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小丰回去的时候,就撞见党阿姨和卓生发大吵。今天辛小丰回家比杨自道早。尾巴不在。因为想念鱼排,比觉带她回去玩玩。一看到辛小丰回来,两人都急着状告对方。一时,辛小丰听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好容易才听清了,他觉得两个人都他妈的可恶。

党阿姨说房东缺德,把狗用的棉窝子、垫子都放洗衣机里洗,整个洗衣机都是狗毛,十分恶心,说她以前不知道,尾巴的内衣内裤都在里面洗,实在太恶心肮脏啦;卓生发痛骂她报复,说他只是天阴用来甩甩干,因为他今天指责她把排骨藏挎包里要偷带回家。而且,他看到不止一次了,说她才是真正的缺德人!女人当着辛小丰的面,要撕卓生发的嘴,被辛小丰厌恶地挡住了。

辛小丰皱起眉头。因为这个女人疯狂用水,他给卓生发额外缴纳了五十元水费;因为卓生发的难以相处,他给保姆另外加了五十元薪水。没想到,左给右给,钱并没有买来和平与安宁。这时,杨自道提着外套,收工上来了,一看这架势,他也傻眼了。看到杨自道进门,两人又重新控诉对方。卓生发说,这女人老是偷喝好料汤,我就不说了,还老是偷藏东西回家,这就太过分了!你自己摸摸良心,你有没有职业道德?保姆反唇相讥说,你才没有良心!人家给你那么多房租,你把肮脏的狗东西放洗衣机里洗,你良心喂狗啦!

卓生发说,小卓就是我儿子,我们同吃同睡,脏什么脏?它身体健康又不性变态,有些人还没它干净!

保姆说,那你怎么不放你楼上新洗衣机里洗?

卓生发急了,你!你跑我上面来你干吗?!

卓生发骂性变态的时候,辛小丰和杨自道目光相遇了。辛小丰转开眼睛,向洗衣机走去,洗衣机上一盆尾巴床上换下的被套床单,没有洗。

吃过晚饭,杨自道开始洗碗。辛小丰到昏暗院子里的水池边,洗那些床单被套。洗着,搓着,忽然无比恼火,他摔了塑料盆。杨自道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站在昏暗的水池边。辛小丰说,要不,我下去买个小洗衣机吧。

你真有钱。杨自道说。辛小丰没有听出杨自道的讥讽意思,说,明天那女人来洗,肯定还是放洗衣机里,她不肯用手洗的。

杨自道说,你的梅毒针都打完了吗?

辛小丰点头,说,我知道你担心这个。没事。

我不担心这个,我担心别的,担心更糟糕的,比如艾滋病。

你瞎想什么!辛小丰并不看杨自道。

我也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杨自道说,你就带着这个高档香味上班吗?

你什么意思?辛小丰说。

你手上到底谁咬的?他是谁?!

你疯了?我不告诉你了?一个贩毒的!!!

你哪来那么多钱?订鲜奶、缴我的住院费、给保姆、房东加钱、给尾巴买土鸡蛋、游戏机——到底谁给你的?

院子里的光线,看不出辛小丰的细致表情。但杨自道感到辛小丰已经像一个马上就要爆炸的气球。可是,他还是想追问,能跟我说实话吗?我不愿意你再惹麻烦!

没想到他看到辛小丰轻笑起来:是,我——又再一惹麻烦,是的,都是我惹麻烦害了你们,对吗,我让你和比觉麻烦了十几年,是不是?我毁了你们的一生的幸福!比觉是这样想的,这样骂的;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你比他狡猾,没有说出来,你今天才说了真话,你现在才说了真话——

杨自道扬手一个大耳光,狠狠地甩在辛小丰的脸上。甩得太重了,水井边青苔多比较湿滑,辛小丰晃了晃,跌滑在地。他没有站起来。两人一站一坐,静止了好一会。公鸡卓小发踱过来看着他们,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无趣,回窝里去了。杨自道弯腰去拉辛小丰,辛小丰一把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就往山下走去。杨自道看到他的嘴角有血出来,心里涌起强烈的难受感。

窗帘后面,手持望远镜的卓生发,没有看到辛小丰嘴角的血,但是,除此之外他都看见了。他感到惋惜,楼下的打架,肯定很特别,太遗憾了,听不到内容。

卓生发的面前,已经有了一张八开报纸大的分析表。卓生发直觉认为,院子里昏暗的激烈对话,一定是最有价值的对话之一。也许,楼下的谜底就要全部揭开了。

为楼下制作的分析表格,是按照窃听内容的时间先后秩序排列的,比黑色硬皮本子更加扼要,窃听原话和分析关键词,都用不同的色笔标注。卓生发反复琢磨,反复梳理。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一次钻研,往往会有新的启发新的收获。

“他怎么不理性?他已经把尾巴看成那个姑娘投胎转世,你看不出吗?!”

“不就是正好生在那一天吗!”

卓生发经常琢磨这两句对话。知道那个小姑娘,名字就叫“尾巴”时,他对当时补记的东西,有了新的认识。就是说,尾巴身上实际上意味着两个人,一个姑娘已经死去。卓生发已经问出了尾巴的生日,八月十九日。他琢磨着,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死去的姑娘在那天投胎转世?

卓生发细细地品味琢磨着。819的数字又出现了,尾巴的生日。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卓生发反复琢磨玩味着。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在尾巴出生的那一天的某一年,楼下发生了一件大事。地点应该是一个水库。有个女人死了,应该就是他们杀了她。是强奸杀人吗?会不会就因为同性恋才杀了这个女人,以维持同性状态?或者是他们被迫听命于某个更邪恶的主子?

初步结论:这件大事和杀人有关。和同性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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