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琴有挟而求:向着秀英小姐不慌不忙的说道:“周二公子的姻缘,虽和小姐前生注定,但是那夜若没有我素琴迎他上楼,只怕这段姻缘还有挫折呢!”

秀英笑道:“这是大爷送他上楼的与你何干?”

素琴道:“送是大爷送他的,迎却是我素琴迎他的。小姐记得么?第一次丫环要迎他上楼,小姐曾说,‘楼上不是迎宾馆,怎好留人过宿?’若不是丫环说‘这大姑娘是很规矩的,和寻常女郎不同’,小姐怎会和周二公子见面?第二次丫环要迎他上楼,小姐又说,‘好一个不近人情的哥哥!更阑人倦,还来厮缠。你快请大爷下楼去。’若不是丫环说‘这大姑娘美丽非常,和小姐不相上下,’小姐怎会和周二公子见面?第三次丫环要迎他上楼,小姐又说‘我的闺楼上总不能容留什么陌生女子’,若不是丫环说‘这姑娘很有才学,会得吟诗,懂得吹箫’,小姐怎会和周二公子见面?姻缘是小姐的姻缘,介绍却是丫环介绍的。现在小姐把玉钗、珠环、金钏赏给丫环,大概是为着丫环介绍这如意郎君上楼的缘故?小姐小姐,你这万金难换的如意郎君,只值得玉钗一对、珠环一副、金钏一双么?”

秀英暗想:“这丫环倒会放刁,他把介绍周郎上楼自居其功,我倒要驳他一驳呢!”

便道:“素琴,你引导周郎上楼虽说是你的功劳,但是周郎不上楼来,我们的婚姻依旧可以成就。你不见老爷的来书么?”

素琴笑道:“小姐你又说现成话了,小姐这几天来眉含喜色,脸带笑容,饮食增进,睡梦酣甜,端的为着谁来?只为着周二公子的容貌小姐已见过的了;周二公子的性情小姐已试过的了;周二公子的才学小姐已考过的了。所以这几天来心满意足,只等候着二月十五日的吉期到来。要是没有丫环把周二公子迎上闺楼,便算婚姻依旧可以成就,但是这几天内小姐多少总耽着些心事。周二公子会中解元,八股文章一定是很好的了。但是八股以外,还有种种的风雅学问,譬如聆音、识曲、填词、吟诗等类,未必中了解元,般般都会知晓。”

秀英点头道:“这个自然,尽有高中科甲不谙风雅的人,似他这般的才学,才不辜负了一榜秋元。”

素琴道:“再者,有了才学,未必便有这般美貌,未必便有这般深怜密爱的好性情。那天寿康堂上得了王升伯伯带来的警报,老太太和小姐哭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丫环虽然陪着小姐哭,但是随时留意到爱竹居中的周二公子的动静。要是我们痛哭,他却淡然,那便可以断定他是无情无义的公子哥儿。谁料他竟哭的比小姐更苦,险些儿晕倒在爱竹居中。姊姊妹妹们不知底细的都说这乡下大姑娘有些半痴半颠的。谁料半痴半颠的乡下大姑娘却是有情有义的未来姑爷。”

秀英点头道:“他的性情我已深知其细了。”

素琴笑道:“这不是丫环的功劳么?”

秀英道:“知道了,你收了这几件东西,我还有几件送你。”

素琴道:“小姐又来了,你道丫环真个贪你的赏赐么?无论小姐赏给我什么东西,丫环一件也不要。”

秀英道:“你要的什么?老实讲罢,你是我的心腹丫环,可以允许你的一定允许你。”

素琴才把那天送周二公子下楼一路行走时要约之词—一告诉了小姐。秀英微微一笑道:“他既允许了,我还有什么话说呢?我也少不得要有一个永远陪伴的人。这几件东西你拿了去罢。”

素琴道:“小姐把这三件珍物赏与丫环,丫环是不敢受的。”

秀英道:“你要怎样才肯受呢?”

素琴道:“倘把这三件珍物作为小姐允许丫环请求的表记,丫环便不敢不受。”

秀英自思:“素琴这丫环端的厉害,他竟要求我替周郎代下聘礼。也罢,他的确立下一番奇功,我便允许了他罢。”

便道:“惹厌的丫环,敲钉转脚,敢是要我代他下聘礼罢?快快取去,算是我允许你请求的表记。”

话才出口,素琴便跪伏在楼板上,白登白登的磕着响头,谢谢这位宽宏大量的千金小姐。睡在后房的锦瑟初入黑甜乡,受着这磕头响声的冲动,竟在睡梦中说话道:“素琴姐,你听啊,白登白登的一只赶骚的雌猫在楼板上打滚。”

主婢俩听了都是“扑嗤”的笑将出来。素琴谢过小姐以后,起身站立把聘物接受了,放在自己的箱中,眼巴巴只盼二月十五到来,只须小姐过门以后,那时姑爷、小姐双双禀明了太夫人,把自己择日收房,那么自己便是解元爷的如夫人了。从此便可自鸣得意。见了姊妹们也觉面上增光。

他们自恃着金莲瘦小,以为可以嫁得好夫婿,见了我这盈尺莲船常常奚落,料我不过嫁得一个种田汉罢了。谁知他们脚小伶仃,只不过嫁一名家丁;我虽盈尺莲船,却嫁得一个头名解元。洋洋得意的素琴丫环。从此以后,屁股上都生了笑靥,睡梦里都要笑醒了。

待到吉期前两日,王兵部府中发送妆奁,小姐的妆奁准备已久了,临时又添了许多华丽东西。杭州的风俗,上等妆奁不过十二箱、四橱,惟有王兵部府中的妆奁却是二十四箱、八橱,其余包罗万象,无所不有。俗称叫做“全铺房:“这是数一数二的妆奁,所有箱橱都是描金镂花、嵌银丝、镶螺钿,颇极富丽华贵,又有大春台、聘春台、梳装台以及衣架、脸架,琴凳、春凳,种种内房家伙,已瞧得人家眼花缭乱,目不暇给。内房家伙以外,又有外房家伙,大概是金猊炉、七巧台、红木画桌、花梨桌以及书画古玩,光怪陆离的东西,竟使两旁观众只恨爷娘替他少生了两眼睛。管家王升捧着奁目一本,足有三寸多厚,所有妆奁各件详细开列不漏一物。从麒麟街出发直向清和坊而来,抬的抬,挑的挑,捧的捧。都由埠夫承值,迤逦街市间,足有两三条巷的距离。押装管家十二名,随装行走,比及到了清和坊,便听得高升喜炮迎接装奁。目有投帖的管家先行投帖。但见礼部府中大门开放,所有装奁一一陈设在华堂上面,然后启请新姑爷接受奁目。文宾接受以后,交付帐房李先生点装。点装和点名相仿,费了许多功夫方才点毕。

这一天,款待管家,宴请冰人,一番忙碌不在话下。似这般的盛奁,哄动了杭州城中的民众,个个赞声不绝。尤其是一般待嫁的女郎,看的眼皮上烘烘的热。几乎把睫毛都要烧去。

然而美中不足便是在这两位大媒身上惹起人家的猜疑,以为男媒是两头蛇,女媒是洞里赤练蛇,杭州城中的体面绅士很多,谁都可以做月老的,为什么偏偏要去请教这两条蛇呢?待到二月十四日,两家府第都是挂灯结彩,贺客盈门。周上达不及回杭州做主婚人,便由他的族兄周上发代做主婚人。王朝锦正在调兵遣将讨伐叛王宸濠,也不能主持婚事,便央托他的叔父代做公相。女宅忙的是待新娘,杭州规矩吉期先一日的傍晚,新娘装扮已毕,由着伴娘扶往家堂宗庙前面行参拜礼。参拜完毕,设着盛筵款待,其名叫做待新娘。新娘坐着首席,还有四陪桌,都是亲友人家的闺眷。须得妙龄女郎,丰姿少妇,才够得上这陪新娘的资格。设宴便在中间以内的寿康堂上,一是钗光鬓影,脂香粉气,还加着清歌妙曲,更奏着乐府新声,宛比广寒宫里许多霓裳仙子,赴着日里嫦娥的宴会一般。两旁的使女人等,站的和锦屏风似的。有两名丫环在那里窃窃私议,小莺向春燕说道:“你看吃喜酒的太太们奶奶们小姐们,花团锦簇的何等热闹!凡是和王兵部府有些关系、有些交情的,谁都要来凑热闹了。”

春燕道:“小莺姐,你看吃喜酒的里面,单单缺少了一位女宾。”

小莺道:“凡是住在杭州城中的女宾都已到来,除非远地的亲友不及赶到。但是今天不来,明天也许要赶到的。”

春燕道:“这不是远地的女宾,却是—个近在城内的女宾,而且和小姐虽只会面得一次,彼此都是很莫逆的。小姐大喜,他却不来道贺,好不令人诧异。”

小莺点头道:“知道了,不是许大姑娘么?唉,这个乡下姑娘,太没有良心了!小姐为着他富有才华,真个另眼看待于他。小姐吃参汤,他也吃参汤;小姐吃莲子羹,他也吃莲子羹。和他亲亲热热谈了一夜的话,自从正月十六日备着轿儿送他回去以后,他一直没有来过,难道他不知道小姐要出嫁么?”

春燕道:“人有了良心,狗也不吃屎了。这乡下大姑娘一定不是个好东西,鬼鬼祟祟了一夜,不知被他骗了什么珍珠宝贝去。他怕小姐索回,所以不敢再上大门了。”

素琴恰立在一旁,听得他们这般说,掩着嘴直奔到里面,笑个不休。

过了一天,便是二月十五的吉期,两姓热闹情况便是写秃了编者的一枝笔,也不免挂一漏万,只好说些大概了。且说男宅方面,门前高贴着路由单,排齐执事,何等热闹!两位冰人坐在大厅上正中一席,吃过了三道菜,即辞别押轿先行。然后发轿至麒麟街王兵部府,一切仪仗衔牌伞扇,锦亘里许,观众赞不绝口。花轿到门,笙歌齐奏,冰人在外堂坐席饮酒。

新娘王秀英在里面吃过和合酒饭,然后装扮起来,在那奏乐声中上了凤冠,穿了蟒袍,披了霞帔,还戴着并头莲的兜红巾。掌灯者持筛者一对对一双双引着秀英上轿,冰人和伴娘都预先上着小轿,抄着捷径先往男宅。花轿经过的地方,大家争以先睹为快。三声炮响,王秀英的彩舆进了礼部府中,一切仪从退往外面,赞礼的赞着熨轿启帘,主人接宝,新人降舆,新郎登堂。待到结婚完毕,祝枝山趁着没有坐席,便到各处去招呼熟人。来宾之中,文征明也在其内,见了枝山,向他贺喜。

枝山道:“衡山,你可知小唐的消息么?”

征明摇头道:“依旧消息杳然,陆氏大嫂焦急的了不得,要是再没有消息到来,只怕便要病倒了。”

枝山道:“提起了陆昭容,又是可恼,又是可怜。听了你的报告,似乎可怜。想起他捣毁我的家庭,害的我躲在这里,拙荆产子也不能回去一看,又是可恼。”

征明道:“你不须挂念,令郎五官端正,啼声宏亮,将来定是英物。”

枝山忙道:“你见过我们的天生么?”

征明道:“我虽没有见过,但是内人们常常去探望尊嫂。今天月芳去,明天又是寿姑去。据他们说,令郎确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将来强爷胜祖,未可限量。还有一桩趣事,你是枝指,令郎也是枝指。听得街谈巷语,都说阴沟洞里产生了一条小赤练蛇。”

枝山拈着胡子斜着眼睛道:“放屁放屁,放其黄犬之屁也!”

征明道:“老祝,怎么骂起我来?又不是我说的啊,我是传述人家的话啊!”

枝山笑道:“我也不是骂你,只教你回到苏州见了人家,借重尊口,道几句‘放屁放屁,放其黄犬之屁也!”

征明笑道:“你要教我代放黄犬之屁,只好谨谢不敏,待你回苏时自己去放罢。听得尊嫂说,本月中令郎便须剃头,到了那时你也该回去一走罢?”

枝山皱着眉道:“我很想回去一走,只怕这雌老虎又来肆其咆哮,向我讨问小唐的下落。一言不合,江北奶奶又要舞动棒槌,我这几间破屋子挨不起他们一打再打。小唐不回来,便是天生剃头,我也不能回去。衡山,你从苏州来,可听得有人谈起小唐么?”

征明道:“子畏失踪已是半载有余了,外面人议论,以为凶多吉少,只怕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枝山摇头道:“只怕未必罢,据我猜测,他一定看中了什么绝色佳人,现在进退两难,去又不是,留又不是,正在‘眼泪索落落,两头掉不落’的时候。”

说时,拍着征明的肩道:“趁他们都都去看新娘,我和你同到紫滕书屋中去坐坐罢。”

于是祝文二人进了书屋,果然比着外边清净,两人坐着闲谈。枝山道:“我为什么料定小唐还在人世呢?只为我出门时曾在关帝庙前拈着两个字卷,向测字先生询问吉凶,却是一个秋字,一个香字。后来得了嘉兴,和沈达卿同登烟雨楼眺赏风景,却听得鸳鸯河畔有人高唱着吴歌。歌中左一声秋香,右一声秋香,分明唱的是秋香歌。和我所拈的字卷不谋而合。

可见小唐的踪迹定在秋香二字之中。我便遣仆人去找他,教他上楼来唱给我听。唱歌的是小船上的摇船人,操着苏白,口出大言,翘起着大拇指,说什么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他要听我唱歌也须一两银子一只,卖出的行情打出的例,若要听我唱歌,也须一两一只。多也不要,少也不卖。仆人上楼回覆,我怎肯错过这机会?便允着他的要求,唤他上楼,一两银子唱一只。沈达卿怕我上当,从中相阻。我说要知小唐踪迹,非唤他上楼不可,小唐一定听过他的山歌,他说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除却小唐还有谁来?”

征明点头道:“这倒不错,机会难得。花几两银子是小事,料想已从唱歌人的口中探出子畏兄的踪迹来了。”

枝山道:“探出了踪迹,我还在这里做什么?我不会回去伴产妇娘抱小孩子么?”

征明道:“难道唱歌人也不知子畏兄的踪迹么?”

枝山道:“那有不知之理?只是交臂失之罢了。他上楼见了我,问我可是苏州祝枝山祝大爷?我不该说是的,说了是的,我便吃了人家的亏了。”

征明道:“吃了谁的亏呢?”

枝山道:“吃了你方才如是这般‘放屁放屁,放其黄犬之屁也’的大亏。”

征明愕然道:“老祝,我没有得罪你,为什么又在骂我?”

枝山道:“我不骂你,我是骂那替我题那‘洞里赤练蛇’五字绰号的人。这些人死到黄泉,一定敲牙拔舌,剥皮抽筋,磨骨扬灰,永远不得人身。”

征明摇头道:“何苦呢?骂的这般恶毒。”

枝山道:“他们题的太恶毒,难怪我骂的恶毒。这唱歌人知晓了我的姓名,便推托着有一封唐伯虎写给我的书信,放在船里,忙着下楼去取信。吾不该放他下楼,他便借此脱身了。比及我久候不来,派着仆人去看他,他早已把空船摇到中流了。仆人唤他回船,他偏不肯,说什么‘洞里赤练蛇要咬人的。’

衡山,你想可恼不可恼?瘟乡下人为什么听了我的大名这般害怕?不是为了人家题了我这恶毒绰号么?所以我恨恨不已,有这一场恶毒的骂。”

征明道:“你要寻访这唱歌人,只须央托沈达卿随时物色便了。”

枝山道:“我何尝不托他物色呢?他几次书来,总说无从寻访。”

征明道:“今天沈达卿也在这里吃喜酒,方才我和他同席而坐,你曾遇见么?”

枝山道:“我在女家午宴,所以没有遇见达卿。正在谈话时,仆人们喊将进来道:“请大媒老爷坐席!”

外面要定席了,枝山便和征明同去赴宴,花厅上来宾济济,依次入席,水陆杂陈,笙歌并奏,一一开怀欢饮。席散以后,众人预备去闹新房,征明道:“我们都去瞧瞧新娘可好?”

枝山道:“你去便是了,我是目力不济的,雾里看花,何必多此一举?”

征明道:“那么我要去看新娘了。少顷和你在紫滕书屋里相会罢。我今天也要耽搁在书屋里的。”

征明去后,忽有人拍着枝山的肩道:“枝山兄,我找了你好一会咧!”

枝山回头看时,原来便是嘉兴沈达卿。忙道:“恰才衡山说起,知道你也在这里吃喜酒。只为来宾很多,我又做了月老,忽而在女家,忽而在男家,以致没有和你会面。”

达卿道:“我告诉你一桩喜事,唐子畏的踪迹已被我探得了。”

枝山大喜道:“他在那里?快快告诉我知晓。”

达卿道:“你在烟雨楼上听那舟子唱歌,你不是说子畏所恋的女子一定叫做秋香么?你竟有半仙的本领,果然猜的不错。子畏不肯回家,便是恋这秋香。”

枝山道:“那么这秋香住在那里?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

达卿道:“你是料事如神的,请你猜这一猜。”

枝山道:“秋香住在那里我不知晓。若说秋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大概总不是闺秀罢。照着这般的名字看来,不外是一个青衣队里的人。”

达卿笑道:“真不愧是料事如神,又被你猜中了。”

枝山道:“那么请你告诉我秋香所住的地方。我得了下落,便可以安然还家,不怕陆昭容来寻事了。”

达卿看了看左右道:“这里不便讲,出出进进的人很多。泄漏了风声,须不是耍。”

枝山道:“那么我们到紫藤书屋去细谈罢。那里很清静,便是我下榻的地方,尽可细谈,不愁泄露。”

于是两人同往紫藤书屋,并坐细谈。

达卿道:“你在嘉兴动身时,不是托我探听这唱歌人的踪迹么?他是跳船头的。听得船帮中人说起,此人叫做米田共,业已回苏州去了。以致无从探听,迟迟不能报命。今年元宵,我约着友人同游鸳鸯湖,见那摇船的人似曾相识,问他姓名,便是那天唱歌的米田共。我问他:‘为什么久不见你摇船’,他说:‘我是跳船头的,有时在嘉兴做船伙。有时又在苏州一带摇驳船,我到苏州去了已是两个多月,直到今天才来这里帮人家摇橹。’

我说:‘那天苏州祝枝山祝大爷问你唐伯虎的消息,你为什么托词下楼,一去不来?’

他说:‘祝枝山是有名的洞里赤练蛇,我见了他便害怕。只怕中了他的毒。’”

枝山道:“放屁放屁,放其黄犬之屁也!”

达卿道:“枝山兄,你不该骂人啊!”

枝山道:“我不是骂你,我在骂这臭嘴的米田共。以后怎么样呢?”

达卿道:“当时我就向他说:‘现在船里没有祝枝山了,你肯把唐伯虎的踪迹告诉我听么?’

他说:‘唐大爷的踪迹我是知道的,但我不敢说。只为唐大爷吩咐我的,倘在外面吐露风声,被他知晓了,一定要把我送到衙门究办。’

我说:‘你说不妨,唐大爷不会知道的。你告诉了我唐大爷的踪迹,我有三两银子赏给你。’

他搔头摸耳一会子,便道:‘你老不讲给人听,我便可以把唐大爷的踪迹依实奉告。’”

枝山侧着耳朵,很注意的听他讲将下去。却听得一阵喧嚣之声,来了许多宾客。都说:“大媒在这里了。这件差使,非得你大媒出场不可。”

说时,护着枝山便走。正是:消息恰从无意得,喧嚣忽又有人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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