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宾这时渐入佳境了。从怡云楼走入香闺的外房,是入了天台第一峰;又从外房走入秀英的寝室,是入了天台第二峰;待到房门已闭,他便跪倒在石榴裙下,非但秀英惊异,便是列位看官也觉得得突兀。是不是文宾情不自禁,要向小姐求欢么?非也。这部《唐、祝、文、周传》是从前才子佳人的佳话,不是目今男女拆白党的实录。周文宾正在敬佩这位王秀英小姐,恨不得馨香供奉,把他当做天上安琪儿看待,那有心怀不端,要去玷污小姐清白的道理?况且他的宗旨是要王小姐面许终身以后,再行央媒说合。他把小姐当做未来的夫人看待,怎肯在结婚以前先留这一个污点呢?

列位看官,《西厢记》和《唐、祝、文、周传》同是描写才子佳人的说部,但是《西厢记》脱不了氵㸒书,只为张君瑞是重肉感而轻情爱的。惊艳以后他不想别的,只想“若能够汤他一汤早与人消灾障”,酬简这一宵。见了莺莺,竟不及和他喁喁情话,便是“软玉温香抱满怀”,实行他的肌肤之爱。似这般的急色儿,简直失却了才子的身分。怪不得后来有始乱终弃的一幕悲剧咧!《唐、祝、文、周》完全和《西厢记传》不同,他们既不是始乱终弃,也不是先奸后娶,一个个都是先结了精神之后,然后才有肌肤之热,所以这部《唐、祝、文、周》绝对不是描写肉欲的书。

闲文剪断,且说秀英见那乡下姑娘跪倒在地,不肯起立,忙道:“梦旦姊姊,有话快说,不用这般模样。”

文宾道:“小姐援救奴家一命。恩同再造。”

秀英道:“你好好儿在这里,何用呼救?”

文宾假作凄惶模样,哀求小姐道:“无论怎样,总得援救奴家出险。今夜好好儿在这里,到了来朝奴家毕竟难脱虎口。”

秀英听到“虎口”二字,他哥哥便是人群之虎,忙道:“可是哥哥欺侮于你?”

文宾假作拭泪道:“小姐明见万里,小姐肯救奴家,奴家即便起立;要是不然,奴家情愿一辈子跪在小姐裙下,死在小姐面前总比着败名辱身而死馨香百倍。”

秀英用手相扶道:“不用跪了,无论怎么样总得设法救你出险。”

文宾谢了小姐,方才起立。四顾房中的陈设,比着外房益发富丽。他无心赏玩这洞房绣闼,他只是细细地领略小姐的柔情密意。秀英挽着他的手,便在方才铺设衾褥的西施榻上捱肩坐定。秀英道:“梦旦姊姊,不用忧闷,哥哥怎样欺侮你?请为告诉愚妹知晓。”

文宾道:“说便向你说了,请你切莫告诉公子知晓。”

秀英道:“姊姊放心,我们兄妹俩性质不同,决不会告诉他的。”

文宾道:“实告小姐知晓,奴家虽然看灯迷路,但是上元佳节,城开不夜,还可以问讯回家。无奈遇见了公子一行人五骑骏马,拦住了归路,使奴家回去不得。”

秀英道:“他又这般无礼么?可曾用强把你抢夺回来?”

文宾道:“这倒没有,不过百般引诱要奴家和他一路回去,奴家见他来势汹汹,要是不依只怕他拦腰便抱,抢夺回去,反而不成了模样,只得随机应变,跟着公子回府。”

秀英道:“回来以后,他可曾肆行无礼?”

文宾假作羞答答的形状,低声说道:“有许多话不敢向小姐说,只怕污了小姐的耳朵。”

又指着衣襟上的皱痕道:“公子自恃臂力刚强,把奴家的衣襟扭住不放。奴家用尽平生之力,再也敌不过公子的一把手劲,幸而天无绝人之路,仗着一件东西保全了奴家的贞节。昔人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奴家说,‘成也是奴家的表哥哥,败也是奴家的表哥哥。”

秀英道:“这是怎么解?”

文宾道:“若不是奴家表哥哥强迫奴家出门看灯,奴家怎会被公子强迫入府?这叫做‘败也是奴家的表哥哥。’若不是表哥哥手书的一页扇面藏在奴家怀中,怎能够吓退公子,保全奴家的贞操?这叫做‘成也是奴家的表哥哥。’原来公子见了奴家怀的扇面,知道奴家的表哥哥便是祝枝山,他枉算是老虎,却惧怕这条洞里赤练蛇,便不敢肆行无礼了。他虽然放下了手,却还强迫奴家允许他终身。奴家见机行事,只好权时允许,做个缓兵之计。但是言明在先,不能行这苟且的事,须把奴家位置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最好是寄顿在老太太房中。他说老太太已睡了,便把奴家送上小姐闺楼寄宿。但是今夜的难关过去,到了来日,他一定要强逼奴家成亲。奴家恳求小姐到了来朝,万不要把奴家交还公子,奴家愿意永远在闺楼上侍奉小姐。奴家不愿意和公子成亲。”

秀英道:“梦旦姊姊,你肯和愚妹作伴,非常荣幸。愚妹决不把你交付家兄。到了来朝,愚妹引你去见家母。禀过了老人家,我们便可以订为异姓姊妹。”

文宾道:“若得如此,奴家万分感激。明天见了尊堂,奴家还得拜倒在他老人家膝下做个义女。要是老人家不答应,小姐一定要帮着奴家吹嘘的啊!”

秀英道:“姊姊放心,家母素来爱才如命的,家母不钟爱儿子,独钟爱女儿。只为家兄不好学,愚妹却是手不释卷,他便许愚妹是个读书种子。到了来朝,愚妹把姊姊的才学告诉了家母,他一定肯把你收作义女。他认你做了义女,家兄便奈何你不得了。不过姊妹失踪以后,堂上二老岂不惶急万分?要是知道姊姊住在这里,他们一定要把姊姊接取回去,决不使你久作愚妹的伴侣。这便如何?”

文宾勾着小姐的粉颈,轻轻的说道:“只须小姐不弃,奴家决计和小姐形影不离。明日只须遣人到清和坊周公馆中邀请表哥哥到来,奴家和他说明情由,为着小姐多情,要把奴家留在闺楼上多住几天,请表哥哥通知爹爹妈妈,教他们不用记挂;要是记挂,他们也可以到兵部府中来探望。总而言之,除却小姐厌弃奴家以外,奴家决不会无端轻离小姐。”

秀英听了,便把粉颈偎着文宾的面庞道:“好姊姊,你说甚话来?似姊姊这般的良伴,可遇而不可求。奴家为什么要厌弃姊姊呢?”

两颊相偎的当儿,彼此的感触不同,秀英不知道文宾是男子,他和文宾相亲相近,纯粹出于朋友之爱,纯粹出于“得一知己可以无憾”的感情,方寸地何等高尚而纯洁!文宾便不然了,他挂了乡下姑娘的幌子,混上闺楼,和千金小姐鹣鹣鲽鲽的坐在一起,而且肩儿相并,脸儿相偎,一阵阵的脂香粉气,直袭到他的骨髓里面。除是铁石心肠,才会漠然不动。何况他又是个风流才子呢?在这当儿,他要是乘机摸摸索索,确有一种可能性。苏州人说的“拓便宜”,上海人说的“揩油”,这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当他野心勃勃的当儿,忽的想着一句“发乎情止乎礼义”的经训,他便自行制止了跃跃欲动的不规则行为。

他想:“我和小姐这般的相偎相傍,在情字上说来已越了分寸。再进一步,便不是情而是欲了。无论如何,只可以此为限,再也不能向前侵占了。侵占一些,我便失却自己的身分。我便无以对答这位四德俱全的贤小姐了。”

列位看官,旧礼教三个字现在虽然弃如敝屣,但在当时周文宾幸而认识了礼义二字,才能够下这克己复礼的工夫。要是不然,他竟乘着房中别无他人,肆行无礼起来,那时机关破露,王秀英岂不要高声呼唤,惊起丫环?

一时闹将起来,王小姐不免羞忿自尽。周文宾也未免捉将官里去:“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这便是离却礼义立场而造成的恶果,所以旧礼教打破以后,未婚夫妇往往先行交易,择吉开张,以致丑声四播,被人指摘。要是先奸后娶,倒也罢了。所可怪的往往奸而不娶,始乱终弃,不是女子无情,便是男儿薄倖。一年之中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和悲剧,这便是发乎情不肯止乎礼义的害处。

闲文剪断,且当周文宾想到了“发乎情止乎礼义”的格言,便自行制止了勃勃的野心。

他想:“我休起着非分的妄想,我且探探小姐的口音。他对于我的亲事究竟有没有意思?”

于是放下了勾挽粉颈的手,很感激的向小姐说道:“小姐既这么说,奴家便一辈子伴着小姐也情愿的。但是小姐出嫁以后便怎么样?”

这句话却勾起了小姐的心事,微微的吁了一口气,不说甚么。文宾暗想:“这便有些意思了,我们婚姻停顿,看来芳心中未必可可。”

便又轻轻的说道:“奴家既蒙小姐错爱,有几句不辞冒昧的话要想动问小姐,不知小姐肯垂听么?”

秀英道:“我们既做了闺中知己,甚么话都可说。但请姊姊指教。”

文宾道:“这是奴家听得表哥哥说的,未知道正确不正确。周府的二公子曾经央媒向府上求亲,事已垂成了,忽又停顿起来,据说是小姐心中嫌着二公子的家况平常,奴家听了不肯相信,小姐便有这条心。外面人也不会知晓,何况小姐是一位四德俱全的女子?断不会有这世俗之见。”

秀英含羞说道:“这是外面的无稽之谈,愚妹敢向姊姊说一句自信的话,愚妹虽然生长红楼,却没有红楼女子的习气。要是存着势利之见,要是存着重富欺贫之心,姊姊也不会和愚妹坐在这里了。”

文宾道:“小姐一意怜才,不存贫富之见,这是奴家深信不疑的。不过周解元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才子,好好的姻缘为什么生了挫折?”

秀英沉吟了片晌道:“这些话只好向知己说,不好向俗人言。说便说了,梦旦姊姊千万不要走漏风声。令表兄面前,尤其不能提及一字,防着令表兄告诉了他,便成了话柄。”

文宾假意儿问道:“他是谁呢?”

秀英垂着头道:“他便是周文宾啊!他的亲事,目前虽然停顿,但是前途很有希望。只为亲事停顿,单是家父一人的意思,妈妈和我都不以为然。”

说到这里。又微微的笑道:“我把姐姐当做自己人,才向你宣布秘密。你不能骟了我的话,却来取笑于我。”

文宾很是情急的说道:“小姐的秘密尽管向奴家说,奴家若走漏一字,可以推开纱窗向月光菩萨立下誓愿来。”

秀英笑道:“只须你守口如瓶便是了。实告姊姊,这头亲事家母心中已是千愿万愿的了,便是家父不愿,也不能和家母执拗到底。只为家母的主张家父素肯依从的。曾经写了一封很切实的信寄往京师,力言人才难得,机会易失。除却了他,不容易觅得一个如意郎君。信已去了多时,家母在日间还提及这事。早晚之间,京师便有信到。要是家父的回信到来,从了家母的劝告,那么停顿已久的亲事立时便有成就的希望。”

文宾道:“那么还好,奴家听得表哥哥说起,这位周二公子的才学端的当世无双。”

秀英道:“他的才学听说是很好的,但是说他当世无双。也不免过誉。他是翰林的公子,翰林的兄弟;有了这般的贤父兄,他的文才自然容易胜人。若似姊姊这般家庭,并非书香门户,却能妙解音律,深通文学,使愚妹自叹弗如。古人说得好:“醴泉无源,芝草无根”,愚妹以为姊姊的文学才是当世无双。他便是多才,料想也不能胜过姊姊。”

文宾笑道:“小姐看得奴家太重,看得周二公子太轻了。奴家的一知半解,怎比得上周二公子?”

秀英道:“我们既是知音,你便不用说这客气的话。实告姊姊,要不是你藏着令表兄写的扇面一页,无论如何我总不信豆腐店里的姑娘有这般的才学。他虽然中了解元,我想他的才学至多也不过和姊姊一般。”

说到这里,沉吟了片晌,喃喃自语道:“他果然比得上这位姊姊,我便心满意足了。只怕不能罢。”

猛然间谯楼上的更点正起着四更,秀英道:“姊姊,时候不早了,安睡罢。我也要卸装了。”

文宾道:“小姐可是自己卸装?”

秀英道:“向来是素琴替我卸装的。他已睡了,我自己卸罢。”

说时,打了一个呵欠,很有倦意。

文宾道:“奴家来替小姐卸装。”

秀英笑道:“怎好劳你?”

文宾道:“我们是不拘形迹的,小姐请坐近装台,待奴家来替小姐卸去晚装。”

秀英见他这般殷勤,也只好领受他的美意。

文宾便移着灯台替秀英卸去钗钏,除下花朵。好在他不是门外汉,做女子的筋络他都学会了。待到一切都卸除完毕,又在金貌炉中添些香料,氤氤氲氲的焚将起来。秀英笑道:“你太劳碌了,我也替你卸下花朵。”

说时。便把他的鬓边插的蜡梅花球卸下。忽的诧异起来道:“梦旦姊姊,你这么大的年纪,还没有穿耳朵?奇事奇事!”

文宾心头怦的一跳,幸而机警,若无其事的答道:“小姐,这便是爹爹妈妈溺爱的缘故。小时候不给女儿裹足,不替女儿穿耳朵,到大来受尽人家的嘲笑。奴家曾经蓄志要穿耳、裹足,但又怕着疼痛,因此不尴不尬,变成了这怪模怪样。一半是爹娘溺爱,一半也是自家不长进。但看金枝玉叶般的小姐,尚且经受这穿耳、裹足的痛苦,奴家一个乡村女儿,却这般的不要好,不是自家不长进么?”

这几句话,博得秀英微微一笑,便把方寸间的疑云吹散了。文宾待要替秀英宽解衣裙,秀英道:“这是我从来不肯假他人的,姊姊自去睡罢。若再延迟,快要天明了。”

文宾又想到“发乎情止乎礼义”一句话,不敢造次,便即预备安寝。临睡时免不得要在小姐所用的金漆便捅上行一个方便。秀英正怪着他把马桶盖落地太响了,但是又羡慕他的上马工夫简直不弱,宛如衔枚疾走,声息全无。不知那里学得这般的好规矩。秀英毕竟比着素琴稳重,并不在屏风后面窥探他的上马姿势。文宾下马以后,秀英又上马,好在香闺中的镂金马桶不止一个。文宾在外面洗手,却静听秀英的马上诗声。他以为几生修到这耳福,才能够闻所未闻。从小姐上马听到下马,被他听得三种声音,却似三样水果,第一样是枇杷;第二样是荸荠荸荠;第三样是拣剩橄榄。这不过是谐音罢了,并不是镂金马桶里面开了什么水果铺子。

秀英初上马时,揭起马桶盖,把来倚在马桶脚边,便有一种“逼卜”的声音:“逼卜”的谐音便是批杷;接着排泄机关中的“泼凄泼凄”之声,谐音便是荸荠荸荠;最后又要“盖上盖来”,这“盖上盖来”的谐音便是拣剩橄榄。秀英方便已毕,从九叠屏风内转将出来,正待洗手,却见这位西贝女郎站立在一旁,不住的在点头播脑,秀英笑道:“姊姊呆立在这里做什么?还不睡么?”

文宾听了几乎发笑,他原来在咀嚼三种水果的滋味,只好假意儿说道:“小姐不睡,奴家怎敢睡?”

秀英洗手完毕,宽卸衣裙,露出桃红绉纱的小袄、月白绉纱的小裤,娇滴滴越增美丽,周老二见了最为销魂的便是秀英宽去绣履,换上三寸光景的软底碧云罗睡鞋,妙在纤如菱角,不染微尘。文宾赞不绝口道:“好一双睡鞋,宛如出水鲜菱,异常洁净。”

秀英笑道:“这是不着地的缘故。叫做:永无沾地日。”

文宾笑道:“奴家斗胆,给小姐续上一句睡鞋诗罢。叫做:也有向天时。”

文宾道了这一句,却又翻悔不迭。他是常看小说的,看到情人俩于飞之快,便有“莲瓣朝天”的字样,因此不知不觉的道了这一句。比及出口以后,又懊悔把氵㸒词艳句唐突了小姐。

谁知闺楼上的千金小姐,向来只看的是规矩书本,竟猜不出“也有向天时”的命意何在,笑道:“梦旦姊姊,你方才做的诗词都是妙不可言。惟有这一句太拙率了,睡鞋的鞋底虽然不会沾地,却也不会向天。你怎么说”也有向天时呢?”

文宾听了,又是徼幸,又是欣喜。欣喜小姐天真未鉴,确是守礼的女郎;微幸自己读的这句轻薄之词,没有被小姐觉察。便笑应道:“小姐驳的不错,奴家竟是信口开河,不近情理。请小姐原谅。”

这句哑谜儿直要到秀英出嫁以后,和文宾洞房花烛似水如鱼的当儿,便回想到周郎读的一句“也有向天时”,并非不近情理,却是入情入理,笑向丈夫说道:“你那夜读的睡鞋诗现在可明白了,原来如此。”

这是后话,表过不提。文宾见小姐换过睡鞋,含笑上床放下罗帐,金钩铿然作响。听得他在帐中轻声说道:“愚妹有僭了,姊姊安处罢。”

文宾这时说不出的心头懊恼,只这一层罗帐似隔了蓬山千万重。帐门一下,他望不见多娇的模样了。没奈何只得走到这张花梨木的西施榻旁,草草卸除装饰和衣裙,上床安睡。却不曾除下头上的帕子,但是“咫尺间,天样阔”,教他怎么样的安稳?待要私上小姐的牙床,又被这礼义二字来挡驾。左思右想,被他想出了一条苦肉计。他想:“自己偷上小姐的牙床是越礼行为,万万使不得的。从前刘皇叔善哭,左一把鼻涕,右一把眼泪,竟把鼻涕眼泪换得锦绣江山。我不妨把小姐的象牙床当做锦绣江山一般,我来效法刘皇叔,试哭一番罢。”

想到这里,便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象牙床上的小姐正待艨胧入睡,竟被他醒哭了,不禁唤问情由。正是:绿浦鸳鸯怜并宿,锦屏翡翠爱双栖。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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