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错过了北京直达乌鲁木齐的火车,所以我和李少威被孙林的司机安排坐上了开往郑州的火车,从郑州转车去乌鲁木齐。在软卧包厢内,我静静地躺着,失神地看着头顶的床板,仿佛失掉了语言能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李少威坐在我旁边的下铺,一直盯着我,生怕我丢了魂之后再也缓不过来。

我俩的上铺是一对小情侣,正坐在各自的铺位上聊得热火朝天,听内容好像是这个男的要带那个女的回家见父母,商量以后结婚的事,反正他们聊得越是欢天喜地,我心里就越是堵得慌,李少威则毫不留情面地命令他们小点声,那个男的本想愤怒地表示抗议,但低头一看李少威虎背熊腰的,便怯生生地自觉调低了音量,自认倒霉。

孙林这么一个身经百战的人会被什么东西吓得发出如此尖利的惊叫呢?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巨大的问号和惊叹号让我惶恐不已。不成,我得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直起身,拿出手机,拨出了孙林的号。李少威见我起了身,便连忙凑了过来,同时给我递上了一瓶可乐。

“没事了?”李少威无比关切。

我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我静静地等待着手机那边孙林声音的出现,李少威也连忙把脸贴了过来,似乎比我还着急。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了,手机那边鸦雀无声,不但没有孙林的声音,连正常手机无法接通时的忙音都没有,我们俩像傻子一样把耳朵都竖在一个仿佛根本没有拨出去的手机旁。

我又拨了几次,结果完全一样。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李少威愤怒了。

我沮丧地收起了手机,心烦意乱。

“这个人到底是干吗的?”李少威再也没有耐心陪着我一起沉默了,他拧开可乐瓶,强行塞进我的手里。

我抬头看了一眼上铺的小情侣,他们没有再隔空对话,而是各自躺在自己的铺位上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我饿了,咱们去餐车吧。”我站起了身——这个封闭的车厢哪里是说话的地方啊。

“好,我请客。”

我和李少威来到了餐车。餐车的饭虽然贵而且难吃,但在已经饿疯了的李少威和我面前,有总比没有强。他点了很多东西,我在他点菜时认真地观察了餐车的情况。由于不是饭点,餐车的人不多,寥寥几桌客人看上去再普通不过——当然,即便他们不普通,以我的水平也完全看不出来,没有哪个跟梢的会傻得被我这种人一眼看穿,因而事到如今,我只能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幸运”了。

吃饭的时候,我把孙林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李少威,并告诉了他这段日子我和孙林一起工作时取得的种种成果,虽说我在孙林车上时告诉了李少威我这些天的事情,但碍于孙林在场,我当时没有告诉他孙林的背景和他参与的一些事情,现在完整地这么一讲让李少威兴奋得多次瞠目结舌,牛一样的眼睛恨不得掉到餐盘里被自己吃掉。他无数次跟我确认这些经历的真实性,似乎无法相信这些比侦探小说都刺激的故事就发生在他舍友的身上,我无奈地告诉他没有必要这个时候还扯什么鬼玩意,爱信不信。也许是鉴于他对我多年的了解和眼下的局势,他彻底被我这个经历征服了,羡慕得口水几乎汇流成河了。

“孙林这么牛逼啊?那他肯定没事。”听完孙林的背景和能力后,李少威崇拜而坚定地做了总结发言,“别墅里就算有些阿猫阿狗,又怎么能奈何得了孙林,对吧?再说,大白天的,他能有什么事啊,是不是。”李少威毫无立场地站在了他的偶像那边。

“那他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对于李少威这么草率的结论,我非常不满。

“没准……有别的事?或者没听见?”李少威眨了眨眼。

我彻底拿这个低智商的乐天派没了办法。

“再说,咱们在这儿瞎担心有什么用?你能回去找他啊?”

我无言。

“别想这么多了,咱们赶紧平平安安地到新疆,只要找到了林吉贤,什么事情就都OK了。”李少威将自己的表情从一个侦探故事的听众调整成了这个故事的参与者。

“谁说咱们去新疆是找林吉贤的?”

“他不是给你留了线索吗?”

“他留那个线索肯定不是为了让咱们找到他,”我给他泼了盆冷水,“如果林吉贤是在提醒我们他的藏身之地,他为什么要跑这么远?这不是耽误时间吗?他一定是不方便现身,选择用这种方式引导我们进行调查……再说,孙林安排的那个汤宇星,不是也去了新疆吗?”

“这老头有病啊?他干吗藏着掖着,直接现身不就得了?”李少威恨恨地吃了口菜。

“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如果咱们能找到他,别人肯定也能,换作是你你现身啊?”

李少威不再说话,开始闷头吃饭,边吃边琢磨着什么。看着他不再说话,我也自顾自地琢磨起了别的事情——符号有可能是一种未被破解的文字,符号是在新疆地区发现的,汤宇星去了新疆罗布泊,林吉贤给我留下了楼兰古国的线索……难道符号上的文字是楼兰文?

可楼兰文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文字呢?记得我在吴丽丽盘龙谷别墅的那几天,我查了很多的材料,知道在新疆地区的确发现了很多远古的文字,比如粟特文、卢文、吐火罗文,等等,可从未见“楼兰文”这三个字的出现,无论是在任何典籍之中……

既然符号残片是在发现其他印欧小语种文字的同一地区发现的,那么符号上的文字一定同属于印欧小语种的某个分支;既然阿瑟教授和西克教授曾破译了大量印欧小语种的文字,那么……

想到此处时,我终于解开了一个让我困惑已久的疑问——那就是阿瑟教授和西克教授为什么能破译如此神秘的符号!

所有同源的文字体系一定基于相同的文字系统,即便有些文字在时代发展过程中产生了变化,但只要找到该文字的源头,就一定能通过其他同源不同支的文字进行比照进而破译。就像某些甲骨文和印第安文字,即便我们暂时看不懂,但只要参照同为象形文字的当代汉字,一样可以破译个八九不离十。同样,使用字母文字的民族在学习彼此文字的过程中要比我们这些使用象形文字的民族学习他们文字时容易得多,因为所有字母文字的词源基本相同。因此,既然两位教授深谙与符号上的文字同源不同支的其他印欧小语种文字,那么他们就一定可以破译符号。

可毕竟研究印欧小语种的专家很多,为什么独独他们俩能破译符号呢?思前想后,我很快找到了答案——无论是勒科克还是荻原云来,他们只给这两位教授看过那组奇特的符号!

当然,即便是给别人看过,那也许还存在着功力和水平问题,不是谁看了都能破解的吧——我这么安慰着自己。

“说说,你这些天有些什么进展?”一想到刚才在孙林车内李少威顾左右而言他的神情,我登时觉得差点忘了问他这几天的经历了。

“等会儿。”李少威冷不丁地放下碗筷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你要干吗?”我连忙按住了他的手。

“给林菲打电话!”李少威眼神坚定,“既然她去过林吉贤家又曾见到过这组符号,那既然找不到林吉贤找到她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可……她失踪了……孙林都找不到她。”

“我打给她试试,万一通了呢。”李少威调出了林菲的号码。

“如果通了,你打算怎么说?”我虽然有点慌,但想一想觉得李少威是联系她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毕竟李少威是整个事件的边缘人物,而“周皓”此时正在看守所里——虽然警方已经发现我被掉包了,但他们一定不会第一时间让世人知道这件让他们蒙羞的事情。

“放心,我不会说咱俩在一起的,我只是问问她在哪儿。”李少威看到我点头后,按下了通话键。

看到李少威一脸正经地等待着电话被接听,我却一点希望都不抱。林菲既然已经参与了此事,又突然神秘地消失,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他联系上?更何况,我们对于林菲真正的背景和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还一无所知。

“喂……”李少威突然冲着电话蹦出了这个字,这个字让我险些被刚吃进嘴里的饭噎死。

李少威迅速给我做了个接通了的手势,我差点突发心肌梗塞——林菲接了电话!

“喂,是我……你……干吗呢?”李少威表情极端严肃,显然,他对林菲接听电话同样异常吃惊,我连忙示意他打开免提,然后把头玩命地凑了过去。

“我……我跟朋友在西安呢。”电话那边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让我心动的声音,我的心迅速被这柔软而略带疲惫的声音融化了。

“去西安干吗?”李少威疑惑地盯着我。

“毕业旅行……我……跟几个朋友在西安旅游……”林菲语速很慢,慢得让人生疑。

“旅行?……你丫……你还有心思旅行?……你知不知道周皓……”李少威脸都憋红了。我一看他提到了我的名字,连忙不停地做出阻止的手势,“你知不知道周皓……他……他还在看守所?你还有心思旅行?”

电话那边沉默了。

“说话啊!”李少威的大嗓门惹得乘务员和几个食客朝我们这看了过来,我连忙抱以歉意地回看了他们,然后使劲地瞪着李少威,李少威的火被电话那头的林菲拱了起来,他有点不管不顾了,“你到底跟我们隐瞒了什么?啊?说话!”

电话那边依然沉默。

“你为什么要从我宿舍偷走符号?你跟林吉贤到底是什么关系?”李少威虽然声音低了下来,但愤怒之火丝毫未减。

电话断了。

“你干吗挂电话?”我恼火地抢过李少威的手机。

“操,是她挂的。”李少威把对林菲的火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手机给我,我倒要问清楚她是怎么回事。”

“你跟她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旅行?”李少威喘起了粗气。

“你怎么确定她是在旅行?”——但凡了解现状的人都不会相信此时的林菲是在旅行,可她为什么跑到了西安,她到底要干吗?

“那……那她凭什么挂我电话!”李少威咄咄逼人。

“你有毛病啊!你跟她提林吉贤干吗?”我气不打一处来。

“为什么不提?她跟林吉贤啥关系她比谁都清楚!”李少威生硬地抢回了手机。

“你有本事知道林吉贤这个人吗?”如果不是在火车上,我恨不得抽他一耳光。

“你什么意思?”李少威从来没见我这么生气过,不过他并不示弱,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样子。

“就凭你,能查出林吉贤这个人?”我浑身哆嗦了起来,“你跟她一提林吉贤,她肯定就知道林吉贤暴露了,也肯定知道她跟林吉贤的关系暴露了,这种事凭她对你李少威的了解,你觉得她会相信是你查出来的吗?这种事谁能告诉你?——还他妈的不是我吗?”

李少威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火车驶进一个隧道,车内顿时漆黑一片。

黑暗中,李少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手机屏幕一闪一闪地发出可怖的蓝光。

“林菲打来的。”李少威声音发紧。

我没有答复。不是不想答复而是不知道该怎样答复,所以我只能在黑暗中看着频闪的蓝光,与李少威大眼瞪小眼。

就在火车驶离隧道时,手机铃声停止了。

“要不要打回去?”李少威没有了刚才的怒火,用商量的语气看着我。

“打回去吧。”既然她在此事中关系重大,既然只有她能从宿舍偷走符号,既然她此时没来由地去了陕西,那我们怎能就此放弃她这条线索呢?

“我怎么说?”

“有什么就问什么吧,但千万别提我……就说……就说是孙林告诉你的。”我只能如此了。

“她又不认识孙林。”

“孙林第一次要带咱们去西山的时候,她不是也在车上吗?打通之后开免提,你随时看我的眼神。”

“好,放心。”

李少威再次拨通了林菲的电话。

“你是怎么知道林吉贤的?”电话那头,林菲的声音很不自然。毫无疑问,林吉贤的名字从李少威口中说出来,确实让她吃惊不小。

“你就别管了,现在不是你问我的时候,应该是我问你。”李少威语气和气了不少。

“周皓……是他跟你说的吗?”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反正从林菲的口气中我听到一种百转愁肠。

“是他被抓之前告诉我的。”我虽然不知道李少威为什么要这样回答,但这个答案也未尝不可,“你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吧,我想帮他,我不想让他冤死在狱中。”李少威说完这话,脸

颊突然抽动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与我汇聚在了一起。

电话那边再次沉默了。

“你一定也不希望他就这么被冤死吧?”李少威没有再看我,我也不敢看他。我不知道再这么看下去我俩会不会哭出来。

“你在哪儿?”林菲的声音很轻。

“我……在宿舍。”

“整件事情你知道多少?”我分明听到林菲叹了口气。

“我已经知道了林吉贤……你说我知道多少?”李少威的反问不容置疑。

“那好,你来西安找我吧!”林菲的声音让我和李少威顿时怔住了。

“去西安……找你?”李少威大惑不解。

“对,他没有完成的事我来完成,我在帮他!”

“你……你在帮他?”李少威的眼神从大惑不解变成了大喜过望,转而又迅速变得疑窦丛生。

“电话里不方便说,我一会儿把我的地址发给你,见面再说,我得挂电话了。你尽快来吧。”林菲声音突然变得急促不安起来,紧接着电话突然被挂断。

林菲在帮我?

我缓缓地坐回到座位上,不知所措地看着李少威,李少威也一脸迷惑地看着我,我们两人此时谁都不知道林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她在帮你?那她跑西安干吗去了?”李少威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使劲地挠了挠头。

“她电话里声音很小,很谨慎的样子,挂的时候又那么急匆匆的……你觉不觉得她好像不大对劲?”我看着李少威,脑子里奋力捕捉着林菲声音里的每一个细节。

“没错,她好像是偷偷打的电话一样。”李少威皱起了眉头,“我打给她的时候,她说话明显结巴,好像在装模作样掩饰什么,我一提到林吉贤她马上就把电话挂了;等她回给我的时候,她一点都不结巴了,不过声音确实低了很多,还慌慌张张地挂了电话,这前后的变化也太明显了。”

“莫非……莫非她身边有人?”听到林菲两次电话前后的反差,让我觉得前一次明显是身边有人,不方便直说,而后一次显然是身边的人不在身旁,她便急急忙忙长话短说,当身边的人突然返回时她才突然挂断的电话。

“应该是。”李少威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我,等待着我下一步的打算。可几秒钟过后,他眼中忽然闪现出一丝异样的光芒,那异样的光芒告诉我,我们两人此时脑中浮现出了同一个人的形象……

“难道是那个棒子?”李少威的火气又冲了上来。

我不置可否——我多么希望不是那个李少威口中的韩国大帅哥,可目前我能想到的出现在林菲身边的人只有他了。

“也许是林吉贤吧。”我编了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扯淡,要是林菲跟林吉贤在一起,他俩怎么可能把我三振出局呢?

李少威愤然起身,直奔餐车乘务员而去,我不知所以地试图阻拦,可没能成功,只得坐着,看着他跟乘务员嘀咕着什么。过了一小会儿,李少威回到桌前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

“这趟车沿途所有的站都有去西安的车,我想了下,咱们先一起坐到郑州,等到了郑州后你去乌鲁木齐,我去西安。”

“你真打算去见她?”其实我是恨不得让他带上我,让我也能见到这个令我牵肠挂肚的女人。

“她说她在帮你,你信不信?”李少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信!”不管林菲在整个事件中起什么样的作用,可她不至于害我啊。对于这样一个女人,我宁可用最善良的眼光来看她。

“我也信。就算全世界所有的人,包括我李少威想害你,林菲也绝对不会害你,我敢拍着胸脯说这话!”李少威重重地打了几下自己的左胸脯,仿佛盖棺定论一样,“既然她让我过去找她,那我义不容辞。”

“可……”虽然我以万分的善心看待林菲,可一个该死的念头还是不由分说地钻进了我的脑袋——万一林菲不是我想的那样的人呢?万一林菲知道李少威如此深地介入了此事想要对他不利呢?果真如此的话,那我无论如何不能意气用事地跑去西安见她了。

我忧虑的眼神被李少威捕捉到了,但他显然误解了我的担忧。

“你不用担心,有我在,林菲不会有事的。”李少威说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奇怪,她不是说给我发地址吗,怎么还没发过来。”

“没准……没准现在不方便发吧。”我开始跟脑中那个该死的念头拼命地做着对抗,恨不得马上把它赶到九霄云外。可越是如此,那个念头越像扎了根一样更加死命地往里钻,钻得我如万箭穿心。

她曾见过符号,她曾去过林吉贤家,她曾在林吉贤失踪那日彻夜不归,她曾去过留学生楼,她曾从我宿舍偷走了誊有符号的草纸——现在,她去了西安……

她在帮我?——她为什么要帮我?

退一万步说,即便她真是在帮我,可目前我所掌握的所有线索都集中在了新疆罗布泊,她去西安干吗?莫非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线索?

我本想让李少威继续给林菲打电话,哪怕问得稍微清楚点也行。可转念一想,通过刚才林菲在电话中的表现,她现在显然处于某种不自然的状态,无论这种不自然是因为谎言还是因为处在危险之中,总之如果再联系恐怕也无法得到满意的答案,那眼下我到底该怎么办?

“别多想了,等咱们在郑州分手后,我就去找她,有什么情况我随时跟你联系。你看行不行?”看到我半天不说话,李少威坐不住了。

“等她发来短信再说吧。”我还是拿不定主意。

“是她自己让我去的!”李少威特别强调了“她自己”三个字,“再过一会儿她要是不发过来,我就再打。”

无论是惦记林菲还是惦记她目前所做的、我一无所知的事情,反正我是无法拒绝李少威非去不可的念头。可就当我心里同意他做法的时候,另一个麻烦事就出现在了眼前:“孙林已经跟在新疆的手下说过了,咱们是两个人去,如果到了新疆对方发现只有我一个人怎么办?”

听到我这个担忧,李少威非常不以为然。

“你就跟孙林直说啊,说我去找林菲了,反正孙林不是完全站在咱们这边吗?没准他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好吧。”虽说此时我还不知道孙林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既然他没有林菲的线索而我意外获知了,那我就没有不如实相告的理由。

“再说了,就算你不愿意告诉他,你就跟他说,说我半道了,不敢去了,哭着喊着要回家不就行了?或者说我在火车上生病了,或者说死了也行。”李少威又开始玩他这套一点也不好笑的幽默了。

“好吧。”下定决心后,我从身后把双肩背包拿到了身前。

“干吗?”李少威不解地看着我这个莫名其妙的举动。

“你不是要去西安吗?我给你拿点钱。”我拉开双肩背包,同时警惕地往两边看了看。

“我要你的钱干吗?”李少威连忙拦住了我。

“不是我的钱,是孙林给的。算是……算是活动经费吧。”我觉得“活动经费”这四个字好滑稽。

“操,我缺这点钱啊?”李少威抢过双肩背包,把它放到了餐桌的一侧,“新疆比陕西远了去了,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看着他一脸不屑的表情,我心里不知是感激还是无奈,心想你不要就算了,谁让你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二代呢。

“你就别操那么多闲心了,等我的好消息吧。要是现在林菲身边真是那个棒子,看老子不把他脑袋打屁眼里去。”李少威一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豪情。

“好吧,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联系。如果联系上孙林,我会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他肯定会派人去西安找你们的。”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得嘞,我也想见识见识孙林到底有多牛逼。”一切貌似都捋顺了,李少威的心情也变得大好,开始狂吃起了早已冷了的饭菜。

看着李少威没心没肺吃饭的样子,我的胃口却怎么也好不起来,总感觉还有什么事情堵在我的胸口——到底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我凝神苦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这种莫名的别扭劲是从何而来,而且越想这种不安越强烈。好吧,吃点东西,等肚子暖和起来后没准能想起来吧。于是我索性拿起筷子,也准备饕餮一番。可就在我夹菜的一瞬间,我的眼神突然落在了李少威的手机上。

“坏了!”堵在胸口的石头被发现了,可我却没有能力搬开它。

“怎么了?”李少威抬起头,鼓着腮帮子看我。

“咱们没法联系!”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法联系?”李少威使劲地咽下满嘴的饭。

“我用的不是以前的号。”

“我还以为什么呢!跟我说下你的新号。”李少威拿起自己的手机。

孙林反复提醒过我,这个手机号只能我、他以及汤宇星三人联系,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曾保证过此事,现在岂能食言。

“说啊?”李少威见我不说话,一脸不满。

“我不能告诉你。”

“操,你不告诉我我去了西安怎么跟你联系?”李少威鼻子都气歪了。

“孙林跟我说了无数遍,这个号是个秘密号码,只能我们之间联系,绝对不能告诉外人……”

“我他妈是外人啊?”李少威把手机狠狠地摔在了桌上。

坏了,我摸着老虎屁股了——对李少威这样的人而言,他可以接受你说他没文化、说他无知、说他好色,可以用任何的污言秽语嘲笑他、侮辱他,可就不能说他是外人,尤其是对于那些他把你当成亲哥们的人来说,你把他当外人比骂他祖宗十八代都让他愤怒。

随后,这个一米九的大个子像个孩子一样,离开了餐车返回包厢,疯狂地拿起自己的背包来到车门前,发誓下一站就下车,然后这辈子再也不愿见我。无论我如何像一个安慰生气媳妇的傻老公那样低三下四百般劝慰,可他冷若冰霜完全无动于衷——于是,车厢里所有的人都目睹了一个一米七出头的男人跟一个一米九的男人在车门口拉拉扯扯的变态戏。

这么恶心地拉扯了三四分钟后,火车竟然可耻地停了下来。抬头看去,我们到了石家庄车站。李少威粗壮的胳膊将我抡开,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站台走去,我连忙背上双肩背包,孙子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他追去,车厢里无聊的人们正透过窗户乐呵呵地看着好戏。

“你他妈等会儿。”我在站台大叫了起来。站台预告火车会在石家庄停靠十分钟,如果十分钟内不解决他,我只能为了秘密舍弃这个被我无心伤害的朋友了。

就这么一前一后,我追了七八分钟,眼看开车的时间要到了,我站住了,恨恨地看着李少威在不远处的背影,恼恨之情怒发冲冠。李少威见我没再追过去,便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走到我身边气冲冲地看着我。

“我都是外人了你还跟来干吗?”

“你能不能有个男人样!”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骂了过去。

“我就不是男人了,怎么着吧?”李少威扬起了自己的头,下巴正好在我的头顶。

“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要再这样,这朋友不做也罢!”我真受不了别人用下巴看我。

“我去!你还牛逼了是不是?”李少威一把拽住了我,“你牛逼什么啊?”

“你给我放开,车要开了。”我使劲地想要挣脱,可我这副体格怎么拼得过一个排球特招生,于是我就被他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另一场恶心的拉扯戏在站台上演了,不过这次我们互换了角色,我成了被拉之人。

火车从我们身边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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