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池这么说, 小皇帝也不生气, 毕竟这话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而且点了点头, 他刚才也不是在谦虚, 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他对云栖池说:“朕知道自己的身份, 与那女子确实不配, 朕看她应该也是修仙之人, 说起来前一段时间你们修仙界还举办了一个什么第一美人的评选。”

云栖池安静坐在原位,笑得自然,好像这桩评选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是与他没什么关系,最多就是与他的蠢儿子有那么一点关系。

“最后选出的上元派的紫溪长老,这件事朕也听说过一些, 她若是也参加了评选, 那第一美人的称号肯定是非她莫属, 可朕还不曾见过紫溪长老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她,当年朕还一直以为三皇兄是被她给带走的, 结果过了好多年, 朕才知道皇兄一开始是拜入了天黍门的华卿长老门下。”

他当时看着那女子为三皇兄庆生, 心中羡慕极了, 甚至有想过以后也在冷宫中住一段时间,说不定也能够得到那女子的一丝怜悯,然而后来他就再也不曾在冷宫中见到她了。

再后来, 连她的三皇兄也被人给带走了,小皇帝为这事嫉妒了叶昭炆好长时间。

小皇帝感慨完往昔,又问云栖池:“皇叔这么说,可是知道那女子的来历?”

知道是知道的,但这完全没有必要与眼前的小皇帝说了。

云栖池一脸正色地对小皇帝说:“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没有见过陛下你说的那名女子。”

小皇帝也觉得云栖池这话说的有些道理,只是刚才说的那句不配又有些莫名其妙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刚才他在那女子的身上用了太多不该用在凡人身上的形容,小皇帝犹豫了一下,对云栖池说:“皇叔稍等,我长大后曾凭借记忆画了一张那女子的画像。”

云栖池嗯了一声,坐在原处,倒是想要看看这个小皇帝笔下的华卿会是什么模样。

小皇帝小心地从御书房的暗格里将他的宝贝给取了出来,找了张帕子先把匣子仔仔细细又擦了一遍,然后神圣万分地将那画从匣子里取了出来,在云栖池的面前徐徐展开。

云栖池:“……”

画上的女子站在冷宫的门口,身穿一袭白衣,两只胳膊直直地搭在腰侧,眼睛画得不怎么对称,嘴唇涂的胭脂也过了界,人物的五官还有些扭曲,裙摆上的褶皱就更别说了,简直没法看。

这图不要说什么第一美人了,连一幅普通的仕女图都比不上。

小皇帝为表达自己对云栖池的信任,还与他说:“皇叔是第二个看了朕这画的人。”

“第一个是?”

小皇帝理所当然回答道:“那上一任国师啊,他说他能帮朕找到人,朕就让他看看。”

想要用这画找到小皇帝要找的人,也算是难为那位国师了。

“你这画的……”云栖池长叹一声,坚决不承认这画上的人会是华卿。

真的是太一言难尽了,谁敢睁着眼睛说这画上的妖怪是个美人,云栖池都能对对方说一句佩服。

小皇帝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将长案上的画重新收了起来,放进了匣子里,对云栖池说:“朕知道朕的画工不太好,不过这已经是朕画的最好看的一张了。”

云栖池完全不敢想象其他那些没有这张好看的会是什么样的。

他努力克制住想要为小皇帝改画的那只手,心中一遍遍暗暗告诉自己画上的那人与嫦婳没有半点关系。

小皇帝年纪轻轻,烦心事倒是不少,跟他就这位女子的事聊得时间不长,叹气声倒是不少,最后摆摆手,对云栖池说:“不说这些了,皇叔对上国师可有把握?”

云栖池也不太喜欢听小皇帝说自己是如何仰慕华卿的。

他想了想,对小皇帝回了一句:“大概有吧。”

国师如今都到了第四重了,在修仙界也算是一位天赋不错的修士了,皇叔如今没有直接说他没把握,都已经够让小皇帝吃惊了。

他走到云栖池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十分动容地对云栖池说:“皇叔,朕只有你了。”

“……”

这个小皇帝怎么把自己说的如此可怜?

云栖池琢磨了下,问小皇帝:“不能将国师为陛下所用吗?”

小皇帝摇了摇头,对云栖池说:“他爹和他爷爷都是姓谢的,朕拿什么跟世家们争?”

这确实是有一点难办了,除非小皇帝是那位国师的私生子,方才有一争之力,但是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没有。

不过云栖池倒是觉得小皇帝还不至于这般悲观,能不能把国师给拉过来,就看上元派对他有没有所求了,只愿他别脑子一抽,用找到画上的女子这件事做交易。

“陛下也不用太过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当年南吴改革也不是一步到头的。”

小皇帝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他还年轻,其实有很多时间可以与世家磨,他对云栖池说:“皇叔你现在赶紧去看看王妃现在怎么样了。”

云栖池倒是真不担心华卿在那太后的面前会吃了亏,只是也不想再在小皇帝这儿听他说自己的春心是如何萌动的,于是说了一声告退,便从御书房中退了出去,回到兰台宫中。

华卿早早地就回来了,坐在椅子上,颇为悠闲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卷,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将手中的书卷放到桌上,问云栖池:“怎么样?知道这个新国师来北汉是做什么吗?”

云栖池摇了摇头,“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应该快了吧。”

即使国师不着急,他也有办法让他急一下的,谁让他那么听帝君的话呢?

华卿嗯了一声,他们已经在北汉待了好些日子了,再过几天差不多燕音也该下来了,华卿是希望自己能够在燕音下来之前就回天黍门的,不然他来了北汉的皇宫,还得给他编个身份,就很麻烦。

“对了,太后与你说了什么?”云栖池说道。

“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你我身份不相配,让我认清自己,赶紧自请出户。”

云栖池觉得有趣,接着问她:“那你怎么说的?”

华卿随口扯道:“我就只能哭着对她说,我离不开你,如果我们身份真的不配的话,我愿意退一步,让她把侄女嫁进来。”

云栖池一脸严肃地听着华卿瞎扯,等到华卿说完,他一把握住华卿的说,深情说道:“如果做皇叔要让你忍受这样的委屈,我愿意抛弃这个身份,只与你在一起。”

华卿赶紧把手从云栖池的手中抽了出来,搓了搓胳膊,感觉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云栖池轻笑了一声,敛去脸上多余的表情。

华卿掉完鸡皮疙瘩后,表情也郑重起来,她对云栖池说:“这位太后说起来与天黍门还有点渊源,她应该是有个妹妹在天黍门,是二长老的亲传弟子。”

华卿记得那小姑娘性格不错,天赋也很好,唯一让人稍微感到一点惋惜的是,她跟红雪一样,在二长老的面前学了一口大碴子味。

想到她走时,太后那张花容失色的脸,华卿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对云栖池说:“没事吓吓这位太后还挺好玩的。”

云栖池嗯了一声,华卿抬起头,就看着他在对面目光有些幽深地看着自己,嘴角还含着浅浅的笑意,有些奇怪,华卿问他:“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云栖池沏了杯茶送到华卿的面前,“你又惹了一桩桃花。”

华卿一脸茫然:“啊?”

她就那副样子还能惹出桃花来?哪儿的桃花?铁树开出来的桃花吗?

云栖池便将小皇帝的事与华卿说了说。

华卿回忆起自己当年去冷宫中的时候,好像是看见有个孩子趴在窗外看她,那时见他衣着锦绣,与叶昭炆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华卿便也没有理会,如今听了云栖池,缓缓说道:“他见到我的时候应该只有六七岁吧。”

云栖池沉默了一会儿,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可能是这孩子成熟得有点早。”

华卿觉得云栖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人家的孩子成熟的这样早,自己家的孩子怎么像是总也长不大似的。

燕音这段时间在优钵罗境中过的不错,有华卿的那一道分-身陪着他,且华卿走的时候还拿了许多嘻嘻山人后来写的话本,她没敢拿之前的那些,怕燕音看完了忍不出从优钵罗境中冲出去打人。

而仙界的众位仙君们只知道燕音偷偷带了一个姑娘上来,还以为这孩子长大了,不过他这样不经帝君的允许随便带人上来可不太好,几位叔叔商量了一下,还想着等帝君回来要怎么帮他瞒过去。

兰台宫里,一豆烛火划破漆黑的长夜,华卿坐在自己的房间中,靠着枕头望向窗外,如今已是寒冬,北风呼啸击打窗棂哗啦哗啦响个不停,有宫人从门外轻手轻脚地走过,而云栖池就如同往日一般,睡在另一侧的宫殿当中,他们间只有一墙之隔。

她近来这段时间时常会觉得她与云栖池又回到了从前,可有些时候仍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是她活得太久了吗?

华卿仰头看着黑漆漆的房顶,如果还能回到从前就好了,如果云栖池从来不曾离开就好了。

可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如果,时光也不可能再倒流。

她抬起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上,感受这胸腔里那颗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其实那些年,她也有些想他的。

华卿闭上眼睛,就这样坐着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云栖池又被小皇帝给叫走了,华卿找了张摇椅,搬到外面的庭院里,躺在里面,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宫人们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她。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她将书册盖在脸上,放出五识,听着附近的宫人聊着各种各样的八卦,像什么太后昨天晚上气得没吃饭,国师半个时辰说了带了三十多次帝君,直到听有个小太监说三王爷从修仙界回来的时候,华卿的表情稍微变了一点,不过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就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下朝后,小皇帝也同云栖池说起了此事:“朕那三皇兄从修仙界回来了。”

云栖池挑了挑眉,这事他倒是不知道,他问小皇帝:“怎的没见到他?”

“他一回来就住进了冷宫,说不要让人打扰他。”小皇帝将自己代入他三皇兄的身份的思考了一下,想着叶昭炆此时大概是在回忆青春吧。

云栖池:“……”

听过华卿的故事,他大概也知道叶昭炆现在为什么会选择留在冷宫里面。

云栖池来北汉直接用的就是孟怀止的那张脸,本来以为他是天黍门华卿长老身边的一个小徒弟,在人间界也没什么人会认识他,谁能想到叶昭炆会突然从修仙界回来。

云栖池回来后与华卿说了这事,华卿倒是看得开,安慰云栖池说:“这没什么,谁说你是我徒弟就不能是北汉的皇叔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谁也说不好叶昭炆会不会因为云栖池是华卿的徒弟而故意针对她。

不过也没什么,云栖池作为皇叔,在人间界的辈分就压了他一头,若是在修仙界的话,叶昭炆在他的面前更加什么也不是了。

国师大概是受到了世家们的影响,终于开始针对其云栖池来了,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把云栖池从兰台宫中叫出来说教一番,云栖池听着他嘴里左一个帝君,右一个帝君,然后再借题发挥阴阳怪气地怼到自己的身上,那滋味别提有多酸爽了。

国师还在叨逼叨个不停,云栖池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找了个亭子坐了进去,正要叫个宫人过来上茶,国师又道:“帝君说,凡事最后不要假借他人之手。”

云栖池对着国师笑了笑,然后转头催促一旁的宫人:“快点。”

国师:“……”

虽然云栖池总是不听的劝说,而且那些世家之前也话里话外让他帮忙把这个云栖池给赶出宫廷,但是他与云栖池相处几日后,对这个人竟生出几分好感,觉得他勉强算个可塑之才,若是能与自己一般尊重帝君的话,他甚至愿意将他收为弟子。

国师语重心长地劝着云栖池说:“你修为如此低微,便是因为你对自己的要求不够,若是好好听帝君的话,便可以像我一样早点入了第四重了。”

云栖池放下手中杯盏,看了国师一眼,问他:“那些话我们从不曾听说过,难不成是帝君专门对你说的吗?”

云栖池话音落下后,竟然看到眼前的国师有些脸红,好像被人拆穿了一般,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有些辣眼睛了,云栖池按了按额角,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好。

他实在被这位国师帝君说帝君说的,给说的头疼,停顿一下,继续他向国师问道:“据我所知,帝君已经飞升多年,国师你的这些话究竟都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国师动了动唇,在修仙界的时候,他也是如此一口一个帝君,有人问起他这些话是帝君什么时候说的,他便回答是帝君亲口与他说的,然而师兄弟们从来不信他,以为他是在发痴。

他多想告诉那些人自己每天都曾在梦中见到帝君,只是帝君向来低调,不喜见人,也不希望将自己透露给其他人,这么多年来只有自己这一位忘年交。

云栖池见国师如今这副模样,也猜出来这个国师多半是被谁给忽悠瘸了。

按理说修仙界因为与仙界的关系紧密,应当是不敢有人做出这等冒充帝君之事的。

不过一个已经入了第四重境界的修仙者也能被个骗子给忽悠到了,这位国师的脑子恐怕不是那么的好使,上元派怎么敢派这么一个人来。

云栖池抿了一口杯中茶水,想着要不要想个办法从国师这里忽悠出来他来北汉的目的,反正这位国师的脑子不太灵光,比忽悠小皇帝应该简单。

国师他前几天晚上曾与帝君提起过云栖池这人,他是真动了点要收云栖池做徒弟的想法,并且也与帝君报备过了,帝君的意思是,若是这个人能够像他一样,对帝君一片赤诚,那他想收做徒弟也没什么,以后还可以带给帝君看看。

想到此处,国师正了正脸色,对眼前的云栖池道:“你从此以后若是能向我一样将帝君放在第一位,事事依着帝君说的来做,我倒是可以收你为徒,甚至为你向帝君引荐一下。”

收徒就不必了,不过云栖池是真想要见见国师口中的这位帝君,他思量了一下,说:“第一这个位置可能不行,第二估计也不太行,第三吧。”

国师的眉头皱在一起,显然对云栖池的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云栖池笑笑,随即动用了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在国师面前天花乱坠地吹捧起自己来,半点不带脸红的。

眼看着国师的神情越来越激动,对眼前的云栖池也是越来越满意,恨不得马上抓住他的手,带他去见他口中的帝君,叶昭炆的声音这时突然从后边传了过来:“国师大人,这位安王爷,当年在天黍门的时候为了拜入华卿长老的门下,可是骂了帝君整整一页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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