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取议员很热中占星术跟风水之类的东西,当然不是只有看看什么幸运色而已,要讲究方位、室内摆设、星象天体运行……等等等等,据说周围的人都配合得很辛苦。”中村说。

“这我知道。”镜同学回答。

的确,父亲奇特的作风让我印象深刻,他会临时取消期待已久的旅行,理由是……“三月份不宜前往那个方向”,这种事情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后来他对黑魔术那种东西产生兴趣,好像还打算成立什么神秘宗教团体。”中村笑了笑:“居然去崇拜什么塔啰牌巫师,真伤脑筋。”

“这我也知道。”镜同学又回答。

“还有一件事你也知道吗?”倒在粉红色地毯上的中村抬起下巴:“香取议员最终所渴望的,就是预言者。”

“嗯,想像得到。”镜同学紧盯着中村:“不管是占卜也好、什么都好,目的都是为了事先预测自己身上会发生的灾难。”

“黑魔术可不一样,那又是另一种。”

“如果能够预测灾难,就可以将自己的损失减低到最小程度,甚至还可以知道对手的动向,进一步去阻挠对方……对政治人物而言,是最理想不过了。”

“真方便呢。”叫王田的人大声地说:“家里只要有一个就省事多了。”说完他向前一步,看着镜同学:“我出时薪八百圆雇用你要不要?”

“开什么玩笑,最少也要一千五。”

“喂,我是低收入户耶。”

“那就不用谈了。”镜同学连看都不看他,果然是个天生冷淡的人。“喂,中村——”刀子在中村的脖子上滑动,他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你们究竟是怎么找到二年B班这些预言者的?我真的很想知道呢。”

“预言者是不能用找的,毕竟自然诞生的实在少之又少,就这点而言,比钻石还要贵重得多了。”

“那又是怎么……”

“很简单,做出来。”他回答得很快:“你跟藤木……应该说二年B班这二十八个人,都是香取议员跟仓坂喜一还有那些云端上的大人物所制造出来的,也就是他们的所有物。”

“预言者是做出来的?我也是?”镜同学挑起右眉,微张着嘴,露出前所未见的表情。

“没错,你们这些预言者是做出来的。”

“怎么做?”

“不能在这里说出来啦……哇!等等!不要动手,冷静听我说啦。”中村盯着她握住刀柄的手指。“如果在这里公开预言者的制造方法,对你跟你家人的尊严可能会造成伤害。”

“无所谓。”

“我有所谓啊。好吧,先声明,这个方法意外地简单而且很原始,你放心,不是什么复制人那种老套的做法,我们并未使用任何尖端科学的技术……呃,好像也有。”

“就是那个房间吧?”镜同学用下巴比着那位王田所堵住的门,应该是指那个排满了玻璃箱的房间吧。

“预言者不经过子宫孕育就诞生到这个世界上。”中村突然开口。

“请用听得懂的人话说。”

“预言者几乎都是被怀孕的女性给堕胎掉的。”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因为这些小孩子并不被期望生下来啊。”中村笑了,笑得很大声。“没有人会想要生下这样的孩子啦,所以几乎都在中途就被舍弃了。”说着又闭上嘴,停止不笑:“这些被舍弃的人类‘雏型’,被培养到正常婴儿的大小,就是靠那些玻璃箱的设备。不过我对具体的过程方法跟原理并不了解,你应该也没兴趣知道得那么详细吧?”

那些玻璃箱的用途,居然会这么科幻,简直像是在说有飞碟掉进院子里一样,我有种脱离现实的奇妙感觉。

“那些设备是往一九七二年完成的,之前为了实验,还强迫一些婴儿硬生下来,真是太过分了。”中村的话我听不太懂,但可以感觉得到是让人很不舒服的事情。“然后托了这些设备的福,预言者的生产率直线上升,这个隐藏的楼层,就是为了装置这些设备而建造的,而且盖在医院里的话,就算被发现、被曝光了……那些云端上的大人物也不会有麻烦。”

“真是小心谨慎呢。”叫做王田的人嘲讽地说:“越是上面的人就越龌龊,我没权没势,所以最干净。”

“真敢讲,那种话自己讲一点说服力也没有。”镜同学放下水果刀,两手撑在床上,轻轻呼了一口气:“喂,那我是谁的小孩啊?”

迟钝的我反覆思考她的问题,才终于理解到事情的轮廓——怀孕,堕胎,不被期望的小孩,都归纳出一个结论——镜同学,不,被集中在二年B班的二十八个人……

“我怎么知道你们的父母是谁。”中村的同答很简单:“我们只知道这些人都是被制造出来的预言者,应该说,我们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二年B班这二十八个人都是预言者吗?”镜同学问他。仔细一想,这真是很诡异的情况。“为什么要把预言者都集中到二年B班来?”

“可不可以不要连续问那么多问题啊,我只有一张嘴,你看不出来吗?”

“那就快回答我。”这回她只有用口头催促,没有拿刀威胁。

“预言者并不是轻易就能诞生的,虽然的确可以大量生产,但是这些生下来的婴儿当中,真正具备预言天赋的,实际上不到两成。”中村低声说着:“大约有八成都是失败作品——或者称之为普通人,而具有预言能力的两成当中,大概只能筛选出一两个完美的成品吧……不,能够有一个就很好了,正因为这样才显得价值非凡。”

“那我呢?我是完美的吗?”镜同学指着自己。

“以满分一百来说,你算六十五分。”

“真严格耶。”

“这个分数已经是放水了。”

“那把预言者集中在二年B班的理由呢?”镜同学又重问一次。“为了方便管理?”

“也为了方便监规。我一知道谁有预言能力,就会立刻向上级报告。”

“这也是你的工作啰?”

“宾果——”中村嘴角上扬:“不过……这种工作到处都是,也没啥好骄傲的。”

“你已经把我呈报上去了吗?”

“当然。”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是预言者?”她弯腰向前倾,双手环胸:“我应该没有像藤木那样讲出来过。”

“拥有预言能力的人,多少会有异于常人之处,所以不难看穿啊。”

“嗯哼。”镜同学露出神秘的微笑。

“其实你也算是很招摇的了。”中村也回她一笑:“因为没有一个高中女生会在上课时间看诸星大二郎的科幻漫画。”

“那是谁?”王田问。

“干嘛,对我的兴趣有意见吗?”她无视于王田的疑问,好险,我差点就脱口而出一样的问题。

“没有意见。”中村轻轻地摇头。“对了,我很喜欢《生物都市》。”

“我喜欢《袋子里》,那意思是说,你用诸星大二郎来判断我是预书者?”

“怎么可能啊。我开始怀疑你是预言者,是从岛田的事情发生之后啦。”

“岛田?”我不由得提高声音,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岛田这名字?

“岛田命案不是被当作密室事件吗?”中村嗤之以鼻:“真是小题大作。”

小题大作?发生那么离奇的事件,当然要郑重处理啊,我跟绫香、还有警察,已经绞尽脑汁都还没解开谜团。

“真是单纯啊。”中村看着我:“小海——不对,是香取同学,请你回想一下。”

“咦?”

“你跟须川进去美术室发现岛田尸体的时候,你作出了什么反应?”

“反应?”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没有啊……只是受到惊吓而已。”

“惊吓完以后,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呃——”我还是不了解他的用意。“我手扶在墙壁上,然后,视线一直没办法离开尸体……”

“嗯,然后你是怎么移动的呢?”

“啊——”中村一问,穿制服的欧巴桑立刻发出声音,接着露出黄板牙嘿嘿嘿地笑,很恶心的画面。“真没意思。”

“唉呀,真不愧是当事者,已经想到了。”

当事者?事件的当事者,只有我、绫香跟镜同学,还有斯巴达而已,根本不关那个欧巴桑的事。

“当时我啊——”欧巴桑继续笑得很恶心:“我绕过桌子,走向岛田陈尸的讲桌,然后只注意到尸体……还有黑板上的字,所以完全没有在看周围的情况,香取同学你呢?”

“咦?”为什么这个欧巴桑会知道绫香的行动过程?而且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里来?我顿时不知所措。“我,呃,绫香走到尸体旁边,我也打算跟过去,就扶着墙壁慢慢走,可是越来越觉得害怕,走到一半……就停在中间,然后,然后我——”

“所以也就是说——”中村打断我的话:“两位都绕过课桌椅,走到岛田陈尸的讲台那边,而且眼睛都只盯着尸体看。”

“你的意思是不是——她躲过我们两个的视线范围,偷偷拿着凶器离开了美术室啊?”欧巴桑还在笑,眼尾都是皱纹。

“不可能啦。”我急忙反驳:“我跟绫香确实都只注意到尸体,可是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人在走动,一定会被我们看到的啊,那间教室里应该没有可以躲的地方吧?”

“你真迟钝耶,普通人当然会被看到啊,可是——”欧巴桑抓抓头发:“如果她事先就知道我们的动线呢?”

“啊?”

“包括你会扶着墙壁慢慢走到教室中间的事,还有我会绕过课桌椅走到尸体旁边的事,以及我们只会注意岛田尸体的事,一切的一切,如果她事先就已经知道的话会怎样呢?”

“会怎样……”

“那她就可以逃出去了不是吗?”混浊发黄的眼珠,转向坐在床上的镜同学:“你那……什么预言的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脑子里的我不知道,不过应该多多少少有出现过今天这个场面吧?”

“嗯。”镜同学点头:“没错。”

“镜同学,真的是你杀了岛田的吗?”中村问。

“不好意思,人不是我杀的喔。”

“可是……岛田他死了。”

“岛田他啊,是自杀死的。”

“自杀?”我大吃一惊,忍不住激动地回问:“岛田是自、自杀死的?”

“嗯,在我眼前死掉的。”

“不是被人杀死的吗?”

“什么啊,你也认为是我杀的吗?真是冤枉耶。”

“不……我——”

“那你说说看,我有什么理由要杀了岛田啊?”

“我也觉得很奇怪,原来如此,自杀的话就另当别论啰。”中村的语气似乎很愉悦:“总而言之,你事前就已经预知到岛田会自杀的事情,还有须川跟香取她们会走进教室的事情啰?”

“嗯,没错。”镜同学放下双手,突然又拿起身旁的小刀。“将凶器带出美术室,让岛田的自杀变成杀人事件的,就是我。”

“怎么会——”

“这是事实。”

“可是……”我呆住了,岛田是自杀的?镜同学把凶器带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然后我把凶器藏在书包里,出了美术室才站在门口出声叫你们,看起来就像是刚好路过一样,如何,对我的行为有什么意见吗?”

“可是书包里……”那天接受侦讯的时候,记得她说警察有搜书包。

“我很擅长缝纫喔,把书包底部做成两层,凶器就可以藏在里面啦,这可是基本技巧呢。”

“就这么回事,很简单吧?之前我也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不管怎么想,那个跟岛田同时在美术室里的人,都应该还留在里面才对。”中村突然表情变得很认真。“而要逃过一两个人的视线离开教室,普通人是办不到的。”

“所以你就认为凶手是预先知道情况的人……也就是预言者啰?”

“没错,而且发现尸体的四个人当中,能够把凶器藏起来带走的,只有你——镜同学。”

“所以你就认定我是预言者了吗?”

“宾果!如何,很有逻辑吧。”

“这样叫做很有逻辑,那购物台的广告词就是相对论了。”镜同学把刀子贴在额头上,刀面映着她锐利的眼瞳。

“镜同学——”欧巴桑用粗哑的声音发问:“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这是最大的问题,虽然我们已经了解她的手法,却不能理解她的动机。

“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试探你啊。”说完她用冰冷的眼神睨着制服欧巴桑:“你是吸血鬼吧?”

“啥?”欧巴桑睁大一边眼睛。

“你想吸岛田的血对不对?装傻也没用,我看得很清楚喔。”

“你们在讲什么啊?”我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讲什么呢?吸岛田的血?听不仅,为什么要吸血?又不是蚊子,说什么吸血……“不要吸”?

“是你把岛田逼去自杀的吧?”镜同学不理会我,说了一句相当惊人的话。

“是岛田告诉你的?”

“是第六感。”

“真厉害,没错,虽然我没指定日期跟地点,不过我的确有要求他自杀,而且必须让我第一个发现。”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这还用说吗,岛田,还有中村——”欧巴桑偏过头去,斜眼瞪着中村:“你们都在欺负千鹤吧?所以我要让你们自杀谢罪,就从最懦弱的岛田开始,不过我没想到事情会那么顺利就是了。”

“太过分了!”

“啊?过分……哪里过分?”欧巴桑犀利的眼神转向我:“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就连你自己,也没有帮过千鹤不是吗?你每次都装做没看到吧?不管千鹤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觉得跟自己无关吧?”

我无法反驳,她说的一点也没错,可是,那也是不得已的啊,像我这种人,根本就无能为力,更何况还是以前的我……

“不要欺负弱者。”镜同学开口:“那么,你又是何时听岛田说他会在美术室自杀的?”

“当天下午啊,在他离开教室以前,对了,他还要我四点牛过后再到美术室去。”欧巴桑回答。

“你找羽美一起去是有什么目的?”

“废话,当然是想制造证人啰,有个不知情的第三者一起行动,我就可以成为单纯的目击者啊。”

我突然很想哭,原来绫香并不是认同我,纯粹是为了自保而利用我……不,不对,这个欧巴桑不可能是须川绫香,我在胡说些什么。

“上了年纪的老女人真是狡猾耶。”中村维持侧躺的姿势,抬头看了欧巴桑一眼。“拉着香取同学作伴,假装是偶然发现的,这样就可以顺利进入美术室了呢。”

“闭嘴,什么老女人!”欧巴桑发出尖锐的声音,而穿洋装的绫香,就默默地旁观她的失态。

“不要管什么年纪了,那无关紧要。你按照预定计划发现岛田的尸体,然后又按照预定计画让羽美也目击到,还打算以报警为藉口把羽美给支开。”镜同学向她确认:“可是这时候意外状况发生了,在岛田周围,并没有自杀的凶器,而且黑板上还有字……你如何反应?”

“我很紧张呢。”欧巴桑发出下流又轻蔑的笑声:“那真的让我吓一跳,没有凶器就表示有人介入,不过最让我惊讶的,还是黑板上的字啊。”

“不要吸……”我不自觉地低声念出写在黑板上的字。不要吸……什么意思?

“我立刻就知道那是写给我看的,因为我当时正准备要吸岛田的血啊,真的是大吃一惊,吓得口水都流出来呢。”

这个比喻很明显地用错了,不过现场没有任何人吐槽,所以我也保持沉默。

“其实本来可以不用那么迂回,只要在你们去美术室以前出面阻止,或是等你把羽美支开以后我再出现就好了。”镜同学盯着欧巴桑:“可是我不想惹麻烦,不想被你发现我在注意你,果然,用暗示的手法会让人更加紧张吧?有一种被盯住的感觉。”

“谢谢你的多管闲事。”欧巴桑撇撇嘴。

“然后你为了找出那个看穿你阴谋的人,又拉着羽美一起追查凶手。”

“哈,都被你看穿了吗?真无趣啊。”

“不,我所知道的仅此而已,我并不是万能的,像你来这间学校的动机我就不清楚。”说到这里,镜同学突然没有表情。“还有,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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