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炀帝在广明殿上,设筵庆祝元宵,将高祖嫔御,与皇孙谈等,同列一席。自与萧皇后、十六苑夫人、袁紫烟、袁宝儿、妥娘等一席。却又异想天开,另召僧人玄化、道士黄若虚、女尼志缘、方士安伽陀。这四个人,都是善于逢迎,甚得炀帝心欢,又各善小术,能作巫咒等事。炀帝命他们和宫女同席,真也可笑。一时笙歌四座,艳舞当筵。那般幸臣酒入欢肠,便向同席的妇女,肆行笑谑,毫不忌惮。炀帝也不加罪,一任他们目挑眉语,扯袖勾莲,只顾和了十六苑夫人等欢饮,作了许多丑态。  饮至中间,道士黄若虚离座道:“小道当略施小术,博圣上一笑。”炀帝便命停止歌舞,瞧若虚施术。只见若虚向空中拂袖了一回,即在袖中,取出了一只大桃,献与炀帝道:“祝圣上福寿!”炀帝太喜,赐酒一杯,若虚接酒饮尽,将空杯向空中一掷,便失所在。众人正在称奇,忽见一只小鸟,飞人了殿中,若虚向小鸟手儿一招,小鸟便飞入若虚掌心。转眼之间,变成了先前的那只杯儿,吴还了炀帝。瞧得夫人美人们,一个个称奇道异。若虚眉头一皱,微露笑容,即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喝道:“还不变来!”突见数十只五颜六色的小鸟,毛片甚是美丽,从席前飞出,在空中飞舞,飞到了妇女的座前,却纷纷落下,变成了一只只的绣鞋儿。妇女们仔细认时,都是各人脚上的鞋儿,方始觉得脚上的弓鞋,都已剩下了一只。  急抢来穿上,一个个粉脸通红。  在殿上饮酒的妇女除了萧皇后,其余的人,都受了捉弄,便连十六苑夫人,也是在内,炀帝连声称快。十六苑夫人,却一齐发了娇嗔,秦夫人首先正色对炀帝道:“若虚擅施幻术,戏侮妾等,望圣上从速将他严惩,以儆妖人!”黄雅云也愤愤的道:“幻术的游戏,原是很多,何必定欲将人脚上的鞋儿,供他玩弄,太放肆了!”若虚见夫人们动了妖怒,自知闯了祸儿,赶忙俯伏在地,口称知罪。炀帝笑道:“幻术小戏,原是无妨,你可入席饮酒,下次不能再将夫人们取笑!”若虚见炀帝并不动怒,忙叩首谢恩,得意洋洋地回到原席。各夫人见炀帝不将若虚加罪,一个个芳心暗怒,刘云芬笑看了若虚一眼,便离座起告如厕,各夫人也不在意。  歇了好一会工夫,云芬始行入座,见若虚正在饮得开怀,云芬举起右手,向着若虚一指,左手的拳儿一放。娇喝一声道:“大胆娇道,还不与我献丑!”突见若虚翻身栽倒,就地几滚,变作了一头猪身人首的怪物。  云芬始向炀帝告罪道:“若虚侮弄妾等,贱妾也略施小术,使他难堪,还望圣上见恕!”这时一般妇女们,一个个喜上眉梢。  黄雅云抢先笑道:“若不是刘夫人将他捉弄,妾的肚子,早晚要气破了!”炀帝笑道:“如今卿等的愤也泄了,他的丑态,也已够瞧,刘夫人可瞧在朕的面子上,饶恕了他罢,仍让他回复人身。”云芬笑道:“妾也早知圣上要替他求情的。”说着便在怀中取出了一符,在手中一扬道:“圣上只是还须诫他,往后不得恃术侮人。若敢再犯,便须严惩!贱妾须待他罚了誓儿,永不再犯,方能焚化这道解符。”炀帝道:“谅他再也不敢的了。夫人快些焚符,何必定须叫他罚誓。”云芬不依道:“圣上道他不敢,贱妾却还怕他暗算。要是他不愿罚誓,贱妾便不能恕他。”炀帝只得令那变身的若虚,罚个誓儿。若虚含了一包泪儿道:“小道再也不敢无礼了,如有再犯,当受雷火烧身!”云芬才一笑焚符,转眼之间,若虚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依旧回复了原身。他再无颜入席,含了满面羞惭,向炀帝告辞。炀帝也知他难堪,便不加挽留,任他自去。  秦夫人笑对云芬道:“幸得夫人法力,驱逐了这个恶道。”炀帝也笑对云芬道:“朕但知夫人善于画符捉鬼,哪知还会弄人?”云芬道:“符法本是甚多,原不止捉鬼一门。贱妾只因若虚无礼,方敢将他戏弄一番,却也不能无故弄人的。”炀帝点头称善。  本来那个僧人玄化,先前见若虚施弄幻术,博得炀帝欢喜,他觉得技痒,也想卖弄他的本领,如今见若虚出丑丢脸,吓得也缩了脖子,只顾喝酒,再也不敢卖弄他的本领了。方士安伽陀本和若虚不洽,见若虚受了云芬的捉弄,好不欣慰。后见若虚怀惭而退,临去的时候,向云芬瞧了一眼,目露凶光,不禁替云芬担心,恐被若虚暗算,这事除了自己替他留意,更无别策了。当下向炀帝称醉告退,径去暗察若虚。  哪知席上的女尼志缘,也已瞧见了若虚的情景。她素知若虚的为人,气性甚是狭小,又是阴毒残忍,他虽罚了誓语,决不甘休,定须向云芬寻仇。暗思这件事儿,待我通知云芬,嘱她先事防备。志缘便离座至云芬身后道:“有语奉告,请夫人离席。”云芬含疑起立,随了志缘,走入殿后。志缘即将若虚须防的话儿,告知了她。她笑道:“贱妾原不十分放胆,自当设法防他,多谢师父关怀!”两人说毕,重行回到前殿,各归己席,炀帝也不动问。  秦夫人原和云芬并坐,便暗暗问云芬道:“那个女尼,鬼鬼祟祟地唤夫人作甚?”云芬即说给她听了。秦夫人的胆子甚小,慌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往后日子正长,怎能刻刻提防,真要累死人了。”云芬笑道:“他不生歹心便罢,若敢向妾寻仇,管教他死无葬身的所在!”秦夫人摇头道:“你别胆大,自恃会些符术,将妖道不放在心上。”这时坐在秦夫人相近的谢夫人,见她们窃窃私语,便来探问,秦夫人即转告了她。谢夫人沉吟了一会道:“防却不胜防的,依贱妾看来,索性奏明圣上,径说玄虚蓄意寻仇,图害夫人,求圣上将他杀了除去后患,才可安心无虑,不要日夜不宁了。”秦夫人点头对云芬道:“谢夫人的话儿甚是,夫人竟依了他罢。”云芬笑道:“你们两个,不必替妾担心,妾早已胸有成竹,不怕他施行暗算。”秦、谢两人,见云芬这么说了,也便不再多言了。  哪知道士若虚果然不怀好意,他抱惭出殿,即打听着了云芬的姓名,和影纹苑的苑名方向,竟连云芬的年龄,都给他知道了去,怀了满肚子恶念,回到他主持的天王道院。便在一间密室里面,排设了香案,焚香点烛。用一张大白纸,画了一个美人,面貌约略和云芬相似。又写了云芬的姓名、年龄、苑名方向,平放在桌上,他便穿了法衣,披发仗剑,在室中踏了一回罡步。又用殊笔,画了三道符儿,向烛上焚化。  他在室中捣鬼,他的仇人安伽陀,早是踅入了天王寺。他已到过数次,寺中的门户,他原是很熟。寺中的香火小道,也都熟识。他便在一个道童跟前,探知了若虚在密室里面,即觉不妙,慌忙绕道到密室的后面,伏身在沿窗的一棵大树上,在窗洞中瞧见了若虚的动作,只见他在内忙个不停。踏罡步斗,画符捏诀。安伽陀好不心欢,即行下树,出了天王寺,一口气赶回西苑,奔到广明殿。恰巧撤筵不久,炀帝尚未回宫。安伽陀即奏明炀帝,炀帝听了又惊又怒。云芬闻知此事,愤愤地道:“这个妖道,真敢如此无礼!怪不得有些头昏目眩,心神不宁,妾还当作了饮酒过多,原来他在作法,暗算贱妾!”炀帝道:“他即在作法了,夫人还须自行保护,朕当立命侍卫驰往天王寺,将他拿住。”云芬道:“不必侍卫前去拿他,快命人取一对鸡儿到来,另要宝剑一口,硃笔符纸,净水一碗,候妾施用。”  不到一会工夫,各物都已取到,众人只见云芬额汗淋漓,神色甚是难看。云芬作了苦笑,对秦夫人道:“再迟半个时辰,便要遭他毒手了。”众人不觉骇然,只见云芬捏着殊笔,一口气画了数十道符儿,先焚了三符,用净水喝下。再将十六道符儿,拿一只雄鸡,用绳扎住了足翼,将符儿贴在鸡的身上。却将一只雌鸡,扎了双脚放在台上,又将雄鸡喷了三口净水,即命一个美人,将鸡送至影纹苑,放在她的卧榻上道:“你在室中候着,若见卧榻上的鸡儿死了,速即前来报我。”那个美人捧了雄鸡前去。云芬笑道:“不妨事了。”  炀帝道:“夫人怎知无碍?”云芬道:“一来贱妾已是吞了守符神灵符,二则已是有了替身,若虚要是见害,只能死去替身,不能损妾一丝毫发。”炀帝点头道:“那只雄鸡,难道便是夫人的替身?”云芬道:“不错,是的。”萧后却也笑问道:“台上那只雌鸡,可有什么用意?”云芬笑道:“这只雌鸡,便是若虚的替身,等到他将妾的替身杀了,妾也要焚化符儿,杀他的替身雌鸡了!”秦夫人道:“杀了便怎样?”云芬道:“杀了雌鸡,若虚就没有命了。”众人不禁咋舌,谢夫人笑道:“这一件妾却不解,还须请问夫人,怎的夫人的替身是雄鸡,若虚的替身,反是雌鸡呢?”云芬笑道:“阴阳原是相反的,都是符法的妙用,即如妾用了替身,却能免死。杀了若虚的替身,反使若虚真死。这些多是不可思议的神术,全恃符儿的功用,不是口舌所能传术的。”众人听了,不胜讶异。  这时宫鼓蓬蓬,已报三下,众人都因要瞧云芬施术,全忘了疲倦。炀帝却笑向云芬道:“那个恶道,法力谅是平常,怎的到了这般时候,还没有发动?”云芬道:“圣上莫急,快要有消息来了。”果然话声方毕,那个美人已是倒提了雄鸡,慌忙进报道:“雄鸡死了!”众人吃惊瞧视,只见鸡头也没有了。  炀帝便问美人:“鸡头何在!”美人道:“鸡头还在榻上,贱婢心慌急走,忘了带来!”萧皇后道:“鸡头怎会割下的?”  美人道:“娘娘不知咧,真是怕人,那只鸡儿,原是好好的在榻上,正响三鼓的时候,蓦地一阵风儿,吹进内室。榻上的鸡儿,极啼一声,便身首分离了。”众人听着,齐行失色,都向云芬道贺。云芬这时,陡地变了神色,凛然走到香案面前,将一道道的符儿化去。二十一道的符儿化尽,云芬便执了柄利剑,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云芬将利剑向鸡身上虚空一挥,那香案上的鸡儿,也只叫了一声,已是身首分离鲜血真喷,喜得瞧的人,齐声喝彩。正是:神要有灵飞宝剑,鸡儿无术必丧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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