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典史只是芝麻大的一个官儿,除却这一箱名书名画其他更无什么家私。他和唐、祝二解元都是熟友,倒被他赚得了许多精品。更兼他的上代是收藏家,很有几件名贵书画传到他手里。他的妻房已故了,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千金,名唤寿姑,年方二九,尚没有定亲。他和杜翰林是个好友,他所藏的书画不肯给别人赏鉴,惟有杜翰林到来,他便一件件的请他过目,很有几件东西是经过杜翰林题咏的。有时和杜翰林杯酒谈心,杜翰林为着有女无男时时发生感慨。

李典史倒是很达观的,酸眼迷离的说道:“老先生何用牢骚,有男有女总是一般,只须生得好,男也好女也好;要是生得不好,男也不好,女也不好。老先生词林名宿,海内宗师,两位令媛又都是不栉书生,况又是林下清闲,享尽神仙之福。你老先生还要发牢骚,教我李一桂怎么样呢?只好一天哭到晚,一晚哭到天明了。”

杜翰林道:“一桂兄,你难道不觉得膝下凄凉么?”

李典史道:“一些也不觉得,我有一位掌珠,一箱书画,此愿足矣!尚有何求?”

杜翰林笑道:“掌珠虽好,总有离你掌握之时。”

李典史道:“老先生你又要看不破了,生了女儿当然是人家的,难道一辈子的噙在口里,握在掌里?”

杜翰林道:“名书名画虽好,只怕慢藏诲盗。”

李典史道:“这句话却被你老先生道着了,我收藏的东西所以不肯给他人过目,便是这一层。‘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书画虽不是壁玉,但是价值也差不多。”

杜翰林又笑道:“你不提防着我么?怎么一件件东西都给我过目?”

李典史道:“老先生文章道德是我生平第一佩服的人。我收藏的东西除却老先生,谁都不许过目……”

后来李典史奉着上司檄委去监督开浚河道工程,一颗掌珠是随带出门的。一箱书画不便携带,只寄在杜翰林府上。杜翰林为著秘密收藏起见,只交付与月芳安放在内室。他是个谨慎的人,轻易不肯向人谈起这椿事,除却在东亭镇曾经告诉了华鸿山,在花园里陪着枝山闲谈曾经陪着他去参观书画。

但是这两次都在酒醉以后,比及清醒时杜翰林却是懊悔不迭。李典史寄存画箱的时候曾把钥匙一并交付杜翰林,托他随时开视晒晾,免遭霉毁鼠伤。杜翰林又把钥匙交付与女儿,月芳得了这钥匙欢喜不迭,每天检出一件书画默默赏玩,频频模仿。

这个钥匙简直可唤做“美术之钥”。月芳小姐的书画进步,得力在这钥匙上的很多很多。只为毕竟是他人存放的东西,比着自己收藏的书画格外珍惜。他每日开箱有定时,锁箱有定时,这个钥匙便放在自己的书桌抽屉里面。不过在这半月以前,被柳儿发见了一个破绽;原来画箱的后面被耗子咬破了饭碗口般的一个大洞。月芳猛吃一惊,咬破了书箱不打紧,咬损了书画非同小可!忙令柳儿开了书箱检视,幸而书画没有受损,方才惊魂稍定。柳儿道:“这都是小姐平日不肯养猫,耗子没有忌惮,便闹的厉害了。”

月芳道:“檐前挂着鹦哥,养了狸奴只怕鹦哥吃了亏。”

柳儿道:“狸奴伤了鹦哥,毕竟损失有限。耗子损了书画。却是无价之宝,况且又是人家暂寄的东西。小姐,我有个计较在此,只须豢养一头小狸奴,把那耗子吓跑便算了。檐下挂的鹦哥儿是不怕小狸奴的。”

月芳依了柳儿的计较才豢养着一头小狸奴。上回书中张太太听得的响声,便是小狸奴在里面作耍,倒累月芳受了一番虚惊。至于文征明怎会躲人书箱,这又是柳儿的主张。他知道外面一干人转瞬便要入内,书室里面既无法把他藏匿,小姐的卧房益发不能把他引入。一时间情极计生,还不如把他藏入画箱里面。柳儿知道书箱后面有碗大一个出气洞,决不会把他闷死,况且不过暂躲片刻,他们走了便可以放他出外,有什么妨碍呢?当下引着文征明急匆匆的进这画室,向小姐书桌抽屉里取了一个钥匙把书箱开了,忙道:“文二爷你帮着我搬东西,搬完了便有一个万稳的藏身之所。”

征明不知他葫芦里卖甚么药,便帮着搬取画箱内的东西,一轴长一轮短的搬满了一桌子这画箱才见了底,露出碗大的一个破洞。柳儿道:“文二爷,有屈体暂在里面躲一下子,好在有出气洞不妨碍的。”

征明犹豫不决,未敢跨人。忽听得院落里一阵弓鞋响。还杂着妇女的谈笑声,柳儿发急道:“文二爷,你再迟延便害我们小姐的名声不好了。”

征明为着小姐分上。没奈何只得躲入画箱里面。柳儿手快,便把箱盖儿盖上了,又加上了锁把钥匙纳人抽屉。这时候恰恰朱少奶奶、许小姐、许三四小姐揭帘人室。柳儿不慌不忙送茶奉客,招待殷勤,只苦了这位文解元被他锁入箱中,暗无天日。谁料入箱容易出箱难,忽的李典史家中派着扛夫来把书箱扛回。扛回画籍寻常事,只急坏了两个人,一个画室里面的柳儿,一个画箱中间的文解总。取回的元不舍得把书画归还原主,但是别人家的东西早迟要月芳虽然,何况他们又遇着不幸的事,要仗着书画解救灾殃。要是把画箱搁住一天,李典史便多受一天的磨难。月芳的心是很慈悲的,所以不听柳儿拦阻的话,由着他们把很重很重的画箱扛出月洞门外。许三小姐、许四小姐嬲着月芳去看戏,姨太太也说:“我们都到了这里,诸位女宾没个主人招待了怕人家说话,还是到那边去罢。”

月芳也觉得在这里耽搁了多时,再不奉陪女宾们看戏未免要慢客了,忙陪着一干人从里面转到寿堂。临走的时候吩咐柳儿:“把月洞门掩闭,加上了锁,我们都去听戏了。”

说时霎了霎眼,歪了歪嘴,暗暗的表示趁这当儿。可以把文二爷放出月洞门了。……月芳陪着众人听戏直到上灯时候方才暂回自己卧室,里面已点着灯火。月芳坐定后柳儿送过香茗,月芳轻轻的问道:“文二爷出去了么?”

柳儿道:“出去了。”

月芳道:“没有被人瞧见么?”

柳儿道:“没有。”

月芳道:“你把他藏在什么地方?”

柳儿沉吟了片晌道:“藏的地方是很秘密的。”

月芳道:“究竟藏在那里?”

柳儿道:“小姐不须盘问,过后自会知晓的。”

月芳嗔道:“你这丫头太放刁,怎么吞吞吐吐?”

柳儿正待说出真情,里面老妈子又来催促道:“二小姐,快要摆席了,姨太太请你进去。”

月芳不便盘问柳儿,只得重到里面陪着诸女宾夜宴。他虽不知道文征明躲藏何处,但是听得柳儿报告文二爷已出了月洞门,胸头压着的一块石顿时落地,满以为度过这重难关再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这一夜,寿堂上异常热闹。直到夜深才罢。小组回到卧房。又问柳儿:“方才你没有告诉我文二爷毕竟藏在什么地方?”

柳儿支吾着不肯直说。月芳再三盘诘,柳儿道:“说便说了,但是小姐不能怪我。只为我那里知道不先不后,李典史那边要来扛取这只画箱回家。”

月芳奇怪道:“文二爷藏身的地方和画箱有什么关系?”

柳儿道:“怎说没关系?文二爷便藏躲在画箱里面。”

月芳道:“你休胡说!文二爷堂堂男子,画箱中那里是藏身之所?况且里面放满着卷轴。”

柳儿道:“一切卷轴都已搬出,一时搬不及,文二爷帮着我搬。”

月芳道:“丫头该死!把文二爷闷在里面岂无性命之忧?”

柳几道;这倒不妨事。画箱中的出气洞足有饭碗般大,怎会闷死?况且只有片刻工夫。后来有人来扛取画箱,我那里料得到呢?赶紧拦阻,小姐又不听,当着许多人我又不好直言谈相。”

月芳道:“你这话是真的么?”

柳儿道:“这是什么事,如何说谎?小姐不信可到画室中去察探情形。画箱中的长轴短轴满满的堆着一桌子。”

月芳便唤柳儿掌着灯,到画室中去查看,果然没有说谎;画箱中的书画都堆在桌子上。方才扛夫口呼“杭育抗育”只扛着一位文解元去。这时候一寸心头又是焦急又是愤恨,指着柳儿说道:“你这丫头,害得我好苦也。”

这夜月芳耽着许多心事,只在闺房中长吁短叹,知道到了来日苏州城厢内外一定传布新闻。到了那些空闲人嘴里怎有好话说出?什么千金小姐偷汉子,藏入画箱里面被人家扛了去。似这般的宣传,自己颜面何在?除却一死更无别法。月芳一壁呜呜哭泣一壁喃喃自语,倒累着柳儿也淌着许多眼泪。……

按下杜姓主婢,且说文征明被他们扛出花园,蜷伏在画箱中,依旧不敢出声。

他想:“我一出声。定然引动了往来行人来看这新鲜活巴戏,我和小姐的名誉一齐扫地。罢了,我拚着闷死在箱中,万万出声不得。”

两个扛夫且扛且说,一个道:“这只画箱怎么这般重?”

又一个道:“不是扛的画箱竟是扛的棺材!”

征明暗思道:“你们扛棺材,我在这里做活死人。”

又走了一会子,他们竟把画箱停在路旁,休息一会子。一个忽的唤起祝大爷来,征明自思:“原来老祝在这里经过,我和他是好友,只为着一箱之隔宛比幽明异途。他说些什么话?我倒要细听则个。”

但听得枝山说道:“你们俩扛些什么?扛的满头都是汗。”

扛夫道:“李典史家中的小姐唤我们到杜府扛回这只画箱,谁料越扛越重。”

枝山道:“我也在杜府吃寿酒,没有瞧见你们啊!”

杠夫道:“这画箱不是从大门扛出,是从花园里扛出的。又不能入竹林、穿假山,只在走廊里远兜运转,比原路加上了三倍。要是扛着很轻的东西便多走些冤枉路也不妨,叵耐这画箱很沉重,不信里面装的书画有这么的分量。”

枝山大笑道:“我猜里面装的不是书画。”

征明听得话中有因,暗暗着惊,益发静听下文。扛夫道:“不是装的书画装的是什么?”

枝山拍手道:“看来里面装的新鲜活死人。”

征明在箱中吐一吐舌尖,晴想:“枝山真厉害!这句话却被他猜中也。谁说他近视眼?他的眼光再要敏锐也没有,竟是透视眼,瞧得出藏在箱里的人……”

扛夫道:“祝大爷取笑了,听说杜府演着全本《西厢记》,祝大爷不看戏却在路上闲行。”

枝山道:“这句话真个取笑了,我祝大爷只有三尺眼光,坐在堂上看戏看得出些什么?只见几个花花绿绿的影儿在那里活动罢了,倒不如在街上走走,把日间吃的东西都消化了再去扰他的夜宴。”

征明自思:“你倒写意,吃了一顿又一顿,谁知我在这里受苦……”

枝山道:“我又要折回去了。”

扛夫道:“祝大爷再会再会。”

隔了一会子,扛夫道:“祝大爷你说回去,怎么又来了?”

枝山道:“忘记问你们一句话,方才你们去抬画箱时月洞门里可曾瞧见什么人?”

扛夫道:“里面的人很多咧,有太太,有奶奶,有小姐,有丫环。”

枝山道:“我不是问他们,我问月洞门里面可有什么男子?”

扛夫道:“男子么?有的有的。”

这句活又惹起了文征明的注意。他想:“敢是扛夫也有透视眼,瞧得出藏在箱中的我……”

枝山道:“你所见的男子是谁?”

扛夫道:“一个是赵大,一个是李二。”

枝山道:“臭赋这是你们两个啊!”

扛夫道:“月洞门里面是二小姐的闺房,雄苍蝇也飞不进一个,除却我们两个扛夫进去一回,还有什么男子呢?”

枝山道:“这便奇了!”

扛夫道:“祝大爷骑什么?马呢驴呢?”

枝山道:“臭贼,子细打嘴!见了我祝大爷这般油嘴滑舌。”

征明肚里明自:“老祝所问的男子明明指着小生。他为着我进了月洞门不见出来,所以在扛夫口中探问下落。可惜我和他近在咫尺,宛比远隔关山……”

隔了一会子,扛夫道:“祝大爷,你怎么去了又回?”

枝山道:“我又忘记问你们一句话,箱子里装着的端的是什么东西?”

扛夫道:“一箱子都是书画。”

枝山道:“不是新鲜活死人么?”

扛夫道:“休得取笑。”

枝山道:“我只不信,或者是个新鲜活死人。你们开给我看才知虚实。”

征明好生着急道:“老祝,你是熟读《史记》《范睢》传的。果然疑到这一层了。但是拆穿西洋镜,我的颜面何在?……”

扛夫道:“祝大爷,弗要搂,人家的东西私开不得。”

枝山大笑道:“我也知私开不得,不过有些疑心罢了。”

便即套着渔夫的论调道:“箱中人,箱中人,岂非衡山乎?”

扛夫们都是粗人,只道技山有了醉意,笑道:“祝大爷醉了,怎么书腐滕腾,念起文章来?”

征明知道:“老祝没有醉,比甚么人都醒,他意料定箱中藏着的是我。借着《吴越春秋》上的故事,故意咬文嚼字,瞒过了扛夫。却给我一个消息。枝山枝山,你的料事如神,真个是孔明再世,伯温重生!……”

枝山道:“你们说我醉便算我辞了,再会再会!”

隔了片晌,两个扛夫商议道:“他是洞里赤练蛇,少停再来,没有好事做出。我们快快上肩罢。”

说毕又扛着画箱一路“杭育抗育”的向前行走。约莫走了一两条巷,停着脚步蓬蓬的叩门,知道李典史家中已到了。叩门多时才听得有一个女郎出来应门,莺声呖呖中间带些悲惨声调,不问而知使是李典史的小姐了。扛夫道:“怎么小姐出来开门?老妈子呢?”

小姐道:“老妈子出外送饭没有回来,你们且把画箱扛进我房间里去。”

扛夫答应着,又是“杭育杭育”的向里面扛去。约莫走了两三进房屋才把画箱放下,抽去了杠棒,两个人用手抬着,抬进一个房间,大概便是小姐的香闺。征明肚里寻思:“不知是灾是福。”

待要叫喊,又想:“我且忍耐一下子,待到扛夫去后,小姐回房开取这只画箱时再行呼唤不迟。”

他在箱中静默了多时,才听得莲步声音,走到画箱边便停了。听得小姐喃喃自语道:“画箱画箱,我怎忍把你开动?爹爹常说的,我有了一颗掌珠,一箱书画我愿足矣!谁料今日因画得祸,横遭诬陷。”

说时拍着箱盖道:“箱子里的东西,你真是个不祥之物啊!”

征明听着又好气又好笑,只是不敢出声,又听得小姐啜泣了一会子,自言自语道:“爹,你要这许多书画做甚?你既知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便不该酒后失言,说什么唐伯虎的画惟有你藏的最多,而且都是精品。传入巡按御史的耳中,自然要向你乞求唐画,你既知势力不敌,便该送他一轴,便没有这祸殃。你又坚执不允,拚着身子受苦。爹爹,这有什么值得呢?”

说时又拍着箱盖说道:“画箱里的东西,爹爹的祸殃都害在你身上。要不是为了救我爹爹出险,我早把你付诸一炬了。”

征明暗暗吃惊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是使不得的。”

又听得小姐说道:“我李寿姑这般命苦,拢总只有父女二人,老天尚不相怜,降下这场祸殃。我恰才去探监时恳求爹爹权时割爱,拣一幅唐画孝敬了上司,便可安然无恙,释放回家。可是爹爹坚执不允,说什么身可死唐画不可赠人。我说爹爹,唐画虽好,总是身外之物,究竟生命为重,唐画为轻。爹爹说不是这般讲,‘自古皆有死’,不过或迟或早罢了。这几幅唐画我费着许多心思才得到手,情愿拚受灾殃一幅都不肯赠人。要是破了例,这位上司要我这一幅,那位上司又要我那一幅,我的祸殃依旧不能解免。我说爹爹你太顾虑了,自古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先把目前的灾殃解救了,待到将来再作计较。我再三相劝,爹爹只是摇头不许,最后他很坚决的说道:“寿姑,你要是真个把我的家藏唐画轻易送人,你便是个不孝之女,……唉!爹爹,你太固执了,这只画箱虽已从杜翰林家中取回,但是可要开箱取画献给巡按御史,教我委决不下。”

征明在箱中着急道:“你再不开箱我要闷死了!”

正待出声呼唤,又听得外面叩门声响。小姐道:“敢是老妈子回来了。”

说时又到外面去应门。征明趁这当儿,凑头在出气洞所在,透了几口气才觉沉闷好了一些。自思:“方才小姐一个人在房,这真是呼救的好机会,现在多了一个老妈子,我又不便呼唤了。”

少顷,又听得两人进房的声音,说话的声音,一老一少,不问而知是小姐和老妈子讲话了。小姐道:“你劝了老爷一番,可曾挽回他的执性?”

老妈子道:“老爷的性子九牛都拉不转,他口口声音不肯把唐画送人。”

小姐道:“我已遣人把画箱扛回。但是从了老爷,不能够把唐画送人,只好坐以待毙。怎救得老爷出险?”

老妈子道:“我看小姐还是自己作主,听了老爷的话便要误事。”

小姐道:“也罢,老妈子,你再替我去探望一回老爷,你说小姐说的,除却献画再无别法。老爷愿献也要献,不愿献也要献。小姐情愿担当这不孝之名,情愿老爷出狱以后把小姐活活处死。要是老爷坚执不允,小姐没法,只得自杀了。”

老妈子道:“那么趁着时候尚早,我还去走一遭……”

隔了多时,小姐已送了老妈子出门,闩上了门回到闺房,却听得房中有人说道:“小姐小姐,我怜念你一片孝心,替你想个方法。要救尊大人快来问我。”

寿姑大惊,四面观看,但闻其声不其人。十六世纪的女子迷信居多,只道是明神下降,跪倒地板上叩头不迭。正是:

只道凤波平地起,谁知好事半天来。欲知后说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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