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在过去一百年当中,你认为哪三件事对英国孩子的童年造成的影响最重大?”

克莱尔耸耸肩。她对这些社会史失去耐心了,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冒险一猜。“第二次世界大战?义务教育?我不知道了。”

拉奇把自己嘴塞满食物。“沼泽谋杀案,克利夫兰市儿童性虐案和邓布兰大屠杀。”

克莱尔露出的惊讶表情就已经足以让拉奇继续详细陈述他的理由。

“在欣德利和布雷迪被捕前,从没有人讨论过陌生人诱拐小孩的事件。可能有过这种事,但没有正式探讨。那就像皇室成员言行失检,不会被报道出来那样。在当时,肆意披露这种阴暗情节是不合社会规范的。然而沼泽谋杀案改变了这一点。我估计是因为人们听到妇女参与了谋杀,大为震惊。在欣德利和布雷迪出现之前,如果一个男人在街上给孩子糖果,别人会觉得这个男人和蔼可亲,是个好人。可是情况一夜之间就变了。突然,所有的男人都成为了对小孩子的威胁。让小孩出去玩之前,你都必须先教育他们,要小心那些送礼物给他们的男人。陌生人是危险的这一观点逐渐形成了。”

教授停下来将第三杯茶喝完。“那是第一个的转变。接着,二十年后,又出现了克利夫兰市儿童性虐案。还记得玛丽埃塔·希格斯吗?它对我们心目中的童年进行了最后一击。突然间,不仅陌生人是一种威胁,每一个男性都成了潜在的施虐者。父亲,兄弟,叔叔,还有朋友,无论哪个都有可能。可悲的是,那个时候正值女权运动特别激进的阶段,政治正确性这一措施也刚开始显露丑陋的一面,它们同时阻止人们指出其中那些让人不快的真相。这些真相本可以使情况得以稳定的,让克利夫兰儿童性虐案的余波不至于彻底毁掉天真无邪的童年,不至于把每个男人都变成潜在的施虐者。”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借次机会再吃上一口薯条。克莱尔看到肉汁顺着他下巴流下来。

“一切再不能和过去一样了。如今的孩子将永远不可能再享受我们小时候拥有的那种自由了。那种自由中最宝贵的就是:可以充满信任地和成年人在一起,没有人会对你或是他们的动机产生怀疑。”

克莱尔点头表示理解。她和马特也有过类似的讨论。

你也会从报纸上看到,孩子整天呆在家里,不是看电视就是玩电脑游戏,那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但大多数父母都已经被吓怕了,甚至不敢让孩子走出花园。现在的孩子都无法拥有我们以前的那些娱乐体验了。无法创造自己的娱乐方式,无法探索自己周围的环境。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太危险了。即使没有汤姆叔叔这样的疯子,也有交通安全问题,或者是街头的毒品问题。在任何一部过去的黑白电影中,都能看到街上满是孩子在玩耍的镜头。可现在,人行道上要找个小孩都很难。如今的儿童游乐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但是父母们已经被吓得不敢让孩子到那里玩了。除了上学,孩子们什么都不能做。社会剥夺了他们享受丰富娱乐活动的权利,他们就去干一点违法乱纪的事情,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克莱尔发觉自己在点头同意。

“接着是又是邓布兰大屠杀,我们所知的那种童年就此不复存在了。英国社会在九六年发生的改变,我们到现在都依然难以释怀。当然,不能否认,托马斯·哈密尔顿在春季对学校里小孩子进行屠杀实在是恐怖,但那只是个开始。历史上就从来没有哪一年是如此糟糕,我祈祷它再也别发生了。邓布兰事件让全世界震惊了,不过,接着又发生了一连串骇人听闻的儿童谋杀案,似乎永无休止了。

“真的是一夜之间,人们的观念就变了。看一下邓布兰屠杀发生之前的报纸或新闻报道,你绝不会看到或者听到过恋童癖者这个词。这是个学术界的专业术语,一般人甚至连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然而,九六年的夏天还没过到一半,恋童癖者这个词就已经家喻户晓了。一个男人要是敢对一路过的婴儿笑一笑,就可能被一群人围堵在家中,嚷嚷着要把他正法。当然,政客们也来赶潮流,推出了恋童癖者登记制度。由父母们组织的反恋童癖团体也在各地涌现。突然间,男人们都不敢和一个小孩子走街道的同一边了,就害怕会招来指控。”

克莱尔专心致志地听着。

“同一个夏季内,几起高调审理的儿童谋杀案就是火上浇油。接下来还有对全国各地儿童福利院虐待儿童的情况调查。大家开始感觉,儿童成了濒危物种。还有迪特鲁丑闻在比利时被曝光出来,那些可怜的女孩子被铁链锁住,关在地窖里。这时候,任何一点理性的辩论的迹象都被放弃了。当然,保护儿童安全成了政客们的年度口头禅,但是没有人愿意停下来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去看看像恋童癖者登记制度这种不经大脑的临时措施会造成的什么样的损害。我们再快进到伊恩·亨特利和他犯下的索厄姆谋杀案。这给我们心中的童年钉下了棺材上的最后一根钉子。”

第一时间更新《糖与香料》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