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已经是下午一点多。我艰难地爬起来,四下看了看,发现李少威不在宿舍,不过桌子上放着几个快餐盒。我起身打开快餐盒,发现并没有被人动过,而且还有些余温,看来是为我准备的。这肯定不是李少威干的,因为我太了解这孙子了,我就是饿死了他也不会想到给我带饭的。那会是谁呢?

我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林菲,不过不可能,因为那该死的约定。算了,不管这么多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正吃的时候,手机响了。我接过电话,是系主任打来的,让我现在去他办公室。挂了电话后我心里琢磨,八成是关于论文的事,因为丁教授死后,系主任接过了指导我论文的工作。

我好几天没准备论文了,一会儿见了他真不知道该谈些什么好。无所谓了,反正不是有传闻说,我们都会顺利毕业嘛。

不出意料,系主任果然是跟我谈论文的事。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选这么难的题目?”

“因为我感兴趣,而且我觉得之前类似选题的论文有很多不足之处。”

“商朝留存下来的材料这么少,你的论据从何而来?”

他问到了我的命门。的确,要写这个论文我将面临很多的问题:商朝留给我们的资料的确很少,而且很多甲骨文和金文至今无法破译,这给我的论证带来很大的困难。

面对系主任的问题,我以沉默回应。

“你懂甲骨文和金文吗?”

“懂得不多。不过我可以查阅资料。”我有点慌了。

系主任真是刀刀见血。不懂甲骨文和金文意味着我连研究商朝文化的基本工具都不会使用。看着系主任皱起的眉头,我怀疑他要毙掉我这个选题。

“我想知道,丁教授是怎么同意你这个选题的?”系主任沉默了半晌,然后憋出了这么一句。显然,他无法理解泰斗级的丁教授是怎么同意我写这么不靠谱的论文的。

当然,我也无法理解。于是,我只好跟系主任大眼瞪小眼了。

“要不要换个选题?”他终于说出了找我来的真实想法。

“我,我想尝试尝试这个。”

系主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请您给我点时间,如果我发现进行不下去,我再换,成吗?反正现在才十月份,我觉得即使到时候换选题,也来得及。”

我说过,我不在乎学位证,我只是想坚持自己的想法,哪怕最终证明想法是不靠谱的。

系主任犹豫了一下,然后勉强地点了点头。

“行吧。”

系主任的表情告诉我,他压根知道我写不下去,也压根知道我早晚会换选题。因此,与其说他同意我的坚持,不如说他是在给死去的丁教授面子。

“那,我先回去准备了啊。”我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省得他一会儿改变主意。

“等会儿。如果你非要坚持这个选题的话,我倒可以给你点建议。”系主任点起了一根烟。

“您说。”

“你知不知道中国现在还有‘兄终弟及’的事情?”

什么?我吃了一惊。“兄终弟及”这种王位继承制度现在中国还有?怎么可能!

系主任显然看出了我的惊讶和不解。

“中国西北和西南的一些少数民族地区还保留着‘兄终弟及’的传统。比如说哥哥的房产、耕地、牲畜、工具等等遗产在他死后要归弟弟所有,甚至有些地区哥哥死后弟弟必须娶嫂子。”

系主任说的这些事在原始社会的确出现过,可没想到现在还有地方在延续,这真是超出了我所掌握的知识范畴了。不过想一想也可以理解,毕竟有些少数民族地区至今还没有脱离原始社会的生产及生活方式。

可这跟商朝没有关系啊。

“主任,您说的我有点不太明白。这种极个别的少数民族出现的情况跟商朝有什么关系?”

“这个,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既然你写的是商朝独特的王位继承制度,我觉得这条线索可能会对你有帮助。”

“嗯,谢谢主任,我回去一定认真研究。”

离开系主任办公室后,他的那番话还一直在我脑中翻腾——商朝国君的传位方式怎么会跟少数民族的传统有关呢?难道商朝国君是少数民族?不可能啊,商朝人的祖先是契,契是帝喾的儿子,帝喾是“三皇五帝”中的第三位帝王,是黄帝的曾孙,也就是说,商朝人是标准的黄帝的后裔,怎么可能是少数民族。即便当时跟少数民族有过接触,也不至于影响到“传位”这个对任何王朝来说都是头等大事的事情上啊。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努力在脑中回忆着历史中出现过的特殊的王位继承制度,想从中得到些启发。想来想去只依稀记得有些继承制度只是在皇后势力过大时发生过短暂的改变,这种情况在西方也曾出现过。想到这时,我心头不禁一紧:如果是这样的话,“兄终弟及”这种个别少数民族的王位继承制度会不会是通过商王的某个王后进入中原的呢?

如果是的话,那就意味着,商朝某个国君曾娶了一个少数民族的王后,而且这个王后的势力很大,大到足以影响这个王朝的王位继承制度。

结合目前所知道的全部史料和考古研究,我震惊地发现,只有一个女人具备这样的能力——那就是墓葬规格仅次于商王武丁的“戊”!

妇好作为商王武丁的第一任妻子,如此战功赫赫卓尔不群,死后都无法葬入王陵区,而史料中毫无记载的“戊”,其冥器竟然比妇好重六倍,死后葬入了王陵区,而且还影响了商王朝的传位方式!

这个可怕的女子竟然还属于少数民族!

我惊奇地发现,如果按照系主任提醒的这个方向研究的话,我的论文将势必与“戊”联系起来,这也就意味着,我的论文与那张关于司母戊鼎的照片竟暗自契合。

想到这里我飞一般冲回宿舍,连忙打开电脑看WU415是否给我回信。遗憾的是,邮箱中空空如也。算了,既然对方不给进一步的提醒,我就自己查吧。

我把从博物馆拿回来的那些图片全部摊放在桌面上,试图从中寻找些蛛丝马迹。我坚信,文字描述的历史是被修改后的历史,而文物所呈现的历史才是真实的历史,因为历史的烙印一定会深刻体现在这些文物之上——无论后人发现还是没发现,这些烙印都是不容篡改的最好证据。

我不停地调整着眼睛与图片间的距离,想从不同的视野和角度寻找有价值的东西,我甚至借助了放大镜。对一个常看古籍的人来说,放大镜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突然,我从一张图片中发现了异常。这张图片是斜着拍摄的,因此可以同时看到司母戊鼎的正壁和东侧壁。通过肉眼和放大镜,我发现东侧壁的纹饰和正壁的纹饰很不一样——正壁的纹饰与鼎身浑然一体,而东侧壁的纹饰能清楚地看出是后来铸接上的。

古代鼎的制作过程基本是这样的:首先,按照预先设计的鼎的样式、大小等要求制作泥范,也就是模子,然后按照不同的金属配比把金属汁灌入泥范,过段时间鼎就成了。鼎上的纹饰是在泥范制造过程中制作的,也就是说,事先将纹饰雕刻在泥范上,这样金属汁注入后纹饰与鼎身便已成一体,无须后来单独雕刻、铸接。

司母戊鼎除东侧壁外,其余所有的纹饰都与鼎身为一体,显然是在泥范制作过程中就完成了的,而东侧壁的纹饰明显偏厚,有些地方还可以看出错位的痕迹,显然是后加上去的——就像是衣服上缝了一块补丁一样。

这立刻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毫无疑问的是,商朝人有能力制作完整的鼎,那为什么这个鼎上要缝块补丁呢?补丁的作用只有两个——修补和掩盖。

如果是修补,那意味着东侧壁原先的纹饰破损了。现代人在制模的过程中也经常出问题,更何况是三千年前的商朝人呢?所以出现破损是有可能的,因此,如果是这种情况就可以理解为:司母戊鼎制作完成后人们发现东侧壁出了问题,然后制作了新的纹饰铸接上作为弥补。可这种可能性很难说服我,因为前文中我已经说过了,在把祭祀看得比生命都重要的古代,国君怎么可能拿这么一个东西作为自己母亲的冥器呢?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我们会给自己故去的长辈穿打着补丁的寿衣吗?

如果不是修补,那这些新铸上去的纹饰想要掩盖什么?这些纹饰下面,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东侧壁原有纹饰被遮盖、铸成当日少一只鼎耳——这个鼎到底隐藏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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