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紧密,白夜如昼,寒风卷着冰碴子,打得人脸上生疼。一个崽子在后头拿炮管子顶着血蘑菇的腰眼儿,一行人顶风冒雪,沿着爬犁道往山上走,悄悄摸进木营子,来到木刻棱大屋门口。大元帅仍不放心,一努嘴让血蘑菇去叫门,自己带着其余金匪埋伏在屋门两侧。血蘑菇走上前去,听里边吆五喝六,吵吵嚷嚷,吴驼子正跟几个倒套子的工人打纸牌。血蘑菇上前“哐哐哐”拍打门板,口中喊着:“吴把头,劳您驾给开个门!”边喊边跺着脚,踩得门口的积雪“扑扑”作响。木把头吴驼子听出是血蘑菇,扯着嗓子问道:“妈了个叉的,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又上山干啥?活儿没干够啊?”血蘑菇唯唯诺诺地说道:“本来都睡了,风雪太大,把窝铺吹塌了,只好上山就和一宿,烦劳您给开开门吧,外头天寒地冻立不住人哪!”吴驼子骂骂咧咧披上衣服出来,刚把门打开一道缝。血蘑菇猛一推门,撞了吴驼子一个趔趄。吴驼子正要发作,早有一个金匪冲上来,一刀捅进吴驼子的心窝子。按金匪的规矩,见了金脉不留活口,众金匪一拥而入,三下五除二把木营子里的人全宰了。血蘑菇趁一众金匪在死尸身上翻找财物,从炉子旁边抓了几把炉灰,偷偷塞在衣袋之中。

上一次伐树时瞧见树洞里的金耗子,血蘑菇知道树下必有金脉,带着金匪进了树林。林子里遍地树墩子已被大雪覆盖,平平整整一大片。幸好血蘑菇记得方位,到近前铲走积雪,挖开树根,底下果然是个洞口,乌七八黑看不到底。大元帅对血蘑菇又信了几分,吩咐手下金匪点上火把,扒开洞口周围的枯枝烂叶,叫过另外二人举着火把,先跟在血蘑菇后头,下去探探底,然后留下一个崽子在上边插旗把风,带着其余几个金匪钻入金眼子。

众金匪从洞口下去,钻入一个两三丈宽的洞穴。脚底下一大片半死不活的金耗子,腥臭撞脑,呛得人喘不过气。在晃动的火把光亮下,岩壁上泛着星星点点的金光。众金匪眼都蓝了,抡动铲子、片儿镐冲上去凿金子,霎时间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谁也顾不上脏净,踩扁了不少金耗子。这时,一个金匪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众金匪连忙停下手,举起火把仔细观瞧,忽然金光晃动,倒爬下一条三尺多长的大金蝎子,摆来晃去的尾钩上长满了倒刺,所到之处带动一股腥风。金匪一阵大乱,纷纷向后退却。大元帅到底是凶悍的金匪首领,拔出腰间两把大镜面抬手就打,其余金匪也跟着开了几枪,虽有火把照明,金眼子里仍是黑咕隆咚,打了半天也没打中。金蝎子背生金瞳,两边还各有三只侧目,正可谓“眼观六路”。众金匪打也打不着,躲也无处躲,惊呼叫骂之声此起彼伏。

血蘑菇以前听老鞑子念叨过,金脉中年深岁久戾气郁结,会引来金耗子,金蝎子则以金耗子为食,什么地方有半死不活的金耗子,什么地方就有金蝎子。树窟窿里那些金耗子,全是让金蝎子蜇得半死的存粮。将金匪引入洞中之前,血蘑菇已有对策,趁着洞内金匪乱成一团,他抓起几只金耗子,使劲儿扔向大元帅,砸得金匪头子脸上全是血。

大元帅见血蘑菇胆敢使坏,明白上了这小子的当,指不定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怒骂一声:“损王八犊子,你瞅我怎么把你眼珠子抠下来当泡儿踩的!”马上就要举枪毙了血蘑菇,却见金蝎子张牙舞爪冲自己来了。因为金蝎子护食,洞中这些耗子是一冬的嚼裹儿,谁动它能跟谁玩儿命。大元帅心头一阵毛愣,见那个眉骨上有刀疤的小崽子正在身侧,便一把拽过来挡在前面。那人随即被金蝎子的尾钩刺中,脸上、脖子上的皮肤立时融化脱落,嘴角吐出血沫子,眼珠子暴凸,倒在地上乱滚。大元帅心寒股栗,转过身刚要跑,腿上已被金蝎子蜇了一下,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他扔了盒子炮,双手抱住小腿,脸上冒出一股黑气。其余金匪吓得屁滚尿流,顾不上大元帅死活,争先恐后往外逃,无奈洞口狭窄,你拥我挤谁也出不去。危急关头,血蘑菇夺下一个金匪手中的铁锹,与金蝎子斗在一处。金蝎子在壁上爬得飞快,如同道道金光划过石壁。血蘑菇也豁出去了,锹锹用尽全力,砸得石壁铛铛作响,直冒火星,却打不中金蝎子,转眼落了下风。千钧一发之际,血蘑菇一手伸进衣袋,猛然撒出一把炉灰。金蝎子最怕这东西,当时就蒙了,趴在地上不敢向前。血蘑菇瞅准机会,手中铁锹一撩,把金蝎子挑翻在地。再看那金蝎子如同丢了魂,琵琶背触地,一双巨螯和三对蝎足抖个不住,方才的凶悍荡然无存。血蘑菇手起锹落,把肚腹朝天的金蝎子剁了个稀烂。一众金匪看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血蘑菇会什么道法。

血蘑菇绝处逢生,想起小饭馆里的老两口死于非命,还有自己的种种遭遇,心里头说不出地憋屈,再也抑制不住怒火,将仅有的一只眼放出凶光,迈步走到大元帅身前。大元帅四仰八叉躺在湿漉漉的坑底,脸上皮肤溃烂不堪,眼珠子暴凸,口中哼哼唧唧。血蘑菇二话不说,狠狠抡起手中铁锹,一下子拍扁了大元帅的脑袋。

其余的金匪见大元帅命丧当场,一个个面面相觑,一声也不敢吭。血蘑菇趁机对众人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挑号血蘑菇,孤山岭上插香挂柱多年,大当家的迟黑子是我干爹,专干杀富济贫的勾当,道儿上都说我横推立压奸杀民女、扒灰倒灶出卖大当家的,那是我遭了陷害,迟早要讨回公道。如今我在江北另立山头,谁愿意跟我在一口锅里搅马勺,我绝不亏待兄弟,拿了疙瘩大伙儿平分!”这些个金匪本就是乌合之众,向来有奶便是娘,既无情又无义,认钱不认人,此时没了首领,谁也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听血蘑菇这么一说,心眼儿全活了。血蘑菇带他们在洞中挖尽了金疙瘩,又按人头平分,一人也不多,一人也不少,自己绝不多拿。如此一来,众金匪都是死心塌地跟随他了,跪倒在地口称“大元帅”。血蘑菇就这么当上了金匪的首领,报号“金蝎子”,从此世间再无“血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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