们处罚我吧!”

罗娟心里吃惊,两手抓住小铁匠的肩头,着急地大声问:“罗锤,快说,忠贵怎么啦?”

小铁匠心里急,用手指指外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张大嘴巴说不出话了。陈雄义遇到的事多,沉着,安慰说:“罗锤,不要着急,有事慢慢说。”

小铁匠“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哭着说:“忠贵兄弟,他被强盗抓走了!”

罗娟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大声追问:“罗锤,你在说什么?”

小铁匠哭着说:“都是我不好,忠贵兄弟被强盗抓走了,我找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找到。”

天塌了,地陷了,罗娟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无数个金星闪动,身子摇晃了几下,她努力想镇静下来,可是没有用,“哇”的一声,嘴里喷出了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上了。

罗娟昏死过去了。陈雄义、小铁匠、周兴慌了神,小铁匠抱起丈母娘进了卧室,把罗娟放在了床上。陈雄义喷凉水、掐人中。周兴急忙奔出小店找郎中,大家忙了将近一个时辰,罗娟醒了,眼泪流了出来,呼喊着:“忠贵,我苦命的儿,你在哪儿?你们快去找忠贵,快去救忠贵!”

陈雄义心里也十分着急,李忠贵是他从麻城带进四川,安置在庙里读书的,已经和他形成了一种胜过亲生父子的关系,陈雄义不知道强盗抓去李忠贵的目的,他下了决心,哪怕上刀山,下火海,用自己的命去换,也要把李忠贵救出来。陈雄义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东溪,上福林山打探李忠贵的消息,他知道,东溪场周围只有福林山的强盗敢在驿道上抓人,李忠贵一定被抓上了福林山。可是,罗娟病倒在床,他不能马上离开,心里十分着急。

霞妹子陪着店伙计送盐给县城附近一个孤老太婆,周兴在綦江县城开了盐引小店,县城及附近孤苦人家免费供应,一些家里没有人手的还让店伙计送盐上门。霞妹子送了盐,回到县城,听到大街上的人议论县城头名秀才被福林山强盗抓去,心里吃了一惊,急忙跑回店里,看到母亲急得吐血病倒了,心中悲痛,扑在母亲身上大声哭了起来。陈雄义劝住了霞妹子,让霞妹子好好照顾母亲,他要带着小铁匠赶回东溪,上福林山救人。罗娟拉着陈雄义的手,流着眼泪说:“雄义哥哥,妹子求你了,一定要救出忠贵,我不能没有他。”

陈雄义心里像刀绞一样,流着眼泪安慰说:“罗娟妹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出忠贵,安心养病,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陈雄义带着小铁匠出了盐引小店,两个衙役找来了,县大老爷请陈壮士堂上议事。原来,孟县令从重庆府赶回綦江,听衙役禀报街市传言头名秀才被强盗抓去,他知道陈雄义和李忠贵的关系,请来商议从强盗手里救出秀才的事。陈雄义到了县大堂,孟县令关心地询问情况,征求救出李忠贵的方法。陈雄义和孟县令商议决定,先派人到福林山打探情况,再决定营救方法,为了让陈雄义和小铁匠尽早赶回东溪,县令大人命衙役从县衙马厩中牵出两匹好马,让陈雄义和小铁匠骑着马回东溪。

陈雄义心急如焚,和小铁匠上了马,快马加鞭,连夜飞奔回东溪,天快亮时到了东溪场。陈雄义和小铁匠直奔大雄宝殿,准备找普慧大师商量到福林山救人。

普慧大师得到了李忠贵县试夺冠的消息,心里非常高兴,他知道陈雄义和罗娟都是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李忠贵天资聪明,勤奋用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大师把李忠贵住过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等李忠贵回来继续住在庙里读书,将来好去参加乡试、会试。忽然看到陈雄义和小铁匠一脸愁容,急慌慌进了庙,心里奇怪,正要询问。陈雄义眼里流出了泪水,大声说:“大师,李忠贵被福林山强盗抓走了,快想办法救他!”

普慧大师大吃一惊,脸上变了颜色,说:“陈施主,你说的话是真的?福林山上的强盗胆大包天,抓走了县试头名秀才。”

陈雄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大师,李忠贵考中了头名秀才,急着赶回东溪报信,我让小铁匠一路陪伴,不想半路被强盗抓走了。”

普慧大师镇静了下来,安慰说:“两位施主,吉人天相,菩萨会保佑小施主平安无事的。”

事情紧急,陈雄义要带着小铁匠上福林山探明李忠贵关在何处。普慧大师拦住了,他让陈雄义坐镇东溪场,大师在东溪场上找了几个会武功、勇敢忠厚的青年跟着小铁匠上福林山打探消息,又派人赶到鱼沱山报信,让那里的兄弟们作好营救李忠贵的准备。

天黑了,小铁匠带着两个青年摸黑上了福林山,山路崎岖难走,到处是荆棘,三个人急匆匆走着,罗锤走在前面探路,两个青年跟在后面。小铁匠心里急,步子迈得快,正走着,“扑楞楞”一阵响,急忙躲到一棵大树背后,听到两声野鸡叫,知道野鸡受惊动飞起,放了心,继续往前走,后面“扑”地响了一声,回头望,紧跟在身后的两个青年只剩下一个了,小铁匠心里着急,返回身找,听到山路旁边山沟里有响动,仔细看,发现掉到了沟里。小铁匠救起了同伴,继续往前走,半夜时分来到福林山上下山必经的一个山口,想等在路边抓一个小强盗问情况,等了一个多时辰,东方已经发白了,没有看到强盗从山口走过。小铁匠带着两个青年继续往福林山上走。仍然没有看到下山的强盗,等到天亮了,已经离强盗山寨不远了,仍然静静的,没有听到声音,也没有看到强盗的身影。最后,小铁匠大着胆子带着两个年轻人闯上了福林山,透过密密的树林望见了往日强盗住的山寨,奇怪的是,山寨周围没有了强盗的影子。苏老四、王秃子和他们手下强盗不见了,被强盗抓上山的李忠贵也没有了踪迹。

小铁匠傻了眼,他进了强盗住过的山洞,看到扔得满地的肉骨头破衣衫,没有找到一个强盗,只得下山禀报了师父和普慧大师。陈雄义和大师听了禀报吃惊不小,不知道强盗把李忠贵带到了什么地方。

李忠贵被强盗抓走的消息传到鱼沱山。鱼沱山的兄弟们都很着急,唐蓉听到了消息,惊得呆住了,奔回了屋,扑倒在床上,“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唐蓉把李忠贵送上了去县城的路,回到鱼沱山,天天想着李忠贵,到山坡上玩耍,仿佛忠贵哥哥就在身边,手里捧着绣着一颗红心的棉袜子。唐蓉在小溪边照影子,耳边响起了李忠贵的声音:“唐蓉妹妹,你长得真好看。”姑娘脸儿红红的,她看到小溪边野草丛中开着一朵红艳艳的花,十分好看,摘下来插在头发上,心里说:“忠贵哥哥,我要打扮得更好看,让你更喜欢。”晚上睡在床上,闭上眼睛看见李忠贵,两个人一起在小溪边洗衣服,水花溅起来,打湿了唐蓉的衣服,也打湿了李忠贵的衣服;一起磨墨写字,忠贵哥哥的字写得好,一个个强劲有力,还握着手教她写字,唐蓉鼻子沾上了墨,用手擦成了大花脸,忠贵哥哥在一旁笑,唐蓉心里甜甜的,也笑起来。

在唐蓉心里,她已经成了李忠贵的人了,离不开忠贵哥哥了,忠贵哥哥被强盗抓走,天涯海角要去寻找,万一忠贵哥哥被强盗害死了,她也要跟着去死。

唐蓉哭了很久,泪水打湿了枕头,唐大嫂知道女儿和李忠贵相爱,李忠贵被强盗抓去,心里也很着急,看到女儿伤心痛哭,心痛女儿,轻声安慰说:“蓉儿,忠贵哥哥是好人,老天爷会保佑他平安无事的。”

唐蓉没有吃晚饭,躺在床上哭了一夜,天刚刚亮,一个人离开了鱼沱山,她要到东溪场找陈雄义和普慧大师,求他们救出忠贵哥哥。唐大嫂发现女儿不见了,十分着急,请了鱼沱山的兄弟沿着去东溪场的山路追赶,保护唐蓉。

唐蓉眼里的泪水不断地流,跌跌撞撞往前走,山路上荆棘撕破了衣服,扎破了皮肤,她不感到痛,继续往前走,不小心踩虚了脚,摔伤了腰,她也不感到痛,急匆匆往东溪赶,二十多里山路走了一个半时辰,太阳刚刚爬上东边山头,唐蓉姑娘赶到了大雄宝殿,看见陈雄义和普慧大师,姑娘“哇”的哭出了声,扑进了陈大叔的怀抱。

陈雄义和普慧大师费了很多口舌,劝得唐蓉不哭了。大师看到姑娘腿上被荆棘划破出了血,脸上也有大块的青紫,拿出药水给她擦了,扶唐蓉到房里休息。

唐蓉被扶到李忠贵住的房间,睹物思人,心里越发悲伤,她看到李忠贵盖的被子有一些脏了,一件衣服破了一个洞。虽然一晚上没有睡觉,身子软软的,可是她不想休息。姑娘找来了针线,一针一线为忠贵哥哥补衣服,针角扎得很细,衣服上的破洞补好了,她不想放下针线,在补好的破洞上绣了一颗心,唐蓉记起李忠贵看到棉袜上绣的红心后十分高兴,流着眼泪为忠贵哥哥在衣服上绣上了心。

衣服补好了,唐蓉还是不想休息,陈大叔叫人送来了饭菜,都是她平时喜欢吃的,可是,唐蓉端起碗吃了两口,想起李忠贵被强盗抓去不知有没有饭吃?眼泪流出来,吃不下饭了。唐蓉把忠贵哥哥的脏被子拆了,在被子底下又找出了两件脏衣服,姑娘拿着衣服和被子到了小溪边,她要把忠贵哥哥的衣服被子洗干净,忠贵哥哥回来后有干净衣服穿,干净被子盖。

唐蓉到了小溪边大青石板旁,想起曾经和忠贵哥哥一起在青石板上洗衣服,小溪依然淙淙流淌,溪水清清,青石板边却没有了李忠贵的身影,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木盆洗起来,洗一会衣服,想一会忠贵哥哥,洗了很久才洗完了衣服被子。

县衙门的衙役来了,奉了孟县令指令,询问寻找头名秀才的情况,听说福林山的强盗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不知李忠贵被强盗带到了什么地方,衙役回去禀报了县令大人。孟县令十分着急,下令衙役换成便装,到县境内高山密林寻找,还写了亲笔信给陈雄义和普慧大师,请他们想尽办法,务必找到李忠贵,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孟县令还写了公文送给挨邻的江津、南川、桐梓等州县,介绍了李忠贵情况,请挨邻州县协助寻找。

陈雄义带着鱼沱山的兄弟和东溪场上一些青年寻找李忠贵,他们爬上了福林山,没有找到,陈雄义没有灰心,又带着人爬上了更高的丁山、打通山,寻遍了山上的每一片山林、每一个山头,还是没有找到,陈雄义又带人爬上綦河对岸的油罗坪、老瀛山寻找,找了十天、一个月,衣服被高山上的荆棘撕破了,穿着露出肉的衣服在山上寻找,脚上的鞋穿破了,在山上农户家找一些稻草,编成稻草鞋穿在脚上继续找,头发胡子长长了,看去像野人。跟着一起上山寻找的青年钻山爬坡疲倦了,一个接着一个回了家,鱼沱山采石炼铁的事不能停,陈雄义让陈松带着鱼沱山的兄弟回去了,他身边只留下了小铁匠,师徒俩爬坡上坎,钻密林,探山洞,到处寻找李忠贵。一天到晚在山林里钻,晚上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大树下、山洞里,点燃一堆火,挨着火堆睡。陈雄义找不到李忠贵,心里着急。一天晚上,做梦看见李忠贵被苏老四吊在树上打,遍身是伤。李忠贵大声呼喊:“陈伯伯,快来救我!”陈雄义扑过去,强盗头子手里拿着大刀,狰狞地笑着拦在前面。陈雄义和苏老四拼斗起来,一群强盗从树上放下李忠贵,押着走远了。陈雄义急了,大声呼喊:“小铁匠,快!快去救忠贵!”喊声惊醒了睡在身边的小铁匠,翻身蹦了起来,大声问:“师父,忠贵兄弟在哪里?”

陈雄义醒了,耳边“呼呼”响着风声,四处黑黢黢的,火堆快要灭了,红红的火苗一闪一闪,他知道自己做了梦,叹了一口气说:“小铁匠,强盗抓走了李忠贵,藏到了什么地方啊?”

罗锤一脸愁容,说:“师父,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忠贵兄弟,害得师父受苦。”

陈雄义叹着气说:“我辛苦一点没有什么,只要找回李忠贵就好。”

唐蓉住在大雄宝殿等候李忠贵的消息,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各个地方都没有找到忠贵哥哥,她天天流眼泪,眼睛肿得像熟透了的桃子,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瘦了,下巴变得尖尖的。一天,唐蓉在东溪街上走,太平桥附近有一个观音庙,庙门口有一个算卦的老头,看到唐蓉满脸愁容,大声招揽生意:“姑娘,看你心事重重,算一卦吧,我算的卦最灵。”唐蓉走到卦摊前,向算卦的老头报了生辰八字。算卦的老头大声说:“姑娘,你眼前有一劫数,未婚夫受到磨难,不过东方已见曙光,妨你丈夫的白虎就要被天神驱走,你未婚夫近日就要回到姑娘身边了。”

唐蓉听了十分高兴,从衣服荷包中拿出十文钱赏了算卦的老头,兴冲冲地往庙里跑,想把算卦老头的话告诉普慧大师,回到庙里,普慧大师不在,李忠贵屋里空空的,唐蓉不知道算卦老头的话灵不灵,心里又蒙上了阴影,叹着气,坐在李忠贵的床上,眼泪流满了脸。

孟县令收到重庆府送来的文书,綦江县试头名秀才李忠贵遭强盗绑架,挟持到川黔边界南天门,趁强盗防备疏忽,率领被强盗挟持的乡亲逃出强盗老窝,密林中遇到围剿强盗的官兵,投了官军,领路围剿盘据在南天门一带的强盗。孟县令得到了李忠贵的消息,非常高兴,他知道东溪的普慧大师、陈雄义以及盐引商店的周老板都十分关心李秀才,派了衙役到盐引商店及东溪报信。罗娟知道儿子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病好了,慢慢能起床了。普慧大师派人爬上老瀛山,把消息告诉了正在大山里寻找李忠贵的陈雄义和小铁匠,陈雄义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带领小铁匠返回了东溪场,谢了普慧大师及时通报消息。因为鱼沱山采石炼铁需要人手,带了几个自愿到鱼沱山干活的移民,匆匆赶回鱼沱山了。唐蓉姑娘得到忠贵哥哥已经逃离强盗窝子的消息,十分高兴,她非常佩服算卦老头算得准,专门赶到太平桥附近的观音庙门前,想再赏给老头一些钱,不过,算卦老头是流浪江湖的人,算卦算中只是瞎猜猜对了,算卦老头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呆,早已经离开了东溪。

李仁洪在尚书坪青杠林里忙了几个月,春天多养了两张蚕种,林子里大大小小的青杠树放满了山蚕,风调雨顺,青杠林长得茂盛,山蚕有吃的,长得比往年好,李仁洪带着儿子李忠信、李家老三住在尚书坪,李忠信一天三顿回家拿饭。看到山蚕长得肥肥的,听着山蚕吃青杠叶发出的沙沙声,李仁洪心里高兴,脸上乐开了花,他希望收了山蚕茧,卖一个好价钱,把綦河边上的茅草房换成瓦房,修房子时用石头把地基垒高一些,不再担心綦河涨水冲垮房屋,还要多修两间留给李忠贵,从庙上把儿子接回家住,李忠贵是李家的人,不能再让陈大哥供养,住在庙上读书了。

一天,李忠信回家拿饭,慌慌张张跑回了山上。李仁洪大声询问儿子出了什么事,李忠信“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哭着说:“哥哥在县城考试考了头名秀才,可是,他……”

李仁洪成了丈二高的和尚,大声说:“忠贵考了头名秀才是喜事,哭什么?”

李忠信流着眼泪说:“忠贵哥哥被强盗抓去了,陈伯伯、小铁匠上福林山找,没有找到。”

李仁洪眼前发黑,好像有人当头狠狠打了一棒,一屁股跌坐在草坡上,身上没有了力气,身子软软的,站不起来了。

李仁洪顾不上照看青杠林里的山蚕了,他奔回东溪场,在大雄宝殿找到普慧大师,哀求大师想办法救儿子。普慧大师耐心安慰,告诉他已经派人寻找,劝李仁洪回家等消息。李仁洪挣扎着回了家,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尚书坪青杠林的山蚕没有人照看,刘召儿到江津请来了麻城老乡罗青山帮忙。

终于,普慧大师给李家捎来了信,李忠贵已经逃离强盗老窝,正带领官军围剿强盗。李仁洪放了心,可以起床做事了,不过,想起儿子带领官兵围剿强盗,难免真刀真枪和强盗拼杀,心里又悬起了一块大石头。

孟县令把周兴请到县衙门商量,想让周老板在一些乡场开盐引小店,让百姓就近能买上盐巴。近两年,搬迁到綦河两岸的移民多了,都进城买盐太费时间,县令为百姓着想,让盐引商人把盐店开到乡场。周兴答应了,东溪是綦江县第一大乡场,他准备先在东溪场上开一家盐引小店,既卖盐巴,又收购山货,一举两得。打定了主意,周兴专程到了东溪场,到大雄宝殿找到了普慧大师,商量在东溪场开盐店的事。普慧大师听了非常高兴,以前,东溪场是重庆府到贵州驿道上的重要驿站,各种商店都有,百姓买东西卖东西非常方便,几十年动乱,东溪场成了一片焦土,近年来陆陆续续迁来不少移民,可是街上的商店不多,百姓不方便,盐是天天要吃的,跑几十里路到县城买很费时间,在东溪场开盐店方便了百姓,大师大力支持。他带着周老板在太平桥附近寻了两间店铺,紧靠驿道和水码头,运来盐巴,运走山货,不论人挑还是船装都非常方便,开商店没有人手,大师推荐了东溪场上几个忠厚老实的青年。陈雄义听说周兴到东溪场开盐店,带着两个兄弟来帮忙,打扫店房,用木头做货架,没用几天,商店修好了,周兴请挑夫运来了盐巴,东溪场盐引小店准备开张了。

东溪场上要开盐店了,还要收山货,消息传开,东溪场及周边村子的乡亲人人喜欢,个个高兴。盐引小店开张那天,一些乡亲跑了几十里路来看热闹,商店虽然是茅草顶、石头墙,可是屋檐下挂着红灯笼,红布做招牌,门上贴着红纸对联,周老板和店员胸前戴着红花,到处可以看到象征喜庆的大红颜色。小铁匠手里提着一大串鞭炮站在商店门口点燃,“噼噼啪啪”一阵响,盐引商店的门打开,门外的人一拥而进,盐巴店开张营业了。不少人到店里买盐卖山货,非常热闹。

李仁洪看到东溪场开了盐引小店,听说店里不单卖盐巴,还收购山货,心里非常高兴。前两年,李仁洪家的山蚕茧要运到綦江县城卖,豆腐运成了肉价钱。后来,黄明星看到收购山蚕茧有钱赚,黄家店铺开始收购山蚕茧。不过,黄明星是黑了良心的奸商,不论收购山货还是山蚕茧,都把价格压得低低的,东溪附近的人不会为了一张兽皮或一担茶叶跑到綦江县城去卖,只好忍痛卖给黄家小店,李仁洪也是一样,青杠林里采回的山蚕茧不及时卖出,蛹子在茧里变成了蛾子,茧就不值钱了,只好忍痛把山蚕茧卖给黄家店铺。李仁洪算过帐,一年卖山蚕茧要亏损不少银子,现在东溪场上开了盐引小店,多了一家收购山蚕茧的店铺,可以选择,哪一家出的价钱好就卖给那家。李仁洪决定到盐引小店问一问,山蚕茧可以卖什么价钱。

周兴正在店里忙碌,盐引小店开张不久,新招用的店伙计卖东西不熟悉,周老板手把手教。周兴做生意以诚为本,嘱咐店伙计对待顾客一视同仁,童叟不欺,收购山货以质论价,不赚黑良心钱。

李仁洪进了盐引小店,站在货柜旁边看着店伙计做买卖,他见店里收购山货、卖盐巴公平无欺,佩服周老板是一个好生意人,走上前询问周老板收不收山蚕茧,还要带周兴到家里看货。

周兴知道山蚕茧在山区产地与重庆府市场上价差很大,是一宗很有利润的买卖,跟着李仁洪到了家里,他看到屋里竹席子上堆放着大堆大堆的山蚕茧,拿起几个看,上好的茧子,心里高兴。可是,周兴看到李家简陋的家具,家人身上穿的粗布衣服,知道李家不富裕,养出这么多山蚕茧一定非常不容易,周老板不想赚黑良心钱,提出用船帮李家把山蚕茧运到重庆代销,只收取运费和代销费。李仁洪听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是一个精明人,会算帐,也曾想过用船把山蚕茧运到重庆府卖出,可是,他只有运到重庆的货,没有运回来的货,租船运费高,不合算。

李仁洪看出周老板是一个厚道的生意人,当即和周老板说定了代销山蚕茧的事,吩咐刘召儿炒菜买酒,要陪周老板喝酒。周兴事情多,太忙,婉言谢绝了。

黄明星对鱼沱山的陈雄义和大雄宝殿的普慧大师恨得咬牙切齿。他虽然当了东溪里正,可是孟县令不卖他的账,事事听陈雄义、普慧大师的,他与王秃子精心设计了一箭双雕的绑票案,想挑起李陈相争,看到县衙门抓起了陈雄义,以为阴谋得逞,暗暗得意。可是,枉费了心机,孟县令放出了陈雄义,李仁洪也知道冤枉了义兄,李陈两人虽然没有公开握手言和,但是李仁洪多次到大雄宝殿找陈雄义供养读书的李忠贵,请求儿子原谅,已经有了和陈雄义和解的愿望了。东溪场的乡亲还把陈雄义称做“麻乡约”,实际上取代了东溪里正的位置。李忠贵到县城参加县试,考中了头名秀才,回东溪路上被强盗抓走了,看到陈雄义、普慧大师着急地带着人到处寻找,黄明星曾经暗暗高兴,躲在家里烧香拜菩萨。可是,黄明星的如意算盘再一次落空了,县城传来了消息,李忠贵逃离了强盗窝子,投了官军,正带领官兵围剿南天门的强盗,如果李家娃娃围剿强盗立了功,受到官府奖励,封个一官半职,陈雄义在东溪场上会更加威风,百姓会更听他的话,黄明星在东溪场上更没有地位了。并且,陈雄义和普慧大师还帮助盐引商人在东溪场上开商店,如果周兴开的小店只卖盐巴,和黄明星开在东溪场上的店铺井水不犯河水,黄里正还能容忍。可是,周家店铺也收购山货,抢黄家店铺的生意,黄明星坐立不安了。

一天晚上,黄明星心里烦躁,一个人在卧房喝闷酒。忽然,后门悄悄窜进了一个人,熟门熟路进了黄老板的卧房,沙哑着喉咙说:“黄老弟,黄里正,一个人喝酒快乐,把哥子们忘了,害得我东躲西藏不得安宁。”

黄明星抬起头,瞪着酒精烧红的眼睛,看见进屋的是王秃子,害怕被人发现与强盗有来往,报告官府,吓得身上哆嗦起来,低声问:“王大哥,你怎么不打一个招呼,先送信来,被人发现就糟了。”

王秃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脖子一伸把酒喝进肚,说:“黄老板,你自由自在享福,我手下的兄弟快没有饭吃,饿肚皮了。”

黄明星也叹着气倒起了苦水:“王大哥,我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现在的东溪场,陈雄义是老大,乡亲们都听他的,我这个里正是有名无实。”

王秃子叹着气说:“黄老板,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姓陈的骑在脖子上耍威风,要想一个办法整垮他。”

黄明星摇了摇头说:“现在想整垮陈雄义,难了,等等看看再说吧!”

王秃子吐着酒气说:“黄老板,你可以等等看看,我和手下的兄弟们怎么办?苏老四带走了大多数兄弟,现在我手下只有十来个人,更不是鱼沱山的对手了,绑肉票的事不敢干,只能偷鸡摸狗,饭都吃不饱。”

苏老四带着手下强盗到大娄山投奔大股强盗。王秃子不愿去,同时,黄明星也害怕王秃子走了,整人害人没有帮手。黄明星信奉一个道理,要想在众人面前称老大,光靠白道上有人不行,黑道上也应有人,黄明星让人送信给王秃子,让王秃子带着心腹兄弟躲起来,苏老四离开福林山后再露面,找地方重建山寨,重拉队伍。王秃子看到黄老板的打算和自己不谋而合,于是留了下来,可是人少了,力量弱了,害怕被陈雄义、普慧大师探到实情,带人围剿,王秃子带着手下兄弟福林山上住两日,又窜到丁山、老瀛山住几日,东躲西藏,遇到单家独户抢一点粮食或一两头猪羊,由于经常受到惊吓,吃不好,玩不好,手下一些强盗受不了苦,偷偷议论着要离开了。王秃子担心手下兄弟走散,自己孤掌难鸣,来找黄明星商量对策。黄明星为了帮王秃子稳住手下兄弟,忍痛拿出十两银子,还让王秃子背了几块腊肉,趁着天黑送王秃子走了。

晚上,黄明星做了一个恶梦,他和强盗王秃子勾结的事被鱼沱山陈雄义知道了,陈雄义报告了官府,孟县令派来衙役抓他,黄明星戴着铁索,浑身颤抖,跟着衙役走在东溪场的大街上。乡亲们围了上来,有的吐口水,有的拿起烂菜叶子、臭鸡蛋往身上砸。黄明星想躲,铁链子牵着躲不开,一个乡亲手里拿着大木棍照着脑袋打来,黄明星尖叫了一声,醒了,吓出了一身汗水。

黄明星睡不着了,他不甘心被陈雄义和普慧大师打垮,睁着大眼睛想着各种各样的歪主意,一直到天亮,太阳出来才起了床。

黄明星吃了早饭到街上闲逛,走到太平桥旁边,看到了一个长得水灵灵,比花儿还要好看的俊姑娘,脸儿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小腰细细的。黄明星是一个色鬼,麻城老家有老婆,有情人,到了东溪又娶了年轻漂亮的女人,他仿佛一只馋嘴的猫,看见俏女人心里就痒痒,黄明星一双色眼紧紧盯住好看的俏姑娘,望得姑娘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黄明星看到的姑娘是唐蓉,她回鱼沱山住了一阵,又回到大雄宝殿等候忠贵哥哥的消息,闲着没有事,听说重庆城周老板在太平桥新开了店铺,卖盐巴,收山货,普慧师父经常去店里帮忙,唐蓉也想到周家店铺看一看,想不到路上遇到了黄明星。

黄明星色胆包天,伸开两手拦住了路,色迷迷地说:“好漂亮的小女子,急急忙忙要到哪里去?陪大叔玩一玩!”

唐蓉红了脸,大声说:“大叔,我不认识你,请把路让开,我要过路。”

黄明星一脸淫笑,说:“小女子,我是东溪场上的黄里正,在东溪场开有店铺,还有好几百亩好田好土,陪我玩一玩,我会给你好多银子。”

黄明星把唐蓉当成了下贱女人,只要给钱就可以弄上床,一边说,一边迈步上前,想用手去摸女人的嫩脸蛋。唐蓉十分生气,不过,一个年轻女子在大街上和男人争吵,会有人说闲话,她努力忍住了,没有吵闹,头往侧边一歪,没有让黄明星摸到脸,回过身想走开。黄明星以为唐蓉软弱好欺负,伸手拉住了唐蓉的衣服。可是,手被旁边一个男人抓住了,唐蓉乘机挣脱开了衣服,走了。

黄明星眼睁睁看着俊女子走远了,心里一肚子火,回过头看,抓住自己手的竟然是刚刚在东溪场上开店的周老板,对头见了面,黄明星肚子里的火气更大,恶狠狠地说:“姓周的,你在东溪场地皮子还没有踩热,不要狗咬耗子。”

周兴已经认出大街上调戏少女的是黄老板,周兴是一个厚道的人,不想得罪同行生意人,脸上堆着笑说:“黄老板,得罪了,我怕东溪场上的人看见黄老板栏住一个小姑娘不放,坏了黄老板的名声。”

黄明星气急败坏,可是看到一些过路的乡亲围了上来,指指点点议论,明知自己理亏,害怕引起众怒,压低声音说:“周老板,以后管好自己的店,做好自己的生意,其它的事少管。”回过头气冲冲走了。

周兴望着黄明星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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