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尸体是在早上六点十分,接下来我能好好看到时钟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究竟是情况如此混乱,还是我没办法冷静呢?恐怕两者都有吧。

回到小木屋,拿起手机打电话报警后,小直正好起床。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刚睡醒的模样被看见,劈头就以无精打采的声音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你在忙什么?”一边走过来。她一知道我在打电话报警,眼神突然变锐利,向挂掉电话的我问了情况后,趁我还没开口之前,便要我带她去现场。我领着还穿着睡衣的小直回到现场。我有点担心留下的场小姐一个人继续睡,但好像也不应该一大早就把她叫醒看尸体,所以还是决定让她留在小木屋里。

已经报警的我还有一件事情很担心,那就是阿智。在这里报上名字的话,局长就会知道他的身分,而且会追究直井巡佐为什么在一起,情况将会很复杂。话虽如此,我们身为第一位发现尸体的人,也不可能不报上名字;另外,为了解释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下方的小木屋里,也必须透露直井巡佐的身分。面对警车司机,以及后来抵达的辖区员警时还好,他们不清楚阿智的真正身分和小直的立场,只是按照警察的义务,对(仍旧穿着睡衣)维护现场的直井巡查行举手礼,说声:“辛苦了。”对我和阿智也只是把我们当作“姓惣司,第一位发现尸体的人”。但是按照阿智的说法,这种程度的案子,肯定会成立联合专案小组,县警总局的人恐怕在今天之内就会出差到这儿来。我趁着问讯空档,小声问阿智该怎么办,阿智以做好心理准备的表情说:“如果被问起,也只有老实说了。”这好像是犯人才会说的话。

另一方面,小直确认现场之后,立刻打电话给某人。从我偷听到的内容研判,她似乎是把局长叫醒商量事情。

还不到中午,我和阿智就在小木屋的饭厅里,与来自县警总局的刑警面对面。

“意思是,这案子还是得由我弟弟出马吗?”

“对我们来说,当然是可以利用的方式一个也不放过。”对方大概是注意到自己面对惣司智前警部的态度不恰当,轻轻咳了咳,将视线从阿智身上挪开后,重新解释一遍:“惣司警部人就在这里,机会难得,而且又正值休假中,我们刚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我觉得他再说一次还是很失礼。不过,这位笑容猥琐的年轻警察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失言,紧握拳头说:

“这种情形当然不能公开,所以我找两位谈过的事情,希望你们能保密。”刑警的视线看向我旁边低着头的阿智,嘴角扬起泰然自若的笑容。

“这类案子原本就是惣司警部和直井巡佐最熟悉的领域。”

就算他们是前任警部与现任警察,随便让外人参与足以成立正式专案小组处理的案子,可是会演变成扰乱警察组织的大问题。这个笑容猥琐的警察所说的情况我也了解,但——

“如果我们拒绝呢?”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提醒一声。

“我弟已经离职了,应该没有出面办案的义务吧?”

阿智看向我;我抬头挺胸,眼睛盯着面前的刑警。

“惣司警部还没有离职,只是在休假而已。”刑警动了动给人猥琐印象的嘴巴,冷静回答。

“如果你们拒绝,我只好按照正常程序将两位视为案件关系人,请教你们平日的地址,接着聆听你们的证词。当然,基于搜查需要,也会将这些资讯与县警总局所有人共享。”

什么嘛!这不是和小直平常使用的威胁手段一样,只是比较委婉而已吗?等于是看我们要自掏腰包帮忙,或是他们派大批警察塞满皮耶尔。的场小姐如果也在场,一定会为了这件事吵起来,可惜她不能列席,只能在外面等。

我看向坐在刑警旁边的小直。小直的视线落在我和阿智中间,抬头挺胸装正经。

我叹气心想,小直打电话把局长叫醒商量的就是这件事吧?这个笑容猥琐的刑警是接到局长命令才来的吧?否则就无法交代这位刑警单独前来、在县警总局警察都还没抵达现场就已经现身的理由。

阿智正要对刑警开口就被我打断,我说:“我们接手。”

弟弟看向我。我朝他点点头之后,看向坐在对面的刑警。

“你们会付奖金给我们吧?”

“哥。”阿智原本想说什么,笑容猥琐的刑警听到我说的话,不禁笑得更下流。

“当然,我们打算支付适当的谢礼给你们每一位。”

他的意思似乎也包括的场小姐。我们出动办案的话,她势必得跟着一起行动。发现尸体的当下,就不是休假的时候了,而且以她的个性来看,搞不好会想积极参与,但我还是觉得对她过意不去。

“那么我们就这么说定,可以吗?”刑警拿出记事本。

“首先,我们来谈谈现阶段知道的被害人资讯吧?”

“在那之前,”我站起来。

“可以请待在外面的的场小姐进来吗?”

笑容猥琐的刑警转头看向窗外,说完“我去叫她”后站起身。

“被害人的身分没多久就知道了,吴竹阳一——四十三岁,单身。案发现场那间看来像是废弃房子的建筑,其实就是他家。他一个人住在那里,似乎是个怪人。几年前来到这里,未经许可就住进那间小屋。吴竹阳一在市区生活时也是个怪人,他在翻过山头那家工厂工作,无依无靠。就像警部的证词所说,直到我们向山脚下的农家三塚家确认之前,都还不清楚他的身分。”

坐在旁边的的场小姐开口催促他继续说下去:“死因是?”

“头部刺伤。他仰躺倒下时,撞到突出墙壁的五寸钉,钉子刺进延脑里,几乎是当场死亡……一如惣司警部的判断。”笑容猥琐的刑警掀开记事本,但他似乎早把内容全记在脑子里,没有特别看向记事本页面,继续说:“尸体有些移动过的痕迹。一如惣司警部所说,犯人在作案之后挪动了尸体,以便拆下尸体左边地面的合成板,目前还不清楚犯人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这也是阿智好奇的地方吧。我看向旁边,弟弟正沉默看着刑警。

“然后是推测的死亡时间,我们认为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

“推测的时间不是一个时段?”阿智开口。

“死亡已经超过半天了,居然还能推测出这么精确的时间?”

“我们有理由。”刑警似乎早料到会被问起,还是不改态度地说:“从尸体的状态研判,推测死亡时间更晚,最合理的看法是午夜十二点左右。但是,昨天晚上十一点过后,被害人已经没有接起打到他手机的电话,那是他工作地点同事打来的电话。案发前一天,被害人曾交代同事在昨天那个时间打电话给他,也就是说,被害人至少在十一点过后,已经是无法接电话的状态了。假如他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死亡,就与尸体的外观有些矛盾之处,但是案发现场昨天晚上很冷,考虑到这点,十一点左右已经死亡的假设勉强合理。”

昨天晚上的确很冷,再加上是在山里,我不清楚检查尸体的人估算死亡时间时,这些变数占了多少影响,不过看样子的确有影响。

我看看阿智和的场小姐。十一点时,我和小直已经入睡,不过阿智和的场小姐还在屋外。

“警部和的场小姐那个时候人在屋外,对吧?”刑警依序看看阿智和的场小姐确认。

“你们说当时没听见附近有车辆引擎声?”

两人分别点头。的场小姐补充:“九点左右开始,就没听到其他声音。”辖区警察大概问过这类问题了。

“另外还有一点,”刑警注视阿智。

“从案发现场小屋的地板灰尘状态看来,似乎直到不久之前,屋里仍摆着各式各样的物品。也就是说,屋里的物品是最近才被某个人拿走、清理掉的。”

这么说来,那栋小屋不晓得为什么空无一物。虽说是废弃平房,不过里头空间很宽敞,被害人吴竹先生如果是独居在那儿,没有携带任何物品进屋还可以理解,但是“物品是最近才被清理掉”——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们找到那些被清理掉的物品了?”

我一问,刑警摇头说:“这就是诡异的地方,尸体底下的木头地板一部分被拆下来这点也很奇怪。”

的确如此。从死因看来,可以肯定这是临时起意的犯罪,但是犯人之后为什么要做这些小动作?

阿智说:“现场留下的塑胶容器内容物是?”

“里头是涂料,夜光涂料,颜色是萤光黄。”刑警翻翻记事本。

“从地板状态看来,大致上可以推测塑胶容器是犯案之后才摆在那里的,目前还在鉴定中,还没有找到指纹。”

阿智把手摆到嘴边,这是他沉思时的习惯。

弟弟沉默不语,于是我问:“贴在我们玄关上的报纸呢?”

“那是这一区的全国报地方版,日期是一个星期之前。”刑警对于我提出的问题也同样仔细回答。

“现在正由辖区警署保管。纸上的文字是以非惯用手写下,也就是说,写字的人想要掩饰字迹。”

“写字的是犯人吗?”

“恐怕是……大概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做,就不会有人发现在案发现场小屋的尸体吧。”

既然如此,犯人或许是基于某些原因,才希望我们发现尸体。这栋小木屋位在从马路上就能看到的位置,我们整夜开着小灯,大概是因为这样被犯人看见了,知道这里有人。

但仔细想想还是很奇怪。正如刑警所说,如果不特地这样做,吴竹先生的尸体就暂时不会被发现。尸体愈晚被发现,对于犯人来说不是愈有利吗?

总觉得不对劲。地板的合成板和塑胶容器、被清理掉的那些东西,还有贴在门上那张纸。以一桩单纯“被撞倒致死”的案子来说,当中存在太多难以释怀的疑点。

“好像有什么——”我说出自己的感想。

“很强烈的伪装色彩。”

刑警点头。

“所以我们才希望借用惣司警部的能力。”

不只这样吧——本来想吐槽,还是没说出口。

“也就是说,犯人是必须伪装的人……是吴竹先生身边的人吗?”

刑警点头没说话,然后看向阿智,像是想要得到什么结论。

阿智也回应对方的期待,回答:

“我想请教山脚下的农家……三塚先生,也许可以藉此了解与吴竹先生发生争执的新市镇居民情况。然后,动机应该走一趟西向原市公所就能知道了。”

“市公所?”

听到这个奇怪的答案,我不禁反问。去市公所就能问出犯案动机吗?那里应该没有设置这种服务窗口吧?

阿智却点了点头。

“再加上三塚先生家,我想只要去这两个地方就够了。”

包括刑警在内,除了阿智之外的在场四个人心里全想着:“什么意思?”

不过,的场小姐像是发现了什么,率先回应道:“说得也是,那么我去。”

“我也去。”阿智说。

“我们走一趟三塚先生家吧。”我看向小直。

“小直借我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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