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道:“色胆如天。”

素来不敢在黑暗中行走的华武,为着好色之心的冲动,竟会背着铺盖暗中摸索。在后花园假山洞中坐定,时时探头外望,可有什么人影儿走来。适逢初一,月魄未升,纵然满天星斗,毕竟黑夜不便瞭望。隔了一会子,隐隐的听得走路的声音,落脚沉重,不是弓鞋琐碎之声。二刁忽的害怕起来,恐怕有什么鬼魔到来。后来听得在那自言自语的声调道:“一一觉醒来,阿阿二先生跑了,第第一道韭菜,不不要被他先割了去。香香啊,妻妻皮好共钻秋秋皮好独钻。”

二刁暗暗好笑,知道老冲来了,他便不露声息,暗中冷眼旁观。又听得大踱自言自语道:“香香啊,这这是什么香?是是檀香。”

渐渐的走近假山洞边。二刁肚里寻思,不要也走到一个洞里来。但是大踱并不钻入假山洞里却在假山附近一个豢养猴子的木笼外面站定,他借着星光细细辨认,他是生平不会做秘密事的。一壁在物色卧处,一壁在喃喃自语:“这这是猴子公馆,猴猴子。去去年冻死了,公公馆空着,暂暂且来做公公子公馆罢。公公一位,侯侯一位,公公比侯侯高一位,公公子也比侯侯子高一位。唉唉作来,铺铺盖,搬搬公公馆来。”

二刁几乎笑将出来,原来老冲睡到猴棚里去了。抛却呆公子,再说紫薇堂上的太夫人和丫环们坐守深更,春夏冬三香早已呵欠连连,不耐久待。

太夫人道:“你们都去睡罢,看云鹤香要有福分的,我只须秋香做伴便够了。”

三香去后,秋香肚里寻思:“上了年纪的人,只怕吃不起这惊慌我不如说破了罢。”

便道:“老太太坐守深更,未免太辛苦了。外面传来的话,十有九虚,只怕齐东野语,不足深信罢!”

说到这里,但见遮堂门后探出春香的头来,向他颠眉霎眼,又把手儿摇摇,分明教他说破不得。原来冬夏二香真个去睡,春香何尝去睡,他还待着这一幕戏呢。秋香为着春香暗暗的监视着,益发不便说破了。太夫人道:“虽是外面传来的话,宁信其有,莫信其无。这是难得的祥瑞,错过了,岂不可惜?你不用阻挡我罢。”

秋香见太夫人决意要上这大当,也只好任其自然,阻之不得。约莫谯楼上将打三更,秋香便收拾起两盏绢糊的摺叠灯,灯笼上有“秉烛夜游”的字样。一盏点着,一盏摺叠好了,执取在手中。这是上房的灯笼,专供夜游花园之用。

秋香陪着太夫人缓缓步行,出了中门,便向后花园而去。

路虽不多,他们弓鞋窄窄,要步行好一会子才能走到牡丹亭。书中再表唐寅,他知道秋香行这诡计,定有什么新鲜花样弄出,他便假装着安睡,其实呢,却在细察呆公子们的动静。

在先,还听得他们在书房中讲话,后来听得两个踱头里面睡着了一个,又听得二刁喃喃自语了一会子,出书房去了。唐寅知道大踱是贪睡的,要是他在书房一夜睡到天明,那么牡丹亭中的一幕趣戏不是少却一个角色了么。他要安睡,我偏不教他安睡。等过了一会子,料想二刁已到后花园中去了,忙把板壁重重的碰了一下,碰醒了大踱的沉沉睡梦。但听得他在座上抬身,口称不不好了,阿阿二先先去开心了。一壁说,一壁脚步匆忙,出那书房而去。唐寅喃喃自语道:“一个去上当,一个又去上当了,既然被我窥破秘密,我倒要来做一个袖手旁观的人,看他们闹出甚么话把戏来。他便悄悄的离了书房,从前园转到后园。却在围廊转角之处停了脚步,坐在半墙上等候,他知道这是秋香到园中的必由之路,他究竟来不来,总不能把我瞒过。

这时候,后花园中伏着三人。转角处坐的是唐寅,假山洞中匿着的是二刁,猴子笼中卧着的是大踱。可笑这大踱贪睡成癖,好比猪八戒重生,这猴子笼中虽然龌龊,但是铺着被褥,软绵绵也觉舒服。他入内时候,还想支撑着,无奈在书房中没有满足他的睡欲,到了后来,又是呵欠连连,把身子一横又是深入睡乡了。二刁听得大踱的鼻息声,也引动了他的睡欲,一答一拜地在假山洞中打盹。三人之中只有唐寅清醒,他远远的听得弓鞋窄窄之声,却不是一个人的步调,他便奇怪着,秋香又约着谁来呢?好在半墙外面是一条夹弄天井,他跨入天井里面,蹲着身子,把半墙做了障蔽,在黑暗中偷看出来的倒底何人?他远远的望见秉烛夜游的灯笼,只听得秋香道:“太夫人走稳了,这里便是围廊了。”

太夫人道:“秋香,你闻得香气么?檀香气息,隐隐的扑入鼻管中来,但不知这檀香里面真个有云鹤香么?”

唐寅聪明绝世,早已心中了了,原来秋香赚着太夫人夜半入园,借着看云鹤香为名,要发觉我和两个踱头的无理举动。云鹤香是世间希有的奇珍,太夫人轻信谣言,未免上当了。在这当儿,主婢俩已经走过围廊转角之处,何尝知道半墙以下匿有冷眼旁观的人。秋香提着灯笼引领太夫人穿那花径,在牡丹亭上坐定。却把这盏灯笼挂上亭子的栏角。亭子外面便是焚点檀香的所在,整块的檀香烧的香气氤氲,火光闪烁。秋香自思:“踱头魇子料想便要到来了,须得想一个脱身之计才是好呢!”

当下手摸着鬓边,忙道:“太夫人,小婢的金钗儿已溜了下来,恰才在围廊里走,曾被那树枝儿拂过鬓发,料想这金钗儿一定溜在那里。太夫人请暂待一下子,小婢拾取以后再来伺候。”

太夫人道:“你黑暗中怎生寻找失物?把灯笼提了去罢。”

秋香道:“小婢手中还有一盏摺叠灯,防着园中风大,一盏吹灭了,还有一盏预备。”

于是把带来的纸吹在檀香炉中点了,再把那盏摺叠灯点了起来,捏灭了纸吹火,丢在一旁。

口中说太夫人暂坐一下,小婢去去就来。其实借此脱身,也想做一个冷眼旁观的人。谁料走到围廊转角处,更有一个冷眼旁观的人在那里守候着,比及秋香走近,他便迎上前来,轻轻的说道:“秋香姐姐你好!”

秋香待要回身,早已不及,被唐寅一把握住玉腕。秋香轻轻的说道:“赶快放手。”

唐寅悄悄说道:“好姐姐,我上过你一次的当,这一回不放你过门了。若要放手,须得面许我终身。”

秋香道:“你果真是唐解元么?”

唐寅道:“货真价实?怎会虚冒?”

秋香沉吟了一会子,便道:“终身是可以付托的,但是只可付托与真正的唐解元,不肯付托与华安书僮。”

唐寅大喜,便在他玉腕上吻了几下,放他过去。他于是和秋香分道扬镳,唐寅自回书房中安卧去了。

且说太夫人坐在亭中久候秋香不来,连唤着:“秋香在那里,金钗儿可拾得了么?”

问了几声,不见回答,却把假山洞中打盹的二刁唤醒了。他似乎听得秋香秋香的呼声,难道秋香在牡丹亭中自己报名么?他便悄悄的走出假山洞,鸦行雀步的向牡丹亭而来。其时太夫人站在亭中,仰视着天空,祗有满天星斗,并没有什么彩云拥护,白鹤飞翔。

他便两手指着天空,默默的通神道:“苍天,苍天!……”

冷不防背后有人连唤着秋香秋香,盼煞我二公子了。口称秋香,两条胳膊便把太夫人拦腰抱住。只为太夫人两手上举,腕下正是门户开放,因此被二刁紧紧抱住。幸而他先说着秋香,又自称二公子,太夫人认识是儿子的声音,虽吃惊,还不十分厉害。便道:“吓杀我也,抱住老身的是谁啊?可是不挣气的畜生?”

二刁听这口音也自惊怪起来。他啊想方才蹑步上来时,似乎亭中站着的是秋香。

怎么眼睛一霎,变了妈妈的声音呢?便也问道:“被我抱的其(是)谁啊?可其(是)我的妈妈?”

太夫人怒道:“二郎该死,还不放手!”

慌的二刁放下了手,转到太夫人面前,双膝跪下,口称倪鸡该希(死)。太夫人道:“畜生,听说你在书房中用功夜读,为什么躲在这里前来恐吓老娘?”

二刁道:“倪鸡不敢说慌,秋香把倪鸡寻开心,约在这里相会的。”

太夫人联唤秋香,又不见他回答,心里明白,这件事便是日间的余波。日间两个畜生调戏了丫环,我没有把他们责备,秋香不服气,才和春香商量出这个计较来骗我到这里来。名曰看云鹤香,实则把我骗到这里来看两个畜生的恶模样。想到这里,一声长叹。便道:“畜生起来,为娘的要被你气死了,快快送我进中门去罢。”

二刁没奈何,只得爬将起来,取了亭角上的灯笼,照着老娘走下亭子。太夫人道:“你们两个踱头都不成材,我以为你的心地比大踱明白一些,谁料你更不如大踱!唉,华氏门中出了你这不肖之子,真个气死我也。”

二刁忽的想起老冲也在园中,休得便宜了他,他提着灯笼,故意绕道而走。走过大踱存身的猢狲笼子,却听得里面鼻息之声,太夫人慌的停了脚步,便问怎么有人在里面打鼾,毕竟是人是怪?二刁道:“妈妈推(猜)这一推(猜),其(是)人呢,我叫他出来。其(是)怪呢,我们趁早躲避。”

太夫人道:“只怕是怪罢?”

二刁笑道:“妈妈他其怪,妈妈也其一个女怪了。只为里面的怪,便其妈妈的令郎。”

太夫人惊问道:“难道里面睡的是大郎么?”

二刁点头道:“且(岂)敢且(岂)敢。”

太夫人道:“我不信大郎会得睡在这肮脏的地方。”

二刁道:“妈妈不信倪鸡来唤他出来。”

便在木板上面敲了几下,却把里面的大踱敲醒了,隔着板扉问道:“谁谁啊?”

二刁不应,又把小指儿在板扉上弹了两下。大踱道:“可可是香么?请请到公馆里来。”

二刁依旧不做声,大踱早已推着板门,在里面直跳出来。忙问道:“香香。……”

话没说完,太夫人骂道:“畜生全没廉耻!”

二刁高提灯笼道:“老冲,你认认清楚,其(是)不其(是)秋香!”

说时把灯笼照着太夫人的面部,慌的大踱连忙伏地请罪。太夫人恨恨的说道:“气死我也,两个畜生都是半斤八两。陪着我到里面去!”

大踱没奈何,爬将起来,陪着太夫人进中门。他们演的一幕戏,都被春香暗中窥见,自想这锦囊妙计,居然有效。太夫人未进中门,春香早已赶紧入内,轻轻的拉着秋香说道:“两个踱头今夜都做了磕头虫了。秋香妹妹,这是我替你出这一口气。少停太夫人入内,一定怒我造谣,把我处罚,这却要你秋香妹妹代我设法的。”

秋香道:“太夫人责罚,由我一人任当,决不累及于你。”

春香听了放心,自回房中安睡去了。秋香独坐在紫薇堂上,远远听得一个道:“气死我也!”

一个道:“求求妈,不不生气,香香不好!”

一个道:“都其(是)秋香害了倪鸡!”

秋香知道母子三人要到里面来了,赶紧掌着羊角灯,上前迎接。太夫人道:“秋香你好。”

秋香道:“太夫人,这是婢子出于无可奈何啊!”

大踱道:“秋香,你你是害人精?”

二刁道:“秋香啊。你不肯,尽半(管)不肯,为什么要骗人?”

太夫人怒喝道:“畜生们还要饶舌,‘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若不去调戏丫环,他怎会无端骗你?快快替我上楼去罢。放在眼前,益发教我生气。”

兄弟俩走了几步,重又回来,央告太夫人不要向老父面前提起此事。太夫人道:“你们肯改过,我便替你们瞒过一遭,要是再和秋香兜搭,两罪俱发。”

兄弟俩诺诺连声,连称不敢再犯,便即退出紫薇堂,分往东西二楼而去。上楼以后房门紧闭,忍气吞声,不敢敲门打户,彼此都被拒在外房,胡乱过了一宵。一个铺盖丢在假山洞里,一个铺盖丢在猢狲笼中,到了来日,自有人发现以后送往楼上,表过不提。且说太夫人遣发踱头上楼以后,闷闷的坐在紫薇堂上,连称:“秋香,你不该使这诡计,累我受惊受气!”

秋香放下灯台,长跪在太夫人面前,且哭且诉道:“当时哄骗两位少主,只为实逼处此,无法可施。要不然,他们怎肯返身出外?”

太夫点头道:“你哄骗他们我不怪你,但是为什么要哄骗我呢?”

秋香道:“这也是一时气愤,和春香商量想出这个诡计,要教太夫人眼见两位公子侮辱丫环的情形。计定以后婢子又懊悔起来,只为太夫人对于婢子有天高地厚之恩,不该为这细事使高年人饱受惊恐,所以太夫人将出中门婢子再三阻止便是这个道理。”

太夫人暗想不错,方才确是秋香劝阻我的,只为我急于要看什么祥瑞,才受着这一场惊恐。想到这里,又舍不得宠爱的丫环久跪地上,便道:“秋香,我原谅你了,快快侍奉我进房安睡去罢。”

秋香又掌着灯台送太夫人回房。每逢朔望,华老总宿在外面书院中,太夫人独坐寂寞,总教秋香相伴。向例秋香伴睡,不过睡在后房的小床上面,这一夜。却是奇怪,秋香替太夫人卸装以后,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情形。太夫人也觉得秋香哭过两次,端的可怜,秋香累着太夫人受惊,天良自咎,觉得太夫人的仁慈简直和活佛一般。太夫人也觉得今夜的事咎在自己儿子,不在秋香,倘要避免儿子再来和秋香相嬲,他预备着缓日和华老商量,把秋香收作义女,那么名分所在,两个踱头便不敢调戏自己的妹子了。主婢两人各安着心事。太夫人道:“秋香,你到后房去睡罢。”

秋香道:“婢子须待太夫人安睡以后,才敢去歇宿。今夜不知什么道理,最好在太夫人身边多站一刻方才心安。”

太夫人道:“我也不知什么道理,最好把你留在身边,不放你同后房去。秋香,今宵我们主婢俩同睡了罢。”

这一夜主婢同睡一床,你也不知什么道理,我也不知什么道理。编者却知道其中的道理,多分是太夫人和秋香的缘分尽了,这是最后聚会的一宵。到了来宵,便成“伯劳东去燕西飞”,再也不能同睡在一床了,所以心理上起了这不可思议的先知作用,彼此都是恋恋不舍。到了床上,同枕同被而卧,兀自喁喁唧唧了许久方才入梦。

到了来日,便是三月初二日编书的便要提及同来谒相的文祝二人了。他们是三月初一动身的,舟到东亭镇已在黄昏时候。这一夜,不便夤夜登门,只得泊舟在学士桥边歇宿。到了来日,备着名帖,同往太师府中去参相。这一回书名曰“文祝参相”,投帖的不用祝僮,却用文征明带来的文祥。只为祝僮已到杭州就亲去了,周府大娘娘择定吉期在三月初一日把锦葵嫁与祝僮,乐哉,乐哉,谜僮祝管要做新郎君去了,所以今天却由文征明的书僮文祥前往投帖。

守门的华府门公王锦,传进名帖。华老恰在金粟山房中调查儿子们的功课,诗文果然进步了,但是呆性依然。说出话来,依旧要惹他老子动怒。王锦上前告禀道:“苏州文祝二解元登门求见相爷。”

说时把名帖呈上。华老接取看时,一个帖子上写姻侄文征明再拜,一个帖子上写晚生祝允明再拜。华老大喜道:“难得难得,二位苏州才子来了!”

谕令王锦开着正门相迎,在吉甫堂相见。这吉甫堂便是华氏正厅,为着正德天子曾有谕言:“华鸿山不愧今之尹吉甫。”

华老受了这般恩宠,因此便把吉甫二字题作堂名,这便是表示他不忘君恩之意。那时,在书房中伴读的唐寅,听得文祝到来好生欢喜,文征明关系尚浅,祝枝山是少他不得的。锦囊妙计都在这胡子的腹中。且待老头儿出去会客,我便从备弄中走往门前,打听他们的坐舟,候在船边,待他们下船时,向老祝秘密问计。

华老道:“华安,你们苏州才子文祝二解元来了,可惜美中不足,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久已失踪,没有同来。你做了伴读,客来送茶,本不须差遣你了。但是今天又当别论。两解元自恃才高,似乎目空一世,我今天派你去送茶,我教他们试验你的才学,你便可放出本领来,教他们知道做才子的并不希罕。相府中一名书僮,也可和他们相比。我去了,你随后便送茶来。”

唐寅很勉强的答应了一个是字,只为老祝是不好弄的,青衣送茶要惹他一世话柄。华老放下名帖洒一洒衣袖,正待出去会客。大踱道:“文文征明,号号称,阴阴间秀才,爹去见他,不不要被他拉拉到阴……去。”

华老道:“畜生胡说!”

二刁道:“老冲不说好说,爹要会客,只要带一个叫化鸡(子)去便好了。”

华老道:“什么缘故?”

二刁道:“叫化鸡会得捉蛇,洞里赤练蛇要咬人,便好教捉蛇的叫化鸡捉去。”

华老道:“一派胡言,正是不可雕的朽木也。”

说时便即靴声橐橐到吉甫堂上而去。文祝二人见了华老出来,一个称姻伯大人,一个称老太师,定要按照着后生小子谒相的礼节请华老上坐受谒。华老道:“两位孝廉休得客气,老夫是退归林下的人,不敢受这大礼,还是分宾坐罢。”

于是两宾一主各各坐定,照例便须送茶。但是唐寅托着茶盘,欲出不出,只在遮堂门后站着。文祝二人和华老寒喧片时,还不见有香茗饷客,枝山虽然近视,栲栳大的吉甫堂三字,却能看得清楚。他回头向征明道:“衡山,今天测字先生的话果然灵验。”

征明莫明其妙,也即随声附和道:“果然灵验啊!”

华老忙问何故?

枝山道:“不瞒老太师说,今天晚生等登门谒相,曾在测字摊上拈着一个字卷。问他可能与贵人相逢,拈的却是一个吉字。测字的道,登门以后,一定和贵人在吉堂上相见。但有一句话,须得注意,休把吉字倒看作两个字。老太师,他说话何等灵验?今天得在吉甫堂上谒相,真个应了他的吉堂相见一句话。而且相见以后,又真的把吉字倒看作两个字了。”

华老仔细一想,把吉字倒看作两个字,分明是口干二字,祝枝山说这俏皮话,向我讨茶吃咧!忙喝着华安送茶。唐寅只得应一声“小人来也”,硬着头皮,托着茶盘出来。枝山已取着单照,预备看个彻底。正是:登龙谒相无非假,调虎离山却是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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