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北京首都机场,夜里,天边一轮圆月,顾关山打着哈欠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你这班飞机……”顾关山走在长长的到达通道里,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迷迷糊糊地说:“怎么这个时间点啊……我好困……”

顾关山和沈泽走得急,此时仍穿着一中的校服,在一群人里有些奇怪,他们如今时间很紧,上午上课,下午就收拾了行李去了机场,晚上七点的飞机,到北京是北京时间十点钟。

沈泽说:“我们出去打到车了,你就睡。”

顾关山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跟在沈泽的身边,沈泽将她的行李箱尽数帮忙提着,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她穿着一双白匡威,一头柔顺黑发在脑后扎成了个马尾辫,沈泽虽然是个肩宽公狗腰的高个青年,身上也透着一股青春年少的气息。

“外面可能有点冷。”

沈泽看了眼落地玻璃窗外头,将自己身上的宽大外套一脱,递给顾关山,随意道:“你先穿着。”

沈泽里面只穿了件黑T恤,手腕上戴着个湖人队签名的篮球手环,手臂修长肌肉结实,将顾关山用外套一裹,揽着走了。

经过他们的人大多西装革履,至少也穿着正式,几乎都是二十多三十的,正当壮年的成年人,在这群人里,他们两个高中生在这长长的通道中就格外的扎眼。

沈泽并不在意那些探究的眼光,他伸手揉了揉顾关山细软的头发,穿过半明半暗的走廊。

他去转盘处取了行李,带着顾关山去外面打车,在帝都的黄色出租车里,顾关山困得抱着沈泽的胳膊,迷迷糊糊地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顾关山轻轻柔柔地偎在他身边,呼吸浅而柔软,沈泽依稀有了种‘她被驯服了’的认知。

——驯服。

沈泽感受着胳膊上陌生而柔软的触感,他和十七岁的顾关山有过拥抱,有过亲吻,却没有过这样纯粹的依赖,这样温柔的肌肤相贴,像春夜雨后的温暖星云,温柔到闭上眼睛就是一生。

黄出租车行驶在黑夜的、首都机场高速上。

路灯温柔的橙光靠近又迭然远离,路边种的野花在春天绽开花苞。

沈泽轻轻地晃了晃顾关山,说:“看,以后我们大学了,一起来报道,也走这条路。”

顾关山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嘀咕道:“……你先能考上北京的大学再说吧。”

沈泽不以为意,哂了一声道:“反正就是明年的九月份了。

到时候你的宿舍我来搬,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学里那些学长什么德行……我一个哥和我说过,去给新生学妹搬行李的学长都是抱着找女朋友的想法去的。”

顾关山笑了起来:“然后呢?”

沈泽揉了揉鼻子,不自然地说:“——但你早就有主了啊,所以我去给你搬,有什么问题吗?”

顾关山蹭了蹭他的胳膊,小声说:“有主个鬼……话说都是一样的体育课,你为什么会有肌肉啊?”

“当然是因为长得好。”

沈泽嗤地笑了一声,在顾关山耳边低声道:

“——还有胸肌腹肌,你要不要看?”

顾关山笑了起来,嘲弄地说:“滚蛋,我爸让你到高中毕业都离我远点。”

沈泽突然尴尬了起来,摸了摸鼻子:“我知道……我爸也……算了。”

然后他小心而笨拙地将顾关山用外套裹了起来,顾关山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枕在沈泽胳膊上睡了,她鼻尖圆润,睡觉的模样像只白鹤。

沈泽看着顾关山睡觉的样子,心里泛起无限柔情。

——

沈泽爸爸给他们订了他去北京惯常住的酒店。

那酒店极为豪华,门厅里头摆着祖马龙的青柠罗勒与橙花的香氛,乌木雕塑极具艺术感,雪白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给人度蜜月都够了。

但是别说度蜜月了,沈泽一走进去,就感觉到了来自家长的压迫……

前台小姐给他们开了两个门对门的房间,却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前段时间和颐酒店那件事你们听说了吧?

你们的房间非常安全,门口就是CCTV,你们不用担心任何袭击,或者被偷东西的危险,我们都有录像,非常清晰的那种’。

沈泽:“……”

顾关山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还单纯地对前台小姐姐道谢。

沈泽几乎想钻进地心……

沈爸爸做的非常绝,沈泽入住之后不久就来了个电话,先是查岗,外加耳提面命地告诉他明天要带着顾关山去做什么,最后沈妈妈浩浩荡荡地出场,给沈泽上了一节搭配课。

“她年纪小,”沈妈妈在电话里说,“不用穿得那么正式,但也不能乱穿,会被笑话。

妆容也得注意……正式场合的穿着是一门学问,阿泽,找张纸,我给你仔细说说。”

沈泽打了个哈欠,乖乖找了纸,开始记笔记。

“得买那种晚礼服……”沈妈妈说,“款式不要太用力,不能夸张,我记得关山身材好,什么款式都可以买,今年流行那种一字领的小裙子,高跟也得有一双,我猜她没有吧?”

直男沈泽疲乏道:“……你要不然从前台转个线,亲自和她说?

妈你说的我都听不懂,但是我会付钱……”

沈妈妈:“合适吗?

我是谁?

沈泽,我宁可你看上去像个精通搭配的基佬。”

沈泽:“……”

沈妈妈:“听不懂就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分辨不出重点就全文摘抄。

——关山我记得是一米六五,以前应该没穿过高跟,你给她买一双三四公分的……”

沈泽依言记笔记,沈妈妈一说到搭配就滔滔不绝,似乎恨不得把自己儿子灌输成妇女之友。

……

沈泽记了满满一页笔记,沈妈妈才停了自己的搭配课,问起了正经事儿:“儿子,明天去做什么?”

沈泽哈欠连天道:“逛街,颁奖典礼,明后天去清华北大转悠一圈,就当朝圣了。

话说回来了,妈,你才见了关山一面,怎么对她这么上心?”

沈妈妈反问:“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吗?”

沈泽想了想,纠结道:“……我就是,觉得你很喜欢她。

因为挺奇怪的,毕竟你不是个会对见了一面的人这么上心的……人。”

沈妈妈在那头笑了起来:“沈泽,你说的对,我不是。

虽然我也很喜欢她……”

“可是,我对她这么好的原因是因为——”

“——我知道,我儿子能喜欢她喜欢到这地步的姑娘,肯定是非常招人疼的。”

沈泽拿着电话沉默了一会儿,从嗓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何止呢。

——

第二天早上,顾关山是被沈泽叫起来的。

她从柔软的床上醒过来,揉着眼睛给沈泽开门,沈泽收拾完毕,低头在顾关山唇上一吻。

顾关山还没睡醒,却瞬间,脸红到了耳根。

沈泽亲完,不甚在意地说:“早安。”

顾关山:“你……你……”

“嗯……”沈泽打量了一下顾关山道:“我妈说得对,她让我今天带着你去打理一下——”

顾关山抗拒道:“什么打、打理?

我又不是没法见人——”

“她和我说,如果获了奖,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会在台上留下特别漂亮的纪念照片。”

沈泽不经意道,“但是如果没获奖,至少你打扮的很好看,想想自己是个小美人儿,也没那么难受了。”

顾关山笑了起来:“什么歪理邪说……但是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的。”

“我对自己有数。”

顾关山眼睛笑得眼睛像小月牙儿:“能拿个铜奖都不错了,可能连上台的资格都没有,但是你说得对,我还是应该打理一下自己。”

沈泽瞟了一眼房间门口,想起自己的爹的耳提面命,又觉得一阵发憷——监控还在呢,进来的时间太长会不会被误解?

他又看了一眼顾关山,顾关山穿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宽松小兔睡衣,领子扣到领口,却看得出她开门之前还穿了内衣——还挺害羞的。

可无论怎么遮挡,宽松的睡衣下却能看出她玲珑有致的线条,是一段纤瘦柔软,一手就握得住的腰肢。

……现在的顾关山,和长大成人的她有什么两样呢?

沈泽喉结微动,思想几乎要犯罪了。

顾关山喊他:“……沈泽。”

沈泽:“嗯、嗯?”

“我吧……”顾关山尴尬地挠了挠头,说:“这话我其实不想说的,但是,沈泽……”

沈泽喘了口粗气,压下旖旎思绪,看着顾关山。

顾关山说:“我要换衣服。”

她顿了顿,又冷静地补充:“——你出去下。”

——

那天下午,是顾关山十七年人生,第一次走进美容院。

那美容院似乎在那片区域还挺有名的,沈泽妈妈倾情推荐:“我过年的时候和别的阿姨去了一次,非常好”,而且还有“上世纪末就绝迹的化妆服务”。

那里有水疗,有按摩,装修还挺豪华,沈泽实在是不理解化妆是怎么一回事,他觉得顾关山本身就挺漂亮了,没有必要往脸上擦脂抹粉——说不定还要涂个吃孩子式的大红嘴唇。

沈泽妈妈每次化妆,沈泽都有点get不到点。

顾关山在化妆台坐下,温和的灯光打到她脸上,有化妆师拿着超巨大的,看上去是写对联用的大小的粉刷出现,沈泽靠着墙,站在她身后。

顾关山谨慎而紧张地问:“……那、那种场合,还是必须要化妆的,是吗?

不能不化吗?”

沈泽说:“不知道。”

顾关山:“……”

沈泽打了个哈欠:“我也不知道,听说要很长时间,不知道你们女孩子为什么活得这么麻烦……我先出去睡会儿……”

沈泽话音未落,化妆师就猛地抽出了一种传说中的,名为假睫毛的东西。

顾关山对着那黑黑的小刷子样的假睫毛,肃然起敬,浑身僵直……

化个妆能有多大变化?

不就是点粉粉膏膏的吗?

大红嘴唇他也会画——沈泽无所谓地想,也就是沈妈妈耳提面命,必须来这里画个全套,才来的罢了。

沈泽走了出去,将顾关山留在了她们女孩子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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