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暮色暗暗袭来,天边的艳丽晚霞渐渐暗淡,变成深深的赭色, 有几颗细碎星子亮了起来。

紫霄殿。

顾风照常一袭黑袍, 神色严肃的将近日周家的动静汇报了一遍, 末了, 脸部线条绷紧了些, 不屑的嗤道, “周后看来是真的急了, 竟然想从徐文鹤的小孙子下手,以此要挟徐文鹤。幸好殿下你早就料到这么一出, 让属下早早布置好了防护,否则……”

否则那孩子怕是早就遭了毒手。

裴延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轻轻吹开茶水上的浮末,俊美无俦的脸庞露出一抹冷淡的笑, 不紧不慢道, “急了就好, 急了才能出纰漏, 孤倒怕她不急。”

虽然往日里殿下也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只是顾风这回瞧着,殿下的气色好了许多, 且眉眼间透着一种十分自然的轻畅。

顾风眉梢微扬, 冷峻的脸柔了些,笑道, “殿下最近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也不等裴延答,他自个儿先猜着,“莫不是太子妃有好消息了?”

对裴延来说, 顾风不单单是属下,更是良师益友。

听他这样问,他弯了弯嘴角,笑意温和,“现在还没有,不过应当不远了。”

顾风眼睛一亮,笑呵呵的拱手道,“殿下大婚时属下没能讨上一杯喜酒,这东宫添丁的喜酒,属下一定要喝。”

裴延笑着应了声好。

俩人又聊了一盏茶功夫,付喜瑞在外头请示道,“殿下,太子妃那边让人来问,说是您今晚是否到瑶光殿用晚膳?”

顾风自然知趣,敛笑道,“太子妃等着殿下用膳,那属下先行告退。”

裴延颔首,“也好。”

他简单交代了几句,顾风便随风潜入夜,再不见人影。

裴延到达瑶光殿时,陶缇正懒洋洋的趴在美人榻上,一脸享受的吃着糖酪浇樱桃。

暖黄色的光透过灯罩,再洒到身上时,就多了三分温柔与朦胧。她趴着,腰部往下盖着一块柔软的雪绒毯子,上半身撑着,从背后看曲线婀娜起伏。两只白皙的脚套着松松垮垮的寝袜,袜的两侧绣着两朵娇艳的重瓣海棠。

红艳饱满的樱桃装在精致的水晶碗中,上面浇着一层乳白香醇的乳酪,还有一层甜蜜的蔗糖浆,让这道樱桃的滋味越发的甜美浓香。

陶缇一口一个,一旁装残余的小碟子上已然放着不少樱桃梗。

裴延有意放轻脚步,缓缓走近,不曾想还是发出些动静,等他靠近,陶缇回过头看了一眼,乌黑的眸中透着欢喜,流光溢彩般,“殿下,你可算回来了。”

“抱歉,今日有政务耽搁了。”裴延走到她身旁坐下,动作娴熟的将她从美人榻上捞起,揽入怀中。

陶缇窝在他怀中,拿了个樱桃喂到他嘴边,“这糖酪浇樱桃可好吃了,殿下你尝尝。”

裴延垂下眼,就着她白嫩柔软的手,吃下那颗红艳饱满的樱桃,赞了一句不错。

陶缇便说这些鲜果都是许闻蝉今日送来的,又从他怀中起身,拉着她的手往饭桌走,“我今天还做了好几样新鲜的吃食,殿下,你可不能错过。”

刚见到榴莲炖鸡、榴莲肉、榴莲酥、榴莲糯米糍时,裴延拧起浓眉,内心是拒绝的。

可最后,还是受不住小姑娘的撒娇,稍稍尝试了一两口,发现并没他想象的那么难接受。

说不上特别喜欢,却也没有特别讨厌。

倒是陶缇吃榴莲糯米糍时,他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冲动,身子凑了过去,硬是从她嘴边抢了一半走。

陶缇傻了。

最开始是惊愕,然后是面红耳赤,等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一副“你好大的胆子”的表情!

他竟然敢从饕餮的嘴里抢吃的,真是过分了!

“这里还有这么多,你干嘛抢我的。”陶缇气鼓鼓的,愤怒的仓鼠般哀怨的瞪着他。

“你的好吃。”

裴延目光清澈又坦荡,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对。

陶缇,“……”

她要生气,要让这个男人看看,从她嘴里抢吃的会有什么后果!

于是,在裴延拿起块樱桃饆饠时,她也飞快的凑过去,从他嘴里抢了一半。

然而还不等她得意一秒,下一刻,男人就按住她的后脑勺,直接吻了上去。

陶缇,“!!!”

樱桃饆饠落下,她一嘴脆渣,嘴角沾染着樱桃果酱,有一些还落在她的衣襟上。

裴延眯起漂亮的桃花眸,眼底暗色翻涌着,偏偏语气正经又温柔,“瞧你多不小心,都落在衣衫上了。”

陶缇见他倒打一耙,圆圆的眸子瞪着他,“明明都是你……”

“好,怪我。”他认错倒是很快,“我帮你掸干净。”

裴延垂下头,长睫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衣襟上。

掸着掸着,他的手指就伸入了衣襟,触到一片温热的柔软。

喉结上下滑动,他的眸光都变得危险起来。

“你你你你……”陶缇身子一僵,湿漉漉的眼睛蒙上一层惊诧与无措。

他怎么能这么大胆,这么孟浪。

殿内的宫人早早就被屏退了,裴延喜欢与她独处,嫌宫人们在一旁都碍事。

陶缇想躲,男人看出她的意图,先发制人的勾住了她的腰身,往怀中拉。

“你晚膳才用一半……”她磕磕巴巴,下意识夹紧了腿,从中秋那日开始,他就没让她歇过一晚。

这人瞧着仙气飘飘不沾风月,谁能想到私下里却是极其重欲的。

可每回亲.热时,她总是要死要活被折腾的毫无姿态,他却始终是那副温雅漂亮的模样。就连攀上顶峰时,他眼角泛红、沾满□□的样子,也是极好看的,像是被妖女蛊惑,堕落凡间的仙。

意识回转,裴延温热的手掌在她腰间,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轻轻的舔了下她嘴角残留的樱桃酱,哑声道,“很甜。”

陶缇墨黑的发髻垂着,白皙脸颊染上绯红,软媚撩人,两只白嫩嫩的小手还抵着他坚硬的胸膛,有些被动,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男人太聪明太敏锐了,这些日夜,他已然对她的敏感点了如指掌。

只简单的几个动作,他就将她控制的死死地。

这饭,一时半会儿也吃不成了。

听到里头传来的细碎嘤咛,殿外守着的玲珑和付喜瑞都有些懵。

不是吃着饭吗?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付喜瑞轻咳了一声,道,“殿下到底年轻,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

玲珑窘迫,也不好接话,只讪讪丢下一句“那我先让人备上热水”,便快步闪开了。

这一夜,换了两回水,还换了一张美人榻,和一套新床单。

翌日,天刚蒙蒙亮时,天上落起雨来,桂花落了一地。

这场雨并不大,却缠缠绵绵的下了四五日,天气也凉了下来。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过后,估计也热不起来了。”玲珑捧着一盅桂圆红枣八宝茶,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陶缇望着窗外的芙蓉花发了会儿呆,又想起什么似的,轻声呢喃道,“青禾的小日子应当走了吧,也不知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好几日没见到她,怪想她的。”

往日都是青禾来瑶光殿找她玩,那这次自己也去青禾那里坐坐。

陶缇三两下喝完八宝茶,从榻上起身,带着两罐自己做的蜂蜜柚子茶,径直往玉明殿去。

不曾想刚到玉明殿,却扑了个空——

宫人说,景阳长公主一早就带着青禾县主出宫了。

陶缇只当她们母女俩是去贤良馆找谢小公爷了,也没多想,留下蜂蜜柚子茶,就回瑶光殿了。

与此同时,定北侯府。

花厅内的氛围紧张又压抑,景阳长公主坐在上座,雍容的脸庞并无太多情绪,虽一言不发,可周身的气场却不容小觑。

沉吟了好半晌,她眯起美眸,盯着眼前清朗英俊的许光霁,肃声道,“你真的想好了?”

许光霁颔首,容色郑重,“是。”

景阳长公主又看向一侧坐着的定北侯夫人,“侯夫人,这事你也同意?”

定北侯夫人紧紧揪着帕子,手控制不住的颤着,心里千百个不忍,但还是遵从儿子的心意,咬牙道,“是,他执意如此,臣妇多说也无益。”

“那定北侯呢,他怎么说?”

“我家侯爷是个暴脾气,一点就着。此事,臣妇暂且瞒着他,待县主嫁入府中,届时木已成舟,臣妇再与侯爷慢慢解释。”侯夫人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长公主放心,只要县主与七郎夫妻恩爱,侯爷顶多气一时,过些时日就好了的。”

景阳长公主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对身侧的大宫女点了下头,“端出来吧。”

大宫女打开红木雕花食盒,从里头端出一碗尚有余温的汤药来。

定北侯夫人脸色一变,惊愕道,“长公主,您这是……”

景阳长公主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是说准备好了么,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喝了吧。喝完了,咱们才能毫无顾虑的坐下来商量婚事。”

定北侯夫人一口气闷在胸口,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

她气啊,却又怪不到长公主,毕竟长公主也没拿刀架在七郎的脖子上逼着他喝,逼着他娶。

是自家儿子死心眼,认准了一个女人就不肯松手!

定北侯捂着胸口,死死地盯着许光霁,强忍着将那碗汤药打翻的冲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由着他选吧”。

许光霁身形笔挺的站着,稳稳地接过那碗汤药,大抵是心意已决,手没有一丝颤抖。

汤药黑漆漆的,凑近了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苦涩味道。

他捏着汤碗,黑眸定定的看向上座的长公主,“长公主,臣喝下这汤药,你便会将县主许给我,是吗?”

景阳长公主眸光微动,抿了抿唇,“是。”

许光霁,“好,说话算话。”

说罢,他端起汤药,往嘴里送去。

那一瞬间,定北侯夫人脸色苍白的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滚烫的眼泪簌簌掉下。

一个清越急促的嗓音也在那扇紫檀木雕花海棠的屏风后猛然响起,“不要!”

听到这个声音,许光霁拿汤碗的动作一顿,嘴里的已然咽了下去。

只见一道纤细的莹白色身影扑了过来,直接将他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

许光霁恍神,再定睛时,眼前是泪流满面的青禾。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快,你快吐出来!快点呀!”

她急的跳脚。

许光霁却呆愣楞的站在原地,满脑子想着:她碰我了,她捧我脸了,她的手指好软,但是冰凉凉的,好想给她捂一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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