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启德机场。

“先生,对不起,请系好您的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身着泰式传统服装的空姐弯下腰殷勤地提醒着陷入沉思状态的苏雨。

“哦,好的。”苏雨略略缓过神来,忙低头系好了安全带。

此时,一个短发,穿牛仔裤的女孩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的位子。苏雨一抬头,愣住了。

白宛蓉笑嘻嘻地说:“雨哥,别把眼睛瞪那么大,是Madam陈让我来的,她怕你去曼谷人手不够,那个小唐又不会功夫,万一遇上幽灵之翼的杀手,你一个人会吃亏。好歹我也是跆拳道黑带五段,搏击术在西九龙重案组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不会给你添乱的。”

苏雨一皱眉:“那么在你之上的那个人是谁?”

“Madam陈啊!她曾经和我一起在英国受过特训。”

文质彬彬、身材清瘦的小唐从机舱那头快步走来,在苏雨的另一侧座位上坐下,跟他低低耳语了几句,苏雨的表情骤然有些严峻。

“怎么了?雨哥。”白宛蓉追问道。

“小唐刚才接到泰国警方的电话,说在美卡村附近的山谷里找到了扎仑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法医判断已经死了超过半个月。”

“什么?死了半个月了,那,那我们昨天见到的那个扎仑,他是……”

苏雨缓缓道:“他一定是幽灵之翼组织的杀手易容改扮的!真正的扎仑在来香港之前就被害了。这个杀手来香港的目的就是要对汪海灭口。看来那根窗台上的银丝应该是他留下的,他在你们买来给汪海的食物中下了毒之后就用忍术遁逃了!”

小唐插嘴道:“可是他的泰语实在太好了,我竟然完全没有听出破绽来!”

苏雨转头注视着舷窗外,缓缓道:“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泰国人!和他见面时,我特意观察过他的头顶,的确有戒疤。看他眼神精气内敛,绝对是一位有修为的巫师,幽灵之翼的能量的确是深不可测,他们是找了位真正的巫师来扮演扎仑。不过,这一点也留给我们一条清晰的线索。小唐,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唐略一思忖道:“泰国巫师一般不会与外人接触,要想接近他们必须是当地的原住民。这一切说明幽灵之翼组织在泰国的根子很深,甚至他们的老巢有可能就在泰国境内。”

苏雨微笑着点了点头,白宛蓉也不由得露出佩服之情。

小唐想了想,又道:“那为什么他要对汪海施行摧心降,让汪海说出很多关于幽灵之翼的线索呢。这不是很令人费解吗?”

“是啊?为什么呢?”白宛蓉也追问道。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后来,我想通了,因为……”苏雨沉吟道,“其实,那根本不是摧心降!假扎仑实际上是当着我们的面对汪海施了毒物降!这种毒物降并不是立刻发作,而是在几个小时后才会发作起来。至于汪海为什么会说出一些幽灵之翼的线索,那是一个人在中了毒蛊之后意识涣散,不由自主的行为。毒蛊侵害一个人的大脑,使他说出平时不会说出的秘密。这一点恐怕是幽灵之翼的首领也始料不及的。”

小唐和白宛蓉听了都微微点头。

这时,机身轻轻一震,开始缓缓地在跑道上滑行起来,漂亮的空姐们开始在各个座位间巡视检查。苏雨和小唐都沉默起来,靠在座椅上闭着眼休息。白宛蓉则打开随身携带的苹果电脑,开始玩游戏。

两个小时的旅程,似乎是一场短暂的梦境!

一走出机场航站楼的大门,曼谷潮湿微热的空气就扑面而来,白宛蓉伸了个懒腰,欢快地说:“啊,泰国一点也不冷,比香港舒服多了!”

“说不定这里的杀手也比香港的更厉害!”小唐警惕地四下扫视着,低声说。

苏雨则不慌不忙地掏出了一个镀金的打火机,在手中咔嚓咔嚓来回打了几下。

“雨哥,你又不抽烟,用什么打火机啊?”白宛蓉惊诧道。

话音刚落,一个穿花格外套的胖子就摇摇晃晃地从草坪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车里走了下来,冲着苏雨就张开双臂,大喊了一声“雨哥”,小跑了过来,笑着道:“雨哥,这个打火机是我送你的,没想到你还随身带着呢。”

两人热烈地拥抱了几下,苏雨才给白宛蓉和小唐介绍道:“这是杜平,江城人。曾经在我的私人侦探社里当过一年的助手,后来在泰国旅行时爱上了这里的一个姑娘,从此就成了泰国女婿,留在这里做起了生意,并且很有成绩,现在已经是几家商行的老板了,身材也是愈加富态了。”

杜平憨憨地连连摆手笑道:“说不上什么很有成绩,都是跟雨哥学了些侦探方法,放在做生意上,也借助了我太太娘家的一些力量,还算勉强小康吧。”

几个人握手寒暄之后,随着杜平上了黑色商务车。车子飞快驶出机场区,开始在曼谷市的大街小巷里穿梭着,高楼、立交桥、鳞次栉比的商厦,美轮美奂的度假酒店,景致上似乎也与香港没有大的差别,但路边不时出现的佛龛和皮肤略显黧黑、浅笑盈盈、身形娇小的女郎们,却有种令人说不出的异国情调。

商务车渐渐驶离了繁华的市区,开进了毗邻湄南河的一处清幽的别墅区,拐过一片草坪,停在了一幢造型别致的三层别墅前。一个梳着美丽发髻,身着泰式传统服饰的女子微笑着迎了上来,原来这就是杜平的泰国太太蒂娜。

泰国女子历来温柔可爱,自然是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泰式大餐。在别墅布置典雅的餐厅里进餐后,客人又被领到三楼宽大的露台上坐下,一边欣赏着湄南河的河景,一边品尝着女主人亲手制作的精美点心。

杜平坐定后望了望一旁的太太,轻轻叹了口气:“雨哥,不瞒你说,其实我上次和你提到的丢失孩子的父母正是我太太蒂娜的哥哥和嫂子,也就是我的大舅子颂猜夫妻俩。我岳父曾经在泰国军中任要职,大舅子夫妻俩都曾经留学海外,归国后都在泰国政府中任文职,也就是我们中国所说的公务员。他们生活优越,也算是曼谷的富裕阶层,五岁的小多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在一家贵族幼儿园上学。本来一切都很美好,可是,一年前的一天,小多竟然在幼儿园门前神秘失踪,前去接他的司机被人迷昏在汽车里。随后,颂猜夫妻接到了绑匪的电话,他们不敢报警,按照绑匪的要求三次汇去了一大笔赎金。可是,除了在手机上接收到两张孩子的照片外,根本就没有再见到孩子。后来,干脆连绑匪也没有消息了。虽然泰国警方介入,但是,却丝毫查不出头绪来。蒂娜的嫂子由于过度思念孩子得了抑郁症,一直在医院治疗。前几天听到我说,你会来泰国调查这件案子,颂猜夫妻都非常高兴,都盼着你来呢!”

苏雨仔细听完他的叙述,脸色沉重地说:“小杜、蒂娜夫人,我恐怕没有给你们带来好消息!据我和香港警方在作家谭天方的别墅下面的暗道中勘探的结果来看,你哥嫂的孩子,很可能已经在失踪不久后就遇害了。”

“什么!苏先生,这……这是真的吗?我可怜的小多。”蒂娜脸色苍白,无力地靠在了丈夫的肩上。

苏雨安慰道:“夫人,从香港警方初步检测的结果来看,在谭天方别墅暗道里,我们发现的那几具孩子的尸骨都应该是泰国籍儿童,死亡时间大约都在一年以前,而且犯罪嫌疑人汪海也确实在那段时间往返过泰国和香港。不过最终的确定,还需要取你哥嫂的血样去香港做DNA鉴定。您先不要绝望。您放心,我一定会全力去追查这些绑匪的。”

小杜也温言安慰了他的太太几句,才让旁边的侍从送她回房间休息。

杜平愤怒地说:“雨哥,你说这帮绑匪真是灭绝人性,都拿到赎金了还要撕票。而且不止小多这一个孩子受害,就在他失踪的同一段时间,曼谷的几家贵族幼儿园就有三个孩子同时都失踪了。失踪的经过也和小多如出一辙,这几家的父母也都是非富即贵,都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私下交付赎金,但结果都一样,绑匪拿了赎金,却玩起了失踪,孩子从此杳无音讯。照你所说的情况,这几个孩子可能都被害死在那个香港作家别墅的暗道里了。”

苏雨缓缓说:“这帮绑匪应该是很熟悉孩子的家庭,他们拿准了这些父母的心理,知道他们宁愿出钱,也不会报警。而且他们清楚孩子的生活规律,设计了最佳绑走孩子的时机,甚至还有完美的藏匿计划。在把孩子们运去香港之前,他们在曼谷还应该有个落脚点,孩子们曾经被藏匿在曼谷。我们的调查应该首先从这几家贵族幼儿园开始。”

一直专心在旁听着的小唐和白宛蓉这时都主动请缨道:“雨哥,我们去查幼儿园吧!”

苏雨点头道:“别急,都有你们的差事!宛蓉是个女孩,更适合去调查幼儿园的情况,请小杜帮你准备几张这几个孩子的照片,你去那儿主要是了解这几个失踪的孩子曾经和哪些人接触过,特别是失踪前一个月之内。还有这几个孩子的生活习惯、家庭情况、接送的司机每天在什么时候到达等。另外,也要注意在同一时间段内,这几家幼儿园内有没有什么外人到访,或者有没有园内的工作人员突然离职的,这一点很重要。”

白宛蓉俏皮地答道:“长官,保证完成任务!”

“至于小唐,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你要去暹罗大厦调查一下定期给汪海汇款的那家贸易公司,虽然已经人去楼空,但是肯定还会留下些什么蛛丝马迹。比如大厦的管理员、清洁工,甚至搬家工人,送外卖的小弟等等,一切街角巷陌所能遇见的小人物们,他们都能给我们提供所需的珍贵线索。”

苏雨说着,起身走到露台栏杆边,凝视着湄南河上来来往往的大小船只,轻轻说:“看看这个微笑之国,如此安宁美丽,我们一定要设法阻止这些令人发指的罪恶。”

“雨哥,我们都有活儿干了,你自己打算干吗呀?总不会是去逛考山路酒吧街吧?”白宛蓉吐吐舌头问道。

苏雨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道:“我自然也有活儿。杜平,委屈你这个总经理了,你开车,陪我去呼吸一下郊区的新鲜空气,拜访一下信尼大法师吧。据说他是扎仑的师兄,法力也胜过扎仑,我想或许从他的嘴里,我们能知道那个冒名去香港见汪海的假扎仑究竟是何许人也!”

杜平笑道:“遵命!正想去郊外活动活动筋骨呢!大家各自行动,晚上再回到这里来,我太太会准备正宗的泰式火锅犒劳大伙。”

几人纷纷起身往露台下走去,走在最后面的小唐悄声叫住苏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精巧的微型手枪递上,关切地说:“雨哥,上次幽灵之翼的杀手袭击了Madam谢,戈登甚至还丢了命,你还是带把枪比较安心。”

苏雨接过枪在手里掂了掂,笑笑,放进了怀里,拍了拍小唐的肩膀道:“谢谢你,兄弟,还是你想得周到。”

杜平开车载着苏雨离开曼谷市区大约一小时就到达了云通寺。

苏雨仰头看着牌匾上那三个鎏金的泰文,杜平介绍到,这里曾经是泰国古代一位王子修行之地,所以也叫做王子寺。两人驻足片刻,就跨过门槛,沿着幽深的回廊径直往寺院深处走去。这座寺庙虽然远不及泰国著名的寺庙卧佛寺那么雄伟壮观、金光灿烂,但是,建筑上颇有古高棉的艺术风格,回廊的横梁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蛇状装饰。苏雨两人一路走去,穿过了几层院落,随处可见信徒们或虔诚地在佛龛边跪拜献花,或在佛堂内围坐着安静地听僧侣讲经。

直走到最后一层院落时,寂寂无声,两扇酱紫色的大门紧闭着,门上赫然描画着一位骑着大鹏神鸟的天神画像。门前还竖立着一块告示牌,上面用泰文和英文写着“寺院重地,闲人莫入”。

苏雨示意杜平先等候,自己走到大门前,轻轻拍了三下,稍等了片刻,两扇大门被推开了,一位身披杏黄色袈裟,瘦骨嶙峋的老僧侣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苏雨和杜平都双手合十,朝着老僧侣深深行了一礼。

老僧侣还了礼,扫视了一下两人,面对着苏雨,叽里哇啦地说了一大串很古怪的泰国方言。

杜平忙翻译道:“他说,他就是信尼法师,也知道你是从香港来的苏先生,特意来调查他师弟扎仑的死。因为早上泰国警方已经有人来通知过他了。他请我们到里面坐下来慢慢谈。”

苏雨点头致谢,两人便随同老僧侣一起缓步走进了这座显得有些神秘的小院落。

这层院落虽然不大,但回廊和佛像都修建得极其华美,尤其是供奉着镀金佛像的主殿,更是高大宽敞,雕花饰金的门窗,金光闪闪的佛像,无处不显示着这座寺院的悠久历史。

苏雨和杜平被领进了主殿旁边的讲经堂中,待宾主都席地而坐后,一个十来岁的小僧侣送上了几杯茶,然后恭敬地退出门外,轻轻掩上了房门。

信尼又双手合十,微微行礼后才缓缓开言。他说的泰语混杂了泰国

北部的很多土语,所以苏雨虽然听得懂泰语,但是此时却也是似懂非懂,忙望了望杜平。

杜平翻译道:“苏先生,我和扎仑是师兄弟,我们的师傅曾经是泰国最著名的法师,曾经多次被当今九世皇所召见。他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我和扎仑师弟都是在他老人家云游四方时收下的。我出家当了和尚,研修佛法,下降头施法之事就很少再触及了。我的师弟扎仑回到了他出生的那个部落里,结婚生子,成为了领导全族的大巫师。我和他有十年都没有见面了,各自完成自己的修行。没想到,他竟然在家乡惨遭杀害。昨天警方来通知我时,我真的不敢相信,回想起和师弟在一起学艺的往事,很伤感。”

说着,信尼深深地叹了口气。

苏雨也微微欠身,问道:“大师,请节哀,我们从香港过来也正是为了查清楚你师弟被害的事情。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你师弟的外孙,一个叫汪海的年轻医生?我相信扎仑的死和他的外孙有很密切的关系。”

“汪海?”信尼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杜平继续翻译道:“这个年轻人,我曾经见过两次。他小时候,扎仑师弟带他来寺里玩,他还很好奇地看我制作了一次古曼童。听说他后来去了香港他父亲那里,还当了医生。大约三年前的一天,我正在诵经,徒弟突然来报,说有个香港来的年轻人来找我,我心里一动,就猜到是他。果然,他进来以后,直截了当地开口请求我帮他制作一些古曼童神像。这件事本也没什么不妥,也常有信徒来请求我为他们制作古曼童神像,但是,汪海当时问的一句话令我大吃一惊,简直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当即把他赶了出去。”

翻译到这里,杜平也觉得很奇怪,什么话能让修行深厚的大师失去常态,勃然大怒呢?

一直静静聆听的苏雨突然发问道:“杜平,你问大师,汪海当时是不是问他,用一百个刚刚死去的孩子制作古曼童神像是否真的能令人起死回生?泰国北部的部落里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神秘的巫术存在?”

信尼听了杜平的翻译后竟然神色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半晌才坐下说道:“这个年轻人,我看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贪欲和邪恶。他的灵魂已经被一些邪恶而法力强大的人控制住了。他在问我关于古曼童神力能令人起死回生的问题时,并不是随便问问,他是真心想去这么做,我虽然年老,但是眼不花,我看得出,他真的会杀死一百个孩子来制作古曼童神像。他,不,是控制他的那些人,不惜杀死无数孩子,只为了让某个人复活。我马上让他滚出云通寺,永远也不许再踏足半步,并且我还写了封信给扎仑师弟,让他教育规劝他的外孙,以免他继续沉沦下去,走上不归路。唉,也许就是因为我这封信,扎仑师弟去规劝汪海,惹怒了汪海背后的主使者,才遭到不幸的吧?”

苏雨听着杜平的翻译连连点头,又接着追问道:“大师,关于古曼童能令人起死回生是真的吗?泰国北部的部落里真的有这样神秘的巫术存在吗?”

信尼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苏先生,这本来是我埋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但是为了查清楚扎仑的死,我今天必须说出来。我的师傅风大师就是出生在泰国北部的释迦族,这个族群自称是佛祖的后裔,人数极少,并且喜欢生活在偏远的村寨之中,极少与外界接触。但是他们都天生具有神奇的魔力,那是无法训练的,是上天赋予他们的。每个释迦族人从小就能够像猿猴一样自由地在参天的古木间穿梭,他们身体健康,从不被疾病所困扰,寿命很长,一般都能活到百岁以上,而且能预知未来祸福。”说到这儿,信尼似乎沉浸在某种深深的忧伤之中,连替他翻译着的杜平语气中都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

“我的师傅风大师是释迦族的族长,他掌握着一种神奇的法术,可以进入别人的思维,控制别人的思想,但是他为人善良,从不用他掌握的法术来害人,所以为世人所敬仰!在我师傅之后,释迦族又出现了一个具有如此魔力的人,他就是我师傅的养子,素格!”

“素格!”苏雨和杜平都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信尼接着说道:“素格他父母双亡,但是出生时天生异象,雷鸣闪电,也就注定了他天生掌握了非凡的法力,但是很可惜,他心术不正。我的师傅收养了他,但是在他六岁时发现了他身上所具有的魔力和邪气后,于是一狠心,在那年把他送进寺院中,请高僧日日教导,希望能令他避免走上邪路。但是他却为此对师父怀恨在心,在十岁那年,他逃离了寺院,并且从此开始销声匿迹了多年,直到三年前,他再次出现在释迦族村寨里,带来了一场灾难,间接害死了他的养父,我的师傅风大师。”

信尼说着,脸上的肌肉都颤抖起来,好似痛苦至极。

杜平翻译到这儿,也跟着声音发颤起来。

苏雨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开口道:“信尼大师,我知道想起这件事可能会令您很痛苦,但是为了查明您师傅、师弟的死,您一定得告诉我当年的情况,还有素格的下落。”

信尼微闭着双眼,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回忆道:“其实,当年我并不在场,师傅被害的情形我全是听一位释迦族老人所说。素格回来的那天,族人们都很高兴地来到我师傅的家里,祝贺他们父子重逢。他们喝着自酿的米酒,围着篝火跳起了舞蹈。可是谁也没想到,素格竟然偷偷在酒中下了迷药,乘人们都喝醉了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竟然丧心病狂地把寨子十岁以下的孩子都绑了起来,好像是打算带走。幸好,我的师傅风大师一直提防着他的养子,他假装喝酒,其实却把喝进去的酒偷偷吐了出来,假装醉了趴在桌上。当素格正要带走那些孩子时,我师傅突然出手,对他施了迷魂降!素格猝不及防,当场就晕倒在地。师傅赶紧去救那些孩子,帮他们一一解开绑在身上的绳子。可是就在这时,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悄然从丛林中走了出来。当时一位释迦族老人由于只喝了一口米酒,虽然身子发软,发不出声音,手脚也无法动弹,但是意识却还比较清醒。他说,这个女人就像个黑夜里的鬼魅,长得非常美丽,但是脸色苍白无比,不知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她不像是走,而像是在飘,没有一点儿声音,直走到我师傅的身后,突然,手中多出了一根亮闪闪的银丝,猛地勒住了我师傅的脖子!越勒越紧!我师傅挣扎了几下就慢慢地倒在了地上,嘴角还喷出了一口鲜血。”

信尼缓缓睁开了眼睛,神色黯然。

“当我听到在场的那个老人的描述时,简直难以置信,我师傅具有超常灵敏的听力,怎么可能听不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怎么可能被那个女人暗算!那个女人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把身体比常人强健几倍的师傅活活勒死?”

杜平翻译着也仿佛看到了那惊恐的一幕,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苏雨却眉头轻轻皱着,突然开口问道:“大师,你师傅风大师遇害后,那个黑衣女人是如何对待那些孩子的?素格又去了哪里?”

信尼叹了口气道:“那位释迦族老人说,他以为那个女人一定会杀了那些小孩子,他不敢看那悲惨的场面,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但是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任何惨叫声,于是他睁开眼睛一看,那个黑衣女人正背着素格往寨子外面健步如飞地走去,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小孩子们竟然乖乖地跟在那个女人后面,既不吵也不闹,完全被那个女人操控了,看情形应该是中了摄心降!就这样,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释迦族的小孩子被那个黑衣女人带走了,等老人和其他族人终于都从迷药的劲儿中缓了过来,追出寨子去,哪儿还能看到那个黑衣女人和那些孩子的影子?经过这样一场重大的打击,释迦族人失去了尊敬的首领,也失去了大批孩子,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他们埋葬了我师父之后,就举族迁往深山密林之中,再也不跟外界有任何联系,这些情况我也是去参加师父的葬礼时听那位老人说的,自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一个释迦族人。”

信尼叙述完当年那件惊人事件的始末后,似乎卸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长长舒了口气,轻轻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脸色凝重。

苏雨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开口道:“大师,很明显,素格当年逃离寺院后就加入了某个秘密的组织,黑衣女人就是他的同伙,不,应该是能够操控他的人!他多年后回到释迦部也是有所图谋,掳走释迦部的孩子的目的也很值得研究。或许,或许就是为了能控制这些孩子,使用这些释迦族孩子身上的神奇能力。”

杜平忙把这话翻译给信尼。

信尼点头道:“苏先生,你的分析和我的想法一致,素格和那个黑衣女人带走的那些孩子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如果还都活着,他们在邪恶的影响下长大,也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起这些,想起师傅他老人家的惨死,老僧常常夜不能寐啊!可是素格行踪诡异之极,这些年在泰国我也时常关注寻找着,但是始终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苏雨忙微微欠身道:“大师,您悲天悯人之心实在令人可敬可佩,但我想,既然素格一伙掳走那些孩子,肯定不会加害他们。我们这次在香港调查你师弟扎仑法师的死时已经发现了素格的行踪,他虽然狡猾,但是天网恢恢,我们一定会找到他,救出那些孩子。”

信尼听了杜平的翻译,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苏先生,你们在香港发现了素格的行踪?那么说,扎仑师弟的死和素格有关了?”

苏雨缓缓说:“我怀疑扎仑很可能就是死于素格之手,理由有四:其一,扎仑居住的美卡村地处重重山脉之中,外人根本很难找到,谭天方在他的《游神记》一书中就写过,他之所以能到达那里,全是因为在路上遇上了一位美卡村的女子,由她领路才没有在深山中迷路。其二,泰国警方传来的案卷上说,扎仑死时,是在离美卡村有几里远的一个山谷之中,他的家人说,他是在那天早上离开村子的,走时说是去见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试想,除了大师您和素格,还有谁能约得动扎仑去山谷见面呢?还有谁是他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呢?其三,扎仑的尸体发现时,并没有枪伤或者勒痕。他全身乌黑,眼珠凸出,胃里却检查不出什么毒素,可见他是被人下了降头。以扎仑这样等级的巫师,若不是他很熟悉的人,怎么能暗中给他下降呢?和他熟悉又有如此巫术的人,除了一直消失的素格还会有谁呢?其四,这次我们在香港见到了假冒的扎仑,他还用毒物降,毒杀了汪海灭口。这个假扎仑和我见面时,双眼精气外露,一看就是一位有修为的泰国巫师,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怀疑他的身份。现在回想,能够杀死扎仑并且易容顶替他去香港杀人的,最有可能的就是素格。而且我相信,他还和一年前发生在曼谷的几起儿童绑架案有关。”

“素格,又造孽了!他究竟还要害死多少人才能罢手?苏先生,你一定要找到他,找到那些释迦族的孩子们。”信尼喃喃说着。

苏雨起身,双手合十行礼道:“大师,您请放心,素格这次虽然逃遁,但是他已经留下一条重要的线索,我有把握找到他。但是还请您多加小心,素格,以及他背后的那些人,他们为了这起死回生之术可能会不择手段,您掌握着制作古曼童的技艺,要提防他们对您不利,最近一段时间您最好不要离开寺院,也不要见任何陌生人。”

信尼也起身还礼,缓缓道:“苏先生,虽然我是第一次见你,但是我看得出,你是个具有非凡智慧的人,你的双眼如高山泉水一样清澈,眉宇间却又有魔鬼也无法撼动的勇气,不管素格那帮人如何狡猾,我相信,佛祖会赐给你力量,战胜他们。”

苏雨和杜平闻言忙双手合十,向信尼大师深深行礼致谢。

两人走出云通寺的大门,刚走到停着的汽车前,杜平就急不可耐地开口道:“雨哥,你说素格与小多被绑架的案子有关?是不是真的?”

苏雨一边拉开车门一边答道:“直觉加分析,泰国警方关于几起儿童绑架案的调查中都有这样一条,在那几个孩子失踪的当天,都有僧侣到过那几所学校的门前化缘,僧人化缘在泰国本是很平常的事,但是正因为如此,如果化装成僧人来实施绑架也是最不引人怀疑的了。这几个被绑架的孩子被带到香港的,化装成小僧人也是最不引人怀疑的了。正好在汪海几次从泰国返回香港时,那么巧,同个航班上都有一位成年僧人带着小僧人出现过。这些迹象表明,犯罪集团中有僧人,而且应该是掌握降头术的僧人,若不是下了迷魂降,来接孩子的司机们怎么会在汽车里失去知觉,提供不出任何情况来?这些乍离父母的孩子又怎么会这么服服帖帖的被罪犯带走呢?购买机票需要出示身份证明,我已经请香港的陈碧华督察帮着查过了,这个成年僧人登记的名字叫康都,年纪38岁,他的身份信息经泰国警方证实都是伪造的,但是,身形相貌却很与失踪的素格有七八分相似。”

杜平坐在驾驶座发动了汽车,点头赞道:“雨哥,你还真是福尔摩斯二世啊。听你这么一说,素格真的很可能参与了绑架案,但幕后黑手却很可能是那个杀死风大师的黑衣女人。你说,素格在香港假冒扎仑大师时留下了重要线索,究竟是什么线索?我们要不要马上去追查素格的下落?”

苏雨一边扣好自己的安全带一边微笑道:“不用着急,我感觉到了素格的气息,他就在曼谷,离我们不远了!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衣女人,她……”苏雨正说着,突然脸上的表情僵住了,顿了短短几秒钟后,他猛地大叫一声:“杜平,有炸弹!跳!”

“轰隆”,随着一声巨响,宁静的云通寺前霎时间一片骚乱惊呼之声。黑色的商务车在一团火焰中燃烧着,阵阵难闻的气味弥漫在四周。趴在地上的苏雨和杜平这时缓缓抬起头,心有余悸地望着那辆腾起了一团火苗的黑色商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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