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居别墅的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刘秋生拧着眉头面无表情地吸着烟,几个警员垂手环立在他身后,互相交换着焦急的眼神,却没人敢出声。

半晌,刘秋生咳了一声,沉声问道:“陈督察他们下去多久了?”

一个警员低声答道:“有一个小时了!她不让我们跟着,说是下去的人太多会破坏线索。”

刘秋生在旁边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里按灭香烟,起身整了整警服,厉声命令:“走!阿华带几个人守在别墅,其他人跟我下暗道。”

“是!”

众警员齐声答道,纷纷拔枪在手,转身往外走去,屋子里的空气瞬间紧张了起来。

“别找了,我们回来了!”陈碧华的声音突然在客厅另一头响起,众人忙扭头望去。

白色的罗马式壁炉此时竟然如一座旋转门般转了过来,露出了一个幽深地道的入口,三个人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那模样倒像是在私家花园里散了步刚刚归来,倒是把在场的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

刘秋生面上瞬间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警员们纷纷围上去关切地追问:“Madam陈、Madam谢,你们怎么会从这里钻出来呢?担心死我们了!”

陈碧华和谢婉仪相视一笑:“放心吧,我们命硬着呢,哪儿那么容易死!在地底下,苏雨说,他发现客厅壁炉上的骆驼头骨很古怪,是无法移动的,应该是一个暗门的机关,所以猜测这个壁炉就是一道暗门。我们沿着暗道一直走过来,果然,就从这个壁炉里钻出来了!”

“哈,看来苏雨是玩了个大变活人的魔术啊!”刘秋生哈哈一笑。

“刘Sir!”陈碧华和谢婉仪都向刘秋生敬了个标准的警礼。

“苏雨!好久不见了!今天特首见我,还特意让我邀请你出席他后天在官邸举办的私人派对呢!”刘秋生只简单地朝两位女下属点了点头,眼神却全部集中在最后走出来的那个面色略显黧黑,却明朗俊秀的男人身上。

“刘警长,你好!请代我谢谢特首,可是我恐怕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只能吃白食了。”苏雨淡淡一笑。

一屋子的警员不由得都笑了,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苏雨的玩笑令人如沐春风。

待警员们纷纷通过壁炉处暗门进入密道继续搜查时,四人在沙发上坐定,陈碧华把刚才在暗道里的发现详细地向刘秋生汇报了一下。

刘秋生眉头轻皱,转向苏雨问道:“苏雨,你认为这个大作家谭天方在他的别墅下面藏着这些小孩子的尸骨,是搞这个关于泰国古曼童的祭坛。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苏雨不慌不忙地说:“对,谭天方在隐居此地前曾经在泰国长期旅行。他在泰北的村落里遇见了回去探亲的汪海,一见如故,成了好朋友。这段经历写在他当年出版的《游神记》里,虽没有写出汪海的名字,只说认识了一位在香港当医生的年轻朋友,但是经过泰国警方的协助调查,那个时间汪海的确入境回到了他母亲的故乡,也就是那个泰北山区中叫美卡的小村落里。而谭天方恰恰在书里写到了他住在美卡长达两三周。当地并非旅游区,去的香港人寥寥无几,可以想象,谭天方和汪海应该会见面而且有所交往。从Madam陈的调查情况来看,那个时候,汪海已经成为了死亡天堂论坛上的活跃分子,账户上也开始定期收到汇自海外账户的大笔款项,说明这时他已经加入了某秘密组织,受控于他的主人,而这个组织以煽动人们的极端民族情绪来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谭天方是个文人,结交汪海只是一时兴起,但是,汪海却是另有目的的。汪海背后的主人一定认为如果能控制住谭天方这样的文化名人,甚至把他也发展成他们组织中的一员,那么,将来他们在香港做任何事都会更方便,更不易引起警察的怀疑。谁会怀疑香港本土的这位文化界泰斗会涉及犯罪事件呢?”

刘秋生连连点头:“分析得有道理!从时间上看,谭天方自从那次从泰国回来,就开始搬到怡然居别墅隐居起来,深居简出,几乎是谁也不见,就连一直帮他出书的飞花出版社也很难联络到他。而且他当时写的一些见诸报端的文章都流露出一种很消极的情绪,当时香港很多记者都猜测他因为妻子去世开始修道,淡出红尘。但是现在看来,这些猜测都不对,很可能是这个汪海影响了他。可惜,这样一位睿智的作家怎么会结识汪海这种极端民族分子,干出了把儿子的尸体藏在家中的荒唐事,最后还白白地死于非命!”

苏雨没立刻回答,起身走到壁炉前,拿起谭天方父子的合照,转身举起,缓缓道:“我相信,谭天方之所以会和汪海交往起来,其实就是为了他的爱子,谭珏!”

“什么!为了他儿子谭珏!”这回刘秋生、谢婉仪、陈碧华三人脸上都写满了诧异。

“对,就是为了谭珏!我回香港前联络了谭天方的妹妹、住在加拿大的谭天丽女士,她也是我妈妈的一位老朋友了。通过她我了解了不少他们家庭的内幕。”苏雨把相框放在茶几上,指了指那个英俊却一脸桀骜不驯的年轻人说。

“谭珏,出身名门,英俊潇洒,靠着他父亲的巨额版税,出手向来豪阔。曾经与香港娱乐圈一位以美貌著称的女明星相恋同居,可是后来他屡次出轨,令女方无法忍受而导致分手。恋爱失败后,谭珏行事更加疯狂,被谭天方送去美国生活后,买了辆赛车,常参加美国的一些地下赛车比赛,最糟糕的是,谭珏后来还染上了毒瘾,开始吸食大麻,甚至海洛因。三年前有一次他吸毒后飙车时,出了车祸,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但是双腿却残疾了,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这对于刚刚丧妻的谭天方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他年轻时虽然也是个浪子,有过无数艳遇,但是心里还是把妻子和儿子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把谭珏接回香港后,他们隐居在怡然居,谭天方想方设法帮他治疗,可是并不见效。谭珏还时常犯毒瘾,为了这件事,父子之间的冲突也时常发生。谭天方甚至几次打了谭珏。后来,谭天方去了东南亚一带做长途旅行,为他的新书《游神记》寻找素材,谭珏离开了他父亲的监管,又开始堕入毒品的深渊。听了谭女士介绍的这些情况,我们不难推测,从泰国旅行归来后,谭天方发现谭珏还在偷偷吸食毒品,他震怒之下,失手打死了谭珏。就如在杭州司徒风假扮的谭天方所说,他误杀爱子后,悲痛异常,把谭珏的尸体偷偷藏在了别墅下面的冰窖里。他可能潜意识里就希望着能有一个奇迹,让死去的谭珏复活!”

“让死人复活!这怎么可能?他竟然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想方设法地保存尸体?”刘秋生点燃了一支烟,靠在沙发背上吸着,面露诧异。

苏雨掏出自己的掌上电脑,点击了几下,递给刘秋生:“古曼童!泰国人相信把死去的小孩子,特别是婴儿尸体用某种特殊的方法保存下来,并且供奉起来,就会成为具有灵性的奇异圣物!在汪海母亲的家乡、泰北的山区里,几乎村村都有巫师可以制作这种据说有神奇魔力的古曼童。汪海的外公,据泰国警方提供的材料来看,是那一带相当有名气的巫师,被村民们尊称为‘扎仑大法师’。在谭天方的《游神记》里有一章节就是专门写这位法师的故事,他写道,他亲眼见到扎仑在家里施法,惩罚一位对他不敬的男子,让隔着几百里远的这位男子突然发病,浑身发黑,肚痛不止,那家人不得不抬着他来到扎仑面前苦苦哀求,这才捡回一条命。您想,此时汪海正是抓住了谭天方的这种心理,告诉了他关于古曼童可以起死回生的神秘传说,被爱子之死折磨得万念俱灰的谭天方听到这个消息后欣喜万分,他亲眼见过汪海外公的法力,而且他太希望能救活儿子,这也是他的死穴,所以深信不疑。但他不知道,他开始一步步走进了汪海,不,是汪海背后的那个主人,设下的圈套。”

一直在专注听着的陈碧华插嘴道:“古曼童的习俗在泰国的确广为流传,但是只是听说保存小孩子尸体或者供奉在家中,可以保佑家人的平安,也有人祈祷古曼童的神力能祝自己发财,但是却没有提到,古曼童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看来汪海是利用了谭天方救子心切愚弄了他!”

“不!汪海所说起死回生倒并不是空穴来风!”苏雨轻轻摇头,“婉仪,请你查一查泰北阿卡族的鬼婴术。读给刘警长和Madam听听。”

谢婉仪点点头,掏出自己的掌上电脑,迅速点了点,打开了一个网页,读道:“泰北阿卡族,是生活在泰国缅甸交界处的一个少数民族。他们至今还保存着祖先的生活方式以及一些神秘的巫术,其中最神秘的巫术莫过于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鬼婴术。据说,一些法力高强的巫师往往把刚刚死去的孩子经过特殊的方法制成古曼童,只要能制作一百个这样的古曼童,就可以利用这些孩子鬼魂的力量令死去的人复活。虽然外界对这种传说抱怀疑态度,但阿卡族的村民却深信不疑,甚至一些希望亲人能复活的人也会不远万里来到这些偏僻的村落寻找这些巫师,但阿卡族巫师的行踪却是异常诡异,他们常年隐居在深山修炼,除了他们的亲人和徒弟,一般人往往很难找到一个真正的阿卡族巫师。”

“汪海的外公正是一名阿卡族大法师!而且在谭天方去世前的一年间,汪海往返泰国和香港就不下十次,我相信他不是去探亲,而是为了那些古曼童神像,因为他外公这样的法师是肯定不会来到香港帮着制作古曼童的,所以也只能由汪海把制作好的古曼童神像带回香港了。”苏雨低声补充道。

顿了顿,他接着解释道:“汪海利用了谭天方盼望儿子复活的心理,告诉他自己的外公可以做法令谭珏复活,只是需要找到一百个泰国婴孩的尸体,并且把他们都制作成古曼童。于是,谭天方在爱子之情的驱使下,马上找人扩建了怡然居别墅的冰窖,在冰窖的下面又加建了一个暗道,以方便隐蔽地供奉制作古曼童。有了这么个隐蔽的所在,有了谭天方的作家身份做掩护,汪海的主人可以在香港逐步展开他的计划。首先是让汪海在这个暗道里实验制作毒气罐,汪海是独自一人在香港,他显然不可能在惩教署给他分配的宿舍里实验毒气弹,这里的暗道无疑是最佳地点。”

“你是怎么确定汪海在这里实验制作过毒气弹?”陈碧华冲口而出。

刘秋生悠悠吸了一口烟,沉声道:“碧华,你记不记得,去年宝莲寺的一些僧人曾经报案说,有几天晚上在后院禅房修炼时闻到了一种古怪的气味,感到嗓子疼、眼睛疼。这个案子当时是交给老纪那组来查的。他们最后的调查结果是,附近一家生产佛教用品的家庭作坊违规操作,才导致了有毒气体的释放。现在看来,嗓子疼、眼睛不适正是吸入了微量毒气中毒的迹象。怡然居的暗道与宝莲寺只是一墙之隔,如果是汪海在暗道里制作毒气弹,暗道虽然隐蔽,但是土层却难免有缝隙,那么泄露出来丝毫不奇怪。苏雨,看来你人虽然不在香港,却熟悉香港过去一年所有的案件。怪不得那些警员都叫你人体电脑,果然名不虚传!”

苏雨咧嘴一笑:“不如叫我警务旧闻剪报更贴切吧!其实我去年基本都居住在大陆,在闲暇时上网阅读发生在香港的一切案件报道,以及追踪你们警方破案的全过程,真的是我最大的享受。Madam、婉仪,还记得我们在进入地下暗道中后,都明显地感觉到喉咙不适,眼睛微微发胀。虽然汪海已经消灭了一切实验毒气弹的痕迹,但是,暗道深埋地下,气味不易散发,虽然经过了好几个月,我们的眼睛和嗓子还是感觉到了这种残存的气味。”

陈碧华微笑着竖起拇指道:“苏雨,说实话,我很少有佩服的人!你的脑子的确非同凡响,一切细枝末节都能被你运用到探案中去。那句话怎么说,你就是个为了探案而生的人!”

谢婉仪只是满含爱意地瞧着苏雨,抿嘴一笑,并不说话。

“Madam,你太过奖了,其实这也只是些寻常的推理而已。”苏雨有些尴尬,似乎很不习惯别人的赞誉,忙把话题转向案情。他拿起自己的掌上电脑,搜索了一会儿,找到一个网页,递给刘秋生:“谭天方的微博,刘警长,你看这条!”

刘秋生细细看去,那条微博上的日期显示是谭天方死前四个月前发的,只有寥寥几个字而已,却足够惊心!

“为了你的复生,只有献上这些纯洁的牺牲!但是,看到他们的脸,我心如刀割!”刘秋生不自觉地读了几遍这条微博,面露不解之色。随即把掌上电脑递给陈碧华:“给,你看看!”

陈碧华一边细细琢磨着这条微博一边缓缓说:“牺牲!在古代为祭祀时所宰杀的祭品!我们在暗道中看到了古曼童祭台,无疑谭天方这里提到的牺牲是指为这个祭台所做的献祭!可是这些纯洁的祭品会是什么呢?我们并没有看到什么宰杀祭品的痕迹啊!难道是,难道是指……”突然,她脸色微变,顿住了。

谢婉仪神色黯然地轻声道:“纯洁的牺牲是指那些

小孩子,那些只剩下尸骨的小孩子!他们进入这个暗道的时候应该还是活着的。是汪海绑架了那几个小孩子。”

苏雨脸色凝重地点点头:“不错,我想,这就是汪海的诡计!估计情况是这样,他欺骗了谭天方,说是从泰国带回了死去的小孩子制作的古曼童,但是其实他带回怡然居密道的还有几个活着的小孩子。谭天方起初被蒙蔽,但是却在某一天发现了真情。他的心灵一定是被大大地震动了,他明知道汪海在做一件罪恶的事,可是他此时已经被汪海所控制,无力挣脱。他用他最习惯的文字在微博上做了宣泄。在谭天方惨死前三天,他还发了这样一条微博:‘上帝,我做了什么?虽然每天都在热炭上行走,但是为了你的归来,我只有这么做。’这条微博一出,网友粉丝跟帖的不下数百,大家都以为这位大作家是为情所困,因为近年他和某知名女歌手的忘年恋一直被炒得沸沸扬扬。但是,在今天到了怡然居之后,我确信在谭天方的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他的独子谭珏,所以这条微博里提到的‘你’也是指谭珏。他隐忍了汪海在他别墅的暗道里做的一切罪恶勾当,包括隐藏和杀害那些孩子,包括实验毒气弹!因为他已经回不了头了,让爱子复活的信念压倒了一切。为了这个希望,他已经把灵魂卖给了魔鬼!”

陈碧华眉头深锁:“可是,近一年来,香港并没有发生多宗儿童报失的事件啊!尤其是这种年纪特别小的孩子,家人一定是非常紧张,媒体也会很关注,如果有,我一定会有印象的。”陈碧华眉头深锁。

“因为这些孩子根本不是香港人,他们是泰国人。关于这一点,我询问了一位住在曼谷的老朋友,他是个成功的商人,与泰国的上流社会人物都很相熟。Madam,你打开我的邮箱看看他刚刚给我发来的回复邮件。”

陈碧华立刻点击了几下掌上电脑,点开了邮箱,轻声读道:“苏雨,你询问的关于去年有没有小孩子失踪一事,我已经有消息了。去年曼谷共发生了四起五岁以下儿童在幼稚园门前失踪的案件,失踪的孩子都出身显贵之家,此事一度被炒得沸沸扬扬,警方出动大批警力调查,可不知为何后来又无声无息了。其中一名孩子就是我的大舅子颂猜先生的儿子,失踪了一年也没有找到,起初绑匪一直和家人在网上联系,家人也按其要求多次汇去赎金,但是孩子始终没找回来,后来绑匪也不再和他们联系。家人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如今已经无计可施,如你有兴趣插手此事真是令人喜出望外,急盼你来曼谷,深入调查此事。”

苏雨此时缓缓开口:“恐怕我去曼谷,也不会给这位焦急的亲人带去好消息。我相信挖出的孩子尸骸就是失踪的这几个孩子,可以想象,汪海在利用这些孩子与家人做交易,取得巨额赎金。当然,做下这样跨国的绑架案,汪海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远远不够的,他背后隐藏着的是一个罪恶的组织,一股可怕的势力!”

听着听着,刘秋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谢婉仪和陈碧华则是嘴唇微微泛白。怡然居案件如深不可测的潭水,谭天方的离奇死亡,古曼童祭祀的奇异神秘,汪海的狡诈诡计,再加上怡然居暗道里的尸骸,这些浮出水面的案情足以令人感到无从下手,似乎一道阴森恐怖的万丈深渊正在每个人眼前缓缓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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