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匠罗锤紧紧抱着霞妹子,眼里流出了泪,大声问:“霞妹子,你还活着,怎么到鱼沱山来了?妈妈呢?”

霞妹子疑惑地望着小铁匠,说:“铁匠哥哥,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们在地下相会,还是在梦中相会?”

小铁匠声音凄楚地说:“霞妹子,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我们也不是在梦中相会,这里是鱼沱山。我们在这里采石炼铁,你看,陈伯伯也在这里。”

霞妹子终于记起来,她是到鱼沱山找陈伯伯救周伯伯来了,回过脸看,终于看到陈伯伯站在身旁,眼里有泪花在闪动。

陈雄义用手抚着霞妹子的头,十分亲切地说:“孩子,不要害怕,你到家了,这里是小铁匠的家,也是你的家。”

霞妹子放声痛哭起来,哭着说:“陈伯伯,我到鱼沱山来找你,求你想办法从强盗手里救出周伯伯。周伯伯在大江中把我和妈妈救起,是我们的大恩人,他被强盗抓走了,你要救他。”

陈雄义轻声安慰说:“霞妹子,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救出周伯伯。”

原来,陈松到南川给唐大嫂送银钱,返回的路上遇到一个官府衙役强收乡民赋税,陈松跟陈雄义一样,喜欢打抱不平,帮乡民说理耽误了时间,过了赶水天就黑了,路熟,陈松摸黑往鱼沱山赶。眼看就要到家了,忽然脚下绊着东西摔倒了,爬起来用手摸,是一个人。陈松不知道倒在路上的是什么人,不过,陈雄义经常教导,路遇危难之人要出手相救,便把倒在荒坡野地的人背回了鱼沱山。小铁匠罗锤发现和朝思暮想的霞妹子十分相像,心里疑惑,把背回的人头上白帕子取下,露出长长的黑发,打来水洗干净脸上的泥土,果然是霞妹子,又惊又喜,急忙叫来师父,陈雄义十分高兴,救醒了霞妹子。

霞妹子见到了亲人,悲喜交加,说了在大江中遇救,随周伯伯到了重庆,因为周家在重庆府的房屋动乱中毁了,建房开店十分忙,随母亲留在周府帮忙,周伯伯受母亲所托到綦江寻访失散的亲人,不幸被强盗抓去的经过。小铁匠听了心中气愤,“咚!”大拳头落在桌子上,瞪着眼睛叫起来:“福林山的强盗太可恶了,前一阵被我们打得当了缩头乌龟,鱼沱山出了事,又猖狂起来,竟然抓了前来东溪场寻访师父的人。一定要救出周伯伯,杀一杀福林山的气焰。”

陈松也十分气愤,拍着胸膛叫起来:“王秃子是麻城来的,上福林山当了强盗,毁了麻城乡亲的声誉,师父快带着我们攻上福林山,抓住王秃子。”

霞妹子哀求说:“陈伯伯,快打上山去救人,迟了周伯伯就没命了。”

陈雄义叹了一口气说:“硬打不行,一是强盗多,熟悉山形,占据了好地势,攻山要吃亏,二是害怕强盗撕了肉票逃跑。”

霞妹子急得哭出了声,说:“陈伯伯,你要想办法救出周伯伯,他是好人。”

陈雄义让陈松把鱼沱山留下的兄弟都叫来,一起商量救出周兴的办法。大家积极出主意,想办法,决定用其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派人埋伏在福林山强盗进出的山口,遇到外出的强盗抓起来,让苏老四和王秃子用周兴来换被抓的强盗。

霞妹子看到鱼沱山的兄弟想办法救周兴,十分感激。天亮了,小铁匠、陈松带着兄弟们积极准备,派人偷偷到福林山强盗山寨进出的路口察看地形,寻找晚上埋伏的地方。

天黑了,小铁匠和陈松带着兄弟们出发了,霞妹子也要跟着一起去,自从见到了小铁匠,霞妹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害怕心上人又突然消失了。因为霞妹子不懂武功,陈雄义好说歹说,留下了她。

小铁匠和陈松带着兄弟们摸上了福林山,寒冬季节,天阴沉沉的,看不见月亮和星星,风呼呼刮着,树林里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大江上涌起大浪时的波涛声,风声中夹杂着野兽凄凉的嗥叫,十分恐怖吓人。鱼沱山的兄弟们急急忙忙走着,半夜时分赶到了强盗进出山寨的山口,埋伏好了。

风小了,可是下起了雨,天特别的冷,小铁匠和兄弟们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像一块冰似的。一个兄弟颤抖起来,上牙齿和下牙齿相碰发出了“嚓嚓”的声音,小铁匠和陈松害怕响声惊动了过路的强盗,轻声吩咐兄弟们咬着牙忍住。

一个时辰过去,没有强盗路过,小铁匠和陈松有一些失望了,想把兄弟们撤走了。忽然,远处响起了走路声,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强盗从山下走来了。

两个强盗都是福林山的小头目,其中一个还是和苏老四磕头结拜过的小兄弟,强盗窝子里住闷了,白天下山找到东溪场边一个窑姐,搂着女人喝了半天酒,醉得走不动路了,在窑姐家住了半夜,酒醒了,连夜回福林山。两个强盗一边走一边说笑着。

“兄弟,今天陪我睡觉的女人皮肤又嫩又白,抱在怀里舒服死了,我真想朝着白嫩嫩的奶头一口咬去……”

“大哥,你今天玩得舒服,我可没有玩好,陪我的女人太嫩了,什么也不懂,光知道蒙着脸哭。”

两个强盗正说着荒淫下流的话,走在前面的强盗脚下绊住了山道中拦着的绳子,“扑通”摔了一个狗吃屎,走在后面的强盗乐了,大声说:“兄弟,没有和女人亲热够,还要和草皮子亲热亲热。”正说着,路边飞来一块小石子,“扑通”也摔倒了,正要张口骂,一把冰凉的大刀架在脖子上,吓得浑身颤抖起来。

小铁匠让手下兄弟把两个强盗捆得像粽子似的,把一张事先写好的纸贴在了路边大树上,纸上写着:抓走强盗两名,用肉票周兴来换,如果伤害了周兴,苏老四、王秃子的死期到了。署名鱼沱山。

天亮了,苏老四、王秃子还躺在热被窝里抱着从山下抢回的女人睡觉。巡山的强盗发现山路旁边大树上的纸,吓了一跳,急忙揭下回山禀报。苏老四和王秃子听说手下强盗在家门口被鱼沱山的人抓走,心里慌乱,在“聚义厅”召集大小强盗商量对策。

一个满脸横肉的强盗拍着胸膛说:“鱼沱山今非昔比,垮了洞,死了人,走散了不少兄弟,剩下的人不多了,我带着人去踏平鱼沱山,救出被抓的兄弟。”

苏老四摇着脑袋说:“不行,鱼沱山没有多少人,可是万寿场、东溪场的乡亲都向着他们,帮他们的忙,还有官府的衙役,我们不能去硬打硬拼。”

王秃子赞同老大的话,说:“大哥说得对,我们不能和鱼沱山硬拼。”

一个小强盗说:“姓周的可恶,不缴赎金,还伙同鱼沱山抓我们的人,干脆撕了票,把姓周的杀了,让鱼沱山的人死了心。”

苏老四叹了一口气说:“姓周的也不能杀,杀了姓周的,鱼沱山的人肯定会把抓走的兄弟送到官府,让官府砍他们的脑袋,我的兄弟要吃亏。”

王秃子皱起了眉头,脸色阴阴地说:“大哥,你说怎么办?莫非真的照鱼沱山说的,用姓周的换回两个兄弟。”

苏老四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想出了一条毒计,沙哑着喉咙说:“兄弟们,我们不能硬拼硬干,要用计,选一个地方,设宴招待鱼沱山姓陈的老大,在宴席上换人,兄弟们事先埋伏在周围,换人时突然杀出,把姓陈的抓起来。俗话说,人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抓了姓陈的,鱼沱山就会垮,我们就没有了后患。”

强盗们一个个伸着大指拇称赞苏老四计谋好,决定按计而行。

福林山派了一个小强盗到鱼沱山送信,约定十天后在万寿场牛心山一个荒凉的小庙摆下宴席,邀请鱼沱山老大陈雄义赴宴,宴席中换人。

小铁匠看了小强盗送来的信,气得跳了起来,当着送信的小强盗大声吼起来:“什么,要我们师父去赴宴?苏老四、王秃子打的什么鬼算盘?来,把送上门的小强盗绑了,和抓来的两个强盗一起送到官府砍脑壳,我们打上山去救周兴。”

小强盗浑身颤抖,说话也哆嗦起来:“侠,侠士,我们老大、二老板,想多交一个朋友,没有别的坏主意。”

霞妹子担心周兴安危,十分着急地询问周老板的情况。小强盗心里害怕,颤抖着说:“大姐放心,周老板在山上很好,一点皮都没有碰破,山上老大、二老板等着换回山上的兄弟。”

陈雄义让小铁匠放走了送信的小强盗,找来陈松和兄弟们商量对策。

小铁匠摇晃着大手说:“师父,你千万不能去赴宴,苏老四、王秃子一肚子坏水,肯定不想放人,牛心山山高林密,强盗们设下埋伏,师父去了要吃亏。”

霞妹子急得要哭了,说:“陈伯伯去赴宴,强盗们设下陷阱要吃亏,可是,陈伯伯不去赴宴,怎么救出周伯伯呢?”

陈松也反对陈雄义去赴强盗宴,说:“陈师父,强盗不守信用,你去赴宴十分危险,小铁匠和我代替你去,我们一定想办法救出周伯父。”

鱼沱山的兄弟都反对陈雄义去赴强盗宴。陈雄义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大声说:“兄弟们为了我好,不要我去赴宴,怕我吃了强盗的亏,可是,强盗心肠歹毒,我不去赴宴会引起疑心,撕票杀人。救人是大事,要好好策划,大家不要着急,我带着霞妹子到万寿场大雄宝殿走一趟,一是让霞妹子看到弟弟,姐弟见面;二是请普慧大师帮着出主意救出周大哥。”

霞妹子听说带她去见弟弟,脸上有了笑,小铁匠和霞妹子久别重逢,不愿离开,也要跟着去。陈雄义同意了,他让陈松带着兄弟们好好看守抓来的两个强盗,带着霞妹子、小铁匠去了万寿场大雄宝殿。

陈雄义和小铁匠在大雄宝殿找到普慧大师,一起商量赴强盗宴的事。霞妹子急着去见一年多没有见面的弟弟。

普慧大师笑着大声说:“陈施主,贫僧觉得,强盗摆下的是鸿门宴,你但去无妨,用两个小强盗换回周施主,值!”

小铁匠急了,说:“大师,师父去赴强盗宴,万一中了强盗的诡计怎么办?”

普慧大师笑着说:“小施主,你把心放宽,我担保陈施主赴强盗宴有惊无险,平安回来,还可救回周施主。”

小铁匠罗锤一脸疑惑,说:“大师,你不说出保证师父平安的计谋,我不放心师父去赴强盗宴的。”

普慧大师笑了笑,说:“小施主,你信不过贫僧?”

小铁匠忧心忡忡地说:“强盗不讲信义,人多势众,酒席宴上翻了脸,师父就危险了。”

普慧师父大手一挥,说:“强盗人多势众,我们的人更多,强盗敢在宴席四周设下埋伏,我们就在牛心山四周设下埋伏,看一看谁的人更多。”

陈雄义似乎听明白了,大声说:“大师,有你做后台,我一定去赴强盗宴!”

小铁匠望了望师父,又望了望普慧大师,他不明白大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疑惑。

霞妹子见到弟弟李忠贵,姐弟俩十分高兴。李忠贵流着眼泪说了分离后的经历:跟着陈伯伯一路辛苦到了东溪场,找到了亲生父亲,可是,亲生父亲另外娶了女人,安了家。霞妹子听了十分生气,打消了去找李仁洪的念头,她把大江中被周兴救起,一起到重庆的事讲了。姐弟俩说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霞妹子看到李忠贵长高了,又听说兄弟读书勤奋,十分高兴,笑着夸奖:“忠贵,我们家将来靠你了,妈妈把我们姐弟带大不容易,陈伯伯帮了我们很多,你一定要争气。将来有了好前途,可以忘掉姐姐,千万不要忘了妈妈,不要忘了陈伯伯。”

李忠贵要带姐姐去找李忠信。霞妹子挂欠着救周伯伯的事,没有去找弟弟,去打听救人的事了。

普慧大师和陈雄义、小铁匠商量了救周兴的事。陈雄义害怕罗娟在重庆担心,派一个兄弟送霞妹子返回重庆府报信。霞妹子和小铁匠依依不舍分手走了。

强盗约好酒席宴上换人的日子到了,陈雄义一早起身,准备到牛心山上小庙赴宴,为了防止强盗在酒席上动手,藏了一把尖刀在怀中。小铁匠不放心,也怀里藏着尖刀随师父到牛心山赴强盗宴。陈松和兄弟们押着两个被抓的强盗半夜起身到了牛心山下一个乡亲家里,等候山上庙里的消息。

苏老四和王秃子仗着人多势众,熟悉牛心山的地形,发现官军可以随时躲进树林逃走,没有把鱼沱山的人放在眼里。强盗们押着肉票清晨起身,走山路到了牛心山荒凉小庙,埋伏好大小强盗,准备好酒宴,等候鱼沱山的人上钩。

侠士和强盗,正和邪都做好了准备:强盗想在宴会上擒住陈雄义,一劳永逸除掉眼中钉,好随心所欲下山抢劫财物,把乡亲们踩在脚下;侠士们想刹住强盗的邪气,救出被抓的周兴,让福林山的强盗收敛行为,不敢再随意欺压百姓,让万寿场、东溪场附近乡亲过上太平日子。

约好的时辰快要到了,苏老四、王秃子到了小庙,院子里摆上了桌子,小强盗们端上了酒菜,两个强盗头子横眉竖眼坐在酒席上方,七八个强盗手里拿着大刀长枪,杀气腾腾地站在两边,等候着陈雄义。

太阳当顶了,强盗们等得心焦,一个小强盗大声喊起来:“老大,二老板,姓陈的肯定当了缩头乌龟,干脆杀到鱼沱山,抢回被抓走的兄弟。”

王秃子冷笑着说:“兄弟们,耐心等,我早就认识姓陈的,知道他的脾气,刀山火海,他也要来闯一闯。”

苏老四也有一些不耐烦了,大声说:“老二,我看姓陈的不会来了。鱼沱山只剩下了几个人,就算是人人都有三头六臂,也不是福林山几十个人的对手,他不敢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

庙门外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谁说我们不敢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我们不会违约,已经来了!”话声刚落,陈雄义带着小铁匠罗锤大步进了小庙。

苏老四暗暗吃惊,姓陈的真是吃了豹子胆,竟然敢带着徒弟闯进他布置严密的小庙,来赴强盗宴,心里不免有了敬佩之意,站起身,双手抱拳行了礼,大声说:“陈大哥不愧是英雄好汉,言出必行,兄弟佩服了。”

王秃子也装出了一脸的笑,说:“陈家老弟,我们是老朋友,老相识了,今天在东溪场相见,真是有缘!”

陈雄义冷冷地笑了笑,说:“姓苏的,姓王的,我们不是兄弟,也不是朋友,是对头冤家,你们祸害百姓,我们保护乡亲,正邪不两立,走不到一条道上。”

苏老四十分尬尴,努力装出笑脸说:“我们今天不说正和邪的事。来,请陈英雄上座,我们喝酒吃菜。”

王秃子跟着说:“对,喝酒吃菜。”

强盗宴开始了。三杯酒下了肚,苏老四和王秃子脸红了,气粗了,看到陈雄义身边只有一个小铁匠,没有了顾忌,想耍横了。王秃子向身边一个强盗递了眼色,强盗跳到了酒宴桌子前,大声吼起来:“姓陈的,快点把抓去的兄弟放出来,不然,你今天走不出庙子了。”

陈雄义仍然端着酒杯大口喝酒,没有理会小强盗的吼叫。

又一个小强盗跳了出来,大声吼着:“姓陈的,你今天进得了庙门,出不了庙门,快点交出抓去的兄弟,我们可以饶你不死。”

小铁匠罗锤实在忍不住了,瞪大眼睛高声说:“两个小贼不得无礼!我们双方讲好了相互换人,只要你们交出周兴,我们一定交出你们的兄弟。”

一个强盗横蛮地大声说:“姓陈的,你要我们放了肉票,拿一百两银子来,姓周的是我们的财神爷,你们不要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断了我们的财路。”

小铁匠大声说:“师父,强盗不讲信用,不想拿周大伯换回被抓的强盗,走,我们回去!”

苏老四冷笑了,说:“小兄弟,你看看庙里庙外的兄弟,出得了庙门吗?”

荒庙里的强盗气势汹汹,庙门外的强盗一拥而上堵住了庙门,强盗们七嘴八舌吼叫起来。

“姓陈的,不交出抓走的兄弟就拿你们两个人抵命!”

“对,抓住姓陈的,抄了鱼沱山的老窝。”

陈雄义不慌不乱,微微笑了,说:“姓苏的,不要耍横,我敢来赴你们的强盗宴,就不怕你们翻脸动武。”说着,白光一闪,手里多了一把尖刀,苏老四衣领被抓住了,冰凉的刀刃横在了脖子上。小铁匠看见师父动了手,也一步迈向前,顺手抓住了王秃子的手臂,拿出尖刀横在了二老板的脖子上。

小庙外山坡上,一面红色的旗帜舞动起来,刹那间,四面八方响起了呐喊声:“打强盗啊,牛心山庙里有强盗!”“冲上牛心山,抓住苏老四!”呐喊声此起彼伏,仿佛成千上万的人马埋伏在牛心山四周,等待号令冲上山,冲进庙里。

牛心山上的强盗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苏老四脖子紧挨着冰凉的尖刀,脸吓得变了颜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强盗头子不明白姓陈的从哪里调来了人马,包围了牛心山。耍阴谋,施诡计,妄想抓住姓陈的,一举荡平鱼沱山,如今反而要赔上福林山的大小强盗。苏老四承认不是陈雄义的对手,邪压不住正了。不过,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刀刃已经横在脖子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临死要装装样子充英雄,死猪不怕开水烫。苏老四瞪起死鱼眼睛,挣扎着大声说:“姓陈的,你狠!老子栽到了你手里,不过,你们救不出姓周的,老子死了也要拉上垫背的,让姓周的陪着到阴曹地府见阎王。”

王秃子没有苏老四的胆量,尖刀横在脖子上,牛心山下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喊杀声,身子筛起了糠,尿都吓得流了出来,哆哆嗦嗦求饶起来:“老大,放了肉票吧,我不想死啊!陈老弟,不,陈爷爷,求求你放我们一码,今后一定改邪归正……我知道周兴关押在哪里,放了我们,我带你去救周老板,千万不要动手。”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强盗们,看到强盗头头说了软话,一个个腿肚子发软,扔了手中的刀枪,“扑通”“扑通”跪下了,争先恐后磕头求饶起来。

陈雄义冷笑了,松开了抓住苏老四衣领的手。他心里明白,不能把强盗们逼上死路,普慧大师带来的人没有多少武功,埋伏在牛心山下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强盗可以,真刀真枪的拼杀不行,鱼沱山的人不多,真要和强盗打斗起来胜负难料,救人要紧,见好就收。他冷笑着说:“苏老四,大老板,鱼沱山说话算话,我们今天来赴宴,为的是换人。你们如果讲诚信,鱼沱山不会伤福林山一个人,如果你们不讲诚信,我们愿意奉陪!”

王秃子脖子上的尖刀还没有拿开,颤抖着大声哀求说:“陈头领,我们讲诚信,刚才误会了,一场小小的误会。我们换人,大哥,江湖上讲的是一个诚字,约好酒席宴上换人,福林山不能食言。”

陈雄义看到强盗已经被吓住,挥了挥手,小铁匠松开了抓住王秃子的手,王秃子没有注意,“扑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赶忙爬起来坐到凳子上,装出笑脸说:“陈头领,罗兄弟,吃菜喝酒!”

苏老四以为已经没命了,只要陈雄义拿着尖刀的手用一点劲,他就要到阴间见阎王了,想不到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他佩服对手的胆量和度量,端起酒杯大声说:“对,喝酒吃菜,陈头领以诚待人,我苏老四再混,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懂得一些江湖上的规矩,换人!”

福林山的强盗放出了肉票周兴,鱼沱山的兄弟也放了抓来的两个强盗头领。苏老四弄不明白姓陈的从哪里弄来众多人马埋伏在牛心山周围,派小强盗到万寿场、东溪场打探。原来普慧大师把东溪场、万寿场学过武功的年轻人都组织了起来,拿着刀枪埋伏在牛心山周围。小强盗探明事情真相回山报告,苏老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姓陈的有众多乡亲支持,我们斗不过他。”

王秃子回到强盗山寨又神气起来,大声说:“大哥,俗话说,吃一回亏学一回乖,姓陈的手下只有几个人,我们迟早要灭了他们。”

苏老四冷笑着说:“老二,不要充英雄了,你跟兄弟们打一个招呼,今后千万不要去惹鱼沱山的人,我斗不过姓陈的,你也斗不过。”

陈雄义、小铁匠救回了周兴,心里高兴。普慧大师在大雄宝殿摆下素席给周老板压惊。周兴在强盗窝里呆了几天,衣服脏了,身上有了臭味,普慧大师烧了热水让周老板洗了澡,找了干净衣服换上。

周兴从小铁匠嘴里知道了霞妹子到鱼沱山求援,师父和普慧大师定计救他的经过,十分感谢陈雄义和普慧大师。他受罗娟委托来寻访陈雄义,想不到落到强盗手里,陈雄义救了自己。周兴到了酒席宴上,“扑通”一声跪下了,给陈雄义磕了三个头,眼里含着泪说:“陈壮士,我听罗娟妹子多次说起过你,知道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这次救了周某的性命,以后用得着兄弟,打一个招呼,就是要我的命,也给!”

陈雄义赶忙扶起了周老板,谦虚地说:“周家兄弟,你从大江中救了罗娟,我欠了你人情,今天从强盗手中救出了你,扯平了,互不亏欠。而且救你的不仅是我,还有普慧大师,如果不是大师带着众多乡亲助阵,吓住了强盗,单凭鱼沱山的几个人是救不出你的。”

周兴“扑通”又跪在了大师面前,慌得大师赶忙扶起,大声说:“阿弥陀佛,普救众生是佛家弟子应尽之责,施主不要谢贫僧,要谢佛祖。”

小铁匠笑着大声说:“普慧大师,刚才我在强盗宴上,心里咚咚跳,想不到大师会撒豆成兵之法,找来众多勇士埋伏在牛心山周围。”

普慧大师笑了笑说:“福林山强盗不少,可是没有东溪场、万寿场的百姓多,大家都恨强盗,听说陈施主师徒要赴强盗宴,都来声援。”

压惊的酒宴吃到深夜,普慧大师安排众人休息了。陈雄义心细,害怕强盗暗中前来骚扰,吩咐小铁匠带着两个兄弟在万寿场、东溪场巡逻,保护乡亲。一夜无事,天亮起身,周兴和陈雄义一见如故,一定要请陈雄义到重庆作客。陈雄义也十分想念分别一年多的罗娟妹妹,答应了周老板的邀请,安排陈松回鱼沱山带领兄弟们看守好家,带上罗锤随周兴前往重庆。李忠贵也想到重庆看望母亲,可是普慧大师有事要外出,需要他在庙里看守,李忠贵无可奈何,只好打消了去重庆看望母亲的念头,留在了庙里。

罗娟想尽办法凑不齐一百两银子,担心周兴的安危,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周兴在大江中救起了她与女儿,对她有恩,罗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可是,周兴落入了强盗手,拿不出赎银,性命难保。有一些店伙计出主意,劝她卖掉店铺,凑齐银子送到强盗山寨救回周老板。罗娟想不出其它办法,同意了,让店伙计寻找买主。想不到世态炎凉,人们看到周老板出了事,要出卖店铺,把价压得低低的,罗娟舍不得把周兴辛辛苦苦挣得的家业轻易送给他人,迟疑着没有卖出店铺。终于,女儿从綦江回来了,告诉她找到了陈雄义和小铁匠,陈伯伯答应想办法救出周兴。罗娟听了女儿的话,又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找到了雄义哥哥和没有成亲的女婿,一年多来,天天盼,日日想,终于找到了。可是,雄义哥哥能不能救出周老板,罗娟心里悬起了一块石头:强盗心狠手辣,只认银子不认人,雄义哥哥能斗过强盗吗?如果冒险救人,救不出周兴反搭上自己的性命……罗娟脸上的愁云更浓。女儿劝她把心放宽,相信雄义伯伯能救出周伯伯。罗娟摇着头,叹着气说:“霞妹子,强盗凶得很,杀人不眨眼,雄义伯伯人少势孤,我担心他斗不过强盗。”正当罗娟焦虑不安的时候,周兴回来了,安然无恙,身上没有一点伤,而且,陈雄义和小铁匠罗锤也来了。

罗娟看到二十年患难与共、曾经拜过堂、但是没有真正成为夫妻的雄义哥哥进了家门,呆了,傻了,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年多来,罗娟常常在梦中看到雄义哥哥,流着眼泪诉说分离后的遭遇,现在,雄义哥哥真的出现在眼前,可是,周围有很多人,周兴、店里的伙计、还有女儿女婿,罗娟很想扑上去,扑进雄义哥哥的怀抱,她忍着,没有扑上前……

陈雄义一眼认出了罗娟,一年多来,罗娟老了,额头上有了皱纹,脸上有淡淡的愁云。陈雄义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汉子,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二十多年了,从当初青梅竹马相亲相爱到被迫分离,看到心上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媳妇,他把巨大的悲痛埋在了心里,把心爱的女人认作了妹妹,像亲哥哥一样爱护罗娟,帮助罗娟,让一个女人能担起奉养老人、抚育子女的重任。二十年了,陈雄义把爱深深地藏在了心里,罗娟掉进了大江,他万分悲痛,也想投入江中,随着一起去了,可是想到要担起抚养忠贵的责任,忍住悲痛,带着李忠贵到了东溪,让罗娟的儿子住在大雄宝殿安心读书,按时送去银钱。

周兴知道陈雄义和罗娟不同寻常的关系,带着店伙计悄悄离开了,小铁匠罗锤也随霞妹子去了。屋里只剩下了罗娟和陈雄义两个人,相互呆呆望着。

陈雄义先开了口,轻轻说:“娟妹子,你受苦了。”

罗娟听着陈雄义的话,觉得十分陌生,和梦中相见时说的话完全不一样,心里一阵一阵痛,终于忍不住,大声哭起来,双手蒙住脸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陈雄义一个人扔在了客房里……

周兴十分感谢陈雄义的救命之恩,在家里摆了丰盛的酒宴,把往日生意场上的朋友、店铺里的伙计都请来了,周老板让霞妹子去请罗娟出来陪着喝酒吃菜,霞妹子去了很久,没有请来母亲。罗娟借口受了凉,头痛得很,没有出来。陈雄义猜不透罗娟的心,女人哭着跑走后,他再也没有见到她——罗娟在怨他怪他,恨他没有照顾好,以致落入大江,受了很多苦,还是怨他生离死别,再度重逢后说的话太生硬,太无情?陈雄义很想找到罗娟,向她倾吐心中的情感,可是在周老板家里,他不敢到处乱窜找人。周兴大江中救了罗娟,一年多住在一起,周老板身边没有家眷,他与罗娟是什么关系?陈雄义心里没有底,如果周兴已经把罗娟当成了自己的女人,他不能夺人之美,再向罗娟表达心里的情和爱。陈雄义十分矛盾,很想向娟妹子敞开心扉,又不愿意伤害周老板,让周兴伤心失望。

罗娟心里有很多苦,觉得老天爷在有意折磨自己,不让她和心里深深爱着的男人相亲相爱,过去,和雄义哥哥中间横着一个李仁洪,而且横了二十年。听说李仁洪有了新的妻子,不能成为她与雄义哥哥相爱的障碍了,可是一年多了,陈雄义找没找新的女人,为什么见面时说话那么生疏,没有激情……

酒席宴上,周老板看看客人到齐了,走下座位,要跪下给救命恩人行大礼。陈雄义一把拦住了,大声说:“周老板,霞妹子不怕艰辛,找到了鱼沱山,你要谢她,打强盗、救乡亲是鱼沱山应尽的责任,不用感谢。”

周兴大声说:“陈大哥,我要谢霞妹子,更要谢你,你为了救我,冒着天大的危险去赴强盗宴,是我的大恩人。周某无法表示感谢之情,知道鱼沱山不久前山洞垮塌,死了人,需要银钱,一点小小的心意,望陈大哥一定收下。”说完挥了挥手,一个店伙计端出了一托盘银子,一共五十两,是罗娟想尽办法凑起来准备赎人的。因为没有凑齐强盗索要的一百两银子,没有送给强盗,想不到没有花费一两银子,周兴被陈雄义救出来了。周兴为了感谢陈雄义的恩德,决定把凑起来的五十两银子送给恩人。

陈雄义摇着双手大声说:“周老板,我们救你不是想得到赏银,快把银子收起来。”

周兴哀求说:“陈大哥,你不要银子,我心里不安,我知道,五十两银子太少,只能略略表示一点心意。”

小铁匠罗锤插上话说:“周老板,我师父不是贪财的人,不会收你的银子,收起来吧!”

周兴一定要恩人收下银子,陈雄义见他心诚,从托盘中拿了二两银子,笑着说:“周老板,我拿了银子了,其余的银子收起来吧。”

周兴见恩人不要银子,叹了一口气说:“陈大哥,听说东溪场的乡亲称你为乡约,真是名不虚传。”

陈雄义在周家住了两天,挂心鱼沱山采石炼铁,告别周老板回东溪了。周兴带着店伙计送到大江码头。陈雄义和小铁匠过了江,突然发现罗娟带着女儿霞妹子等候在大路边一个凉亭里,两人又惊又喜,小铁匠知道师父心里有话要对岳母说,带着霞妹子加快脚步,远远地走在了前面。

陈雄义在前面走,罗娟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罗娟开了口:“雄义哥哥,忠贵托付给你了,让他好好读书。”

陈雄义轻声说:“忠贵是一个好孩子,读书勤奋用功,将来一定会有好前途,我叫他到重庆看你们。”

罗娟低声说:“不用叫忠贵来看我,等几天,我到东溪场看你们,雄义哥哥,你忘了,我们曾经拜过天地。”

陈雄义回过头,看见娟妹子低着头跟在后面,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陈雄义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你住在周家,周老板对你很好……”

罗娟知道雄义哥哥心里对自己和周兴的关系有误会,她不知道怎样辩解,伤心地轻声哭起来。

陈雄义慌了,想安慰娟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罗娟哭了一会,不哭了,跟在雄义哥哥后面走,走了一程又一程。陈雄义停住了脚,叹了一口气,说:“娟妹,你送得很远了,回去吧!”罗娟摇了摇头,默默地往前走。陈雄义只好随着一起走。小铁匠和霞妹子等在路边,看到两人走近,小铁匠关心地说:“妈妈,你们送出很远了,回去吧。”

罗娟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住脚步。

娟妹子送雄义哥哥,送出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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