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跨进办公室的时候,卜爱茜说:“白莎在咬指甲,快把手指咬掉了。”

“她要什么?”

“你。”

“为了什么?”

“昨天宴会里的窃案。”

“我以为她要自己处理这件事。”我微笑着说:“报纸不是说由她负全责吗?”

卜爱茜在这种合伙人之间的摩擦,一向保持中立,但这次她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早上她可不是这个味道。”

“好吧,”我说:“我去看看她。”

我来到白莎的私人办公室,故意有礼地敲敲门上玻璃再进去。

“老天!是也该见到你来上班了。”白莎提高声音说。

“又是怎么啦?”

“这浑帐的玉菩萨和吹矢枪。”

“它们又惹你啦?”

“我们要把它们我回来。”

“姓皇甫的又不要它们真找回来,”我说:“要是真替他找回来了,他得退回保险公司九千元钱。”

“他可不如此说。他要找回这些东西。”

“好呀!那就弄回给他呀。”

“不要对我来这一套。你说说看这种东西丢了怎么弄得回来?你参加这里之前我做的都是瞎马推磨的一般工作,公文送达啦,盯盯梢啦,访问证人啦。

“也祗能赚点推磨得来的蝇头小利。

“然后你来替我工作了,像头黄鼠狼东窜西窜,我眼前老觉得州立监狱的门在开着等我们。”

我看向她手上大的钻石戒指。

白莎跟了我眼光,知道我在看什么。突然她笑道:“好了,唐诺。我也不再装腔做势。有什么办法办这件事,但是不能让警察知道?”

她把她会吱吱作响的回转椅向后一推。站起来在办公室用她独特的步法……来回地走,一半摇晃,一半大步迈进。“他楼上一起来了六十二个客人。”她说:“六十二个,你看,六十二个客人,每个都有邀请卡。我每一个都检查了。他说每一个都可靠绝不会做这种事的……但是,其中一个我们知道拿走了玉菩萨,拿走了吹矢枪。他要找它回来。

“唐诺,不能通知警察,你说怎么办?不通知警察,你没有办法查各地当铺,可能这东西也不会去当铺。我看是进了某一位客人的私人收藏了……”

“除非那支吹矢枪拿不出去,现在还在什么人床底下或壁柜里。”我说。

“但是事实和你想法相反。”她告诉我:“我向他们建议那吹矢枪是被客人之一藏起来了,他们今天早上把屋顶公寓仔细找过了,每一个角落都找过了。”

“报上登个广告,”我说:“请那一位不小心在一位知名人士邀请的宴会上把两件珍品带出会场的人,和四二○信箱联络……有赏格。”

白莎生气地对我说:“不要把这件事当儿戏。”

“我不是当儿戏。”我说。

白莎嗤之以鼻。

“这是一个合理的好建议。”我告诉她:“假如你认为不好,你不做就是。”

“假如我认为不好!”她大叫道:“这件事你也有份!你是负责要去把这东西找回来的人。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你不会叫我负责全部合伙事业的工作吧?”

我把眉毛抬起。

“我昨天去那边忍着脚痛站在这浑蛋的电梯前面,装着笑脸看每一个浑帐客人,要看他们的邀请卡……唐诺,不要再搬出你那无聊的一套来。你要负责把这些东西我回来。你放心,我也不会闲着,那个该死的秘书倪茂文再打电话来的时候,还是须要我来告诉他,我已经请你办这件事了。”

“多妙呀,”我说,向椅背上一靠,点上一支香烟:“你和倪茂文处得还好吗?”

“讨厌他到极点,”白莎说:“他是一个两面光,故作风雅,一毛不值,谄佞的狗养的。”

“那照相的呢?”

“那照相的,”白莎说:“人还不错,蛮好的。”

“他昨晚也在那里吧?”

“当然,他满场飞,给大家拍照。”

“他是私人照相师吗?”

“要看你对私人照相师的定义。皇甫要照片。不论他做什么事,他要拍照留念。”

“昨天这个宴会为的是什么借口?”

“他才从野蛮族探险回来。拍回来的照片有女人头上顶了篮子在走路,女人上身什么也不穿。大动物的尸体,皇甫幼田站在边上,一只脚踩在死动物肚子上,猎枪搁在臂弯里,满脸满足的假笑。”

“你不可能看到吧?”

“我没有全看到。我在二十层上守着这浑蛋电梯,直到所有客人到齐,然后我到二十一层守住电梯出口。有人进来出去我都可以看到。”

“后来有没有人上来?”

“两个。”

“到底他去那里探险回来?”

“非洲或是婆罗洲什么地方。我从没念好过外国地理。”

“非洲和婆罗洲可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告诉她。

“你的信口雌黄脱口秀,也和找回那些东西差了十万八千里。”白莎说。

“有没有献旗,授旗一类的仪式。”我问:“探险家俱乐部什么的?”

“喔,当然,”白莎说:“这总是免不了的。他们先放了段电影,一个家伙拿了旗子在蛮荒领队,他们把旗子带回来,又把旗子交给了什么人,反正一大堆仪式。”

“那个什么人又把旗子带走了?”

“那个什么人把旗子带走了。是的。”

“那个什么人是谁……你知道吗?”

“老天,不知道。是个看得出死拍皇甫幼田马屁的蠢家伙。是个什么鬼俱乐部的经理。”

我站起来,伸个懒腰,打个大哈欠,对白莎说:“我尽力而为。你不赞成报上登广告的方法,是吗?”

“滚出去,”白莎说:“否则我拿东西摔你。”

我走下去喝了杯咖啡,买了张早报。

倪茂文这个公共关系专家,办事情很利落。皇甫家的宴会写得很有格调。有二张照片。一张是皇甫幼田站在一只少见动物的边上,一只脚踩在它胸部。另一张照片是皇甫幼田手里拿了一面国际亲善俱乐部的大旗。

国际亲善俱乐部是经由国际不同民族间,文化和风俗的互相了解,来增进友情的一个机构。

我上楼回到办公室,对卜爱茜说:“对我们的数据管理员,你知道些什么?”

“颜依华?知道不多。”

“她来我们这里工作多久啦?”

“大概六个礼拜。”

“她对白莎的看法如何?”

“吓死她了。”

“她对我的看法如何?”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她呢?”爱茜故作高贵地说:“我又不是拉皮条的。我是你秘书。”

“别胡扯,因为你是我秘书才问你。”我说:“这是公事。”

“谁信你。”她用鼻吸气地说。

“把她叫进来。”我告诉爱茜:“免得她也误会了。等一下我和她谈话的时候,希望你也能在旁听。”

她看着我好奇地说:“到底是什么事?”

“把她叫进来你就知道了。我没把她吓死吧?”

“显然没有。”

“好,由你去叫她进来。”

爱茜走出去,过了一下她把颜依华带了进来。

我很仔细地看看颜依华。她貌美,有曲线。目前因为心有警惕,所以满脸表现静娴以为保护色。她穿了件高领毛衣,外套和裙子。毛衣很紧身。

“是你要见我,赖先生?”

“依华,请坐,”我请她坐下:“我要和你谈谈。”

她很自然地向我笑笑,胸部挺起,也向爱茜笑笑。

“爱茜,你也坐。”我说:“我想问依华一些私人问题,希望你能在场。”

依华想说什么,改变主意,突然爆出一句说道:“要一个女人回答你私人问题最好是没有旁人在座。”

我点点头表示她说得也是有理。我说:“我正想认识一下那天来这里照相的人。我可能要派个人对他下些功夫。”

“喔,礼南,”她说。又加一句:“他叫白礼南。”

“你对他知道多少?”

“真的!赖先生。前天之前,我没见到过他。”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问你对他知道多少?”

“他人不错。”

“他做什么的?”

“他照相。”

“他有没有告诉你和皇甫的关系?”

“喔,有。他和皇甫先生一起旅行,全团有一个好的照相记录是他的责任。他负责三件事:黑白和彩色照片……做书和记录用的;彩色幻灯片……演讲用的;和彩色电影……开宴会娱乐用的。”

“昨晚的宴会,你参加了吗?”

她做了个鬼脸,简短地说:“没。”

“怎么会?”我问:“我以为你和礼南出去了。”

“谁告诉你的?”

“算了,依华。”我说:“不要不好意思。我是侦探,你知道的。我注意到他那天照完相,把你电话号记在他小本子里。”

“那是我地址。”她说:“他答应洗出来后寄我一张照片。”

“他不愿意寄到办公室来?”

“是我希望他寄我公寓去。”

“已经收到了吗?”

“没有。今晚可以拿到。”

我笑笑说:“邮差也要下班,我想大概是亲自专送。”

她也笑了:“有什么犯法吗?”

“没有,没有。”我说:“我袛是要多知道一点礼南,你昨晚上陪他出去了,今晚上也要陪他出去。”

“昨晚上我没有陪他出去。”她说:“我们本来是要出去的,但是发生了很大意外事情,他祗好打电话给我取销。他……他本来要想办法让我混进宴会,去看他拍的电影,然后吃点东西再送我回家。但是那边发生了事情他跑不开,我也不敢让他偷渡我进去,因为……你知道,什么人在守门。”

“嗯,这还差不多。”我对她说:“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

“今天的工作?”她加重语气地问。

“我可不可以明天早上,再问你有什么进展?”

“明天早上?你明天早上想知道什么呢?”

“对这家伙多了解一点。他的工作。特别想知道昨天这个宴会他拍了多少张照片,我每一张都要一个拷贝。”

“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替皇甫先生工作。我必须要有这些数据。我也可以从皇甫那里得到,但是我宁愿从照相师那里得到。我不喜欢和客户讨论我们工作的方法,我对客户祗做两件事,给他结果和收取支票。”

她犹豫着,用食指指尖依着裙子在她交叉着大腿部份的折线,慢慢划着。

“怎么样?”我问。

“可以。”她说。

“很好。”我告诉她。

“还有什么事?”她问。

“没有了。”

她站起身来,走向门口,突然停住,转身对我说:“赖先生,有一点请你了解,我不受人控制去做对别人不利的事。我……假如这件事是真对我们有利,礼南有利,我会去做,但是我从来没有出卖过朋友,今后也不会。”

“没有人叫你出卖朋友,放心。”我告诉她。

“谢了。”她说,走了出去。

卜爱茜看看我说:“我想你自己知道在做什么!”

“还没有。”我告诉她:“我祗是东窜西窜想窜出条路来。”

“哪你要对她小心些。”爱茜说:“马路消息,这宝贝花样多得很,大多是不正经的。”

“我会注意,谢谢你告诉我。”

她说:“不是告诉你,是警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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